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人是羞怒,瞬间朝她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才能泄愤。
一身儒雅之气的姜青文则是从震惊、变脸到露出暴怒、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向彬彬有礼的他竟然暴跳如雷的朝张家兄弟怒吼出声道:“你们竟然要她净身出户?张盛丰、张盛硕,你们张家还要不要脸、是不是人啊?简直就是卑鄙下流,厚颜无耻!我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知府大人!”
张家人顿时全变了脸。
张盛硕有些面红耳赤的开口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姜先生,你误会我们了。我们张家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其实、其实我们早已准备了一笔能让她未来生活无虞的银钱,只是还没交给她而已。”
“是这样吗?”一旁的佟子若倏然开口道:“原来是我误会了,那还真不好意思。麻烦张二老爷现在就把那笔钱交给我吧,谢谢。”
张盛硕僵笑了一下,露出虚伪的慈蔼面容道:“不急,一会儿你还要回院里收拾行李,我再让守信将银票送过去给你。”
他们果然打着不让她离开的主意。佟子若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跟姜先生一起离开,所以还是先把银票给我吧。”说完,她面不改色的伸出手来,五指并拢,掌心向上。
张盛硕脸色难看,没有应声。
“怎么,难道说要给我银子只是个幌子,是为了糊弄敷衍姜先生吗?”佟子若开玩笑般的微笑道,但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嘲讽。
姜青文勃然色变的瞪向张盛硕,冷声道:“你们在糊弄我?”
“怎么会呢?”张盛硕表情僵硬的扯唇一笑,转头对长子吩咐道:“守信,你到爹的书房,把抽屉里的五百两银票拿过来。”
“五百两?”姜青文忍不住出声讽刺。“张二爷,如果我刚没听错,你说的是准备了一笔能让佟姑娘未来生活无虞的银钱要给她。五百两?你是要她落户在哪个穷乡僻壤,天天吃糠咽菜过活吗?”
张盛硕表情僵硬,脸色难看,强颜欢笑道:“姜先生误会了,我话还没说完。”一顿,他狠下心道:“守信,除了书房里那五百两外,你再去你娘那里拿一千五百两过来。”
一下子就损失了两千两,这是割肉啊,他的心在滴血。
“我这里也准备了两千两要给佟姑娘。”突然间,大老爷张盛丰意外的开口说道。
其实他也是莫可奈何,因为再不开口添加些银两,眼前这位姜先生八成又要嘲讽出声说些令他们无地自容的话了。
“四字不好听,再添一千两,五千两吧。”姜青文沉吟了下,替他们做这个决定,并一锤定音的说:“其实比起佟姑娘让给你们张家的,五千两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你们应该不会舍不得这么一点银子吧?”
张家人个个脸色僵硬难看,却都勉强自己摇头,面露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应道:“不会、不会。”
佟子若每每一想起那画面就有种大笑三声的冲动,哈!哈!哈!不过最让她打从心底愉悦起来的,还是她怀中那叠厚厚的银票。
五千两啊五千两,她真的是赚到了!
她的确是想利用这方法从张家讨要些钱财来,也许几十两或是几百两银子,但上千两她是想都不敢想。可是结果呢?五千两啊!真是作梦都想不到!
这下好了,有了这笔钱,她就有本钱可以实施她的赚钱发家大计了,还可以请保镳、请护卫来保护她和叶嬷嬷的生命财产,更可以用这笔钱给张家添堵,先收点利息。
有道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只可惜她不是君子,她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中睚眦必报的小女子。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这就是她佟子若的为人!
近日,每到午时用膳时间,西街上某条小巷里的小饭店就会人满为患。
小饭店的生意原本并不好,一个鳏夫带着两个小娃娃靠着小饭店微薄的收入过着艰苦的生活,可是这情况却在半个月前开始有了改变。
半个月前,一个中年儒生来到这个小饭店吃饭,吃完却说没银子付帐,然后又自行决定要说书来偿债,接着就这么坐在只有三张小方桌,最多只能容纳十个人的狭窄小店里口若悬河的说起书来。
当时店里除了店主父子三人与那儒生外,也就只有两位食客而已。
儒生口才极好,说起书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引人入胜。可是要说完一个精彩的故事哪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于是乎,在两位食客极力要求与店主的同意下,明日同时间待续。
从此之后,这间小饭店午时都会有一名中年儒生先行饱餐一顿后,用衣袖擦了擦嘴巴便开始说书,然后说上半个时辰便留下一句“明日待续”,接着潇洒起身,拍拍屁股走人。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不过几天的时间,经口耳相传,专程来听故事的客人就挤爆了小饭店,逼得店主不得不在店外小巷内加上几张桌椅。
不过即使如此,座位仍旧不够坐,有些人干脆蹲坐在地上听,把小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儒生所说的故事叫“富家女落难记”,从富家女出生,家里是如何视若珍宝,居于膏粱锦绣说起。
有钱人家的奢华生活是平民百姓难以想像的,从说书人说出来的那种出入鲜车怒马、处处雕梁画栋的景象总能让人惊叹连连,向往不已。
这是故事开始吸引人之处,接着随富家女长大来到择婚的剧情,各种拐瓜劣枣上门提亲的桥段又是笑料百出,让人忍不住一再的哈哈大笑出声。
故事之后又进行到富家女的父母终为宝贝女儿择一良婿,那人家境富贵、五官端正、诚实善良、孝顺父母、友爱弟妹,绝对是大多数父母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必能让女儿获得幸福。
可结果当真如此?
成婚后,富家女期待的幸福生活没降临,反倒天天受婆婆刁难、受小姑欺压,之后嫁妆被夺,相公又在婆家人怂恿下与她离了心,让单纯又善良的富家女日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富家女的娘家正好在此时出了事,母亲病逝、父亲病倒,年幼亲弟无人看顾,意外惨死。
富家女强忍心痛欲回娘家侍疾照顾病父,却遭婆家百般刁难,还拿富家女此去其夫无人照顾说事,要再娶一平妻进门。
至此听众们几乎个个怒不可遏,义愤填膺,骂咧咧的为富家女打抱不平,咬牙切齿的大骂其婆家人面兽心、卑鄙无耻,群情激愤。
每天半个时辰的说书时间,故事紧凑扣人心弦,让听者感同身受,心情跌宕起伏。
然后,渐渐地有人敏感的意识到这个故事和一些八卦流言有许多相似之处。发觉此事的人愈来愈多,私下讨论的人也愈来愈多,除了人名地名不同之外,几乎都要和他们听过的事一模一样了。
这个故事难道真是佟家嫡女的故事?
佟家老爷是个好人啊,佟家酒香醇不贵,家里只要有点余粮的人都喝得起,可惜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不知是不是东家是个和气生财的老好人的关系,在佟家产业里当差的人,不管是掌柜或是伙计都很好相处,总是笑脸迎人,从不会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而今换成张家主事,却是不提也罢。
佟家的败落与故事中富家女的娘家一模一样。
佟家嫡女的夫婿据闻除了正妻外,的确还另娶了一平妻,而且听说已有数月身孕,算算时间也是在佟家老爷重病期间有的,又与富家女的故事不谋而合。
所以,难道这故事里一切令人发指的事都真实发生过?就发生在那位佟家嫡女身上?
婆婆刁难、小姑欺压、嫁妆被夺、宠妾灭妻,这佟姑娘的婆家也欺人太甚了吧!
第二章 张家恶行被传开(2)
就在大伙以为这一切已经够过分、够难忍时,故事竟朝人们更难以置信的方向发展,那富家女的婆家竟强取豪夺其名下财产、囚禁威胁要秘方、饿其身,谋其命……
“报、报官,快点报官,这是杀人啊!”有听众忍不住当场叫了起来,入戏太深。
“对对对,快点报官,再不去救人就太迟了!”入戏深的还不只一个。
“这只是一个杜撰的故事。”也有人理性分析,不过很快就遭人否决。
“骗三岁小孩啊?这分明就是佟家姑娘的经历,可怜一个富家千金竟遭遇此等磨难,张家那些人都不是人啊!”
“是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知心全是黑的,竟这样欺负一个刚失去所有亲人的孤女,真是太过分了!”
“没错,你们忍得了我可忍不了。既然知道有这事,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我现在就到张家去叫门,没见到佟家姑娘平安无事我绝不离开!”
“我跟你去。”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好,走,咱们大家一起去!”
“走!”
这群人说走就走,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为了凑热闹还是为了跟上去支援,也起身跟了上去。一大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朝位在东区的富贵街走去,张家就坐落在那条富贵街上。
一大群人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无疑是醒目的,好奇者难免会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张家对佟家孤女所做之事自然就被宣传了开来,一传十,十传百,等这群人终于走到张家大门口时,不仅人数涨了数番,气势更是惊人。
张家门房被吓坏了,连滚带爬的往内院跑了进去,口中还不停大呼小叫的嚷着,“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此时张盛硕正好在家,在屋子里就听见这个没规矩的下人的呼喊声,不满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可是堂堂八品官老爷,家里的奴才这么没规矩岂不叫人见笑?
“闭嘴,是谁准许你这样没规矩大呼小叫的?”他冷声斥喝。
“二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门房早慌了,根本没注意到主子的不悦,颠三倒四的迅速报告道:“大门外来了好多人,全都是说要来见咱们府上的二少奶奶的,不是现在的二少奶奶,是以前的二少奶奶,要咱们府上快点交出人来,否则他们就要去报官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张盛硕眉头紧蹙,只觉得莫名其妙。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外头的人就是这么说的,说要见以前的二少奶奶,见不到人就要去报官。还有,他们还说、说……”门房欲言又止。
“说什么?”张盛硕怒声问道。
“说咱们府上的人都、都不是人。”门房低头小声道。
“混帐!是谁说的?哪个王八敢这么说,他是不是不想活了?”张盛硕怒不可遏的大声骂道。“走,跟我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不想活了,竟敢辱骂朝廷命官!看我怎么治他个不敬之罪!”
张盛硕大步而去,怒气冲冲之中又带了点兴奋感,一会儿他可要好好的发一下官威,毕竟机会难得。
然而等他来到大门前,看见外面人山人海且群情激愤的人潮时,当场就被吓呆了。
“张家二老爷出来了,他就是那佟姑娘的公公。”
“对,没错,我记得佟家姑娘嫁的就是张家二房长子,那个叫什么来的?”
“叫张守信。”
“对,就是叫张守信,不过我觉得他不应该叫守信,该改名叫张不信了,说话一点信用都没有!”
“张不幸?是哪个不幸啊,哈哈哈……”
“这么卑鄙无耻又黑心肠的一户人家,不幸也是应该的。”
“说的对,老天爷是长眼睛的,恶人本该有恶报,现在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我会张大眼睛等着瞧的。”
门外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不难听出其中的嘲讽与不屑,还有义愤填膺之意,只因为佟家姑娘的遭遇实在太可怜了!张家实在太卑鄙无耻了!大伙都忘了这事根本未经证实,他们听到、知道的也只是说书人所说的一个故事而已。
被吓呆的张盛硕终于回过神来,怒气冲冲的斥喝出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跑到我张家门前来闹事?”
“张家了不起吗?张家有钱有势就能欺负人吗?”人群中有人大声回道。
“没错!况且我们也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想来确认佟家姑娘是否安好,还是已经被你们这些黑心黑肺的恶人给残害了。快点让佟姑娘出来。”
“没错,快点让佟姑娘出来,我们要见佟姑娘。”
“佟姑娘,我们要见佟姑娘。”
“把佟姑娘交出来。”
“交出来!”
大伙忽地开始齐声大叫。
“佟姑娘!佟姑娘!”
“交出来!交出来!”
数十人齐声呐喊,声音响彻云霄,几乎震动了整座青云城。
“你说什么?”
姜青文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被张家派来求救的管事面色如土,只好再说一次。
“我家二老爷恳请姜先生移驾张家,替咱们张家做个证人。现今有好多百姓将张家团团围住,大喊着要我们交出佟姑娘,说见不到佟姑娘本人就要报官说咱们张家草菅人命,残害佟家孤女。
“我们老爷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佟姑娘也早已不在府中。他们人多势众又不听解释,请来的官差说那些人既没动手打人,也没抢劫财物,更没杀人放火,所以他们不能随便抓人。
“二老爷实在没办法,只好叫小的前来请姜先生帮个忙走一趟,替我们做证说佟姑娘早已经‘平安无事’的离开张家了。拜托姜先生了。”说完,管事朝他深深地一鞠躬。
即便管事都说了两次,姜青文还是没能搞清楚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开口问道,眉头轻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百姓们前去包围你们张家呢?”
“小的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管事一脸苦笑。
“这事我倒是知道。”安静的书坊内突然响起一道声响。
管事惊讶的转头看去,顿时看见一位仪表堂堂、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正朝他们走过来,这才发现书坊里竟然还有别人在。他确定刚进来时,书坊里除了姜青文之外,根本就没有旁人啊。
“昊允,你知道?”姜青文转头问道,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此人的出现,只意外他的知情。
“嗯,刚听阿岳说了一下。”年轻公子轻点了下头说。
阿岳?管事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下四周,完全搞不懂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他口中的阿岳人又在哪里?
“阿岳?”姜青文一怔,先是惊讶,旋即又觉得理所当然,只是好奇的问道:“他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