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来,她总是以笑脸面对他,从来不曾哭过,如今意外撞见她哭泣的样子,他平静的心瞬间掀起一阵骇浪。
“你很好……你没有做出让我不高兴的事,是我自己……太贪心了……”沾了眼泪的浓密眼睫颤了颤,随即掩下,躲开他温柔又困惑的注视。
“你太贪心?”向来精明的脑袋瞬间堆满问号。
“……对,我好贪心,越来越贪心,贪心过了头。”她吸着鼻子,哽咽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
“我不懂。”抓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粉肩,他的心脏因她抽噎的样子揪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懂,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解除婚约——”他如果懂的话,她就不会丧气的解除婚约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你很温柔,我知道你最终会跟我结婚,但我也知道……你会娶我并不是因为爱我。”
“什么?”她的话引来他愕然的瞪视。
奇怪,前面都讲得好好的,为何后面却冒出这一句
“我没说错,你并不爱我!你只是喜欢我的乖巧,喜欢我的听话和顺从,喜欢我不会惹你心烦、不会做无理的要求,你单单只是喜欢这样子的我而已,这两年来你从来没有试着爱上我。”拭去眼下的泪珠,她鼓起勇气,抬头迎视他难得的错愕神情。
“你……”眼角含泪的她却有着坚定的眼神,她这模样又是他所不曾见过的另一个崔恩怀。
她说他没有爱上她——这一点倒是说中了他的心思。
爱对他而言,的确是个有些陌生的名词。
这两年来,每当他回到家,她总是乖巧地等在客厅,她会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体贴的替他挂西装、摆好公事包,她还会替他泡茶。她将他服侍得很好,不管是下班后的晚餐时光,还是夜深时两人同床共眠的时候,只要他想要她,她从不拒绝,会温顺的迎合他的需要。
她好柔顺,所以他喜欢她,她的陪伴不会造成他的困扰,不会影响他所重视的事业,她让他能够专心一意、心无旁骛的经营黑腾国际集团。
他喜欢她的陪伴,但,这是爱吗?
这真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字眼啊!
他向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在他自己无法体悟爱的真谛之前,他实在无法回答自己是不是爱着她?
“浚,这两年来,我很努力做一个未来的黑家女主人,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必须让你满意,我必须好好抓住你的心,我不能让你失望……你知道吗?当我努力做着这一切时,我并不是贪图黑家的荣华富贵,也不是未来一辈子无忧富裕的生活,我要的是你真正的爱!但显然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一直没有爱上我,即使你将来会跟我结婚,也只是因为我听话乖巧,我符合你心中理想的妻子人选而已。”
她说对了!
握在她粉肩上的双手蓦地一松,黑浚震撼的看着向来对自己柔顺、此刻却一脸抱憾不平的未婚妻。
她的话确实说中了他心里的想法。
崔恩怀望着他惊愕的神情,面对他的沉默不辩解,一颗心都凉了。
刚勉强止住的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的一颗颗落下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此时盛满了哀伤。
“你……的答覆呢?你别不说话,总该给我一个答案吧?我不能再继续跟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生活下去了,我希望你还给我自由,让我离开这里。”这里是舒适的牢笼,她以前曾经很爱这里,但渐渐的,她发现她不能再爱了,这份爱让她被困住了。
她被困得好难受,因为越爱他一分,受困的痛苦就加重一分。
现在,她要挣脱。
“恩怀……”他看着她,望进她哀伤的眼里,那一颗颗掉落的眼泪像千斤重的巨石,重击着他的心。
面对她哀伤的求去,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不爱我、不想爱上我,求你放了我……”她哭着抓住他的袖子,低垂着头,不愿再看到他为难的神情。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雪白的袖子上,染出一片湿渍。
她求他,如果他不爱她,就放她走。但是,如果他愿意从现在开始试着爱她,只要他一句话,她会留下来。
他紧拧着眉心,看着那一圈又一圈、慢慢变多的水渍,心情混乱。“你离开这里、离开我,真的会快乐吗?”
他能答应这项要求吗?留她下来,只是造成她更多的哀伤;但让她离开,少了依靠的她能好好过日子吗?
黑浚头一次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也无法正确的做出决定,她的眼泪让他向来冷静的心乱成一团。
若不放手,她会继续伤心。
放了手,他的日子会回复往日的孤单,而她能不能独自生活却是个疑问。
克服孤单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但要她一个人过活……行吗?
“如果我真的放了手,你可以一个人生活?”没有爱也有情,毕竟彼此同居了两年,他理所当然会关心她。
他愿意放了她是吗?
连一点挽回的举动都不愿意做?
如果原本心里还抱着一丝丝微渺的希望,那么,这一秒她也失望透顶了。
“我会!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快乐。”因为深深的失望,所以更必须要表现出加倍的坚强。
松开他的袖子,她吸了吸鼻子,以手背用力拭去双颊的泪水,抬起头重新面对他。
望着她坚定的神情,他的确感到震撼。“恩怀,既然你坚持解除婚约、离开这里,会让你比较快乐,那你……明天就离开吧。”
舍不得她难过,而他黑浚也不是会为难女人的男人,因此他选择顺从她的请求。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请你今晚别进书房处理公事,我希望……我们好好的度过这最后的一晚。”这是预期中的答案,崔恩怀感激却又难过的抱住他,娇小的她偎在他的怀里,汲取最后相处的时光。
“好,我答应你!”
黑浚伸开双臂搂住她,一双漆黑眸子望向床头后方的窗口,望着外头已经暗蒙一片的夜色,他的心绪混乱到了极点。
答应放手之后,他的心更加沉重了,那喘不过气的感觉更加明显,压得他莫名的难受。
第二章
铺着黑色丝缎的大床上,窈窕的雪白娇胴趴在麦色健躯的上方。
临别前的最后一晚,他向来柔顺羞涩的未婚妻,今晚格外的主动和热情。
“恩怀,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这里随时——”
“我不会后悔我的决定。”她突然低头,主动封住他薄削的唇。
又让他感到一阵讶异。
随着她生涩的吻,她热情的摆动,黑濬没有再开口说话,他的眼色更加深暗了。
既然她去意如此坚定,他也不好强求。
明天一早,她将要离开他,离开这间华丽的牢笼,展翅自由飞翔。
她很开心,却也很伤心。
开心的是,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不爱她的男人,挣脱了这道捆住自己的枷锁;哀伤的是,她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以后这个胸怀将有其他女人占据,不管那女人能不能掳获他的心,此刻的温暖将再也不属于她。
“濬,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找到一个你爱的女人,这辈子你才不会有遗憾……”心情复杂的她,亲密的偎着他,给他最后一句临别赠言。“而我……也会努力找一个爱我的男人,快乐的生活下去。”
“如果你跟我都找不到那个人呢?”眸光转为锐利,黑濬低头看着她,感觉心脏被挖空。
她的话让他莫名感到烦躁和不安。
“一定找得到的,一定。”她没发觉他的情绪变化,只是轻轻柔柔的回应。
以他的身价和人品,怎会找不到呢?崔恩怀哀伤的想着。
“一定?”她就这么有信心?黑濬再次沉默了,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因为脑海浮现她跟其他男人亲热的画面而阴郁起来。
“嗯,一定。”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早上七点钟。这个时间是黑濬平常起床的时问,他的身体里像是有个生理时钟似的,让他每天都准时在这个时间醒来。
每次他醒来时,身旁的人总是早已起床多时,为他张罗营养丰富的早餐。
今天早上也一样,即使是两人即将Say Goodbye的最后一个相处时刻,黑濬在张开眼的那一瞬间,一如往常的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他掀开被下了床,以比往常更快速的动作进浴室梳洗、更衣。
当黑濬从衣架上拿下她帮忙搭配好的西装和领带,穿着妥当后,他莫名急切的大步走出房间,穿越客厅来到餐厅。
他以为,可以在餐厅见到那抹穿着白色围裙,在厨房与餐桌前忙碌的娴静身影,但是,他错了。
他只看见桌上摆着一份丰富的早餐,和两份他惯看的日文及英文财经报纸,至于他期待看见的那抹窈窕身影,却消失无踪。
“恩怀?”
他以为,她到后院去了,穿着手工西服的俊拔斯文身影,毫不犹豫的大步穿越餐厅厨房,推开后门踏出屋外。
种着几种香草的后院,除了植物的香气之外,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
诡异的恐慌爬上心头,黑濬冷静的回到屋内,步伐不知不觉的加快,穿过客厅,走出屋子,来到了前院。
前院的樱花树在晨光中美丽绽放,这幅优美的景致却独独少了他想寻找的那个女人。
“恩怀?”他在清冷的空气中呼唤,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
没人回应他。他的一颗心缓缓发凉,一种莫名的慌乱,让他回头又进入屋内。
这次他是用跑的大步冲上楼,在二楼的书房和客房找寻她。但是,依旧没找到她。
俊拔身影冲回卧房,进到宽敞的更衣室内,他发现化妆桌上的瓶瓶罐罐不见再拉开她的衣柜,里头空了一小块,有些衣物显然被拿走了。
最后,他拉开衣柜下的抽屉,他晓得那里头放着她的一些珠宝首饰和护照。
结果,抽屉里的珠宝首饰都在,独独缺了一本护照。
那种胸口压着石头、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
黑濬站在衣柜前,久久无法移动。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同一时间,崔恩怀已经来到了机场,她很幸运的买到最早一班班机的机位。
坐在候机室内,她安静的望着玻璃墙外,等待着登机。
十分钟后,空姐指示登机。
她望了外头最后一眼,拿起皮包和登机证,走向登机门。
搭上飞机,她即将告别这个她住了好几年的土地,毅然离开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回到台湾是她唯一的选择。
当飞机飞上天空,一路上总是冷静压抑的崔恩怀,拿起空姐给的薄毯,捣住白皙的脸蛋,情绪失控的无声哭泣……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两个月后——
“怎么会这样?”踏出私人诊所,迎着初夏的骄阳,崔恩怀站在车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失神的看着手里的诊疗单。
这张黄色单子上头有她的身分资料,还写着今天的诊疗结果。
结果是——她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怎么会这样……”呐呐的低喃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滚落,掉在纸张上,将纸张晕染出两圈水渍。
她赶忙用手背拭去眼泪,将纸张往身上的棉质T恤按一按,然后仔细的折起来收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深怕纸张坏了似的那般宝贝。
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影在看见崔恩怀走出诊所门口时,从对街的一辆商用厢型车下车,朝这边走过来。
言劭在走近她时,看见她低头对着一张纸掉眼泪,这情形令他不由得往坏处想。
他担心的站在崔恩怀面前,关心的询问她:“恩怀,你怎么哭了?医生怎么说?是不是——”
“劭哥,谢谢你的关心。”抬头看着言劭,那红红的眼眶一看就是哭过,掩饰不了。不过,她虽然哭了,可是脸上却挂着令人放心的笑容。“我没事,诊疗结果没什么问题,我很健康。”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哭?”他不明白的看着自己的表妹。自从她突然从东京跑回台湾投靠他之后,还没见她这么开心的笑过。
“劭哥,我是因为太开心才哭的。”她是喜极而泣。
“因为开心而哭?!”言劭更是一头雾水了。
“嗯,我怀孕了,我好开心,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掉眼泪。”是的!她怀孕了。
这个宝贝一直是她所期待的。当初在东京时,在她挣扎着要不要离开黑濬的前几个月,她就曾经给自己一个希望——假如在她对黑濬提出解除婚约前意外怀孕,她会放弃离开黑濬的打算,嫁给黑濬,名正言顺的生下和心爱男人共有的孩子,陪孩子一起成长。
但是这个希望,最终还是无法实现。
没想到,这个她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达成的心愿,却在跟黑濬划清界线之后实现了。
孩子应该是离开前那一晚怀下的,即使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她还是好开心!
能够拥有一个她心爱男人的孩子,对女人而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什么?!你怀了那男人的孩子?”然而,让崔恩怀开心的事对言劭而言,却是极为荒谬。“恩怀,你跟他已经解除婚约了,那男人现在搞不好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你却怀了他的孩子?!难道你还想要挽回什么吗?”
“才不是呢!我想要拥有这个孩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既然是她主动求去的,崔恩怀便不容许自己再回头!因为她早就认清了,就算她能够挽回他,得到的也只是他的人而已,他的心她永远进驻下了。
“那是怎样?难道你打算瞒着他生下孩子?”这是笨女人才会做的事,言劭绝不容许自己的表妹做这种傻事。“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单身女于带着孩子过活,是多辛苦的事?”
“我有工作,有一份不错的收入,我请得起保母照顾孩子,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一样可以工作赚钱。”她能了解表哥的想法,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
“你非得这么乐观不可吗?”言劭一双浓眉打成死结。
“我如果不够乐观,我不会独自回来,我会懦弱的守着一颗弧寂的心,在黑家度过这一辈子。”她就是够乐观,才有勇气面对新生活。
虽然她的爸妈已经移民到加拿大养老了,但位于阳明山的崔宅并没有变卖,这两年都有一名仆人负责管理照料,所以从东京返台后,她不必担心住的问题。
而她在跟黑濬同居的这两年里,花了不少时间拜名师学花艺来打发时间,插花技巧绝对不输给台湾的花艺设计师,也因为有这项专长,回台后的这两个月以来,她在表哥经营的花店担任花艺设计师,并且开课教学,其他时间则帮忙看顾花店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