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音声音里带着笑意。「原来是要去岳父大人那里,那我更应该跟着去看看了,看看他们是如何苛待我媳妇儿的,帮你讨公道。」
「随便你。」因为她知道制止也没用,他一定会跟去的。「不过我们是去探路的,要么就你自己来,不许再带那两个跟班,就是现在你身后那两个。」
谭音转身看着四平和铉渊。「三少夫人的话你们听到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四平心里不平衡了,「小的不是少爷的跟班,小的是小厮,小时候还是少爷的书僮,府里府外可没人叫小的跟班过。」
「现在你的感受重要吗?」谭音拉拉四平的耳朵,「叫你回去歇着就回去歇着,再啰唆的话,小心本少爷罚你看书写字。」
打发走心有不甘的四平和面无表情的铉渊,三个人这才出了岳府。
小蝶对蔺府的位置还有印象,她记得坐落在西街上,她领路,不到两刻钟便走到了,可这段回家的路仍没有勾起蔺巧龙的任何记忆,她没有看到自己感觉熟悉的景物。
炙阳下,高高的青砖围墙,朱漆大门上端正的「蔺府」两字很是刺眼,门口挂起的白色孝幔,显然在办丧事。
「不会是老人去了吧?」小蝶声音有些抖。
蔺巧龙见有个大娘背着孩子经过,马上叫住了对方,「大娘,您知不知道这家在办谁的丧事啊?」
「你说蔺家啊?」那大娘突然遮住嘴,压低了声音。「造孽啊!」
蔺巧龙很入戏的凑了过去,同样掩嘴压低了声音,「怎么说?」
谭音和小蝶也跟着凑过去。
那大娘神秘兮兮地说道:「蔺家的大姑娘又傻又哑又病,几年前被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养病,后来才传出那庄子在穷乡僻壤的山里,不久前山林遭遇了洪灾,整个村被土石流给冲没了,灭村了,蔺家大姑娘没逃出来,死了。
「消息回来,蔺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以自个儿的性命威胁蔺大爷要给女儿办丧事,不然便要一头撞死,这才有了这场丧事……要我说啊,蔺大姑娘根本是他们自己害死的,小小年纪还病着就把她送到山里,能不死吗?」
蔺巧龙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大娘说的十分在理,这家人真是丧尽天良。」
大娘更加小声地说道:「我跟你们说,所以啊,附近的人都在说,蔺大姑娘死不瞑目,夜夜回来,可把那老夫人吓得病了。」
蔺巧龙又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神色很是严肃。「虽然是无稽之谈,不过真是太好了。」
「是吧?」那大娘朝她眨眨眼。「附近的人都这么说,老夫人太刻薄了,活该受到惊吓。」
大娘走后,就见小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所以这是在办、办小姐的丧事……」
蔺巧龙冷笑。「还是我娘以死相逼才有的丧事。」
小蝶忿忿地道:「小姐还活着,怎可办小姐丧事?不成,我要去告诉太老夫人,小姐还活着……」
「办丧事也不会少块肉,给他们办吧。」蔺巧龙不由分说的拽着小蝶走。「咱们现在回去,他们只会当咱们是无处可去回去投靠的,我可不想这样狼狈的回去,要么,就风风光光的回去。」
「说的有理!有风骨!」谭音无条件站在她那边,手也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我谭音的媳妇儿,怎么可以窝窝囊囊的回去,说,你想怎么风光,我帮你!」
蔺巧龙被他这番财大气粗的话给噎住。「不必了,我要靠自己,我要靠自己风风光光的回蔺家去。」
三人在大太阳底下走了许久都累了也渴了,谭音见到「清心茶馆」的招牌,便拉着她们进去,谭音做主,点了一壶凉茶和几样茶点。
小蝶愣愣地看着窗子外头熙来攘往的人们,还是无法释怀。「以为小姐死了,夫人不知道有多伤心。」
蔺巧龙插起一块玫瑰糕送到小蝶嘴里,说道:「现在有伤心,以后见到我就有多开心,所以你不要再想了。」
小蝶将玫瑰糕给吃了下去,蔺巧龙很是满意,又插起一个栗子酥送到小蝶唇边。「来,也尝尝这个。」
小蝶又吃下了那栗子酥,谭音坐她们对面,看得好生羡慕,他咧嘴笑了笑。「媳妇儿什么时候也喂为夫吃块糕点?」
蔺巧龙才不理他。「你慢慢等吧你。」
谭音兴冲冲的插起一块桂花糕。「那为夫喂你吃吧,不用等,现在就可以喂你……」
「老爷!」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伴随着砰然倒地声,茶馆里一阵混乱。
「快请大夫!」
蔺巧龙本能起身,一眼望去,似乎有位老人家倒在地上。
谭音拍了拍她肩膀,她回头,谭音朝老人家倒地的方向扬了扬眉。「去看看。」
蔺巧龙这下也不犹豫了,她走了两步,就见身形颀长的谭音越过她,二话不说牵起她的手快步走了过去,嘴里慎重其事的嚷着,「让让、让让!大夫来了!」
小蝶连忙跟上,那老人家倒下的地方已聚集了不少人。
「老爷、老爷!」一个小厮哭着跪在老人家身边。「劳烦哪位好心人帮小的去请大夫……」
谭音不疾不徐的朗声道:「这里就有现成的大夫!」
他把蔺巧龙往前一推,众人见他口中的大夫是位小站娘,纷纷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噱声。
有人嘲弄道:「不要说笑了,这小姑娘能是大夫吗?」
有人说,「就是啊,半大不小的黄毛丫头,我看都还没及笄哩!」
「谁说的?」小蝶大声道:「我家小姐十七了!」
有人嗤笑道:「十七又如何?十七就能随便给人看病吗?我都三十七了,还不敢给人看病哩!」
此话一出,顿时哄堂大笑。
「哎呀,我知道这小姑娘。」人群中有个汉子拨开众人出声。「昨儿个我亲眼所见,这小姑娘在湖畔那儿救活了一个断气的孩子,这姑娘施了几针,那孩子原来没气了,却是活了过来,实在神奇。」
那小厮一听,蓦地对蔺巧龙磕了个头。「请姑娘救救我家老爷!求求姑娘了!」
蔺巧龙原来也不是在等那小厮开口才要出手救人,她是在观察患者的症状。
见她动也不动,那小厮又开口了,「姑娘……」
蔺巧龙蹲下身给那头发花白的老爷把脉,轻轻在肾区叩了叩,那老爷灰白的眉拧得更紧了。
她问道:「你家老爷平时是否有肾疾?」
那小厮连忙点头,「是,我家老爷长年患有肾疾,平日也有服用汤药,可过去未曾如此过。」
蔺巧龙取出了针灸包。「这是肾绞痛。」
她让小厮将老人家放平,取穴肾俞、三阴交、志室、太溪、京门、阴陵泉,再从腰部与下肢各取一、两穴交替使用,持续运针片刻,不久,那老爷子的眉头已松了许多,面上也有了血色,小厮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慢慢地将他扶起坐好。
老人家缓了过来,喝了半盏温水,这才能开口,「多谢姑娘了。」
蔺巧龙浅浅笑道:「举手之劳,不算什么,老爷子平安无事就好?」
谭音在一旁双手抱胸,扬着眉。
奇怪了,他为何觉得这老爷子有些面熟?难道是他祖父的朋友吗?他祖父交友满天下,来家里做客的不计其数,若他见过一面也不无可能。
「姑娘的针灸之术实在神奇。」那老人家赞叹道,问道:「不知姑娘在哪里坐堂?抑或是府上哪里?老夫停留在此地期间,若有不适,还想找姑娘看病。」
皇上一直在为皇后的病烦恼,也提过若有懂针灸之术之人,皇后或许有救。虽然他现在尚且不知眼前这小姑娘的医术到什么地步,可她会针灸,还治得了他的肾疾,总是一丝希望。
「我暂时住在……」蔺巧龙用手肘撞了撞谭音的手,小声问道:「你舅父家怎么称呼?」
谭音回过神来,蔺巧龙又问了一遍,他才道:「临安胡同的岳家,只消说找蔺姑娘即可。」
「蔺姑娘啊。」老人家念了遍,铭记在心,回头要找人打听。要引进宫给皇后治病的,自然不能马虎。
三个人离开茶楼后,蔺巧龙刻意放慢了脚步。「慢点走,我想吹吹风。」
小蝶蹙眉。「小姐,这左右哪里有风啊?闷得要命。」
蔺巧龙也不说明,只道:「慢点走就是了。」
谭暗咧嘴一笑。「也不用多慢,那小厮来了。」
蔺巧龙看看天上的浮云,咳了声,「我在等诊金有那么明显吗?」
那小厮追了出来,果然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姑娘!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请姑娘收下。」
蔺巧龙收得毫无心理负担,她嫣然笑道:「那我就不好辜负你家老爷的一番美意了,有劳小哥回去代我转达谢意。」
那小厮慌忙说道:「是我们要谢谢姑娘才是,若是老爷有个差池,小的可就不妙了。」
谭音忽然诚恳地道:「小哥,你家老爷子是什么人,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子,浑身上下自有一番过人的气质,让我实在仰慕,方便透露吗?」
「公子眼光真好。」那小厨马上与有荣焉地道:「我家老爷乃是当朝太子太傅沈其名沈老爷子,深受当今皇上的倚重,此番是来锦州城访友。」
谭音疑惑了。「太子太傅?」
大满朝没有太子,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太子太傅岂不是形同虚设?那小厮看出谭音的意思,有些急的说道:「虽然太子眼下还没找着,可太子殿下小的时候是我家老爷子给启蒙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太子找到了,也势必对我家老爷子重用有加!」
谭音这下也想不透了。
既然是太子太傅,那就不可能是他祖父的朋友,因为他祖父向来不屑与做官的打交道。可若不是他祖父的朋友,他为何会感到熟悉?
第九章 什么是现代,爷爷我来的朝代(1)
「那人当真是锦阳谭家的三少爷?」
听到金盏打听回来的结果,蔺巧嫣心中悸动,粉拳不由得因激动而攥紧。
金盏润了润唇。「所以了,小姐,这事还是算了吧?当日那人虽然举止失当,可也是一番好意,不要与之计较了吧。」
蔺巧嫣下巴微抬,高冷地道,「这事你不许对任何人提及,,我自有主张。」
稍晚,蔺巧嫣单独去见了沈银凤。
「我要那个人,我要嫁进谭家。」蔺巧嫣眼里闪烁的光芒很坚定,充满了企图心。
沈银凤知道她这个女儿向来心高气傲,心也很大,唯一让嫣儿耿耿于怀的是她的庶女身分,虽然她打从出生便过着嫡小姐的生活,但庶出始终是她心里那根刺,她立定志向要嫁入高门,勤奋的学习了各种教养礼仪和琴棋书画,七岁开始便和她学掌家,可她万万没想到嫣儿的心志会那么高,竟然想嫁盐商谭家?而且还是嫡出的三少爷?
不是她要灭自己女儿威风,基本上,对方若知道她是庶女,那是万不可能同意的,还不如不要开始的好,省得自个儿受到伤害。
她劝道:「我看方二公子人品不错,也挺上进,跟在方太爷身边做事也是有模有样,咱们两家联姻,只要你爹介绍些利润大的生意给方家,嫁妆铺子我都备好了,谁也不敢小瞧你。」方二公子虽然也是嫡岀,可方家比蔺家规模小了一半,能娶到嫣儿,他们求之不得,而她也一定会让嫣儿以嫡女的规格风光出嫁,十里红妆,让城里所有人都羡慕她。
然而,蔺巧嫣听罢却是冷着一张脸。「方二公子就留给然儿吧,我要嫁的人是谭音,谁都别想阻止我,姨娘也是。」
沈银凤自认狠毒,唯独对这个女儿没有办法。「哎,嫣儿,你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吧?谭家若知道你是庶女……」
蔺巧嫣恨恨地道:「所以,姨娘早点将自己扶正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那时我就是嫡女了!」
按照大满朝律法,姨娘若是扶正,所出子女皆是嫡子女。
「你这孩子,难道我没有努力吗?」沈银凤蹙眉。「你也瞧见了,白咏琴成了那鬼样子,你爹却还是不肯休了她……」
「不要说了。」蔺巧嫣厌烦的皱着秀眉。「总之,我有法子让谭音非娶我不可,所以,我一定要去岳二姑娘的及笄礼,姨娘不要拦着我。」
只要她能在岳家更衣时让谭音刚巧撞见,他就非得要对她负责不可。
「这怎么成?」沈银凤一个头两个大。「府里在治丧,即便我不拦着,让岳家知道了也不好,然儿要去我都给阻了。」
蔺巧嫣寒着脸。「又没发丧,又办得如此塞酸,谁会知道咱们家在办丧事?还是办那个谁也没见过的大姑娘的丧事。」停了停,她又道:「姨娘这两日便将丧事给悄悄了结,也不需再问过爹了。」
沈银凤勉为其难地道:「再多三日吧,不然白咏琴若知晓丧事草草结束,到时闹起来也会引你爹注意,那样反而把事情弄大。」
蔺巧嫣半步不让地道:「就两日,不能再多了。」
「唉……好吧。」沈银凤有种深沉的无力感,嫣儿心大是很好,若真能嫁入谭家,她脸上也有光,将来是她扶正当主母的助力,可若是不成,嫣儿心高气傲,不知会受多大打击,她实在忧心。
岳晨琇及笄礼这日,是个榴花吐艳、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岳府披红挂绿,一派喜气洋洋。锦州城里的名媛千金、大家闺秀都来齐了,秦氏大肆操办,便是要让谭音看看岳家的人脉和大秀岳晨琇的才艺。
蔺巧嫣和蔺巧然早早便到了,蔺巧然的手帕交,吴家的千金吴咏雪是岳晨琇的闺中密友,她也因此结识了岳晨琇,因此才会受邀。
而蔺巧嫣向来高冷,不太与其他姑娘交际应酬,此番她主动与蔺巧然一块儿结伴前来做客,还送上一份精巧的大礼——宝玉轩打造的一套银头面,表达了友好之意。
对于蔺巧嫣的到访,今天的主人翁岳晨琇有些受宠若惊。蔺巧嫣天生丽质,出落得端庄优雅,在城里又素有才名,过去她也在一些场合遇见过蔺巧嫣,对方都是不可一世的与她擦身而过,尽管识得,但招呼都不曾打一声,上回在茶馆有些冲突也是她先主动出声,因此她实在想不到蔺巧嫣会来参加她的及笄礼,她们俩实在没那交情。
不过,来者是客,人家送了那样一份大礼,她也就笑脸相迎了。
比起主人翁岳晨琇和其他女客,蔺巧嫣有几分不耐烦,所有女客全聚在花园里为及笄礼而搭设的厢房里谈天喝茶吃点心,一群姑娘家叽叽喳喳的,聊的内容俗不可耐,听而生厌,可她又不能独自儿出去,只能沉住气等待及笄礼开始。
终于,及笄礼吉时到,蔺巧嫣跟着其他女客走到外头,依序在观礼席上落坐,她一眼看到谭音在众多宾客之中显得鹤立鸡群,他身量高,英挺的眉毛微微往上挑,有股隐隐的浪荡气息,可她竟然不讨厌,反而觉得他自带气场,有那样的家世,自然是不可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