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医术不凡。”华敷眼里抹上趣然。如此高操的医技,真想见她。
殷无迹想着,他是说了什么引起药菩萨的兴趣?
“华姐,打消你脑中危险的想法。”罗糸很清楚自家师姐在打何主意。
华敷的医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不只是单单靠师尊传授、自身钻研,尤其在得知某位大夫能在最快时间内医好某种疾病,或是哪位大夫用药精湛,她便投身于其门下当帮手,观摩那位大夫的医术;她的医术卓绝,全在于她对医药的狂热。幽玄楼龙蛇混杂,药叉性子难测,华姐若去,如羊入虎口。
药菩萨盛名,是来自她对医技痴迷、专研,磨练出精湛的医术。
“罗姑娘说得对,不辨陷阱,易遭危亡,请华姑娘深思。”他不能让救命恩人误入魔窟。
刚私定终身,二人默契契合,合力相劝,华敷笑容可掬。“好个贤伉俪,夫唱妇随,鹳鲽情深。”
“华姐。”罗糸羞赧,脸儿胀得通红。
“过奖。凤阙殿还有两位美郎君尚未婚配,华姑娘不妨择一为夫。”
大力推销自家名产。
这家伙竟当起媒公来着!唇一抿。“心领。小女子性格乖张,立誓行医济世,无意婚配。”
殷无迹是识相之人,知道这话题不宜继续,便就此打住。闲聊数句,两位佳人翩然离去。
***
她们二人一离开,殷无迹的房门再次被打开。
是凤阙殿的大殿主,凤琅琊。
凤琅琊在发觉一两名侍卫不对劲后,一路到殷无迹所居屋宇,心惊,不动声色,到殷无迹屋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心想:无迹有救了。她肯见无迹一面,表示赐药之事有了转圜。他在原处按兵不动,夜晚,寂静,功力深厚的他,任何声响都清晰可闻。原地细细聆听屋内对话……
直到二人离开,凤琅琊才进屋。
“恭喜。不但健康无虞,还得到一位美娇娘。不过,凤阙殿守备要加强。”没三两下全被人迷晕了。
“谢谢你们帮我找来药菩萨。”若非两位好友三顾百草畹,药菩萨二人不会走这一遭。
“不不,你该感谢的是你的未婚妻。她若没允婚,药菩萨未必肯出手相助。”知好友可恢复功体,凤琅琊心情放松,难得消遗巧智过人的好友。
无迹军师轻笑,好生有礼。“你该早点现身,我瞧那位药菩萨是个心性良善单纯的好姑娘,与咱们英敏才人、贤能侠义的凤大殿主颇为匹配。”
不遑多让,礼数全回。
“的确可惜。”他的神色可看不出有一点惋惜的成分。“她无意婚配,在下日前又公务繁忙,娶妻一事,只好作罢。”
二人有姻缘与否,是各自嫁娶,还是红线相系,来日方长。
“她归还了《伤寒杂病论》。”在百草畹,他看出她对医书的喜爱,当下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合上书。“没想到她肯赐药,还帮你解蛊毒。”很意外,没索取诊疗酬金。
这回中毒,凤阙殿真的是倾尽所有人力物力;为了救他,药老不惜让出祖传医本。
“嗯,药菩萨索取的报酬只针对当事人。”当然,最大原因是她疼爱她的师妹。
“药叉将苗疆蛊毒与药物作连结,日后与幽玄楼的人接触,要小心他们施蛊或放毒。”蛊与毒都是棘手之物。“从罗姑娘与华姑娘的交谈中,知她们二人对蛊毒有涉猎。多亏她们发现你中蛊毒,否则……”凤阙殿的二殿主会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两人很有默契地往发出恶臭的阗黑盆子看。
“是啊。”药老对蛊毒没研究,自然不清楚中蛊毒徵兆。
“无迹,你说那个罗姑娘该不会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毒美人、苗嫫之女吧?”苗英,二十年前苗疆第一美女,擅长解蛊毒,了解苗疆地区毒物,对于登徒子、为恶之人,喜以蛊毒教训人,是又有毒侠女之称。
罗糸,他刚刚认了的未婚妻,容颜殊丽,个性飒爽,会是苗英之女吗?
“江南绸缎庄罗庄主的夫人是苗疆女没错,但是不是苗娱,就不知了。”如果是的话,那么药叉的蛊毒就不足为惧……
第三章
阴历十五,望日,皓月当空,寅时卯时交替,一日当中极阴与极阳时刻交汇,是采收回人草最佳时机。
回人草栽种在炎冰池中。炎冰池,池水冒出氤氲水气,一边是热气,一边是寒气。如太极,分阴阳,一边炙热如火,一边是冻人骨髓的冰冷。
她右手略沾冰池水,绕池水,脚踩四象八卦步,手持碧玉棍,朝池水汇阴阳。炎冰池池水成阴阳水。
采收回人草若运功抵挡冰寒气或热气,药草即失其药效。华敷赤手空拳,只手握住回人草根部,回人草散发出沁人入骨的寒意,冷冽寒气直窜她的掌心,随即转化灼烫的热意。女性属阴,通人性的回人草,离土前,散发滚烫、属性为阳的热度,如炎火炙热烧灼着皮肤,灼烫感从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彷佛要将她整个人给烧起来……不敢稍稍松懈心神松手。
池畔的凤琅琊惊觉她的异状,惊讶问:“你怎么了?”
“回人草……温度提高。”采收时,虽然有沾过炎冰池的冰池水,依然抵不住热烫感,掌心烧痛难耐。热气、灼痛逼出额间汗珠……
她手握回人草的虎口红肿得骇人,宛如被热铁烫伤似的;无迹的伤急需要她手里的药草……阻止与否,两难,凤琅琊忧心如焚。
一刻钟后,华敷手握回人草,画个圈将草摘起……池水也渐渐起了变化,又变成相对性质的池水,热与冷各据一方。华敷取出手绢,仔细的将回人草包起来,换另只手拿,随即将烫伤的那只手放入冰池,藉由冰冷的池水舒缓掌中热意灼烫,直至热意渐消,才停止浸泡。
一旁凤琅琊亲眼目睹华敷摘药,心愧疚。纤细的手,肿大成原来的一倍,掌心握药草地方都起水泡。回人草,既救人,亦伤人。
“烫伤药粉?”他身上只有金创药,不适用烧烫伤。
“在屋内。”他的神色有异,是被热气熏伤了吧!不多说,进屋拿瓶药给凤琅琊。
“先包扎。”她的伤要先做处理才行。
不由分说,抓住她烫伤的手。掌心握草的地方已起水泡,右手是左手的两倍大。欲为她上药粉,却被阻止。
“被回人草灼伤,要用它的叶子敷伤患处。”随即顺手摘片回人草叶子,盖在掌心起水泡的地方,掌心热意渐渐舒缓。烫伤药粉也有效,其效用却不如回人草的叶子来得迅速。
被药草所伤,最佳的疗药通常是那株草本身。
“回人草少了一片叶子,效用并不因此而减弱。”华敷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你的伤势要紧。”撕下衣上一块白布当布条,裹住烫伤的手。在她摘下叶片盖在掌心时,凤琅琊并没想到是否会影响药效,只希望她的灼伤别留下伤疤才好。
华敷心中疑惑。他不是很在意殷二殿主的伤?怎会不在意回人草药效减弱?
眼眸里的疑问随即被解。“你为摘灵药烫伤,又是药草植栽者,药草要如何处理,你最清楚。”他解释她的疑问。
他的回答意味自己在不经意问心里的疑问已脱口而出。
“到凤阙殿吧。”他的心态她无意采究,现况最要紧的是将回人草赶在卯时三刻送到凤阙殿……辰时,与其它药草一起煎熬。
***
半年后。
凤阙殿二殿主与江南绸缎庄独生女联姻,凤阙殿聚集了许多江湖豪杰、富贵权势、名门淑媛、江湖女侠,整个凤阙殿宫灯照着,恍若白昼且热闹非凡。
她不是江湖人,也非富贵商贾,繁杂的人情世故与她无关;华敷来到新房,找她的好姐妹,今天的新娘子,罗糸。祝福,道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聚。
“糸儿。”很难得看到她如此安分贤淑端坐着,看来二殿主调教有方。
下一刻,华敷立即修正想法。
“华姐。”罗糸欣喜,掀开红绢一角,露出绝俗容颜,对其他在场的侍婢说:“你们先下去。把门带上。”
所有婢女离开,她扯掉头上的红绢,一脸兴奋、紧张地,拉着华敷到圆桌边坐着。
啧啧,美丽新娘子面容上古灵精怪的神情,像极了每回要捉弄她的眼神。该不会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吧?
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小瓷瓶,语带亢奋:“你猜这是什么?”
华敷拿过药瓶,放在鼻翼间左右晃动,拧眉。“这该不会是合欢散吧?”一股极淡极淡的麝香。
“是鸳鸯散。”明媚水眸透着淘气。“今晚,我要用它。”爱娇地拿过瓷瓶,在明亮艳丽的脸庞前摇晃。
“你确定要用?”古灵精怪的糸儿在玩什么把戏?糸儿与二殿主已成亲拜堂,需要藉助类似合欢散的鸳鸯散吗?华敷百思不解。
“没错。”毫不迟疑。她的新婚夫君性子一板一眼,对男女之间的情事应该懂不了多少,藉助一些外力是有必要的。
“药哪来的?”
“从娘那借来的。”她是从娘的藏宝阁“借”出来的。
“苗姨?”
罗糸笑笑地说了她的双亲年轻时的情史……
少女时罗糸的娘亲苗姨,对罗父罗绫宽倾心已久,年约二十,迟迟盼不到意中人表情意,担心自己会等到天荒地老,木讷的罗绫宽依然与她只是好友开系……苗姨很清楚自己对罗绫宽的心意,她要的是与罗绫宽成为一生伴侣,而非仅仅是红粉知己。她曾很含蓄的明示欲嫁罗绫宽为妻,问着罗绫宽可愿意否,谁知木讷成性的罗绫宽闻言,只是呆呆的瞪看着苗疆大美人,顺道化成一座石膏像。苗嫫见状,恼羞,再加上她已是二十岁的老姑娘,深怕再蹉跎下去,想与罗绫宽比翼双飞就更遥遥无期。心生不满下,急中生智……与其浪费时间等着心上人罗绫宽提亲,不如直接用了鸳鸯散,先做了夫妻间的事……成果一如苗疆大美人所预期,隔天,忠厚老实的罗绫宽立即派人上苗家提亲,两个月后迎娶苗疆大美人——苗嫫。
听了罗夫人的情史,华敷终于明白,罗糸大胆示爱的性子是遗传自何人。
“二殿主已和你拜堂完婚,情况不同。”有必要多此一举吗?他看起来不像不能人道,需要用上加强版的吗?
“增进乐趣嘛。”平日他冷傲如神只,她是想看看夫君失控。
“他是凤阙殿的军师,享誉武林的智者,怎可能如你所愿吃下鸳鸯散。”华敷还是觉得不妥。
“加到合卺酒,让他喝呀。”理所当然的口吻。
“合卺酒是夫妻共饮,你也要喝。”她不认为糸儿会想亲自体验鸳鸯散的威力。
“当然是他喝的那杯才加,”她若喝了,她失控,哪来精神瞧夫君失控情形。
糸儿生性活泼,有时较任性,但从不会用药物捉弄人,新婚之夜竟用鸳鸯散戏弄自己夫君,这……
“面若牡丹,艳冠群芳,秀色可餐,用你自身的魅力就可以把二殿王迷得团团转,何需用到鸳鸯散?”连身为女人的她都觉得糸儿一身凤冠霞帔,美得不可方物,何况是男子。
“失控,失控。”水眸含媚。“我要他彻底摘掉平日精明干练、傲人的自制力。”新婚之夜由她主导,而不是成天攻于心计、劳心的夫君。
这糸儿,下药的目的就只是为看自己夫君失控!一旦二殿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崩毁,要承担的是新娘子本身,糸儿聪明反被聪明误。
最后提醒:“但愿你事后不后悔。”二殿主生性谨慎,除非他大醉到脑子浑沌无法运转,才有可能着了糸儿的道。
记得第一次为殷二殿主把脉,他身体极虚弱疲倦,却依然能不含糊的与她们交谈。一个人能在精气神最弱时脑子依旧保持清明状态,绝不容小看。
“不会。”自信满满。
希望殷二殿主今夜手下留情——哦,不,他今晚会有很愉快的新婚之夜。夫妻间的事,不容外人置喙……身为师姐,疼爱师妹,就是成全她的心意。
***
掀了红绢,罗糸不似一般新嫁娘般含羞低头,反而大咧咧盯着她的新婚夫君;剑眉入鬓,眼瞳如墨染上耀眼光彩,深邃如潭,冷列的五官,在红色的喜袍衬托下淡化与生俱来的冷硬气息,犹如一只高贵的鸾鸟,华丽耀眼。
艳若牡丹,水眸直率望着他。少了新嫁娘的娇羞,如同第一次见面,她无畏无惧,坦荡荡水眸直视着他,大胆地向他索婚,可爱又真诚的女子,深深打动他的心,而今,是他的娇妻……
合卺酒,夫妻对饮。罗糸亲自斟酒,一杯递予她的新婚夫君,一杯给自己。笑灿灿,夫妻俩,手交错,杯相碰,即就口。
罗糸喝下台卺酒。见殷无迹喝了,更是灿烂一笑,百媚尽生。殷无迹心又是一荡,妻子的美,活脱生动。
她眼眸较平日晶灿,有着平常捉弄人的淘气和一抹……算计。他不以为意,冷硬俊朗的脸,薄唇划开笑意,他期待今晚的新婚之夜……
轻轻托起她的下颚,抚上他新婚妻子的朱唇,既轻且柔地与她唇舌交缠,顺势将含在嘴里的酒液如数喂予娇妻。
罗糸脑昏昏,乐晕晕,又惊又喜,原来她的相公是外冷内热。
陶陶然的罗糸,没注意到那杯加了鸳鸯散的合卺酒全数入了她的腹,整个人沉醉在新婚相公的热情里。
殷无迹笑容可掬。“合卺酒,这般喝也别有滋味。”
向来爽朗的罗糸遭新婚相公调情,晕然羞赧点头,双颊酡红,赛晚霞。
他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你今天到现在还没吃多少东西吧,先吃些。”
嗯,她肚子也饿,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一边等她的新婚夫婿“放浪形骸”。
早已晕头转向,罗糸丝毫没注意到喝下加了鸳鸯散的合卺酒是自己。
殷无迹一边与新婚娘子闲话家常,一边为她斟酒布菜。罗亲开心吃着,与相公闲聊。酒过三巡,罗糸玉容泛醉红,醉态迷人,晕晕然,身上一鼓莫名的燥热由丹田蔓延四肢,含糊问:“你……觉不觉得有些热?”
“不会,亥时刚过,还有些凉。”
“咦?是吗?”为什么她觉得燥热起来?
他的新婚妻子有些不对劲。
“是。”是不胜酒力吗?
“可是……我觉得全身热烘烘的……快着火似的……”说着,开始脱下艳红霞帔。头昏沉,手不灵活,扯了许久衣裳,凌乱却没脱下半件,恼着,求助眼一则新婚夫婿。“你……可不可以……帮我……脱下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