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吉莳被花灵满脸不在意的表情气得肝火又差点暴走。
「妳——算了!这不是我今天来找妳的目的。花灵,妳要明白,如果这次没有盛莲王突然出现,救了周夜萧时,也顺便救了妳的话,妳的下场可能会很悲惨。妳以为现在躲在颂莲王的保护之下,一切就否极泰来了吗?不会的!颂莲王或许权势滔天,但世上有许多事是权势保护不到的。」
「那妳就可以吗?」花灵问。
「我不敢把话说满,但妳需要我的保护却是不争的事实。」
「省省吧,花吉莳,这一切还不是妳惹出来的!」花灵轻哼。
花吉莳心中一惊,紧盯着这个在她眼中不学无术、没有骨头、专靠男人养的女中败类……一个这么全无是处的人,她会知道些什么?!
「花灵,妳什么意思?」
「自从七八个月以前,妳完全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任性地当众宣布我才是花家正统,公开把宗主大位让给我之后一走了之。那时我就被妳害惨了,现在我所领受到的一切,还不都是妳那时种下的因?」花灵哼;「什么我需要妳的帮助?妳别害死我就很感谢了。」
「妳居然敢这么说!妳知不知道妳的出现带给我多大的打击?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是花家第一百七十二代的宗主,是为了担负这个责任而出生的,所以我不断地学习,没日没夜地学习,不玩耍不放纵,在还不会走路时就开始背诵族规家法……」
「妳这是在对我抱怨吗?」花灵翻白眼。
「我是在告诉妳,我一生的努力都因为妳的出现而全都变得可笑!妳知不知道做出让位的决定,对我而言有多么不容易?!那是在否定我这一生的存在!我不是正统、不是嫡,妳才是!我的存在因为妳而不再有任何意义!妳不该拿这件事当成玩笑看待,并向我抱怨,那是侮辱我也是侮辱妳自己!」花吉莳极之严厉地说着。
花灵没有被她悲愤的神情给感动,只冷淡地道:
「妳有没有想过,如果妳不把这件无法证明的事说出来,我们两人的日子都会很好过?而今呢,错还是在妳。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花家宗主,可是在妳的宣传下,我身家性命遭受威胁,妳居然还有脸向我倾倒满腹苦水?」
「花灵,妳总是这样吗?把世间的一切都玩笑看待?」花吉莳盯着她:「妳不承担责任,妳游戏人间,妳只要有人肯养妳,就算是墨莲也无所谓,反正妳就只想吃喝玩乐、靡烂无知地过完一生。可是,世间种种不是妳一个人过得好就好的了!妳的话让我很惊讶,妳怎么会以为只要我不把妳是花家嫡传的事说出来,一切就会没事呢?」
花灵想回嘴的,但却被花吉莳过于沉重的表情给镇住。只好乖乖往下听。
花吉莳接着道:
「我们花家是盛莲国建国的最大功臣,为了建立这个国家、维持这个国家的国运,我们花家付出了外人难以想象的代价。首先,就是短寿。妳算过没有?盛莲国建国二千多年,而我们花家却已经传了一百七十二代。照理说,如果每一个人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以上的话,那么每一代的宗主理应可以掌位一百年是吧?可是,我花家宗主若能掌位五十年,就是高寿了。而最短命的宗主,在位时间连一年都不到。才二千多年就传了一百七十二代,为什么?妳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花灵无奈地道:
「我对妳花家种种根本毫无兴趣,又怎么会算这个?再说我数学又不好,要不是妳现在算给我听,我还真没法算出来呢!毕竟这里又没有计算机……」咕哝。
「妳——」差点又被气到。还好花吉莳已经能忍得住了。「总之,花灵,妳给我听着!我对『花承万代』以及妳,寄予深厚的期望。我必须保护妳,直到妳扭转花家的宿命与苦难,不然所有的事都不会真正的结束。这是妳来到这里的原因,这也是妳身为嫡女的责任!」
「喂!怎么这样啊?!妳讲点道理好不好。」花灵抗议。
花吉莳对花灵终于变脸很满意。
「花灵,把妳所有的能力都发挥出来吧!为了花家,妳必须抬高妳的肩膀;为了妳的安全,妳更必须全力以赴。」
「可不可以不要啊!」哀号。她很无能耶,拜托!
「不可以。」花吉莳摇头。
「为什么是我?」她干脆改名叫冤大头好了。
花吉莳坚定而带着些苦涩地道:
「因为妳是正统,妳有妳必须做的事。妳必须改变花家的命运,这是……谁也不能取代的。」
尤其不是她这个偏房子孙所能取代的——即使她希望自己可以。
在花灵忿忿咆哮着为什么是她的同时,花吉莳的心底何尝不是在问着——
为什么不是她?
第七章 我是谁?
「王君,请用。」青华小心地捧着刚熬好的补品。别看只是小小的一盅,里头可是使用了各种千金万贵的珍稀药材不分日夜地以文火熬煮,才煮成这样小小一盅菁华呢!
「谢谢,辛苦你了。」周夜萧道过谢,优雅地接过。
「不、不会。请不要这样说……」青华不小心又被王君的风采给迷了过去,整张脸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怎么脸红了呢?」周夜萧轻笑地问。
「啊……又红了吗?」青华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没办法,自从王君回府……不是,是病好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呢。」王君被掳走的事不能说!赶快改口。
「是这样吗?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呢?」周夜萧有丝好奇地问。
「以前的王君是不爱笑的,也……不太理人呢。」
「不理人?啊,那真是很不好。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所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傲慢。」周夜萧诚挚地说着。即使青华只是个下人,但温文善良的周子熙待人向来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对方是贩夫走卒或高官巨贾而有差别待遇,所以才能这般随意自然地对青华道歉。
然而这道歉,却把青华吓得半死。就见他赶忙退开,惶恐地屈低着身:
「请王君千万别这样说。您这样,属下承受不起啊。而且、而且王君以前虽然少言少笑的,但从来也不会苛待下属,对别人从来没有一句重话,更别说是实际上的惩罚了,您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主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好得不得了!能服侍您是属下们的荣幸,哪来的对不起之说呢?请您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青华,你别紧张,也别这样害怕。」周夜萧轻轻将他拉过来:「你还在长身子,别老躬着,这样对骨头不好。」
「王君……」呜……好感动!王君好好喔!青华感动得忍不住泪盈满眶。
周夜萧一边轻拍青华的手,一边道:
「以前我生病了,可能做了许多不好的事,虽然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错做了事就要道歉弥补,所以你就坦然接受我的道歉,不要害怕。」接着又安抚着:「现在我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前的种种,就让我们一起遗忘掉吧。好吗?」
「遗忘?」青华下解:「可,王君,以前的您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没有吗?」周夜萧微微锁着眉头。「可……我怎么老觉得以前生病的我很不好,不好到连我自己都讨厌呢?」
「啊?」对于这一点,青华可没办法回答主子。「怎么会?王君您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是啊,都记不起来了。」
周夜萧叹了口气,默默地低头喝补汤。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反正他就是不希望别人再提起以前他的种种。
那时他生病了,病得好重,整个性格丕变,一定是很讨人厌、很任性、很会惹祸,给众人添了无尽的麻烦吧?!
好丢脸!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更不希望别人再提起!
青华见主子似乎有点累了,接过主子喝完的汤盅后,说道:
「王君,您稍歇会儿吧。若没其他吩咐的话,属下这就先去见大总管做工作汇报,先退下了。如果您临时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拉拉窗边的铃铛,在小门那边有两名男侍与女仆随时等候您的差遣。」
「嗯,你辛苦了,去忙吧。」周夜萧点点头。
「不会不会!请别这么说。属下退下了……」突然想起来:「喔,对了,启禀王君,您昨日吩咐属下取来的乐器,都已经摆在南屋了。除了您指定的六丝琴、筝、箜篌外,还有其他敲击类的乐器……对了,虽然您没有提起,但属下也放了几管不同材质的萧,有金属的、竹制木制的等等,也许您会想试试,所以一同让人取过来了。」
「萧吗?」周夜萧想也没想,便摇摇头;「不,我不吹萧。那太……」
「太?」什么?
太什么呢?周夜萧努力想着自己拒绝这项乐器的理由,好一会才道:
「应该是……太凄凉了,我不喜欢。」笑了笑:「还是拨弹一些丝琴类就好,萧就不用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吹奏那样费力的乐器。虽然用不着,但还是谢谢你为我想得如此周到。」
青华忙道:「那是应该的。啊,那属下退下了。」
不敢再看那张温柔似水的脸,不知是承受不住那样的美丽,还是接受不了截然不同的性情——听说王君不知道被下了什么邪术,居然忘了自己是周夜萧,而满心以为自己是死去的兄长周子熙,怎么会这样呢?虽然这样的主子更加可亲迷人……但为什么他心底却有一种好难过的感觉?
具体的情绪他没办法说清,反正就是,不敢再看下去了。这样的主子,很美,但……很可怜。加上又听到这一句「太凄凉」,让青华鼻子忽然好酸,只能赶紧走开。所有种种都不敢细想。
目送青华走后,周夜萧觉得心口沉沉的,像有什么令他不愉快的记忆就要破闸而出似的……
不!不要!所有不愉快的事,他全都不要想起来!
快找点别的事做吧!让自己忙,就可以什么都不要想了。
对,找点快乐的事来做,比如弹乐曲、比如吟唱每一首蕴含着快乐的歌!随想即行,周夜萧快步往南屋走去。
每一首关于快乐的曲调,他都能倒背如流。因为他是周子熙啊!是个天生的音乐家,是个期许自己能够在歌声里寄托祝福,让每一个听到他歌声的人都能感受到快乐的周子熙啊!
对,他要唱歌,他要奏乐,今天是他最喜欢的大晴天,恼人的雨季已经过去了,天地间干爽舒适,空气里再没有一丁点黏腻潮湿。这是他最爱的时节,只要天气好,他都会开怀唱歌,把自己的歌声融入阳光里。
他病得太久了,恐怕是好些年没唱歌奏乐了吧?
不知道有无生疏了?他还唱得出悦耳的歌声吗?
啊,想到这里就不免想到前两天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唱歌给王听呢!都忘了自己疏旷太久没开嗓,要是那时真的开口唱出来了,声音怕是比整日在河里呱呱吵叫的鸭子还难听吧?
噢,好丢脸!每每想起都不自在得手足无措,好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别想了!快练歌去吧!
所有事都别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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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悦耳的歌声伴着丝琴声铮铮,悠悠然地从南屋往外传送而去。不只让候在远处小门外的四名佣仆在诧异半晌之后,不由自主地随即沉醉在这仙乐妙音的天籁里,更是吸引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来客,比如说——
「嗨,唱歌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我最会唱歌了,我们两个人就一同来个美声大合唱吧!」花灵觉得好幸运,第一次成功地溜出佣人房探险,虽然没有如愿地找到大门逃出府,但能一路迷路到周夜萧这里,见到这个熟人,而非迷路到王府的地牢去,实在是太幸运了!
两个人自从获救后至今已半个月,花灵一边养伤的同时,也不免挂念着不知道被花家长老施了什么怪咒术的周夜萧。虽然对于周夜萧情况的好或坏,她都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平安,可这心情到底也是出自真心诚意啊,这对她而言有多么不容易啊,所谓的以德抱怨,不过如此了。
因为子熙的遭遇与后来的亡故,花灵对周夜萧是有许多怨恨不谅解没错,但周夜萧毕竟是子熙最疼爱的双生弟弟,是子熙在呼出生命中最后一口气息时,仍然心心念念的人。
夜萧……要幸福哦……
子熙希望周夜萧幸福,那么不管花灵心中有多恨、多想为子熙讨回公道,也不能真正去对周夜萧做些什么。
正如当初李格非所说的,他与她都不能对周夜萧做什么,就算气得内伤吐血,也只能去捶胸撞墙泄愤。因为他们虽是子熙的好友,但并不表示他们就可以以报仇为名,去伤害周夜萧,去伤害这个与子熙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为子熙所爱着的弟弟。
在这对兄弟之间,他们只是外人。
她是子熙的朋友没错,但这对双生兄弟间的爱恨情仇,不是她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花灵不得不承认,不管她有多生气、多想替子熙报仇,她都不能动周夜萧。
再说,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下得了手?!
唉,如果周夜萧长得像坏人、也确实就是坏人的话,那还没话说,花灵一定会用尽手段让他这一生都很难过。可是,坏就坏在——周夜萧一点都不合作!他根本没有长成三流小说中那种最典型纯粹的坏人样!
有势利刻薄、嫌贫爱富的嘴脸吗?没有!
有趾高气昂、洋洋自得的姿态吗?没有!
有穷凶恶极、奸诈狡猾的模样吗?也、没、有!
他甚至一点也不奸!而且还俊美得没天理,活脱脱一个最顶极的师奶杀手,如果投身在演艺圈,光是卖他那冷漠而忧郁的气质,就可以赚进金山银山了!
太没天理了不是,这教她怎么下得了手?!
所以她对周夜萧的感觉是复杂的,在每每见到他时,发现他安好,只能选择以开心一点的情绪面对。
「妳——」周夜萧被突然闯进来的花灵吓了好大一跳,惊得手上的丝琴差点抱不住。
「你看起来调养得不错嘛,周夜萧。」花灵对他挥挥手打招呼,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他,想知道那些疯狂老女人在周夜萧身上施展的怪咒术有没有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嗯……看起来好像没有。没变丑、没变黑、没变傻、没缺手少腿,一切都正常得很。那是说,法术失败了?
「妳是谁?还有,为什么叫我周夜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