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啦你,你不会说你想去接机,回信问他班机时间。”
“我问了……”
“结果呢?他怎么说?”
余安朵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封信就像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她很想装作没事,可眼睛就是不争气,一股热气不断往上窜,最后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强忍情绪,才没让自己失态。
知道她不好受,涂奂真懊恼自己没事干么提向之谦,结果害好姊妹伤心,赶紧陪罪道:“知道楼上的H俱乐部吧?我老板说只要我能搞定高雄这个案子,他就免费招待我去大吃一顿,到时候姊姊我带你一起去吃香喝辣。现在,继续补充营养吧,多吃一点,星期一才有力气继续跟它拚了!”
涂奂真拉着余安朵起身,拿着餐盘宛若女战士般朝甜点进攻。
华季酒店的欧式自助餐厅人满为患的同时,楼上的?!会员俱乐部包厢里,向家人正一块吃着久违的团圆饭。
“知道大哥要回来,爸这几天不知道有多高兴,平常不爱出门的他,早早叮咛我妈务必要在俱乐部订桌好菜,说要带全家人出来好好吃顿饭,还命令我一定要把时间空出来,不许加班不许应酬,可严格了。”向柏成对向之谦告小状。
“难得一家人吃饭,当然比加班应酬都重要。之谦,你快吃,我让你阿姨交代厨师多弄几道你爱吃的菜,快吃快吃。”向父开心的喊着去美多年,好不容易回台湾的大儿子。
“爸你也吃。”向之谦夹了块爽口不油腻的醉鸡到父亲碗里,接着又夹了一块到张月丽碗里,“阿姨,谢谢你,又让你费心了。”
“没什么,你难得回来一趟,要多吃点。”见到向之谦,张月丽不自觉得又拘谨起来,小心翼翼的吃着醉鸡,笑得很是客气疏离。
“对了,大哥这次会在台湾待多久?依楚氏集团的福利,至少也得给一个月的长假才不算亏待员工。”向柏成随口问起。
“我已经辞掉楚氏集团的工作了。”
闻言,向柏成握着筷子的右手僵了一下,但很快的掩饰过去,继续假装夹菜。
“你大哥已经决定回来台湾帮我,楚氏集团的工作自然得辞掉。”
辞了?!向柏成扯了扯嘴角,“那太好了,公司有大哥在,爸就能享清福了,难怪爸这么高兴。”他笑得不太自然。
“别这样说,公司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懂,倒是你,柏成,这些年多亏有你这么用心在帮爸爸处理公司的事情,我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在美国念书,大哥真的很感激你,来,我敬你。”他口吻诚恳的举杯。
“一起来,大家一起来……”向父开心地让全家人一块拿起酒杯,庆祝这令人愉快的日子,酒液入喉,每个人脸上都堆满笑意。
“咦?爸,今天选的这支酒跟我们平常喝得不大一样。”向柏成说。
“就你小子舌头最灵!”向父漾开笑容。
“果香浓郁,口感饱满,可见是好年份的酒。”向之谦说。
向父看了看向之谦,须臾,他敛起笑容,总是锐利的黑眸难得露出一丝迷蒙,接着用感性的口吻说起这支酒的来历。
“之谦,爸一直没告诉你关于这酒的故事,这支酒其实是用你出生那年的葡萄采收后酿造的酒,是你母亲生前一位法国酒庄的好友送的,我还记得当时你母亲藏的可严实了,说是要等你娶老婆宴客时才许拿出来喝。我说我生的是儿子,又不是女儿,搞什么女儿红那一套规矩,夫妻俩还为此吵了一架。”
想起早逝的亡妻,向父眉宇间不免流露出夫妻情分浅薄的伤感,但毕竟是在商场打滚多年的人物,很快就整理好情绪。
他拉着向之谦的手拍了拍,继续笑说:“这些年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天为了给你接风洗尘,才特地开了一瓶。你放心,剩下的都照你妈吩咐的那样,全妥善给你保存着,就等你娶媳妇那天再拿出来请客人一块品尝。”
这段话说完,包厢内的气氛顿时凝滞。
向之谦自然是觉得无比温暖,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人提起关于母亲的往事,听来很是怀念,可考虑到阿姨和柏成的感受,即便喜悦也显得压抑。
张月丽笑得勉强,低头佯装吃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向柏成则面上笑着,心口却是冷着,他强把不舒服的感觉吞下肚,故作开朗道:“今天沾大哥的光,我得多喝一些,下次要再想喝到这支酒,就要等大哥结婚娶老婆的时候了。我说大哥你可得动作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不然哪天我可要不顾兄弟道义,跑去酒窖偷喝了。”
“你喔……”向父好气又好笑的指着小儿子。
“来,多喝一点。要是你先有了好对象,结婚那天大哥一样把酒拿出来请客人喝,就当做是为你庆祝。”向之谦亲自为弟弟斟酒。
“你自己说的喔,一言为定,谁要是耍赖谁就是小狗。”
“柏成,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大哥说话?”张月丽赶紧制止。
向柏成脸色一沉,“妈,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
“是啊,就别管了,他们兄弟俩自己说好就好,没我们大人的事。”看到两个儿子相处融洽的样子,向父很是欣慰。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也算是差不多了,这时向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之谦,这周末你先休息、调调时差,下礼拜一早上跟爸爸一起进公司,最近公司事多,你越早进入状况,爸爸就可以越早退休。”
“大哥,你惨了,这次爸打算要好好奴役你了,赶快把握你最后的假期吧!”向柏成调侃。
“对了,柏成,总公司这边是不是有个副总的缺一直空着?”
向柏成心暗暗抽了一下,佯装镇定回答,“没错。”
“那好,之谦,我会交代人事部发布消息,即日起由你正式接任我们集团副总一职。”
“爸,这……”
向父抬起手,制止他的出言推辞,“先别急着推辞,听我把话说完。你从小就特别聪明,学什么都快,相信这些年你小舅也教了你不少商场上的东西,这次要不是你自己主动辞职,你小舅说什么都不想放掉你这个能干的员工,有你小舅这个商界鬼才的认同,爸爸很信任你的能力,回到顶信集团放手去做吧。你凡事冷静能掌大局,柏成创意、有冲劲,若你们能齐心协力互相扶持,将来顶信集团交到你们兄弟手上,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目光落向小儿子,“柏成,你进公司早,对公司的一切最是熟悉,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你大哥,让他早点步上轨道。”
“没问题,我一定会。”向柏成笑容可掏地答应。
向父赞许地点点头,拍拍大儿子,也拍拍小儿子,“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家了,你们年轻人自己找乐子去吧!对了,去看过你小舅没?他好久没来我们家吃饭了,今天打电话给他,他正好在楼下的华季酒店宴请国外来的客户,一会儿你下楼去跟他打声招呼,顺便让他找个时间到家里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是,我会跟小舅说的。”
“哥,你刚回来,手边没车去哪儿都不方便,喏,给你。”向柏成很慷慨的把自己的休旅车钥匙递给向之谦,“这几天先开我的车吧,不用急着还我。”
“那你自己怎么办呢?待会不是跟朋友有约?”
“我朋友有开车,我让他顺道来接我,要不公司也还有公务车,我随便都能搞定交通问题,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向柏成爽朗的拍拍大哥肩膀。
“谢了,柏成。”
“爸、妈,那我先走了。大哥,有什么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拜。”向柏成挥挥手,拿起手机,边打电话边离开。
一走出H俱乐部,远离家人的视线范围,向柏成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眉宇间充斥着令人胆寒的狠戾与阴沉。
该死!好端端的向之谦跑回台湾做什么?原以为他只是住个几天就会滚回美国,没想到这次竟不走了!
更可恨的是,老头未免太不够意思,直到刚刚才说出真相!这下好了,因为向之谦的突然出现,他筹谋多时的计划怕是得重新布局了。
想到心血可能因此白费,向柏成越想越生气,一股巨大的怒火在胸口激动翻腾,逼得他快要暴走,狠狠的捶了墙壁一拳。
他知道他没有向之谦聪明,念书也不行,为了让自己比向之谦早日站稳脚步,他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提前进入公司,并且从基层开始干起,没想到努力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爬到经理的位置,结果向之谦一回来就直接稳坐副总大位,让他这些年的努力全成了笑话!
不公平,不公平,老天爷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把好的都给向之谦,只把坏的留给他?
他不是不知道老头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总经理即将在半年后申请退休,老头现在安排向之谦卡位副总,等半年后总经理正式退休,向之谦正好可以顺势坐上总经理的位置,届时顶信集团势必成为向之谦的囊中物。
老头这样处心积虑,摆明就是想帮向之谦铺平继承人的路,一样都是他的儿子,得到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既然老头这么厚此薄彼,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这全都是他们逼他的,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9章(1)
两人吃得正欢,因为一通电话,涂奂真临时被老板召回公司召开紧急会议,余安朵本想跟她一起走,涂奂真按住她肩膀。
“坐下。你有没有看到那边有好多好吃的甜点?”
余安朵点点头。
甜食会让人暂时忘记情伤,带来快乐,涂奂真认为余安朵非常需要。
“很好,给我乖乖坐下来慢慢吃,每一样都要吃,一定要把我没吃到的分儿一并吃了,记得每一样都要拍照存证,这是你今晚的最后任务,没吃个够本不许离开,听到没有?”
交代完毕,涂奂真挥挥衣袖,心情郁闷回公司开会去。
“王八蛋!高雄的地主们,如果没有拿下你们,我涂奂真三个字就倒过来写!”她边骂边坐上计程车。
涂奂真走后,余安朵食欲锐减,可又怕奂真骂人的可怕劲,遂勉强吃了几样精致的小甜点后当作交差,这才起身走人。
来到电梯口,等待的空档,不争气地脑袋又想起了向之谦。
一日不见,就已经如隔三秋那么地难熬,余安朵根本不敢想像七年的岁月又是怎样的逼人相思欲狂。
那封信到底是真是假?向之谦真的要回台湾了吗?
如果他们有幸再见,于她不过是几天的分离,于他却是长达七年的空白,余安朵忍不住想,若是这样,他对她可还会有一丝丝的喜欢?
她心中蓦然燃起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掐熄。
很难吧,毕竟在她缺席的七年时空里,他和乔丽雯一起念书、生活,异乡朝夕相处,说不定他们早已在一起。
她能打乱乔丽雯告白计划,却不能打断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像她能够,偿宿愿对向之谦告白,却扭转不了她和他之间缘分浅薄的事实。
她很想哭,回到二零一三年的这些天来,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她总忍不住哭泣,无时无刻不像个疯子似的幻想着向子谦能够奇迹似的出现她眼前——
想当然耳,一再的失望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宿命。她自我解嘲的笑着。
叮!听见电梯即将抵达的声音响起,她收拾心神,揩去眼中的湿润,佯装镇定的看着银色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开启。
和里头的人四目交会的瞬间,余安朵当场石化,不可置信的瞪视前方。
站在电梯里头的人亦然,用不输给她的意外表情直勾勾的锁定她。
她无法反应,应该要跨进电梯里的双脚僵硬得连些微移动都做不到,所有的思绪都被轰得一团混乱。
这不是真的,老天爷不可能奢侈地赐给同一个人奇迹!
他怎么可能真的出现在电梯里,在她眼前……
因为她的静止不前,排在后方的人明显不耐,看她动也不动,索性越过她朝电梯移动,突如其来的一记碰撞,让毫无防备能力的她身子当场一歪——
千钧一发之际,打从电梯门打开就一直和她大眼瞪小眼的高大身影,将他的反射神经发挥到此生最敏锐,及时抓住她的左手胳膊,并且轻轻往前一带,余安朵上一秒刚踉跄地跨进电梯,下一秒身后的电梯门倏地关上。
想到自己差点就要被电梯门夹住,她觉得好惊险,满脸错愕又不知所措的瞪着身前的人。
事后她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电梯里的自己活像个白痴!
当然,那是事后,现在,眼前,当下,此刻,她的脑袋像是被卸除什么重要装置似的,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向之谦没想到,不过是去和正在宴请国外客户的小舅打了声招呼,竟就在下楼的电梯里看见了七年不见的余安朵。
“你下巴有事吗?”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冷冷地问她。
她后知后觉的闭起嘴巴,却无法让眼睛停止注视他。
他几乎没什么变,眉宇一贯清冷,举手投足和十八岁的他相去不远,若真要说有什么改变,应该说他变得更男人、更成熟了。
电梯逐层而下,进来了一些人,又出去了一些人,最后在一楼净空,里头只剩她和他。
“一楼到了,你不出去?”
余安朵猛地回过神,对对对,一楼到了,她该出去了……她转身就要跟箸人潮走,突然,胳膊再度被人拽住,那力量比方才不知道大上几倍,猛地就将她拉回电梯。
“喔!”她整个人撞上劲拔如松、坚硕如岩石的向之谦,疼得皱眉呻吟。
“我的车在地下停车场。我送你。”
他不看她,淡漠的眼神直视正前方,她仰头,只看见他紧绷的下颚,还有那不住滚动的喉结。
她忍不住伸手想碰碰他,突然一束寒飕飕的视线朝她射来,带着警告意味瞪着她的冒失举动。
他原以为可以吓阻她,未料,小脸先是面露欣喜——
是真的,是真的,那带着人体体温的触感,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影!
接着,欣喜的小脸突然皱成一颗小笼包,透明的液体以超乎他想像的惊人速度在那双圆润的眼睛里蓄积,最后纷纷坠跌在白皙的小脸上。
向之谦还来不及反应,她小手已经将他环抱住,也不问问他愿意否,小脸迳自往他胸前深埋,闷闷的哭泣,压抑且忍耐。
以为媲美铜墙铁壁般强悍的心,以为可以不轻易被左右的心,像是被人拿着凿冰器,硬是凿出了无数条裂缝,再无法对这泪人儿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