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她……她好想直接抱住他的大腿,向他求饶,但她深知对他用哀兵政策是没有用的。
昊桐的脑子是一等一的冷静,如果是初犯,他还会用那颗宠爱她的心包容她,给她机会,但她是累犯……不,累累犯……
“昊桐—— ”她硬着头皮走到丈夫身后。
听到这声小猫般的不安轻唤,昊桐转身。
看着显然已放弃做无谓挣扎的妻子,他的剑眉微微扬起,看她的复杂眼光里有着沉思过后的神采。
两人结缡已经超过八载寒暑,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娘子倒厉害,一身是胆,所作所为让为夫目不暇给,单独跟不知底细男人见面的举止,也让为夫叹为观止。”
他的目光带着怒气,深幽如夜空的眸子牢牢盯住她,声音幽静、低沉。他向来就算怒极,也绝不会咆哮喊叫,可就是这样才更叫人胆寒。
“没有的事,没有那样的事,你千万不要那样想!”梦萝拚命摇手否认。“那个人不知道我是女子,所以我也不算在跟男人见面。”
老天,她在说什么呀?他老是可以轻易扰乱她的心志,让她变得很笨。
“原来娘子今日还是要强词夺理。”昊桐点头,薄唇微微往上挑,平静的声调没有什么起伏。“那么我们就不必再谈下去,你出去吧,或者我出去,在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他说着就要走。
“不,不要这样!”梦萝连忙拉住他,死命的抱住他,把自己当座小山似的阻挡他的去路。“我当然知道自己错了,我就是来请罪的,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走,你这样走掉,我会很难受。”
他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妻子幼稚的举动。“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手。”
梦萝紧紧的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一古脑的说:“其实,今日之约是三个月前定下的!在我们协议前几日,那时我们还没做协议,而我总不能平白无故的爽约吧,所以才不得已瞒着你出府,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就算告知你,你也不会答应我出去跟那人见面,所以才先斩后奏……”
“又是如此。”昊桐深吸一口气。“为夫懂了,娘子今天又师出有名,是为夫冥顽不灵,不能通情达理的体谅娘子的苦衷。你放手吧,我要离开。”
他的语气像霜雪一样的冰,梦萝知道他真的动怒了,因为她的强词夺理而真的动怒了。
虽然昊桐温柔的时候很温柔,但他动怒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照他的话做比较好。
她放手了,怯怯扬眸,果然看见他一脸寒霜。
梦萝懊恼的望着他。“噢~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她不想惹他生气,真的一点都不想,也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可是却老是力不从心。
“其实……唉,算了。”如果告诉他,她也渴望他以她为荣,他会信吗?毕竟自己从来就无法安份的待在府里。
也或许,她是故意那么做的吧?故意要引起他的注意,不要他把大部份的时间都用在生意之上……
“昊桐—— ”她不安地蹙了一下眉头,他就是这样,很会制造他人的紧张感,难怪下人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却敢跟她平起平坐。
他的目光深邃,双眼直视她的眸子。“好吧,你说说看,我为什么生气?”
等待答案的同时,他的双眼扫过妻子娇柔修长的身段。
换上浅紫衣衫的她显得更加娇俏动人,还有那清俊妩媚的脸蛋,以及身上那股淡淡的女儿家幽香,使得她即使已为人妇八年,依旧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 ”她绞着手指,用娇柔的语气说:“因为我又擅自离府,没有先告知你……”
他摇头。“不对。”
梦萝微微一愣。“不对?”
难道昊桐神通广大到知道她偷偷托下人把自己的版画卖掉?
其实她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有人喜欢她的版画,还肯花钱买下,那很让她开心,所以才会暗着做这件事。
“那人在觊觎你,你不知道吗?”昊桐抿紧嘴角,俊美的脸庞带着挫败。
她总算明白夫君在说什么了,开怀一笑。“原来你也看出来那个人怪怪的啊?”
他将她拉到身前拥着,大手挑起她惹人怜爱的小巧下巴,俊眸冷冷的睨视她。“那人知道你是女人,一直都知道。”
这个迷糊的小女人,他的冷静一遇上她往往就变得岌岌可危。竟敢瞒着他跟男人见面?她真有逼疯他的本事!
“怎么会?”梦萝狐疑的扬了扬秀眉。
“你以为小柳的技巧很高明?”他握住她的手,惩罚性地使劲收紧了下。“你的脸涂了黑炭,手呢?耳后呢?若柳的身子曲线呢?小柳还替你的男装薰香,身上挂的金玉腰饰、扇饰件件精巧秀美,旁人难道会认不出来吗?”
梦萝的身段非常不像南显人。
南显女子多半娇小丰腴,但她却修长娇柔,乳房秀挺、楚腰纤瘦,一头乌丝丰沛柔亮,睫毛浓密且长翘,朱唇轻润而诱人,初见她的人,都会对她惊人的姿色说不出话来。
这秀媚天成的姿色,姓周的商人又怎么会瞧不见?
“所以他一直想把我骗去他府中……”梦萝此时此刻方才恍然大悟。
难怪周子监常藉着倒茶、布菜、赏画时触碰她,她还一直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懊恼着,蹙眉咬紧下唇,一副罪孽深重的表情。
这样惭愧的模样倒令昊桐不忍再苛责她了。
自小她就归他保管,他还不了解她吗?只要看到版画就欣喜得忘了一切,周遭的一切自动变为透明。
他松开她。“你想要看的东西在桌上的金匣里,去看吧。”
她好奇的张望着。“我要看的东西?什么东西?”
她看见桌上有个八宝金匣,虽然府里金银珠宝甚多,但这只金匣看起来异常贵重。
匣上嵌着红、蓝、黄、绿四色宝石,以及玛瑙、琉璃、珍珠、水晶等共八种,是名副其实的八宝金匣。
昊桐送她什么呢?梦萝兴奋地跑过去,打开精心打造的金龙匣锁。
一股浓郁的奇香立即从匣里飘出,直沁入她的肺腑。
“好香—— ”那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取出放置在匣中的画册,细看之后,她蓦然惊呼一声。
“天啊—— 这是—— 这是—— ”她猛然转身瞪视着丈夫,呼吸急促。“你怎么会有这个?你从哪里弄来的 ”
她可以肯定,手中的画册就是周子监口中的另一版本,每一幅版画都盖了小小的“媜”字方印,不但长达五百页,还是彩色的……
天啊,南显根本没有彩版的技术啊!
“在东峻国,只要花钱就买得到,没什么希奇。”他轻描淡写地说。
梦萝抽了口气,口干舌燥,“怎么可能?”
她才不信,他肯定花费了许多人力跟财力才拿到这本专属于东峻皇室的画册,却这样轻轻带过……这……忽冷忽热,果然是昊桐的作风。
“今晚我睡商号。”也不向她说明来源,昊桐便越过她离房。
“昊桐—— ”
她还兴奋得静不下来,他就这样走了?
唉,看来这次他真是气得不轻。
看来先不要去招惹他,等他怒气散些再说好了。虽然这话自我安慰的意味浓些,但她是罪人啊,还能怎么办呢?不如先来欣赏手里的这本无价之宝吧!
想着,她低头笑吟吟地翻开画册,适才在丈夫面前的不知所措一扫而空,眉开眼,笑得如灿灿朝阳。
不过,昊桐到底怎么弄到这画册的?难道他今天会去知秋茶楼,就是为了取这画册?
就说他把她当责任、当义务来照顾着嘛。
他可以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但他的心……他的心,却从来不在她的把握之中。
第2章(1)
梦箩玩赏了彩色版画整整两日,夜里她也不睡,就拿着画册细细研究个中技巧,越看越是敬佩那位素未谋面的媜媚宫主。
第三日,她开始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索然无味了。
没有人在旁边分享的感觉好空虚,没有人搂着她入眠的床好冷清,看着屏风上的观瀑图,上头有昊桐亲自题写的两句诗——
溪洞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人如其字,字如其人,昊桐的字刚毅俊健,雅重非凡,就和他一样,看着看着,她更想他了。
记得少年时的他非常沉默,常要她逗半天才肯说一句话,她不厌其烦地跟着他,他虽老大不愿意,也只能让她跟,谁叫她是他名分已定的未婚妻。
有一日,她午睡起来不见他的人影,便找到后山的湖边去,会知道那个人烟罕至的翠湖,也是因为跟着他才知道的。
然后,她讶异地看到他竟可以易如反掌地在湖心随意翻身、浅没、踏水、仰泳,她看得呆了,一不留神竟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他大惊失色地把她救起,可她已经昏迷过去。
当她慢慢睁开眼睛时,看见他的俊容近在眼前,嘴压在她的唇上,正在为她渡气。
见她清醒,他马上放开了她。
事后,他说他按了她肚子,虽然水从她嘴里涌出来,但她却仍然没醒,因为探她鼻息,发现她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所以才会为她渡气。
她一点也不怪他亲了她的嘴,反而更确信他就是她命定的护身符、保护符,从此更是黏着他不放。
然后,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自然是对他越来越依赖,越来越依恋,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真是难熬,这不能见他的惩罚何时才能结束?他也真狠心,就这样把她丢下不管。
“昊桐在哪里?”见暮色深浓,她忍不住询问端茶进来的小香。
原本这应是小柳分内的事,不过因为替她变装而被柳姨和她爹责备的小柳这两天在生她的气,躲得不见人影,所以她只好找小香来顶一顶。
“回小姐的话,姑爷带着两位少爷狩猎去了。”
梦箩更觉没劲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难怪这两天都没见到怀瑾、握瑜,原来是跟他们的爹狩猎了。
昊桐原就喜爱带儿子们去狩猎,他说狩猎时最容易看出谁射虎刺豹最勇敢,谁可以徒手和犀牛搏斗,这样可以端正孩子们的品行。
只不过,孩子们临行前怎么没来向她问安?是昊桐不让他们来吗?故意让她落单是吧?
可是她当然……想跟他们去。
不过现在在这里想有什么用?他们都出发多久了?何况昊桐还在气头上,他哪敢没他同意就随便出现在他面前?
“姑爷说十天左右。”小香回道。
这么久啊,梦箩直想叹气,烦闷又整个上来了。“知道了,你去找小柳过来。”
小香恭敬地道:“回小姐的话,小柳也一起去了。”
“什么?”梦箩瞪着她,心中澎湃汹涌。
好,知道了,是要让她彻底落单就是了,连协助她的共犯也可以去,她就那么无足轻重吗?他们现在一定开心得要命吧!
“姑爷说,小姐得自已一个人好好反省,请小姐回忆您三个月前招惹的那件事,若非那件事,姑爷对您的无奇不有行径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老爷不说,姑爷也不会给小姐立下规则,可既然立下规则,小姐也同意要遵守了,如今言而无信就枉为人,如果小姐再擅自出府,姑爷就要您给他写休书。”
梦箩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小香,你这是背多久了?”
“奴婢背得好吗?”小香灿然一笑。“姑爷称奴婢背得很好。”
梦箩只能点了点头。“是背得很好。”她还能说什么?
昊桐也太……高明了,竟借着小香的嘴来教训她,让她这个主人无地自容。
“奴婢谢过小姐盛赞。”小香福了福。“小姐,奴婢出去了,今儿个有市集,奴婢和人约好要去逛市集,是小姐您最喜欢的字画市集,小姐有什么需要就唤绫儿或柔儿进来服侍,奴婢告退。”
小香恭恭敬敬地退下。
梦落不禁狐疑。
她哪是盛赞啊?真怀疑小香是故意来那么临门一脚要引她犯罪的,看她会不会心痒难耐地跑出去逛市集。
不对,是昊桐叫她那么说的吧?故意告诉她,今天有字画市集,存心试探她。
自小,她就不像一般养在深闺的闺女。
她爹常对她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需拘泥于世俗,只要自己感到快乐便成,那是她娘的遗言,要她活得快活自在。
她娘死于生她的难产,她爹伤心欲绝,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替她算命的算命师又算出她命格异于常人。
算命师预言,若在十岁前找不到足以匹配她命盘的夫君,她的阳寿便只有十载,但若找到足以镇压她命盘的夫君,她就会大富大贵,还会让她的夫君祖国更强大。
因此,打从她还在襁褓中,她爹便开始为她广发寻夫消息,凡未有婚约的男子皆可参加,若命盘不合,聊赠金元宝一只为酬谢。就怕她真的活不过十载。
这消息传开之后,连当今皇上也命年幼的太子来求亲,只因她爹乃是南显首富,富可敌国,加上若她与太子命盘相合,还可以使南显更加强大,也使得皇上对这桩婚事寄予厚望。
然而,太子不仅无法镇压她的命格,算命师还说,太子的命格相当薄弱,恐怕不是太子命,这件事让皇室非常没面子。
尔后的几年,天下未婚男子陆续上门求亲,却仍然没有一个人镇压得住她的命盘。
他爹整日忧心如焚,担心她真会在十岁死去,而自从知道连皇室太子也无法保住她性命之后,便悲观地认为她活不过十岁,吩咐柳姨毋需教导她成为端庄的千金小姐,只要她开心就行,就算她天天想爬到树上摘果子,或者想跳到府中的湖里抓鲤鱼都随她。
她五岁时,昊桐七岁,已在府里当两年杂役了,府里上下超过百名仆婢,根本没人注意过他。
是算命师有一天与他的师傅来府里做客一个月,那位在府中走动,无意间看到了昊桐。
“这孩子如日月之明,如星辰光灿,天庭饱满,双目传神,小小年纪,不卑不亢,风采过人,有龙凤之势,是世上罕见的人中之英,定成大器。”
她爹大喜过望,连忙请大师比对她与昊桐的命盘,他爹豁达地说,即便是个杂役,只要能保她的命,是杂役又何妨?
比对之下,昊桐的命格果然能镇压住她的,但她成亲之后必须要生三子才能长久保命,否则便会红颜薄命,还会祸殃夫君祖国,若她能生三子,不但能保住自己性命,还能让夫君之国千秋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