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哼,“喔,我以为邹先生这么忙,顶多是派个司机来接她!”
“我今天就是司机。”邹昶伦挑了眉,转过身看着周筠,“我们走吧。”
她胡乱点了点头。
邹昶伦护送她上车,虽然没说话,但事实上他没闲过一秒,自从带着她离开大厅后,他就不停的用眼神“招呼”余伟丞,眼底没有温和,也没有客气的态度,警告占了绝大部份。
上了车,他没多问方才的事,只是泰然自若的问她吃过了没?想不想吃点新奇的甜点之类。
“对不起,让你看到难堪的场面了。”周筠知道这是他的体贴,但还是低垂着头,表情僵硬的解释。
“不会,我反而很开心。”他语气相当轻快,“至少确定他不是妳男朋友。”
闻言,她白了他一眼。这件事跟他无关,他开心什么?
“他等了妳八年啊……”邹昶伦若有所指的瞥了她一眼,“妳的魅力真不小,可以让一个男人这么痴心。”
“我、我并不是……我不喜欢他!”她有点焦急的解释,“我们只是同学、朋友,我对他没有感觉!”
“我知道。”他这句话说得很淡,但是却重重落在周筠心上。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真知道她的喜好?
是啊,或许……因为知道她喜欢的是他这样的男人吗?
一只大手伸至,轻柔的罩住她绞着裙角的双手,紧紧握住。
周筠只觉得全身僵硬,但是她并没有把手收回来。
“别再想了,别让他影响妳的心情。”他转过来冲着她笑,她心头一暖,轻轻的点了头。他很爱凝视一个人,然后像要把所有的温柔体贴都倾注在那个眼神里,她就是臣服者,每每他以柔情的眸子望着她,再对她露出怜惜的笑容时,她都会以为,那是她专属的笑。
就算心里有一千万个否决的理由,她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奢求那样的凝视。
邹昶伦再轻拍了她几下,大手才回到方向盘。他确定了,对他而言,余伟丞绝对不会是个威胁。
把爱说出来并不是坏事,相对来说,他很欣赏这样的男人。但是那种明知道对方对你没感觉,还要喊得大小声,彷佛想表现自己有多委屈、多伟大的男人,他相当不屑。
爱一个人是自愿的付出,难不成喜欢谁,对方就一定得响应吗?那单恋他的人何其多,他不就得一个个去喜欢对方?
可以期待响应,但不能强迫响应。
他现在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期待周筠的响应。
他想知道,这样一个寡欲又恬静的女人,到底要如何才能攻陷她的芳心?面对周筠,他觉得自己熟悉的一切招数毫无用武之地,她对珠宝全无兴趣,对于顶级大餐也不奢求,她的生活较之于他可谓平淡无味,但是她却过得好像比他还开心。
她衣着简单得让他想要为她搭些首饰,皮包只有两个轮流替换,就连鞋子也赶不上流行,真的是没入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
话虽如此,但是他却……两次都能在人群中找到她。
他不否认现在的自己是征服欲在作祟,他无法忍受有人能够拒绝他,但是也因此面临了很大的难题―一个用身份地位跟银弹攻势都无法攻陷的女人,她到底要什么?她缺什么?
他跟她密切相处一个多月,找不到她缺乏的东西,无论对她再贴心,她也只是微笑以对。
老实说,他邹昶伦追女人还没有追到超过三天的经验。
但他知道这一切急不得,只能慢慢用时间与精力陪伴她。他们先将公事处理完毕,又一起去用了餐,餐后还去喝点小酒,然后照例他会送她回家……准确来说,是送她回她家附近。周筠刻意的不让他送到家门口,不知道想避免什么。
“前面就行了。”周筠出声,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人行道。
“妳家在哪儿?”他今天并不打算照旧。
凡事他都有设界线,与女伴的界线、床友的界线,甚至是朋友的界线……那些界线只要一跨过就不妙,可是面对周筠,他想要跨过去。
他不能像对待其它女人一样,只有表面功夫的敷衍,他想要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个谜样的女人。
“前面停就可以了……钦!过了!”她惋惜的看向窗外,车子已经呼啸而过。
“麻烦你靠边停车。”
“我不想。”他很坚决,“已经十一点了,我不能让妳一个人走夜路。”
“并不会很远……”周筠蹙起眉望向他,他只对她挑眉。“你何必知道我家在哪呢?”
“我不是想知道妳家在哪里,这些问题永远不及妳的安全来得重要。”他轻易的说出让她悸动不已的话,“我不想让妳受到伤害。”
她掩不住轻笑,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真的很美好。所以她还是屈服了,请他车向左弯,进入一条小巷道,直到她家公寓的门口。这是一楝没有管理员的旧公寓,但是还算舒适。
“今天谢谢了。”她下了车,结果看见邹昶伦也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下车,还把车门锁上。
“你……”她在黑夜里瞪圆了眼,“想干么?”
“护送公主上楼。”他以稀松平常的语气响应,来到她身边,“没有管理员,非常危险。”
“我为什么觉得危险的是你啊?”她皱起眉,一副抗拒的样子。
“周小姐,别把我当成淫魔好吗?”他无奈的叹口气,“妳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这个人是很绅士的。”
周筠悄悄红了脸蛋,幸好在黑夜里看不出来。她知道他的习性,一切都是你情我愿,不会强求。
犹豫了下,她最后还是打开楼下的门,让他送她上楼。
她住在顶楼加盖,这儿的房租便宜很多,夏天是热了点,但她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公司,因此影响不大。
“这么黑?”过了四楼后,邹加伦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一把拉住她,“妳到我身后去。”
“我这里没什么好偷的啦!”周筠失笑。瞧他紧张成那样。
他没听她说话,因为他确信有人在楼上。
空气中有一股劣等的酒味,还夹带着烟味,难道她没注意到吗?
接过钥匙,他缓慢的打开通往顶楼的铁门,那股恶心的味道登时随风灌入鼻腔来。
“什么人?!”他立即把周筠挡在楼下,对着黑暗中的人影喊道。
“靠!吓死我了!凶屁啊!”一个粗嘎的声音回传,周筠立刻钻过邹昶伦冲了上来。
她伸手打开墙边的灯,让两人都能看清楚顶楼那浑身酒味的人。
男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身上穿着一件原本应该是白色,现在却是黑褐色的衬衫,五分短裤一条、脚踩蓝白拖,地上滚了几个酒瓶,酒瓶里塞了许多烟蒂,旁边还有满地的槟榔汁。
“达!”周筠的脸上瞬间苍白,透露出恐惧,“你怎么进来的?”
“搬家啊?妳很会搬嘛!”冷不防的,叫达的男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老子找妳找得多辛苦啊!”
“你干什么!”邹昶伦马上冲上前,一拳就往男人脸上挥了下去。
那男人踉跄的向后跌在无辜的盆栽上,邹昶伦趁机抱住周筠,将她往后拉。
“贱女人,妳有男人了?”男人从地上跃起,目露凶光,“妳让他打我是吗?我非得好好教训妳不可!”
说着,他低头开始找寻可以开扁的工具,邹昶伦见状,缓缓卷起袖子。
“不要闹了!”周筠飞快地冲出,挡在两个人中间。“你们非得闹到房东赶我走吗?”
男人嚼着槟榔,往旁边又悴了好几口,他找到了一根木材,从他握紧的姿势来看,分明并不打算收手。
“邹昶伦,拜托你离开。”周筠开始将他往外推,“这不关你的事,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这叫不会对妳怎么样?!”看着她被抓乱的头发,那种暴力行径……他恨不得再海扁对方几拳。
“拜托你!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她哀求起来,把他推到门口。
“家……务事?”邹昶伦听出端倪了。
“他是我弟弟……”
当周达高举起棍棒,打算自周筠后脑勺挥下时,邹昶伦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条界线跨得也太大了!
第六章
“啊……好痛!痛痛痛痛!”周筠吓得止住手势,拿着棉花棒的手收了收,担忧万分的看着坐在沙发上,哀哀喊疼的男人。
邹昶伦的脸上有两处擦伤,碘酒棒才刚碰到,他就不住地喊痛。
“对不起……那我先上手的药好了。”她皱起眉,小心翼翼的举起他的右手,那上头的伤口才是可怕。
刚刚就在她亟欲把他推出她难以示人的世界时,没料到弟弟竟然一棍棒挥下,是邹昶伦飞快地以脚为支点,将她的身子顺势画了个半圆,往他身后推,她只看见他快速曲起手臂,硬生生的挡下了那一棍。
木材是房东先生拿来围花圃的材料,全是未打磨的木材,上头都是细木屑,周筠抬起邹昶伦的手臂细看,伤口是一条条密密的刮痕,上面全沾黏着小木屑,光用看的她就觉得痛。伸手拿起小镊子,她决定亲自把它们一根根挑出来,不过不知道会耗费多久时间。
“你赶时间吗?”她扬睫,声音有点哽咽。
“没有……这种时候我还赶时间?”他啼笑皆非,“妳以为我要赶约会吗?”
“嗯!”她还很认真的点头。
“我没有约会,或许本来有,但是妳也看到了,我在餐厅拒绝了那个萨尔瓦多辣妹。”他忍痛朝她勾了一下眼,“因为我跟她说我有女伴了。”
周筠飞快地低下头,虽然掩不住发红的耳根子,但至少可以避开他那电人的眸子。
所以,那时候那位外国辣妹回头看她时,原来就是在气这个吗?呵,一定是气像邹昶伦这样的型男,女伴怎么如此乏善可陈吧。
“我看得出来她很讶异。”她淡淡的接口,“因为我根本比不上她。”
“是啊,她问我哪里比不上妳。”他还记得对方不可思议的神情,“哼!她怎么可能比得上妳。”
周筠偷偷瞧了他一眼,双颊酷红的为他挑着木屑。不管他是不是甜言蜜语,或只是在哄她,她都很吃这一套,因为她已克制不住地不断扬起嘴角。
邹昶伦知道自己没有说谎,那位辣妹的确有副好身材跟冶艳的脸庞,但是在她化着浓妆的脸庞下,他无法判定她的美。
但是他看过周筠素颜的样子,当时她甚至只穿着无趣的针织上衣跟黑色长裤,头发扎成有些凌乱的马尾,还狼狈的拖着两只行李箱。
但是她却由内而外散发出让他无法忽视的光辉。
就像现在,她全身上下彷佛有圈光晕包裹着,专注看着他的手臂,一根根的为他挑出木屑。
她脸上甚至还有泪痕,几分钟前还捣嘴尖叫,恐惧才从她脸上褪去,她就能立刻坐在他身边,为他上药、除木屑。
他的身边,好像从未有这么一个女人,愿意为他做这样的事情。
“啊!对不起!”一时手滑,周筠不小心把镊子尖端刺到伤口,“会痛吗?”
“嘎?好痛!痛!”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周筠赶紧朝伤口吹气,动作轻慢细柔,但嘟起的唇瓣让邹昶伦看得有些出神。吹完气后,她看了他一眼,露出个歉意的笑容,再次专心低首挑木刺。
偶尔,她会往外头瞥去,好像在担心外面那一个跟死人没两样的混帐,每当这时,邹昶伦就会喊痛,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其实该喊痛喊到哭爹叫娘的,应该是外面那个叫周达的人渣,但他现在暂时叫不出来了。
仗着人高马大,竟然敢打自己的亲姊姊?而且满口槟榔汁,耍什么流氓?还在这里抽烟,不知道烟害防治法吗?要距离住家十公尺以上才能抽!
不过空有蛮力没有用,他可是跆拳道加西洋剑高手,三两下就摆平了。
但还是得稍微装可怜一下,他可不想看周筠去照顾那种废物。
“我看等会儿应该要去打个破伤风。”她忧心仲仲,“我也不知道挑不挑得干净,万一残留在里面,会肿起来的……”
“没关系,妳别紧张,我等一下去看医生就是。”他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倒是妳,没事吗?”
她难过的摇了摇头。万万没有想到弟弟会真的一棍子朝她后脑勺打下来……难道是因为他喝醉了,所以失去理智?
“妳说那个人是妳弟弟?”邹昶伦没忘记正事,“他常来找妳吗?”
周筠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这种家丑,实在不宜外扬。
“筠筠,我都为妳挨打了,”他晃晃手臂,提醒她他受的伤,“好歹得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闻言,她眼角含着泪水,放下镊子,轻柔的为他的手臂上碘酒。
“我弟弟十八岁那年伤了人……对方伤重不治后,我爸妈为了他倾家荡产的筹钱,但他还是免不了牢狱之灾,入狱后没多久,我爸妈就病逝了,留下所有的遗产给他。”
又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例子,男孩是人,女儿就不是人。
周筠从小就是个不受疼爱还要照顾麻烦弟弟的大姊,凡事都自己来,家里最好的都给了弟弟,她从没怨过,因为她天性就不爱与人争执,所以一直忍耐到读大学后才搬离开家,自此跟家里才没什么联络,反正父母从没在意过她的日子跟生活,她是靠半工半读才完成学业的。但当时弟弟伙同学弟将人殴打致死的事她知道,因为发生事情时,是她保他出来的。父母的溺爱造就弟弟错误的人生,他们甚至想尽办法要让弟弟免除牢狱之灾,还不停要她筹钱,她照做了,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因为父母为弟弟食不下咽、骨瘦如柴,她心疼家人。
最后他们病逝,弟弟在牢里,她一个人孤伶伶办完后事后,积蓄也所剩无几。
好不容易又挣了些钱,出狱后的弟弟只能投靠她,但是他不工作,游手好闲,总是回来伸手要钱,只要她不给,就会遭到恐吓及殴打,因此她只得把钱给他。
某天,再也受不了的她,收拾简单的行囊,决定搬离租屋处,也换了工作,从中部搬到台北。
就是现在这份工作、这个顶楼加盖的铁皮屋,只要铁门一拉上就是属于自己的小窝,安详舒适,与世无争,像一处山中的湖,只有微风拂过时会有浅浅涟漪,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波动。
这一切,直到遇见邹昶伦为止。
他是一块跳跃的石子,在她心中的震荡尚未平静之前,又闯进了她的生命中。
这座湖已经为了他而汹涌,即使她一再的想保持理智,心却从未有过顺从的一天。光是看见他为她挡下那一棍,她的心都快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