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吗?”他在来这前,原本还在想该开什么价格将它给卖出去。
“不卖。”斐净严肃地摇首,“它造福世人或是为害人间,都仅只在魂主的一念之间,咱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既是如此,那我就--”公孙狩点点头,正打算照她的话做时,一直都躲在外头偷听的月穹,已如一阵风似的急忙赶到。
“别撕别撕,让我当纸钱烧吧!”她从西苑皇帝那边得来的魂纸被斐然吞了,她今年就全靠这一张上坟了。
斐净不语地看了心急如焚的月穹一眼,接着想起了月穹曾对公孙狩做过什么事后,她坏坏地向公孙狩指示。
“师爷,你的机会来了,这张魂纸就全权交由你处置。”
“多谢夫人!”老早就等着报仇的公孙狩大声应道,然后回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月穹。
一阵由怨恨累积而成的寒意,令浑身毛骨悚然的月穹缩了缩肩头。
“呃……你想怎样?”要不要这么仇大苦深啊?她又没对他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干嘛那么记恨?
“想要魂纸啊?也行,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公孙狩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的感觉竟是这等无与伦比的痛快。
“那个……”
他摆摆手,“本师爷为人不似你那般下流无耻,所以我自然不会也找几个男人来画你的裸画。”
“说吧,你要什么?”她问得很单刀直入。
公孙狩就等着狮子大开口,“你在西苑国卖小黄书的所有收入。”
“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奸商!”开什么玩笑?书是她写的、图是她画的、书也是她去卖的,凭什么统统都进了他的口袋?
“我就坑你这疯女人怎么着?”他可没忘了那几日的耻辱,他没将她抽筋扒皮就算是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天良了。
月穹气岔地扭过头,“斐净!”
“不关我的事,谁让你事前不打听打听就绑了他?”斐净心情甚好地转头向公孙狩交代,“师爷,记得要好好招待她,到时咱们三七分帐,你七我三。”敢惹他们狼宗最黑的那一只?她就花点银两学个教训吧。
公孙狩欣然答道:“遵命。”
“花花,送客。”斐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话一说完就又躺了回去,卷起被子准备再睡上一回好觉。
湛朗是在天黑时分才把她挖起来喂饭的,她心不在焉地吃完,便拉住他不让他走,硬将他拖了上床,与了无睡意的他一块儿翻看月穹的最新大作。
“这是?”只看了几行字的他,饶是有百年修为,也忍不住红了脸。
她心情很好地介绍,“误国的帮凶。”
“夫人喜欢?”如此……肉欲又写实的文章,她居然能够看得面不改色也不脸红心跳?
“用来打发时间还挺不错的。”月穹的能力也大概就只有这样了吧,写来写去不都只是艳二娘和彭员外而已?这几天连看十本这两人的风流韵事,看得她不麻木也难。
湛朗俯下身子轻咬着她的耳朵,“不如,咱们试试?”用看的哪有身体力行来得好?
斐净不语地看了跃跃欲试的他一会儿,接着爽快地同意。
“也好,就用它来试试夫妻业务。”好歹一直以来白吃白喝的月穹也总算有点贡献了。
虽说是试试,可这一试下,便试出了大火。
也知到底该不该归功于那本小黄书,还是因他们夫妻俩分别了太久的缘故,总之天雷勾动了地火,那一夜,过大的动静吵得几间邻房内的众人整夜都干瞪着眼,然后隔天因此全都起不来。
因雪停而临时决定出发的众人,为此又再次暂缓起程,统统都回到房里拉拉厚被,翻身找个舒适的姿势,继续补足昨夜没睡好的睡眠。
待到次日,多停留了一天的众人已精神饱满,打理好行李正准备出发时,斐净一翻身上马就眼前一黑,差点摔落于马下。
及时接住她的湛朗,心慌意乱地抱她回到屋里,忙唤人找来医术不错的月穹,岂料片刻过后,月穹却给了他们一个惊吓的答案。
“她有孕了。”
包括湛朗在内,从没有过这等准备的众人呆怔地看着她,一时都还反应不过来。
“什……什么?”
月穹才懒得理这票呆若木鸡的男人,迳自说完她该说的话。
“她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因动了胎气,所以这阵子她得安胎,绝不能上路远行,或是有过于激烈的活动。”仅只是动了胎气而没有受到更大的损伤这一点,就足以让月穹佩服斐净了。
湛朗大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月穹愈想愈是毛火,“先且不说你们居然让个孕妇骑马出远门,还让她去跟相级的高手打架,都不要他们母子俩的性命了?”
众人这才惊醒过来,同时也被吓得六神无主,而那个当事人,则早已又卷走厚被睡回周公的怀抱中,全然不知这票男人都被她给吓了个半死。
花雕总算明白,为何小姐前阵子脾气会那般暴躁与任性了,她走上前接过月穹写好交给她的药方,然后挤过那一票还杵着不动的大汉,准备派人去原国找齐药材。
因所带的粮食不足,一群人也总不能都耗在这深山里等斐净安好胎,湛朗于是下令大部分的人先返回狼宗,他则带着几人继续停在这儿陪斐净安胎。
过了几日,被迫交出所有卖小黄书收入的月穹也走了,从公孙狩那儿换得魂纸的她,总算可以赶回黄金门上坟烧纸钱去,而代替她的则是两名小皇帝亲自指派的太医。
“湛朗?”斐净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回神了吗?”
一连几日都处于震惊状态的湛朗,就像掉了三魂七魄般,成日不是盯着她的睡脸瞧,就是对着她的肚皮发呆。
他喃喃地道:“我竟然会有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不能生还是她不行?斐净不满地皱眉。
“我原以为不可能生的……”湛朗自顾自地说着,丝毫不知因有孕而近来性格变了不少的斐净已点燃了怒火。
她一拳敲在他顶上,“清醒点了?”
“夫人你怎会有孕?”湛朗木木地望着她,那哀怨的神态配上好不委屈的语调,看得斐净心头就有火。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朝外头喊道:“木木东!”
同样被她怀孕一事给吓去半条命的木木束,近来成天没事就徘徊在她的门外,一听见她的召唤即冲了进来。
“来了来了。夫人,您有什么事?”
她将拇指一歪,“把你家宗主拖出去教育一下。”
“要教育什么?”他茫然地眨着眼。
“人间女子从怀孕到生产的众事项。”
“喔喔……”木木东恍然大悟地点着头,接着拖着湛朗就往外头跑。
这阵子来也总是提心吊胆的花雕,在他们走后,端来一碗她的安胎药看她服下,在擦着她嘴角的药汁时,忍不住担心地问。
“小姐,你真没事?”早知道就不该让小姐离开狼宗,这一路又是骑战马折腾,又是与相级中阶拚个你死我活,她后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你也知道月穹的医术有多高明。”斐净拍拍她的手安慰,“别被那只没人间常识的呆狼给吓着了,总之我现在很好,接下来的日子,咱们只要照顾好腹中的孩子就成。”
“嗯……”
摆平了近来总是不眠地守在她身边的花雕后,斐净以为,这下她总算能够好好大睡一场了,岂料接下来的日子,她非但不能正大光明地睡大觉,还得比以往更清醒地面对浑身都不对劲的湛朗。
一般即将为人父的男子,反应不该是他这样的吧?
食不下咽、慌张失措、莫名出神……还加上了一个如临大敌?
斐净叹口气,“你到底是怎么了?”三更半夜不睡,还把她摇起来就一迳地呆看,她要是再不解决他就都甭想睡了。
闷了数日的湛朗紧握着她的手,语带颤抖地道。
“我害怕……”
“怕什么?”
他说出她从未想过的一点,“我是妖你是人,这孩子,真的生得出来吗?你别忘了,我是个魂役,我本就失去了生命,我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
再怎么想睡的斐净,在他那数不尽担忧的眼眸中,也再睡不着了,她握住他因反应情绪而变得冰冷的指尖。
“湛朗……”
他急切地抬起头,“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也不知这孩子能否生下来对不?”
其实有没有孩子都不要紧,因他根本就从没有想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足够了,他根本不敢想像,她会因孩子而发生什么事……
要是以往还在妖界,他定会当下就不要这孩子了,可他现在不同,他不能光是为了他自个儿,他得为她着想,他不能不尊重她的意愿,而在体会过她为他带来的快乐和幸福后,他、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斐净抬起他沮丧的脸庞,抚着他的面颊,“别多想了,月穹说我目前的情况还不错,这孩子没事的。”
“万一有事呢?”月穹也不过是个凡人,她知道人与妖结合的后果?她知道斐净会生下什么来吗?
这般看着如头困兽般的湛朗,斐净好像看到了不久远前的自己。
“你现在明白,你要晋阶时我当时的心情了吧?”果然不是不报,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
“我……”
“我用同样一句话还给你。”斐净用他当初一模一样的语调对他道:“相信我,我保证我定能平安把这孩子生下来的,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
“夫人我错了!”湛朗发出一声足以夜半吵醒所有人的哀号,还死死抱着她的腰际不放。
“这时认错太晚了,免谈。”也不想想那日她哭得有多丢脸。
“夫人……”
她果断地弹弹指,“花花,把他扔出去。”
“扔不动。”小姐也未免太高估她了。
斐净一把拉开湛朗的双手,警告似地瞪着他。
“你敢不配合?”哪怕他是相级高阶,她是孕妇,目前天大地大她最大!
于是在那个下着大雪的深夜里,被湛朗吵醒的众人各自站在房门边,一块儿目睹他们宗主被神勇无比的花雕给扔了出来,花雕还站在门边拍拍两掌,摆出一整个心情愉快无比的模样。
木木束打了个呵欠,一点也不意外湛朗会有这个下场。
“宗主他也太大惊小怪了。”不就是怀孕吗?有必要这样草木皆兵还动不动就发疯吗?
“就是……”阿提拉边打瞌睡边点头。
“回去睡觉了。”
“就是……”
马车绕过狭窄的山道,迎面而来的,即是漫天纷飞的大雪。冷冽的空气让离家已久的众人精神一振,即使过大的雪势让他们根本就看不清前方,但他们知道,他们离家的距离又再更近了些。
斐净按太医吩咐一安完胎,便随着湛朗一道返回狼宗。这一路上,他们座下马车行走的速度,一直都是慢之又慢,湛朗还特意吩咐驾车的阿提拉要挑平坦的路线走,以免颠醒了在他怀中睡着的斐净,以及她腹中的孩儿。
天一亮就起程,如今都快正午了,没有停下的马车继续前进,湛朗也维持抱着斐净的姿势没有变过。
花雕皱着眉,“姑爷,你将小姐放下歇会儿吧。”
“我不累。”他摇摇头,感觉怀中的斐净身子似是抖了一下,他即伸长了脚将车内的小炭炉再移过来点。
“小姐都已经睡熟了。”他的手都不酸的吗?他又何必如此辛苦?
被吓怕的湛朗说什么都不放手,“我怕她醒来又找不到我。”
安胎不久后,斐净就开始了孕吐,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只要醒来没见着湛朗就吐得昏天暗地,而湛朗若是待在她身边,她就什么毛病都没有。
这让纳闷不已的太医与众人皆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们就有了接连雨日的尝试。
第8章(2)
头一日,他们让湛朗一整天都待在斐净的身边,很神奇地,那一日斐净不但什么孕吐都没有,她还多吃了两碗饭。次日,他们让湛朗负责去打通积雪过深的山道,而那一天,斐净从睁眼吐到天黑,一张小脸苍白似纸,拉着花雕的裙摆委屈得呜呜直哭。
不得不承认湛朗是止吐良方的众人,也只好将夫人全权交给自家宗主看着办,由他一路上精心伺候着都只是在睡觉、根本就没找过麻烦的夫人,而被抢了工作的花雕,只好坐在车里一手撑着而颊,一手翻着小黄书打发时间。
花雕合上手中的书册,抬起头,无声地看着湛朗正帮吃完饭又睡过去的斐净擦着脸。这好像是头一回吧,在她随着小姐来到狼宗后,她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自家姑爷。
在他小心轻柔的动作中,她看见了湛朗不需说出口即表现得很清楚的柔情,在他总是低首看着小姐睡脸而微微扬起的嘴角边,她看见了令他满足不已的满腔爱意。
她从不知姑爷是用这种目光看着小姐的,也不知,他把小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让她的心房因此而盛满了感激。
“姑爷,谢谢你。”
湛朗稍稍抬起头看她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她值得。”怀中的人儿,是他的魂主、他的夫人,更是他孩子的娘亲,他不疼她,谁还值得疼?
一路慢腾腾的马车,在隆冬大雪时分,总算是抵达了家门。
早就得知宗主夫人有孕在身的狼城百姓们,这一日在他们抵达城主府时,已冒着大雪聚集在府外等候许久。
明明该是人多吵杂的场合,这一日却出奇地安静,人人皆小声地交谈,就怕吵醒了那个被湛朗抱出马车,眼下犹睡得正香的夫人。
虽然很不想让斐净挨冷,但在花雕帮她加了一件毯子包妥后,湛朗依着众人的期待,特意在府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让他们都亲眼看看好不容易才回家的宗主夫人。
不管是近处瞧着的,还是远处围观的人们,虽然在厚重的衣物覆盖下,根本就没能看得出她听说已有四个月身孕的肚子,但一想到她先前还骑着性烈的西苑战马,大刺刺地跑去南贞国当强盗……众人就不禁都捏了把冷汗。
幸好夫人腹中的孩子福大命大,而宗主也及时把她给找回家了。
一道道目光无声划过斐净熟睡的脸庞,周身和暖的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天真又无辜,哪有半点跑去南贞国当强盗登门抢劫时的凶狠样?
站在大门处迎接兼就近围观的木木西,不得不为此感到佩服。
“纳兰清音太可怕了……”这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与反应,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就是。”府内管事也深有同感。
回府三日后,斐净总算是清醒了些,她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后,指挥着湛朗将她抱去他先前曾用来闭关晋级的府底密室,而府中的人们也已全在密室前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