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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王 page 4 作者:湛露

  她看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他的手掌,两处伤口都包着布,很奇妙的是,她的伤口是用他的衣服包扎,而他受伤,则是用她的衣服,两人的衣服上都沾着斑斑血迹,看上去实在狼狈。

  然而这份狼狈,却让她的心中泛着不一样的波澜。

  这个人,与她本是陌路,偶然救下她也就是一点缘份,刚才竟然豁出命似的保护她,为什么呢?为了她,值得吗?

  她不笨,当然听得出他在山上其实是为她斡旋,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对方可是一山寨子的山贼,若动起手来肯定吃亏,只是他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动手,而是谈买卖。

  若那些山贼真的不管不顾,动起手来,这个人会怎样?会挺身在她身前,保护她周全吗?

  莫名其妙的想法忽然从心底涌了出来,让她自己都觉得古怪又可笑,什么时候起,竟然有了想依赖一个人的想法了?从来她都习惯了独自支撑大局,习惯了领导众人,即使是个女人,却不知道什么是软弱,面对一山的的盗匪,她没有怕过,却因为这个人的一伸手,一张贼兮兮的笑脸,忽然有了不属于她心的念头。

  想得出神,忘了将目光收回,无意间,他的脸仰起,目光与她对视上,那懒洋洋又透着犀利的眼神看得她心弦一抖。

  “在偷看我吗?”他挑着嘴角笑,“还是想跟我说话?”

  “你的手……还疼不疼?”她有点支支吾吾,故意把话说得冷淡些,不显得太过关心。

  但他却笑得更狂。“何必装腔作势呢?多谢大小姐关心,我这点伤还不至于死掉。其实你想问我对你刚才的做法有何感想,又或者是想问我是不是练过武,跟你上山到底想做什么,一会儿我们是不是就该分手吧?”

  她一愣,因为他的问题基本上都说中了,不喜欢被人猜中心思,她闷闷地说:“是你想说话吧?杂七杂八的说了这么一大串,可不是我要问的。”

  “你不承认,我却可以告诉你,白佳音,你这个女人很让我好奇,刚才那一手变脸实在是玩得漂亮,我真以为你要上山玩命,没想到你会跟山贼做起买卖,为什么?”

  “因为我别无选择。”她耸肩回答,“不这样做,我拿不回这一箱东西。”

  “只因为白家可以折本,却不能无信?”他挑着眉问:“除了这个原因呢?还有别的吧?”

  她又看他一眼,似是在斟酌到底该不该跟他道个明白,但沉默之后,她还是开了口,“你该知道,白家不涉足官场,也不是江湖中人,我们只是生意人。”

  “显而易见。”

  “所以白家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白家的生意。”

  他再挑眉,“我看不出你这样做跟生意有什么关系?白送人家东西,就是做生意?”

  她笑了,“很久以来,西岳对我们庆毓坊进驻分店一直拒绝,西岳是东岳最近的比邻国,拿不下西岳,白家的买卖就不能大展宏图,而这群山贼如果得到白家的布料,无论是自己穿,还是转卖给西岳的富户,都会让庆毓坊的名号传遍西岳,然后一步步地影响深远,直到西岳的皇帝再也不能不管,到时候就是庆毓坊入西岳的时候了。”

  他恍然大司,露出赞许的表情,“亏你想得这么远,但只怕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送山寨的那些布料,一年不过一千两银子,这点钱庆毓坊赔得起,但这一千两银子,既保了庆毓坊日后在这条路上的平安,又算是前期投注在西岳的钱,最多赔上十年,八年,不过万把两银子,情势就会有所改变。”

  她的娓娓道来,让他的眉梢高高扬着,似是在重新审视着她,然后也随着她笑。“好在你只是个女人,做生意的,不用涉足朝廷,否则只怕能跟你斗心眼的人也没有几个。”

  “你谬赞了。”她只是淡淡笑笑。

  但他却很认真地思忖着,“看这群山贼的日子,西岳应该过得不错,所以庆毓坊想到西岳开店,也许用不了等上十年,八年。”

  “为什么?”

  “因为国强则盗匪富,国弱则盗匪贫,你见哪个饿得揭不开锅的家里可以一娶就是六,七房的老婆?吃也把他吃穷了,他说没钱给老婆买花布,纯粹是骗你的谎话。”他眸中精光闪烁,“我不知道西岳留着这群山贼,究竟是为了让东岳寝食不安,还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懈怠,若换作我,未必容得下他们。”

  “你?你又凭什么容不下人家?”她嘲讽着,在马上却越来越支持不住了,昨天应该是摔了头,所以一直头晕目炫,今早感觉好点,就强撑着一路骑马上泰岳山,如今事情办完,心气散了,忽然觉得浑身冷得发颤,头也疼得更厉害。

  他听出她说话的气息不对,刚要问她,就见她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急忙伸手一揽,将她完全抱入怀中。

  怀内的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定神闲,雍容大气,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白兔似的,瑟瑟发抖着,呼吸紊乱,连粉红的唇瓣都没了颜色。

  他用手一探她的额头,还是冰凉,但看她现在的样子,只怕一会儿就要发起高烧来。

  “放开,我自己能行。”白佳音昏昏沉沉的,只想着把自己从他身边拉开。

  这个人的眼神太过锐利,双臂太过有力,被他箝制在怀里,让她感觉到更多的不是羞涩,而是恐惧和不安,她被他看透的已有太多,不想让自己的软弱更被对方尽收眼底。

  但他只是邪魅一笑,抱得更紧,“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上次扛着你去山洞,足足让我背了你一个时辰,这白大小姐的身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抱的,你想我会在此时此刻放手吗?若真放了手,你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他一拽马鞍,带着她重新跃回马背,这马甚是彪壮,即使身负两人依然站得挺拔威猛。

  那乞丐拍了拍马背,说道:“恋杀,咱们回去,这个女人可千万不能摔下来,否则我会打你屁股。”

  马儿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四蹄在原地踏了几步之后,驮着他们,拉着那辆小车,快速地行走在茫茫大雪覆盖的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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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回到这里了。

  白佳音呻吟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四周熟悉的火光和黑暗让她有些泄气。

  怎么转了一圈还是回来了?原本她想到就近的官府,让那位曾经想讨好她的县令帮她找到孟豪他们,尽快返家的,可这身子,实在是太不争气。

  最初的寒颤过去后,身子就像着了火,嘴唇也干渴得要命,头依旧在疼,所有身体的反应都糟糕透顶,记忆中她的身体一直不错,没有生过这样的大病,还是病在这荒郊野外里,凄凄凉凉的,好不悲惨。

  “想喝水?”耳畔有道声音在缭绕,然后一只酒壶被拿到她面前。

  “我不想喝酒。”她沙哑的说。

  “不是酒,是水。”他柔声安抚着,轻柔得可以暖化人心一样。“来乖,先把水喝了。”

  她强撑着抬起头,就着那酒壶喝了几口,果然是水,只是这水的味道并不算甘甜。

  “哪里找来的水?”她嘟囔着,“不好喝。”

  “加些上好的茉莉茶叶,再用紫砂壶煮开,三煎三沸,以描金的乌木托盘托着汝窑的瓷盅端到您面前,大小姐就愿意喝了?”他打趣,同时将一块湿冷的布放在她的额头,帮她消除身上的热度。

  她苦笑着,“我知道不能这么讲究,这水是你用雪水化的吧?有股土腥的味道。”额头上乍然而至的清凉,让她又清醒了几分,“你不是东岳人,也不是西岳人,你到底是哪里人?也有人这样伺候过你喝茶吗?”

  “是的,有一干文臣武将,列队大殿两旁,太监宫女不计其数,我喝杯参茶都要三、四十人伺候,吃碗饭要百来人看着。”他信口跟她闲扯,没有半点认真的意思。

  白佳音合眼小憩了一会儿,也许是躺得太久了,身体因为僵硬而酸痛,她缓缓坐起来,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周围,又忽然愣住。

  是病得眼花了吗?怎么在这荒凉的破旧的山洞里,她好像看到了花?

  再揉揉眼,细细看去,果然在洞中一只破旧的酒瓶上插着一束野花,娇嫩的黄色在风雪中尤为难得,并不瑟瑟发抖,娇嫩得也有尊严。

  “怎么会有花?”她讶异地指着那瓶子。

  “去给你找水时在水塘边看到的,这种野花一年四季都会开,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花儿啊粉儿的吗?所以摘回来给你瞧瞧。”

  他说得轻描淡写,笑得将那酒瓶塞到她眼前。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酒瓶,手指碰到了花瓣的一刹那间,好像心都在瞬间明亮了。

  “你这样的恶人,居然有这样的心思。”她轻声低叹,嘴角却挂着笑,然后抬起头,专注地凝视着他,由衷说:“不管你是谁,谢谢你。”

  他一震,身了侧转过来,盯着她已经闭阖的眼,“谢我什么?”

  “谢你救了我,陪我走这一趟,还弄伤了手,你要什么回报?银子?还是我在庆毓坊替你找个位置?”

  他久久静默,没有回应,她不由得又睁开沉重的眼皮,问道:“怎么?莫非你就是喜欢做个乞丐?或者你想说,你只是做惯了好事,所以不求回报?”

  他盯着她的脸,那古怪的雅魅笑容又浮现出来,“真的有意报答我?”

  “只要不太过份,而我又能办得到。”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里有几绺濡湿的散发原本紧贴着她柔嫩的面庞,他缓缓低下身,轻声说:“我的报酬不高,而你也绝对办得到……”

  她总是怕他的欺近,让她有无限的压力和恐惧,此刻这脸渐渐放大,心头那种不安越来越重,但她躺在那里,根本无从躲避,正要理清混乱的思绪,喝阻他的进一步逼近,忽然间眼前一黑,所有的火光都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遮去,干渴的唇瓣被一个湿润柔软的东西紧紧贴合住。

  白佳音一愣,肩膀被禁锢得有些生疼的压力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差愤难当的她想用力将他踢开,但他接得很紧,就是平日她都挣不开,更何况现在她已经病得没半点力气。

  唇,就这样被他任意掠夺蹂躏,身体里的火焰从内到外燃遍全身,最后,她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任由这个昏沉沉的晕眩肆意犯滥蔓延。

  渐渐地,他放开了她重新恢复湿润和红晕的唇,在她的颈上,耳垂,肩头,留下一串串新痕,悠然的笑意和放肆的宣言,让白佳音即命名即将昏迷都记得清楚明白,犹如被人用力将那句话刻在她的心头一样。

  “等我三年,我会来娶你。”

  这是羞辱吧?堂堂白家大小姐,尊贵至极的身份,被一个贫穷肮脏的乞丐,在这山洞中轻薄,还被人霸道地定下终身。

  她真该当场羞愤得一头撞死,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昏迷。

  第3章

  三年之后。

  东岳东川的白府,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三年前嫁到京城去的二小姐于佳立今天要带着相公返家省亲。

  素来疼爱这个小女儿的于从云,跟妻子白锦霞,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好不容易看到一骑快马托着片鲜艳的红色飞奔而来,白锦霞欣喜的叫道:“佳立,跑慢点。”

  但那红云似是已经按捺不住,竟然飞身从马背上掠起,以比奔马还快的速度极潇洒漂亮地一下子落到他们眼前,一把抱住白锦霞,大叫着,“娘,想死我了!”

  白锦霞不禁湿润了眼眶,“傻丫头,想娘,为什么一走三年才回来?”

  于佳立俏丽的小脸上虽有歉意,但更多的是心虚,她嗫嚅着笑道:“浩然说要带我四处走走嘛,结果刚游历回来,他爹又逼着他去考学,我为了不让他们父子斗气,就留下来陪着他应考,考中了皇榜,他不想做官,偏偏皇帝那边又不放人,我只好又陪着他在京里耗了三年,好不容易说动皇上准了这几个月的假,我才能回来看娘呀。”

  白锦霞怜惜地抚弄着女儿的肩膀,嗔怪道:“他不能动,你怎么就不能回来?当年闯荡江湖时,跑到哪里不都是一个人?难道成了亲,就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

  于从云在旁边笑道:“夫人真不知道她的心思吗?跟咱们这两把老骨头比,自然还是她相公重要,她是有想回来看我们,就是舍不得新婚燕尔的浩然,两个小夫妻如胶似漆,难得一黏就是三年,如今还能记得回家乡看看父母,咱们就该知足了。”

  于佳立羞红了脸,跺着脚叫道:“爹,你说话怎么这么……不给女儿面子,真的是浩然有事情嘛,你们不是说出嫁从夫?怎么我从了夫,你们还来怪我?”

  “是你出嫁从夫,还是浩然娶妻从妇啊?就浩然那个好脾气,对你肯定千依百顺,还要你从他什么?”于从云揶揄着女儿,微笑的迎接前方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女婿,“佳立这丫头这几年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齐浩然一袭白衣,笑容温文俊雅,比起三年前更加沉稳老练许多,对着于从云和白锦霞行了一礼之后,他满含宠溺的笑望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妻子,说道:“不惹麻烦,她就不是佳立了。”

  于佳立对他做了个鬼脸,挽着母亲的手臂向里走,白锦霞小声道:“上次我写信去让你留意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你是说替大姐寻一门人家的事?”于佳立漫不经心的地说:“这件事我交给浩然了。”

  白锦霞皱眉道:“这是你姐姐的私事,怎么能交给浩然?”

  “我又不认识你说的那些什么‘身家清白,品行端正,门户相当的青年才俊’,浩然在庆毓坊主持大局,又在朝中做事,认识的人自然比我多,你不是也说过,不许给大姐找江湖人士,否则我倒是认识不少武林大侠,没成亲的,年纪差不多的,配大姐还算合适。”

  “当然不能找江湖人士,咱们家有你和你爹两个练武的就够叫我头疼了。”白锦霞拍了二女儿的脑门一下,“你怎么这么漫不经心的?好歹你现在有个乘龙快婿,可你大姐今年都多大年纪了?你到外面打听打听,女儿家到她这个年纪还没有嫁人的,还有几个?人家都要笑她是个怪物了,明明论品貌,论家世,她没一样比不上人家。”

  “娘,你就是瞎操心,我看大姐那种冷冰冰的性格,向来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她从来都不想成亲,你就让她一个人过日子不是挺好的?”

  白锦霞冷下脸来,“你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完全没有好好关心过你大姐,她外表虽然冷淡,心中却一直惦记你这个妹妹,惦记这个家,哪象你,每天野马一样在外面跑来跑去,但是我这个做娘的总不能看着她就在庆毓坊虚耗了青春吧?女人千强万强,最后还是要嫁个男人,让男人疼的,你看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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