「这间房是特别替你准备的,你不会又想抗议吧?」
微敛起的邃眸若隐若现的迸发着两道冷芒,简直比醉汉拿把蓝波刀架在脖子上还要震慑人心。
骆紫蔓咬唇退缩了下,溃败连连,只能嗫嚅着说:「就一张床,连个枕头都没有,这也太过分了吧?」好惨,她怎么觉得自己活像是只遭人遗弃的小猫咪,发出无助的呻/吟?
雪莱轻蹙眉心,眸子瞥向床铺,又瞥回隐忍着不悦及满腹委屈的娇颜,从不在乎任何闲杂事的心没来由地微微一紧。
「枕头……」他轻喃着眯细双眸,思忖半晌,忽地扬起淡笑。「你说,要六星级的套房?要补偿?」如此简单的事情,何必弄得那么复杂?
「当然!」骆紫蔓猛点头,心却怦怦乱跳。他光是一笑就能乱了她的方寸,魔王级的恶劣小子绝对不容小觑。
雪莱笑容更炽,声音醇厚的低吟,「顾客至上……当然要顾客至上。」
「所以呢?」没事笑得这么灿烂做什么?有鬼,绝对有鬼!他该不会又想出什么奇招的怪式来对付她吧?
他再次弯身倾近她。这似乎是他与人交谈的习惯,喜欢四目相对毫不回避,只是,他湛深烨燿的眸子太慑人,她真怀疑有几个人能招架得住。
「晚上十二点,我给你补偿。」教人屏息的对望之后,他利落的这么说。
她先是愣愣地点头,旋即又狐疑地问:「十二点?为什么要等到十二点?」
雪莱轻挑眉梢,无声又能精准地表达厌恶将话重述一遍的脾气,跋扈狂傲得让骆紫蔓很无言。
恶霸、流氓、魔王、痞子、坏蛋!
这是盘旋在她脑子里的词汇,相信几天之后……不,应该是几个钟头或者几分钟过后,又会迅速增加各种骂人的新词汇。
「五分钟后下来。」不知几时已走向门口的雪莱朝暗骂得正爽的她交代道。
「做什么?」骤然回神,骆紫蔓万般提防地问,不是防他,而是害怕又发生更多让她觉得错愕又难以置信的夸张事。
「晚餐。」说完,厌烦多话的孤僻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晚餐!」骆紫蔓瞪大双眼,模仿起他的口吻,皱成一团的白净脸儿像发过的面团般鼓胀,吐舌头扮鬼脸发泄一下,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忍无可忍而就此爆炸。
有没有搞错?听听那是什么口气!活像她是拖油瓶还是什么来投靠他的可怜孤儿,他究竟还记不记得他的身分是导游啊?
骆紫蔓浑身虚脱地往后一躺,仰望镶嵌着彩绘玻璃,造型特殊的天花板。才踏上这个她心中最向往的国家不到二十四小时,感觉却犹如经历了半世纪之久,这全都要「归功」于他,雪莱。
疲累的脑袋瓜在那张俊美又嚣张的脸掠过时停止运转,她忍不住皱眉嘟嘴,要不是看在钱已被吞掉的现实上,况且往后两个月的假期都还得靠他,以她出了名的倔脾气,早跟他……
算了,多想无益,人已身陷贼窟,还能怎么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仰躺的乏力馨躯侧转了个身,无奈沮丧的水眸盯着床的内侧,沉重的眼皮子半垂欲掩,由于时差还没调整过来,她直想打盹……
宽敞昏暗的房间里一片静谧,毫无声息,背向门口蜷于软床上的纤细身子好半晌没有其他动作,连房内不知何时多了丝幽微的鼻息声与一道修长的身影,都未曾察觉。
慵懒的人影徐步踱向床畔,懒得费劲出声,长臂一伸,横过侧卧人儿的腰身,正想施力捞起老爱大惊小怪的东方娃娃时,他忽然打住。几绺发丝垂下,微遮住他的双眼,却不损视线的敏锐度,睨视那张带着疲惫浅眠的小脸,阴柔的俊颜徐缓地露出莞尔浅笑,揽在她纤腰上的大掌慢条斯理地抽回。
之后,床沿凹陷了一块,雪莱交叠双腿稍作歇息,侧颈偏睇躺在身旁的人儿,蓝黑色的眼珠在无心之间自动将秀妍可人的睡颜烙下。
敢这么毫无防备的睡在他势力所及范围内的人没有几个,这个精力充沛的娃娃兵真的很不怕死……也对,她根本不清楚他的过往,也难怪会毫不设防。
背脊微弓,双肘撑在膝头上,从口袋里掏出菸包,他将菸叼在仍浮现笑意的薄唇间,垂首燃起星火,但不知怎地,忽然扭头望了身侧陷入熟睡的单纯睡颜,唇角弧度更深。
头号顾客娃娃兵,挺有意思的,冲着她胆敢单枪匹马报名的勇气,在知道他是贴身导游,以及让她完美理想破灭的「饭店」实况后还能继续撑下去,光是这两点就值得他多看她几眼。
烟雾弥漫,缭绕整室,隐在烟雾中的俊脸始终噙着笑。
直到手中的长菸燃了一半之后,雪莱才懒懒的忆起,「啊,面烂了……」
性感如低音琴声的嗓音边说边睨着那张睡得酣然而略微浮现红晕的苹果脸,他鼻端逸出一声轻嗤。
呵,单纯可爱的洋娃娃,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第3章(1)
她想杀人!
不是那种只是想想、纯粹嘴上嚷嚷的那种,而是真的想一拳殴死方才拿着一碗又冷又烂、面身已吸尽汤汁胀出碗盖外的方便面,还对她慵懒的挑眉并且一脸「随你爱吃不吃」的男人。
去他的疯狂之旅!去他的完美假期!
果真是让人发疯又抓狂!她真是鬼迷心窍、贪小便宜又不怕死,才会自愿上门当头号牺牲者!一切不完美得教她想揪发朝天长啸!
摔上莲蓬头,甩过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沾着水珠的标致脸蛋益发显得娇艳。
抹掉镜子上的水雾,骆紫蔓猛瞪着镜中的自己,蹙眉抿唇,一脸颓丧至极的模样。
她反覆做了数次深呼吸,拍拍脸颊为自己打气。「骆紫蔓,你振作点,一定要让这趟假期完美画下句点,要化所有不完美为最完美……除了那个怪咖导游,一切都会很完美的,我绝对不能被那个恶劣的大魔王打败!」
完美的皮相之下是极不完美的性格,瞧瞧他对车子的品味,能看吗?再瞅瞅此刻身处的阴森古堡,能住吗?真是糟蹋了那张无懈可击的俊脸。
算了,这又关她什么事,她是顾客,他是导游,如此而已,对,如此而已,她并没有对他胡思乱想,绝对没有!
拭干白皙肌肤上的水珠,换上印有粉红兔子可爱图腾的及膝睡袍,密实地包裹住曲线婀娜的馨躯,她掩嘴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之后打开门,返回某人口中所谓的「套房」。
闷闷地返回卧房,轻轻带上门,房内仅留一盏复古造型的小夜灯,光线幽微,她揉揉快要张不开的眼,空荡荡毫无阻碍的空间,不需要太专心看路便能踩着懒洋洋的步伐走向那张差强人意的床铺。
骆紫蔓一鼓作气跳上床,钻进满是菸味的被窝内,深嗅一口能平息烦躁心情的独特气味。
慢着!
什么叫作能平息烦躁心情的独特气味?那是什么东西?
骆紫蔓思考倏僵,揪住被子的雪白柔荑微微颤抖,眼角余光惊悸的觑向床的内侧,霍然瞥见一个庞然大物卧倒着,完全看不清楚那个物体的真貌。
「谁……」她软绵绵的嗓音曳成长长的抖音。
静默数秒,那个不明物体突然翻过身,皱着眉头掀开她罩住脸的被子。
骆紫蔓尖叫一声,跳起身想逃开,不料却闷哼一声撞向带着热气的铁壁──
不,是坚硬的胸膛。
她心口狂跳,氤氲的水眸愕然的与一双反射着熠彩的眼瞳相映。她揉揉眼睛又眨眨浓睫,确定自己不是在作什么乱七八糟的怪梦。
一根满是厚茧的长指蓦地刮过她的芙颊,又戳了戳,然后再捏掐,直到她完全从愣然中恢复神智,才徐缓的收手。
「你你你……」吓呆的晶眸依旧瞠圆,唾液梗住咽喉,骆紫蔓瞪着眼前仰躺在床内侧的光裸胸膛,这画面远比住饭店撞鬼还要惊吓百倍。
雪莱好整以暇的将双臂枕在脑后,慵懒的半垂眸子斜睨着她,漫不经心的扬起眉,再伸出结实的左臂横摆在本该是放置枕头的位子。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她双眼凸瞪,彷佛燃着火花。
「手。」他回以一眼不耐烦的冷睨。
「我当然知道!」当她是笨蛋吗?没瞎的人都知道眼前横陈的物体是只臂膀,而且看来似乎相当坚固牢靠……
喔,她在想什么啊,竟然在这种诡异氛围下还发花痴!
雪莱眸光转冷,显得相当没耐性。「既然知道就别问废话,很烦。」最后这一句可说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语末助词。
「你把手臂摆在我睡觉的位置是怎么回事?」骆紫蔓不顾形象的盘起双腿,臀部灵活的往后蹭,拉开两人的距离。「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他径自闭眼假寐,薄唇微扬,「不是你的,这是我的床。」
「啊?」他在鬼扯什么?
「这里只有一张床。」
「什么?那你应该把床让给我才对呀!」骆紫曼已经气得浑身无力。
「补偿。」迷人的桃花眼微微张开,雪莱唇角勾起耐人寻味的淡笑,隐约嗅得到一丝邪气。
不会吧?这个怪咖酷得像史前化石,怎可能会出现这种状似狡猾……
等等,补、补偿?!
困惑惶然地偏首看向他,骆紫曼紧蹙眉心谨慎地问:「你说什么?」
雪莱一双幽邃的冷眸倏凛,回以笃定的口吻,「补偿。」
刻意加重的语气散发出极不耐烦的警告之意,顺带补上一记当他说「很烦」时总会射出的致命眼神。
她下意识瑟缩起身子,「你所谓的补偿就是和我同睡一张床?」
「当然──」他扬眉,刻意曳长尾音,见丽颜垮成一团,莫名引来他难得想笑的好心情。「不是。」
闻言,骆紫蔓这才松口气,垂下紧耸的双肩。
这时,她耳边又响起悦耳温醇的低沉嗓音。
「这不就是你指定的六星级……枕头?」雪莱横置的长臂微微弓起,修长的手指朝她暧昧地勾了勾,散发半覆面的俊美脸庞噙着笑。
半晌,骆紫蔓的雪肌忽然渲染成整片的粉樱色,轰地一声,关于那些异国艳遇的荒谬画面立即涌上她的小脑袋瓜。
长年在阳光下曝晒成小麦色的胳膊懒懒地伸展在乳白色的床铺上,匀称精壮且结实的肌肉线条,赤裸裸毫无遮掩的臂膀看起来是那么的诱人、性感,让人瞧得双眼发直,狂咽唾沫。
她拚命眨动双睫,猛眨,狂眨,抽筋似的停不下来。
被子顺着贲起的肌肉线,掩盖住劲瘦的腰,至于腰身以下当然是任由想象力天马行空,自由发挥……
喔,天!
骆紫蔓猛摇头,甩开每个不切实际的绮艳幻想,以浮虚乏力的恼火声音回吼。
「别开玩笑了!谁要枕着你的手臂睡觉!我又不是报名什么异国色情之旅,你、你该不会是想色诱我,然后乘机骗光我的钱……」
蓦然一声冷嗤打断她不怎有力的吼叫。「你身上有多少钱能让人骗?」
「要你管!」骆紫蔓脸红的支吾道。
「五万台币就想待在法国两个月?你还真单纯。」他慢条斯理地撩开凌乱的发丝,唇角扬起揶揄的弧度。「就算我真要骗也会挑对象,不会是你这种单纯的娃娃兵。」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骆紫蔓火大了,两颊瞬间红如辣椒,管他什么暧昧、色情,她扑身而上,狠狠瞪着他,气得口不择言,失去理智,一心只想替自己悔不当初的决定辩护。
「你少看不起人!我才不穷,我只是节省勤俭!等这趟旅程结束后,我就是身价千万的小富婆!」
「喔?」他微挑起眉,以幽邃的眸光反问她。
「我爸妈当年就是在法国庆祝结婚十周年时意外车祸过世,他们留给我的遗产全部成立财产信托,等我大学毕业后就能动用……」
但还没有吼完,骆紫蔓已经深感懊悔。
无缘无故的,她为何要把深埋心底的这些话对一个陌生人倾诉?她在发什么神经!
落寞又沮丧后悔的秀颜狼狈局促地别开,眼圈多了淡淡的浅红,臀部微挪,欲离开他身前,冷不防地却让一只粗糙大掌拎住衣角,对方稍一使劲扯拉,她柔软的娇躯便不由得往后仰倒。
不偏不倚的枕上所谓的「六星级枕头」,骆紫蔓惊得忘了该挣脱,红红的晶盈大眼诧异地迎上翻身覆来与她相望的深眸。
雪莱俊美不羁的脸庞稍稍软化了凝结的肃冽之气,眸光略含难以窥见的淡淡怜惜。
「你、你又想干嘛?」她刻意扬声嚷嚷,怕一个不留神哽咽失声,到时可就糗大了。
「你爸妈在巴黎过世,你不仅念法文系,还来法国毕业旅行?」他的问法并非恶意相询,也不是深感怀疑,而是沙哑之中似带着安抚。
「有罪的是撞死他们的飙车司机,法国又没有罪……他们生前最爱旅行的国家就是这里,我念法文也是想……」
「更接近他们?」俊眉轻扬,雪莱代她说出几近啜泣的话。
「对啦。」她恨恨地仰眸瞪他,柔软的心口却无端发烫。
一直以来,她努力做到所谓的坚强独立,父母留下的财产足够让她无忧无虑、舒舒服服地优闲度日;尽管家族里一些心怀不轨的亲戚常会刻意接近她,假意照顾她、待她好,目的却是为了谋夺父母留给她的大笔遗产,但她很坚强,真的。
「来这里,心里不会有阴影?」
骆紫蔓自认牢密不可摧的坚强,在雪莱这句问话下碎成千万片。
侧翻过身,她不肯面对他,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是谁呀,她为什么要跟他聊自己不愿提起的痛苦私事?
但他粗糙的指却硬是扳过她纤秀小巧的下巴,让她枕在脑后的长臂轻弯,圈住她纤细的皓颈,长指似滑若蹭地游走在她的锁骨上,引起她一阵战栗。
「你很喜欢让我把话重复第二遍。」雪莱压低重心倾向她,鼻息喷洒的热气拂过她的鼻端。
唉,又是菸香。
骆紫蔓一双秀眉像打了个大死结。「我们只是短暂相处罢了,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么多吧?还有,我愿意相信你是个嘴巴恶劣但还算是正人君子的家伙,所以请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好吗?」
况且他看起来也不象是有那个闲情逸致聆听他人不幸回忆的无聊人士。
「我不喜欢事情有头无尾。」意思是这个故事他非听到满意为止。
「我根本没打算要把私事告诉任何人,是因为你刚才笑我穷,所以……」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骆紫蔓不解地皱眉。这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
蓦地,他的长指滑掠过她弯弯细眉间的突起,徐徐地揉平,温柔的劲道教她不敢相信是出自于一脸严酷的男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