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才匆匆让朱汉威安排在杨国公府的耳目送回秦王府,后脚朱汉威也到了,而且露台后方发生的事一清一一楚,想也知道,她用力往杨三少爷脸上挥的那一拳,肯定也没漏掉。他会怎么想她?总也是情有可原吧?她偷偷觑他一眼,话都不敢说。
书房里静悄悄的,站在门外的吕勇跟罗英很有默契的看了里面一眼。
男的俊美,女的……尚可,因脸上妆容未卸,不然,就是极好的画面。
刚想着,桃雨就端进去一盆温水,站立一侧。
朱汉威拿了一个小瓷瓶往水盆滴了两小滴,拧了湿毛巾交给赵莎华,她脸上是特殊易容的脂粉,得掺药水才能洗净。
她轻声道谢,净了脸,桃雨就上前一福,即将水盆端走。
她脸洗净了,下颚间被杨三少爷粗鲁掐住的地方就明显了,有些瘀青,落在朱汉威的眼中分外刺眼,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小青瓷瓶的药,回到她身前,就要为她上药。
“不用,只有一点疼……呃,我自己来就好。”
“你看不到。”他说。
她虽然看不到但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疼处的小心翼翼,像是怕再弄疼她,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有多久没有这种被人疼宠了?
朱汉威涂完药,将药瓶放到她手上,“擦个两天就好了。”
“谢谢。”她没看他,忙着收拾突然变得脆弱的心灵。
室内再度陷入一片沉静。
朱汉威的视线锁着她,从初见开始,她身上总流露出着一股沉静气质,好像没什么事可以动容,再相处后,她温柔坚韧,也曾展现直率的、傲气的、娇羞的一面,与他曾经看
过那些名门贵女紧张的、虚伪的、骄纵的、傲慢的都不同,他对她的欣赏是点滴渗入心坎,没想到……
“你竟然还有挥拳暴力的一面。”他终于开了口。
果不其然!她苦笑,“有时候用暴力解决才是快狠准又有效果的,这是那一段婚姻敎会我的事。”
她跟着母亲学得一手烧菜的好绝活,若手无缚鸡之力是做不来的,但她没想到,练来的手劲还有他用。
她话里的苦涩,令他浓眉不由得一蹙。
赵莎华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看他,“我生平头一次打人,打的就是我的前夫,在他当我的面狠狠甩了我弟妹两个耳光后。他们那么小,吓呆了,连哭都没有,半张脸肿得青紫,我宁愿那两个耳光是落在我脸上……”
她咬白了嘴唇,眼眶微红,那一幕仍历历在目,令她心痛,于是她忘了母亲殷殷教诲的三从四德、良好教养,握拳就朝那男人的脸打去,一连数拳,她都没感觉到痛,也听不到那男人愤怒到求饶的哀嚎,但她的理智竟然还在。
在府里的下人抓住她,那男人要往她脸上挥拳时,她开口了,“你敢打,我就去告官,届时你也要现身,让京城的人看你这张脸,我会大声承认是我打的,因为你连我两个幼小的弟妹也施暴,如此良人……呵呵,届时,就算你跟那个贱人成了亲,仕途不会受影响?”
她的话及时阻止他的拳头往她脸上招呼,但双方正式撕破脸,再当夫妻又何必?
她沉沉吸了一口长气,压下差点滚落的泪水,“伤害我弟妹的,我都不会放过,但为了不让弟妹再受伤害,不需要任何条件,我就答应和离了。”
他黑眸微眯,原来这就是和离的主因。
“我不后悔,回京也担心会再遇上他们,就怕冤家路窄。本以为孤立无援,这才不得不硬起来当个泼辣女子,让你看笑话了。”
“说什么傻话,你做的很好。”他是真心话,也是心疼。
“还是有身分地位的好,如果你在,我相信你只要动动手……不,动动嘴,四两拨千斤,就能轻易摆平很多事。”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
他只是看着她,却没回答。
她被看得有些心虚,小心维持在外的温柔娴静的形象,生生在他眼前幻灭了,说不懊恼是骗人的,母亲曾对她殷殷告诫,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于是,她从一个活泼好动、个性甚至像男孩的小女孩硬是被调教成贤慧温柔模样。
“要身分地位不难,成为秦王府的女主人就有。”他认真的说。
咦?她听到什么?赵莎华傻傻的瞪着他,直到他那双眸子盈满笑意,她才蓦然回神,粉脸涨红,“说什么玩笑话……你这么早回来,宴席没开始,肯定还没吃,我现在就去厨房。”她起身一福,脚步急急的出去。
他静默了一会儿,将两个随侍唤进来,不疾不徐的说着,“有胆敢吃华儿的豆腐,华儿只打那一拳太便宜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主子要教训人了。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杨国公那么在乎杨三少爷那张脸,本王总该让他天天惦记着不是?”
他低声交代,两人眼睛一亮,太好了,他们太久没干坏事,骨头都有些生锈了呢。
这一晚,两人潜入杨国公府,点了杨三少爷的睡穴,喂他吃了个药丸子便离去。
日子流逝,时间来到深秋,枯黄的叶子在秋风吹拂下卷起,又一片片落下。
深夜时分,秦王府书房的灯仍亮着,朱汉威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前方站着一名刚刚禀报完消息的黑衣人,罗英跟吕勇静静的伫立在另一边。
他抬眼瞥向黑衣人,再点头,黑衣人拱手离开,室内静悄悄的。
“在华儿身边再增暗卫,务必不让任何人伤她丝毫。”朱汉威冷冷的开口。
“是。”两人拱手一揖。
朱汉威黑眼眯了眯,他还是低估某些人的肮脏心态,像是皇室一派,但他也错估杨柏荣对三儿子的宠爱,杨三少爷那张脸半毁,医而不得,他竟然私下派人四处寻找当的厨娘,怀疑她对他的宝贝儿子下了什么阴招,誓不抓到她不罢休,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为此,这段日子他没有少在她身边安排人,想早一步先解决杨柏乐的人,没想到保皇派的人天天派人盯着他不说,如今甚至将脑筋动到她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翌日,朱汉威并没有赴宴的安排,赵莎华用完早膳后就讲梅心备了文房四宝,将这些日子在几家厨房里听到的消息一桩桩写出来,看整合后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虽然都是后宅事儿,原本听起来太杂没什么太多感觉,但听久了才发现杨国公府的正妻居然是全京城最让人羡慕的女人。
很不可思议,这女人却生了个最渣的儿子,听说杨三少爷因从小惹事,小小年纪就被送回外祖家,这三年才回京,却已混成小霸王。
好在上回那事让自己逃过了,但最近杨三少爷不知得了什么病,还是玩女人玩太凶,那张让全京男女都相当羡慕的美人脸蛋长痘生脓,请了太医及京里资深名医治了也没好。
“王爷过来了。”
她原本以手肘撑在桌上,坐没坐相,闻言连忙起身,顺顺微皱的裙服。
一旁侍候的梅心、桃雨都在憋笑,在主子身边侍候久了就看得出来,主子的个性真不是那种表现在外的温柔娴淑,她也有迷糊甚至慵懒的一面。
朱汉威一袭黑色绸缎袍服的走了进来,他本就长得好,面如冠玉,朝她一笑,只觉满室生辉。
赵莎华很不争气的发现自己的心跳乱窜,只能藉着顺顺耳边发丝的动作,暗暗缓和心跳。
只是一听他要带她在京城到处逛逛,她就摇头了,她实在没有心情,杀婴案迟迟没有进展,他的人也找不到赵晋元的行踪,她真的很担心。还有父亲的旧友、赵家的亲戚甚至前夫那一家子,她若是遇上了,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
但朱汉威一点都不担心,堂堂秦王还护不了她?再说了,赵家人现在都窝在家里,她父亲的旧友们对赵家施援手的有,但保持距离怕遭池鱼之殃的也有,在他看来,那些人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赵莎华与其对他们有什么期待,倒不如好好侍候他的胃。
最终,赵莎华还是被他带上车。
马车行经最热闹的大街,朱汉威便与她下马车逛逛,吕勇、罗英跟梅心、桃雨四人随侍在后。
认真说来,她对京城街坊并不熟,父亲官途不算顺遂,在魏城待了好几年才进京担任七品小官,当年她已十岁。十五岁父母出了意外,父亲临终前将她许配给门生,成亲两年后,她就和离带弟妹离京。
成亲前后不过短短几年,母亲拘得紧,家规森严,她家也非上流,来往的人家不多,出外的机会还真不多。
他带她走的这一条街恰是最多商家的地方,酒楼、茶馆、绸锻铺子、珠宝坊、金饰店、古董铺等等,最大特色就是贵。
老百姓们不识秦王,但在这街上能进店铺的都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加上近日来秦王出席不少宴会,因此他每走进一家店,总是有不少知道他身分的人围过来与他交谈,面带惊喜或敬畏。
每当此时,赵莎华总是礼貌的退到一旁,但能让秦王带在身边并陪着逛街的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不少人好奇的猜测她的身分,偏偏秦王也没打算引见,那些人只能礼貌寒暄便离开。
一连走了几家店,朱汉威不顾她意愿,执意掏腰包为她买了布料、裁制冬衣,买了珠宝头面首饰等等,如此大手笔,离去前,店家总是列队哈腰含笑欢送,引来更多老百姓好奇的视线。
赵莎华敏锐的发现一件事,抬头看他,“你故意如此高调,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让外界知道你是我秦王的人,敢动你,得自己先掂量掂量。”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着,又率先走进一家首饰店。
她却有些困惑,什么意思?有人想动她?
再出来时,梅心跟桃雨的手上又多了两只精致的首饰盒子,赵莎华一脸的无奈。
“天底下,大概只有你这个女人嫌弃珠宝首饰。”他也颇无奈的觑她一眼。
“我没嫌弃,但爷说了,那些是预付的餐食费,我得当你的厨娘多久?”
“照着合约走,那些首饰值多少,一天十两换算,你就当多久。”他笑了。
赵莎华头很疼,那时签约怎么没多留个心眼,至少写个期限?这样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她不至于被困在他身边一辈子吧?
这一条长街逛下来,脚也酸了,一行人到明月茶楼休息。
朱汉威点了一桌点心及茶水,赵莎华见茶楼后方有一小片枫林,枫红层层,叶片竟比她的脸还大,落了满地,歆亚很爱这种红艳艳的枫叶,总捡了夹书页。
她吃了些点心,跟朱汉威说了事由,就兴致勃勃的带着两名丫鬟去捡枫叶。
即使落地,一片片红叶的形状依然完好,红得通透,主仆三人捡了满手,笑得开心,完全不知有数道黑影无声接近。
“呀,救命啊——”
黑衣人突然现身,梅心惨白着脸吓得大叫,桃雨急着要去阻挡另一名黑衣人,因为赵莎华已被人在后颈砍一记手刀,昏厥过去,被一名黑衣人扛起搁在肩头。
“放下我家姑娘!”桃雨边追边叫,泪水流个不停。
几乎在瞬间,更多蒙面黑衣人出现,却是在跟第一批黑衣人厮杀,朱汉威、吕勇跟罗英也随之加入,朱汉威直接与红着赵莎华的人对上,一片混战。
朱汉威招招犀利,再加上罗英跟吕勇齐攻,该名黑衣人不得不放下赵莎华逃命。
朱汉威将昏厥的赵莎华拦腰抱起,就往一旁的厢房走去。
日月茶楼的老掌柜也急急过来,没人知道这里是秦王的产业之一,而秦王竟然在自己的地盘遭人袭击!
朱汉威没空理那脸色苍白的老掌柜,将她抱进最近的一间厢房,放上榻上,梅心跟桃雨也急急跟进来。
很快的,吕勇也进来,拱手禀报,“王爷,一些人逃了,但一些被活逮,确定是宫里的人,罗英点了他们的穴,等着王爷发落。”
朱汉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先看看她。”
“是。”吕勇除了是暗卫头子外,也有一手好医卫,他上前替昏迷不醒的赵莎华把脉,吐了一口长气,“赵姑娘没事,一会儿醒了就好。”
朱汉威做了个深呼吸,再看着躺在软榻上的赵莎华,伸手轻抚她柔嫩的白皙脸颊,好在
她没事,但那些人竟敢掳走她?真当他没能力应付他们?
黑眸闪过一道阴霾,他倏地起身,看着眼眶通红的两个丫鬟,冷声下令,“好好守着华儿,若她醒了,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再一起回府。”
吕勇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你也留在这里,别再让她身陷危险。”他冷言吩咐,随即步出厢房。
朱汉威怒了,绷着俊颜步出茶楼,一名暗卫已牵来一匹高大黑色骏马站在门口。
他飞身上了马背,策马疾奔,直往皇宫而去。
第五章 险些被掳走(2)
朱汉威身为武成帝的儿子、穆和帝的幼弟、当今皇上的皇叔,要入宫还没人敢挡。
早朝已散,几个保皇派的内阁大臣被皇上招进议事厅议事,其中也包括杨柏荣。
在朱汉威如入无人之境进入议事厅时,太监着急拉长的叫声“秦王到——”才从外头传入。
众人脸色大变,因为在他进来前,他们与皇上都在说他可能有异心,甚至前阵子有人建议私下掳来那名他看重的专属厨娘,严刑拷打,也许能得到有用的内幕消息。
当时朱铮觉得动一个无足轻重的厨娘太可笑,但在探子送回消息提及秦王与赵莎华可是做了一年多的邻居后,朱铮真的动了抓人的念头。
因此一看到皇叔,他也是心虚,对那些跟着皇叔身后进来却不敢拦他的太监及大内侍卫等挥挥手,让他们全退下。
“皇叔,怎么突然进宫了?”
朱汉威没说话,杨柏荣等臣子们向他拱手行礼,他看向他们,他们立即低头,心里却忐忑不安,他们都知道他有不少潜在势力,这一趟没有预兆的返京,众人自然关注,但看着他只与一些旧友官史来往,事出反常必有妖,让人不得不戒备。
秦王的城府及心机都深诡难测,身为正宗的皇室子孙,哪时候不回京,偏偏在西北有异动、京城杀婴案未破,民心浮动之时?
他们不免怀疑秦王不知在哪儿韬光养晦,思索什么又决定了什么,这才选在这节骨眼回来,准备干大事!
“闲闲没事可做?难怪,大魏离国运昌隆还有一段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