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别说了,我跟应煦不是这样的关系。”她不能说,更不敢说。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母亲继续讲,“像那个张医生的女儿啊,还没出嫁前,跟立委的儿子交往,光是生日礼物就是一台二百多万的跑车耶,更不用说聘金了!应家赚的钱可比那个立委多太多了,嘿嘿,不知道到时候可以拿到多少钱?”
这样不堪入耳的话虽然听多了,但今天不同,从前她可以当作母亲在开玩笑,可是,经过昨晚发生的事后,她知道两人不是小孩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他们干哥哥与干妹妹的关系已正式瓦解,从今以梭还会越来越远……
她跑到楼上去准备洗澡,谢嘉德抽着烟,靠在楼梯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今天早上他看见她一身狼狈的回家,早就在怀疑了,加上后来应煦跑到他家,没头没脑的问他一堆问题,然后晚上谢辛童对他的态度文异常冷淡————经验丰富的他自然猜得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以为应照那家伙是个圣人咧!一块肥肉在身边绕来绕去那么久,口水一滴也不滴,没想到他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啊!
“妈想得太天真了,你别以为你真有那个命。”他冷哼,“人家应煦是什么身分,你又是什么身分?别以为你从小在他身边打转,人家以后就非娶你不可。”
“我没有那样想啊!”
“还没有咧!”谢嘉德朝她喷了一口白烟。“到现在你们还在玩那个家人游戏喔?干哥哥干妹妹?我呸!你以为他真的把你当家人?如果真的把你当家人,怎神不叫他爸领养你算了?人家只是玩玩,只有你从头天真到尾,以为他喜欢你————别傻了,早点醒过来吧!”
谢辛童低着头跑进浴室里,把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这才把头埋在水柱下放声大哭。
嘉德说的没错,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办法干哥哥、干妹妹到天长地久,他们不是一家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不是,永远都不是……
那她的家人在哪里?还是说,从豆豆死掉以后,她就一直都是一个人了?应大哥从前可以当她的家人,以后呢?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彷佛又回到了失去豆豆的那个平安夜,觉得好冷、好冷……
***
隔天早上到学校,应煦一大早马上冲到教室找谢辛童,没想到她今天却缺席。该死的,不会是在躲他吧!
为什么要躲?
他不是叫她等他吗?
为什么这么不信任他?
该负的责任他绝对会负的,现在故意躲他是什么意思?她真的已经不想见到他了吗?
其实,谢辛童不是故意躲着应煦的,她只是睡过头了。
经过那疯狂的一夜,再加上工作一整天,她全身酸痛到以为自己的双脚和身体是分开的,所以当她隔天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的事情了。
学校午餐时间也过了,她去干么?
又隔了一天,她才到学校上课。早上第一节下课,她以为应煦会来找她,但是并没有,一颗原本还有些期符的心情瞬间落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什么。
一天两天过去了,他从没来找过她,那她该鼓起勇气去找他吗?她知道两人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可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辛童现在才发现,如果两人没有约定好的默契,这个学校可以这么大,大到他们在人群中,不会再看见彼此的身影,有的,可能只是偶尔从别栋大楼的惊鸿一瞥,思念的人影随即隐没在人群当中。
但是应煦依旧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得奖的常胜军,她只能跟着众人一起对他投以欣羡与爱慕的目光,然后,她这才发现,原来没有了应煦笼罩的光环,她的思慕是这么的微小。
她曾与应煦的目光交会过,但那一次,她却紧张地把头转开,不敢直视他又惊讶又愤怒的目光,忍不住躲开那如炬的眼神,从此之后,他不曾再看她一眼。
结束了吗?他们就这样结束了吗?她又变成自己一个人。
时间就这样磨人又无情的流逝,再过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了,六月正是台湾最热的季节,因为天气太热,最近她没什么食欲,为了怕自己在太阳底下晕倒,她在体育课热身完后,便
溜到树荫底下休息。
“好热喔!欸,童童,陪我去一下洗手间。”
“童童,你最近怎么没去找你的应大哥?”在厕所里,同学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便开始发问。
“呃……我们……”
“吵架喽?”同学在厕所里说“劝你们还是快点和好,你都不知道,大家看你跟应煦开始保持距离,一堆女同学开心得很呢!她们打算等应煦考完试后向他告白——大学生耶!你要好好把握,快跟他和好啦!”
和好?有可能吗?发生那样的事情,她自己都没把握直视他了,何况是跟他和好。
厕所内传来冲水声,同学走了出来。“呼,每次那个来肚子都好痛喔!童童,你会不会痛啊?”
“我?不会啊!”
“啊!好好喔!我每次不只会痛,而且都不准,你会吗?”
“我?我都很准时啊……”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全身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为什么她没有发现,自已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
第5章(1)
晚上,谢辛童躲在被子里哭泣。她月事两个月没来,医生说她怀孕了!
一定是那一晚……他们发生关系的那一晚,两人都没避孕,也没采取事后防护措施,所以,她怀孕了。
她好高兴,她有了应大哥的小宝宝,而且,那还是来自她腹中的小生命……且她好感动,可是又很害怕,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该不该告诉他?大家会不会要她拿掉?她还未成年,应大哥会不会被警察抓走?
隔天护理课,她在电视上看见血淋淋的堕胎手术,吓得全身发抖地跑进厕所呕吐,她躲在没有人在的洗手间,将脸埋在臂弯哭泣。如果她选择拿掉小孩,肚子里的小婴儿可是不是就像电视里的小婴儿一样会被杀掉……
她很害怕,可是哭过一场后,脑中有个非常清楚的声音告诉她,为了小宝宝,她要坚强,她现在是小宝宝的妈妈,有个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不管如何,她要勇敢,不能老是掉眼泪。
她和应大哥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否则他不会这两个月都不理她,那这个血浓于水的家人,是不是老天爷给她的另一个补偿?
想通了之后,她默默在三年级生毕业典礼之前办了休学,并告诉母亲她要离开独自生活,谢母原本就不太管她,一听说终于可以摆脱小拖油瓶,自然没有留住她的打算。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她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有爱村,谁也没有通知,就连最关心她的应煦,现在正和大学联考怪兽搏斗,谁都知道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打扰他,更不用说告诉他谢辛童休学的事情。
等到考完试,他才知道这迟来的消息。
她为什么要休学。为什么?是因为他吗?她不想见到他,所以才离开的吗?可是,他也没有苦苦纠缠她啊!
当初,他是想找她好好谈谈的,可没想到她却放他鸽子!那也就算了,结果在老师办公室里两人四目相望时,他的手都举起来、要向她打招呼了,她却躲开他,还躲在老师的背后,不敢再看他一眼。这算什么?不原谅他?让他连一句道歉都无法说出口,现在竟还休学,甚至离开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为了找到她,应煦不惜动用所有关系,他生平第一次找了私家侦探,这才知道谢辛童一个人搬到城市去,用自己所存的积蓄租了间小套房,接了些手工艺的工作养活自己。
她为什么要离开?不惜离开明星高中也要过这样的日子?他知道童童不敢见他,但他要面对她,也是需要勇气的啊!
何况,为了童童的将来,他更必须鼓起勇气,开口问她真正的想法。
于是找了个晚上,他来到她住屋门前,按了几声门铃,谢辛童从门口的猫眼看见是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来。”
“你为什么要休学?”
“这、不关你的事……”
好一个“不关你的事”!换做在以前,她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定会被他拎起来打屁股!
他敲了敲斗。“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快走。”
可恶,难道她不知道他是多么渴望见她一面吗?冷战期间,他只能从窗户偷偷看她上体育课,或是在走廊上偷偷瞄她一眼,而在毕业后,他更是连她一根头发都没见到就听说她休学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她,两人只距一门之隔,她居然不开门!
“童童,出来。”且这一次应煦压低声量,抵在门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说“拜托你,出来,让我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一眼也不行,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让她再看他一眼,难保自己不会动摇。
“那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当初要不告而别啊?”他槌着门板,低着头。自从童童离开后,他喝过酒,发过脾气,但从没掉过一滴眼泪,因为他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现在,他与她仅隔一门之远,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很软弱,他想见她,想见到几乎要哭出来。
谢辛童在门后,忍了好久好久,憋住自已的哭声,深吸了几口气后,慢慢告诉他,“我不想念高中……我想去念美术设计,可是……你却用自己的前途逼我跟你念同一问学校……
我怕达不到你的要求,你会生气,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苦读……
“我一直过得很痛苦,每次成绩单发下来,我都在想,要是我没有念高中就好了。这一阵子我们保持了距离后,我也想了很多,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只是习惯?如果因为这样的习惯,我们必须迁就彼此,那还不如趁早分开,各自寻找自己的幸福。”
沉默许久,他问“这都是真的吗?”
“真的。”
“所以……你休学也是因为我?你认为我不该叫你念高中?”
门内没有声音,应煦已经知道答案了。
“好,我知道了,”他吸吸鼻子,把眼泪抹掉。“对不起,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谢辛童靠在门边,咬着牙,逼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她的耳朵靠在门边,等到他的脚步声离去,才放声大哭。
从此之后,应煦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一想到这种,胸口像是被撕开似的难过……
突然,微微隆起的肚子传来一阵鼓动,她抽抽鼻子摸着直己的肚子。
“豆豆,你在安慰我吗?”她止住眼泪。“好,为了你,我从现在开始要更坚强、更努力一点。我不会再掉眼泪了……”
豆豆,她的豆豆,她说过,豆豆将来要投胎做她的小孩的,以后,他就是她的家人,她最宝贝的小王子。
***
十年后
“所以,再次的‘再’跟再见的‘再’,因为有重复,所以是同一个‘再’跟在这里的‘在’完全不一样,知道了吗?”
“懂!”
妹妹好乖,他拍拍她的头。
“商人的英文怎么拼?”
“Business,B、U、S、I、N、E、S、S。”
“这里这里,”又有人把课本塞到他面前。
“一立方公尺等于几立方公分?”
“一公尺等于几公分?”他反问对方。
“一公尺等于一百公分。”
“平方要长乘以宽,立方要长乘以宽乘以高,也就是一百要乘三次。”
“哇呜~”有人发出赞叹。“你好厉害喔!上知国语,下知数学耶!”
“数学要活用,只知道死背,到死都背不起来。,国语也是,要常看、常读、常用,不然不管你怎么背都会忘光光。”他咬一口桌上的香蕉,完全没把刚刚的夸奖放在心上。
应煦站在书房外面好一阵子,看着四五个小女生围着一个小男生问东问西,一下子问国字怎么写,一下子问速率怎么算,一下子问英文单字怎么拼……只见小男孩一一应答如流,
反应奇佳,连思考都不必。
真神啊!真该替他报名参加百万小学堂的。
走到客厅,他好奇地问“在书房那个小男孩是谁?”
边吃着水蜜桃边看杂志的应璃回他,“邻居艾咪她女儿的同学,听说是个资优生,去年还参加跳级考试,常常教她女儿念书,我想说,我们家萱萱尝一也跟他们一起写功课好了,等一下写完功课我要带他们去吃麦当劳。”
“要指导功课怎么不找个老师还是家教,要是小孩子不懂乱教怎么办?”
“不会啦!那个男生很聪明的,而且又方便,几百块钱就打发了。”
“你还给人家钱?”
“当然啦!你看,这么多个小朋友,两个小时写功课,五百块钱很划算耶!”
“你老公每个月赚那么多钱,你干么把钱省在小孩身上?要请,就请专业的人教啊!”
觉得弟弟太啰唆,应璃忍不住放下杂志,“先告诉你喔!不是我要找他来的,是我家萱萱吵着要他教,说大哥哥教的她才懂,其它的她都不耍,那群女生也是。而事实证明她的成绩也进步啦!这不是很好吗?”
这简直就违反儿童福利法,要是在国外,她肯定被告到脱裤子!
他从国外回台湾也快半年了,应璃早就出嫁,现在已经是两个小孩的妈了,最大的女儿都快八岁。他年近三十,家里两个老人家这几年在帮他物色合适的对象,急着帮他找老婆。
难道大家不知道男人越老越值钱吗?他现在的身价虽然不到上百亿,但可是行情看涨的绩优股呢!不急不急。
他高中三年级后半年几乎没在念书,不过那样也让他除了个中上程度的国立大学,大一那年申请奖学金到澳洲念一年的生态环境,按着便申请了瑞士的学校,在那里念了几年经营管理,后来又回美国念电子。前几年他被美国硅谷挖去实习,他成长得很快,加上又有生态保育概念当作背景,在全球还没提倡减碳爱地球前,他早已带领公司率先做环保,省下许多不必要的花费,更成为减碳工业的先躯,为公司树立了良好的品牌形象。
毕业后他回台湾帮忙,又拓宽了美国市场,应氏营建摇身一变成为建筑业龙头,不过建筑不是他的本行,他把这一块交给自家姊夫经营,因此每次到应璃家,老是听见她在抱怨他帮她老公找了小老婆——因为他一个月难得回家两三趟,几乎都泡在公司或是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