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看完后禀报:“里头没有人,皖儿姑娘不在里头。”
“什么?”
原来她早从另一侧的小窗翻出去,逃走啦。
第7章(2)
段子让支著颊,斜躺罗汉椅上,闭著眼,正在小憩。
非常难得的,老跟在他身旁的聒噪小丫头不在,一干护卫也不见踪影,更没有朝臣等著朝见讨论国事,他才得以清闲地偷个眠。
这时,房门轻轻开启,一道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跨入。
“谁?”段子让耳朵很利,即使只是一点点轻微的声响,他同样立刻发觉了。
但他仍闭著眼,没有张开。
“奴婢小红,送热茶进来。”轻柔的话音,伴随著瓷器微微碰撞的声响,证明她所言属实。
“唔。”段子让略一摆手,示意她进来。
“奴婢失礼了。”小红端著茶盘进入屋内,在离段子让最近的小儿上放下来,开始将茶盘上的茶点与热茶,——取下来搁好。
小红搁好茶与点心,见段子让仍闭目假寐,狭长的眼冷厉地一眯,悄悄将手探往腰间,抽出匕首,用力朝他刺下——
段子让像早已算准了她的动作,倏然睁开眼,抓住她刺下的手,冷笑道:“我等你很久了。”
他调开凌皖儿与护卫,故意装睡,就是为了引君入瓮。
“说!是谁派你来的?”他冰冷质问。
“你——”女刺客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计,当下大惊,飞快甩开他的手,再度高举匕首朝他刺下。“段子让,你受死吧!”
段子让一个俐落翻身,轻易逃过。
难道他会武功?!女刺客如此猜测,神色大惊。
“我可没打算那么轻易就死去。告诉我,你背后的主谋者是谁?还有你是如何混进宫里的,是否有人接应?”段子让逼近她。
他仔细想过,刺客即便再怎么厉害,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空绕,根本无济于事;可刺客却屡次精准地掌握他的行踪,这代表著两个可能。
一,是宫中有人被买通,出卖了他。
二,是那个主谋者,根本就是宫里的人。
目前,他排除第二种可能,只认定是自己身旁出了叛徒。
但那个叛徒是谁,段子让毫无头绪。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女刺客面色苍白,突然将一把白色粉末,朝段子让洒去。
段子让一惊,立即闭气回身闪开,女刺客则趁这机会往外逃;没想到她才逃到门口,就被一脚给狠狠踢了回来。
“刺客,看你往哪里逃!”挡在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从茅厕翻窗,偷跑回来的凌皖儿。
她双腿劈开,站得稳稳的,两手擦在纤腰上,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她自信满满,确信这回自己一定可以捉到刺客,但段子让却被她给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朝她大喊:“皖儿,太危险了!你快让开!”
“让开?开什么玩笑!我凌皖儿就是来捉刺客的,岂有刺客已经自投罗网,我还转身逃跑之理?”
“我不是在说笑!我已在外部署好,她逃不掉的,你快让开,别被她伤了。”
“我不让。”她凌皖儿,可不是会夹著尾巴逃走的胆小鬼!“不用动外头的大批兵力,我现在就可以捉下她!”
说完,她使出父亲教导她的七星拳法,朝女刺客节节进逼。
女刺客见她功夫不弱,心一凛,疯狂挥舞匕首拚死抵挡,好几次险些割伤凌皖儿的手臂,幸好她闪躲得快,只有衣袖被划破。
“皖儿,别打了,让她走!”段子让见女刺客的刀差点划过凌皖儿的手臂,惊得吓出一身冷汗,几乎要放弃计画,呼喊护卫进来捉拿刺客。
“我绝不会放弃!你逃不掉的,乖乖束手就擒吧!”凌皖儿对女刺客大喊。
女刺客呼吸急喘,怒瞪著凌皖儿,忽然转身,假意要攻击段子让。
“住手!”凌皖儿一急,飞快扑过去想救人,没想到女刺客要诈,突然朝她洒出白色粉末。
凌皖儿一时不察,吸进粉末,不过短短一瞬,就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皖儿!”
女刺客趁隙破窗逃跑,但段子让却没心思去管她的去向。
他直奔向凌皖儿,将她从地上扶起。“皖儿?皖儿?凌皖儿!”
该死的,她出事了!
他不要她有事!
不要——
段子让静静坐在凌皖儿床边,担忧地看著呼吸轻浅、仍在昏睡中的她。
先前他已请太医来看过,确定她中的是一种迷魂药,对身子没有太大伤害;服了解毒药之后,不久便会清醒。
但他仍是无法放心,他怕那迷药的毒性比太医说的还要强,所以非得亲眼看她醒来,方能安心。
他温柔地轻握住凌皖儿露在被褥外头的小手,看著她白皙手掌,无力地摊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第一次深深感觉,她有多么娇小细致。
在他大掌中的小手,小巧、绵软、冰凉,这完全就是女人的手。
无论她有多懂武功、多会退敌,终究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脆弱的女人。
“皖儿,快醒来吧!太医说你已经无碍了,你怎么不赶快醒呢?”段子让不由自主地握紧掌中的小手,深怕她就此永远阖眼、长睡不起。
记忆中,她也曾像现在这样,守在他的床边。
那一回,她是因为歉疚,彻夜看顾昏睡的他;而这一回,却是他满怀忧虑,守著不肯离去。
想起往事,曾令他记恨至今的种种事迹,如今,却带著丝丝甜蜜。
“老大,小皖儿不要紧吧?”
说话的是段子诰,不只他,其他几位皇子得知消息,也都来看热闹——呃,是探望她。
“太医说不要紧,只是会昏睡好一阵子。”段子让回答,神情仍难掩担忧。
“让她多睡会儿也好。这阵子她受你虐待,日也折磨夜也折磨的,给整得不成人形,想必累翻了。不如趁现在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段子诰讪笑。
“我哪有日夜折磨她?”段子让心虚地瞪他一眼。
真是这样吗?
他转向床上,歉疚地凝视著凌皖儿,发现她似乎真的瘦了些,原本圆润的脸蛋也消瘦成了瓜子脸。
“只可惜,教那些刺客给跑了!”段子训仍为了没捉到那刺客,而耿耿于怀。
“这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他为什么要暗杀大皇兄?”段子谌沉吟。
“嗯……”没人知道答案。
“无论刺客是谁派来的,他很快就会现形了;放出去的饵也差不多该收线,大鱼就要上钩了。”段子让狠厉地冷笑。
“好啊!一定要将这帮刺客抓起来,别以为咱们段家的人好欺负。”段子言愤慨地猛槌桌子。
“嘘!小声点,别吵醒她了。”凌皖儿看来真的累坏了,他想让她多睡会儿。
段子言稚嫩的俊脸上,顿时露出嘲弄的表情。“啧啧!大皇兄,你还说自己恨她呢,依我看,你根本爱著她吧?皖儿姐姐不过是昏睡过去而已,你就这般紧张。
瞧你这心疼不舍的样子,还敢说自己讨厌人家。”
哼,几个兄弟当中,就属他最口是心非了!
“我爱凌皖儿?”段子让先是一愣,随即讽刺地大笑出声。“子言,你爱困了是吗?困了就快去睡,别在这儿说梦话!我怎么可能爱她?”
他承认,现下确实为了凌皖儿忧心仲仲,不过那无关情爱,只是愧疚。
毕竟她是他父母好友的掌上明珠,而且又为了他才来到大理;她若有个闪失,他难辞其咎。
再说她会受伤也是为了救他,所以在她完全复原之前,他为她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只是一份责任心,绝不是因为对凌皖儿的怜惜,或者是——爱!
“难道大皇兄对她毫无感觉吗?”段子诰可不这么认为。
“当然没有!”段子让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不可能喜欢她!
“是吗?可是我认为老大你此时的模样,完全是身陷爱情中的男人模样耶。”
所以他才一直避免踏入爱情的陷阱里。
“子诰,你想得太多了。报复凌皖儿、恶整凌皖儿,是我对她唯一的企图,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怜惜她?心疼她?哼,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段子让说得冷硬无情,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别人。
“既然如此,那你干么整晚守在她床边,好像很担心她似的?”段子训显然半点也不相信他的鬼扯,哼笑地指指他的手掌。
段子让顺著他的手势往下看,才发现自己仍紧紧握著凌皖儿的手。
像烫著似的,段子让甩开那只软绵小手,跳起来,急促说道:“我守在这儿,是怕她万一死了对凌家难以交代。现在既然确定她已经没事,那么我也不需要留在这里了,没有她跟在身边,今晚我正好可以高枕无忧,好好享受美人怀抱!”
说完,他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凌皖儿的房间。
“哎呀呀,瞧你把他激得……”段子诰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
“你也知道老大那人最好面子了,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爱上小皖儿,你又何必去戳他的死穴?可怜的小皖儿,醒来之后,只怕得遭到冷落了。”
这本该是充满同情的话语,却配上了等著看好戏的恶劣笑容。
“要不要赌一赌?我赌一锭金子,将来我们的大嫂,会是凌皖儿。”段子言兴致勃勃地开赌。
“小孩子学人家赌什么?”段子训敲他脑袋一记,先教训一顿,然后直接追加筹码。“我赌两锭,是她。”
“啊,你们真狡猾!那我赌三锭,老大会娶她。”段子诰豪气地追加一袋。
接著,三人转向总是沉默的段子谌。
“老四,你该不会不玩吧?”
段子谌抬起头,性格地勾起嘴角。“玩!我怎么不玩呢?我赌一锭银子,老大不会娶她。”
“啊?为什么?”
大家都赌他会娶,怎么他偏偏和人家相反?
“这叫做富贵险中求。如果老大真娶了她,那么我损失的只有一锭银子;但若老大没娶她,那我就稳赚六锭金子,赔一赚六,怎么算都划得来。”嘿嘿。
“啊?”原来如此!
“你这家伙实在太狡猾了!论起做生意的手腕,我们比不过你啦。”
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呀!
第8章(1)
凌皖儿缓缓睁开眼,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长、好长一觉。
她试著挪动僵硬的身躯,却困难重重;她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生锈了,一动起来便呻/吟连连。
“皖儿姑娘,您醒啦?”一位宫女端热水进来,见她醒来,当下高兴地喊。
“小桃?我……我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她认出那名宫女,正是以前服侍过她的小桃;而她所睡的地方,则是她初到大理时所住的客房。
“皖儿姑娘,您忘啦?您为了救太子,被刺客洒了毒粉,昏睡了一整晚,是太子亲自把您送回来的。皖儿姑娘,您现在觉得如何?”
凌皖儿下了床,试著动动手脚,扭扭脚踝和脖子,发现都完好无伤,也慢慢恢复以往的灵敏度,便笑著答:“我已经没事了。啊,对了!太子呢?他醒了吗?”
她顿时担心起来,她昏了过去,就表示太子身旁无人守护,那他岂不危险?
“太子还在寝宫里,我也不晓得太子醒了没有,不过今儿个……太子应该会晚点起身。”小桃面颊微红,很害臊地回答。
凌皖儿没察觉她的异状,心思全被段子让给拉了去。“那我去找他。”
说完,凌皖儿转身就要跑出门,小桃拚了命才把她拉回来。
“皖儿姑娘,皖儿姑娘,不行啦!”她大惊失色地喊:“您还没穿衣服呢!”
凌皖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真的只穿著单衣,当下红著脸、吐吐舌头,连忙跑回来。
换好衣服,又在小桃的坚持下喝了碗粥,她这才急忙赶往太子寝宫。
在门前遇见敖公公,她得知段子让已经起身,刚吩咐人进去伺候。
“是吗?那我在这里等他。”凌皖儿乖乖在门前等候。
“皖儿姑娘,您完全恢复了真好,昨儿个太子很担心您哪,在您房里待到很晚才回房呢。”
凌皖儿听了心里甜滋滋的,更迫不及待想赶快见到他。
吱呀——
身后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她兴匆匆地转身,喊道:“段子——”
兴高采烈的话语戛然停止,因为开门的人不是段子让,而是一位姿色绝艳、娇媚动人的女子。
她神色慵懒,小嘴轻掩著,还不住打呵欠,好像昨晚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似的。
“琴玉姑娘,您早。”敖公公见她出来,立即恭敬地上前问安。
这举动令凌皖儿感到疑惑。她到底是谁?为何以前没见过她?
“唔,我累了,昨晚太子几乎没让我睡,我得先回去睡一会儿,如果今晚太子召唤,再过来通知我。”说完,琴玉款摆纤腰,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离去。
她一走,凌皖儿立刻问出心中的疑惑。“敖公公,请问方才那位姑娘是谁?她为何……为何从太子寝宫出来呢?难道,是另一名秘密护卫?”
“不是的。”敖公公差点笑出来,“她是琴玉姑娘,和风铃姑娘、雅筝姑娘一样,都是太子房里的人,琴五姑娘是因为昨晚太子召寝,所以才过来的。”
“太子召寝?琴玉姑娘、风铃姑娘、雅筝姑娘?”凌皖儿万分震惊,好像从没听过这种事似的。
“是啊!简单来说,她们都是太子的女人,太子会按照顺序,轮流召她们来侍寝伺候。”敖公公知道她是宫外的人,怕她不懂,便特地压低嗓音解释。
太子的女人……
这句话,好像一记棍棒,狠狠敲在凌皖儿的脑门上。
他有女人?她怎么从不知道?她为什么都不知道?
不用蠢得去问敖公公他们在房里做什么,她很清楚,一对成年男女关在房里,能“做”什么。
她不该感到奇怪的,毕竟这是皇宫,宫中有多如繁星的艳嫔美妃,是极为正常的。
凌皖儿嘲讽地咧开嘴角,却挤不出笑容来。
她不由得想起离家之前,爹曾私下对她说过的一席话。“皖儿,当年子让年仅七岁,就已是个俊秀至极的男孩;爹相信长大后的他,绝对会是个能迷死无数女孩的美男子。但是皖儿,爹希望你把持住自己,千万不要爱上他。”
“为什么?”凌皖儿好奇地问。
“你别认为爹反对,是因为你们身分上的差异。爹从不认为你配不上他,只不过一入候门深似海,爹担心你爱上他、入了宫,会像只被囚禁的金丝雀,从此失去自由与快乐。
再说,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太子是大理储君,太子妃必定是精挑细选的贵胄同千金,而且……只怕他不会纳一名妃子就作罢。
皖儿,你是个好女孩儿,值得一个好男人倾尽一生真心对待,所以你千万别爱上他!爹怕你爱上他,得到的只有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