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所有人对谭音的评语都是玩世不恭,说他太过不羁,甚至说他是纨绔子弟的也大有人在,可她觉得他天生就高人一等似的,只消站在那儿就很惹人注目,日积月累的关注仰望,也让她一颗芳心暗许了。
「好极了。」他就是在等她说这句。「我正渴了,想好好的喝杯茶。」
事实上,他是不耐烦陪姑娘家逛街,逛到现在已是他的极限,既然贺礼都买好了,那喝完茶也可以把表妹送回去了。
他知道锦州城有个木射场,常聚集许多木射好手,他想去那儿会会高手,验证一番他祖父常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怎么回事。
说也奇怪,他和表妹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几分不耐烦的感觉,可和蔺巧龙在一块就不会有这种烦躁感。蔺巧龙虽是刀子口,常常不践踏他一下就不舒坦,说他犯贱也行,他偏偏就喜欢她这调调,因为他知道她只是嘴上不饶人,却是真心为他着想,为他买木板床,为他买昂贵药材调养身子,这些他都知道,她是财迷,但不是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她只是喜欢银子,喜欢银子带来的安全感,但当用的时候,她绝不会小气。
想到蔺巧龙的一颦一笑,他就抑制不住心潮的低落和怅然,他真的喜欢她,他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姑娘,喜欢到不管不顾的把她拐了成亲,还承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认真的想要遵守与她之间的约定,他至今还是很难接受,她已经成了一杯黄土。
「表哥,我们去喜堂茶馆可好。」岳晨琇询问,她的脸莹莹如玉,焕发着恋爱中的光彩。
谭音嘴角微抿,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你决定吧。」只要能摆脱逛街就好,管灺要去哪个茶馆,反正他只想坐下来。
五个人进了茶馆,入门便闻到淡淡的烹香,那是刚岀炉的茶点,岳晨琇熟门熟路的候着,这里是她和母亲、嫂嫂常来的茶馆,小二很快的迎上前来请他们上二楼的包厢,一派的殷勤,令她很有面子。
一行人正要上楼,有人下楼来,他们便先在楼梯口等着让对方先行,走在前头身穿粉荷色衣衫的姑娘被后头的人踩了裙子,整个人往前倾倒,谭音岀手扶住了那姑娘,他也不知她站稳了没有,暂时没松手,不想那姑娘却有些恼怒,扬手便要给他耳光。
谭音格开了她的手,心里觉得自己这是出门遇疯狗了,好心没好报,面上故意嘻皮笑脸地调戏道:「姑娘,长得美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见他不放手,那姑娘又羞又愤。「你说什么?还不给我放手?!」
「我就不放。」谭音举着她的手看来看去,轻挑地笑道:「姑娘这纤纤玉手细皮嫩肉的,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吧?」
后面的丫鬟急道:「你、你快把我家小姐的手放开,不然有你受的!」
谭音弹了弹耳朵,「哦?受什么?小丫鬟你倒是说说看啊,我洗耳恭听着就是。」
「大胆狂徒!」那姑娘使劲一甩,恼怒的挣脱了,她怒瞪着谭音,愤慨地提高了音量。「谁让你随便扶本小姐了?本小姐是你可以随便碰的人吗?」
谭音露岀漫不经心的微笑,和颜道:「哟,真是失敬失敬,早知道就不扶了,让你摔断漂亮的鼻子正好。」
那姑娘一愣,旋即厉声喝斥,「不许你出言轻薄!」
谭音嘴边的笑意似有若无。「说你鼻子漂亮就是轻薄,这样,要我说你鼻子长得丑吗?」
拜他所赐,她才不致摔倒,这女人不知道在倨傲啥,手都没有蔺巧龙的手漂亮哩,以为他想碰吗?真是臭美。
「你——」那姑娘脸色涨红,气到眼睛都快突出来了。
后头一个嬷嬷沉声开口道:「小姐,莫要与闲杂人等一般见识,咱们快走吧。」
这时,岳晨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蔺姑娘?可是蔺家的二姑娘?」
那姑娘正是蔺巧嫣,她这时才注意到岳晨琇的存在,两人虽然不熟,但在某些姑娘家聚会的场合还是碰过面的。
「原来是岳二姑娘。」
她的声音有些冷,因为她不喜欢别人称她二姑娘,府里一般也不会称她二姑娘,虽然蔺家是有个大小姐没错,但府里上下都当她是大小姐,她也以蔺家的大小姐自居,岳晨琇称她二姑娘,无疑太没有眼力了。
蔺巧嫣不悦,岳晨琇同样也心情不好,她不冷不热地道:「蔺姑娘,这是我表哥,名叫谭音,乃是锦阳谭家的三少爷,绝非不学无术之流,适才也是见蔺姑娘可能摔倒,好心一片欲帮忙,若是有冒犯之处,请蔺姑娘见谅。」
说实话,她并不高兴蔺巧嫣和谭音适才上演的那段英雄救美,搞得好像她表哥对蔺巧嫣有意思似的,叫她心里十分不舒服,她绝不容许有人看轻她表哥,蔺家再大,大得过谭家吗?蔺巧嫣一直自诩是锦州城里的第一才女,自视甚高,向来自傲,她就要挫挫蔺巧嫣的锐气。
在她看来,什么才气都是吹捧的,还不是因为蔺家财大气粗,众人才会给蔺巧嫣冠上才女的名号,说起来,蔺巧嫣不过是庶出,还在那里装嫡小姐,真真笑死人。
「锦阳谭家?」蔺巧嫣微微挑起眉角,怀疑的扫了谭音一眼。
锦阳城的谭家乃是盐商,这人真是谭家的三少爷?若是,怎么会如此没教养?还一派流氓的举止?
谭音的视线却是越过了众人,落在大片窗子外的人身上,有两个姑娘走了过去,他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那分明是蔺巧龙和小蝶没错,她们没死?
是了!她们没死,没死没错!没见到尸体就是没死,他怎么现在才想到,还给她们做了坟,真是白痴!
一眨眼,他丢下了所有人,急切的往外奔。
「表哥!」岳晨琇错愕的看着突然拔腿狂奔的谭音。
「少爷!」四平、铉渊连忙跟上。
谭音岀了茶馆,他人高腿长,很快追上了蔺巧龙和小蝶,当他一把扳住蔺巧龙,将她翻转过来时,他简直欣喜若狂。
「真的是你!」
蔺巧龙的反应与他恰恰相反,她因为突然被人拉住而不悦,她瞪着抓着她肩膀的那只大手,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神情很快恢复镇定,声音不耐烦之中甚至还带着冰寒。「哪来的畜牲,在对本姑娘做什么?!」
她一脚过去直接狠踩谭音的脚,抬着下巴,脚下踩得凶狠,甚至还扭了两下,谭音不放手也不行。
「哎哟!我说媳妇儿,犯得着一见面就给我这么大的礼吗?」他抱着膝盖甩了几下,痛意这才慢慢消散,可他嘴角却浮上了笑意,她还是这么有活力,真好!
「呸!谁是你媳妇儿?」蔺巧龙眯起眼看他。
好啊,这个卑鄙无耻的渣渣儿,原来还活得好端端的,这可冤家路窄的叫她堵上了,她对他的恨意可还没消,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今天她非要他吐出她的银子来不可。
「我的媳妇儿当然是你啊!」谭音心情极好,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巧龙媳妇儿,敢情你这是要不认亲夫?」
第七章 非另眼相看,而是我情有独钟(1)
亲夫?
说到两人曾经成亲的那回事,更叫蔺巧龙恨得牙痒痒。
两人唇枪舌剑,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呆掉的三个人,原来是只有四平和铉渊听得目瞪口呆,现在又加了个小蝶,三人眼里都是惊恐。
「你这流氓!」蔺巧龙阴沉沉的说道:「胆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跟本姑娘上官府去,叫你吃不完着走。」
「媳妇儿,你究竟是怎么了?才多久没见就不认得我了吗?」谭音摸了摸下巴,笑得十分开怀。「我是三七啊!莫非我穿成这样,你们就认不得我了?」
他的视线从文风不动的蔺巧龙脸上移到旁边呆愣的小蝶脸上,小蝶回过神来,立即低头避开他的线视,双手玩着衣摆,假装没看见他。
谭音扬起了眉。
怎么回事?她们这态度是……真要不认他?
「三七是什么人?」蔺巧龙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难道我们认得?」
「你们是真的忘了我吗?」谭音在心中猜想各种可能,不管哪种可能都不成立,她们没理由不认得他,更没理由装不认得他。
他先试着提醒道:「我在山柳村的山里受了伤,是你们救了我,收留了我,治好了我的伤,这些不记得了吗?」
蔺巧龙听完,云淡风轻地道:「哦?是吗?原来我那么鸡婆、那么多事。不过呢,我失忆了,所以对不住,我不记得你说的那些,我不认识你。」
谭音听岀她在冷嘲热讽,他仍旧好声好气地道:「我的姑奶奶,我知道你失忆了,可咱们认识是在你失忆之后,所以你不应该不记得我才对啊。」
她究竟是怎么了?穷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装作不认识他?真真是急死他了。
四平和铉渊对看一眼。
老天,真是开眼界了,他们家少爷几时对姑娘家说话这么有耐心过了?这不旦有耐心了,还是有很大的耐心。
「是吗?」蔺巧龙声音冰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怎么办呢?我又再次失忆了。」
谭音这时再笨也知道蔺巧龙在耍他,她是故意不认他的,他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你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蔺巧龙没好气地道:「我说我又失忆了,在你偷了我的银子消失之后,我又失忆了,所以我不认得你,行了吧?!」
这下谭音总算知道她确实是从头到尾都在报仇了,不过,这总比她不认得他好。
他急急解释道:「我没有拿了你的银子消失,我是用来作为盘缠的,我想着回去之后便立刻再回山柳村接你们,谁知道我回到山柳村才知道灭村了,我以为你们死了,还给你们立了墓。」
四平和铉渊又对看了一眼,不过这回两人眼里俱是惊疑不定。
难道这小姑娘就是墓碑上的那个……「亡妻」。
「你现在当然说得好听。」蔺巧龙冷然的看着他。「总之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偷,偷了我银子的贼!」
谭音可无法忍受被如此污蔑。「我没有偷!我是取走,我请王秀才转告你们,还跟他借了纸笔留了封信给你们,信上说得明明白白,说我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家人肯定心急如焚,我先回家一趟报平安,我会立刻再回去接你们,让你们等我,王秀才没把信交给你们吗?我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把信交给你们,若我说的有一句谎言,就让我不能人道!」
四平和铉渊当场吓得晃了晃身子,站都站不稳。
不能人道,这是能在姑娘家面前说的吗?还有,不能人道是多大的事啊,可以随便用来起誓的吗?
小蝶这才想起来。「小姐!三七消失的那天,咱们回家后不是遇到奉大叔、奉大娘吗?他们说王秀才不幸在家中暴毙……」
「暴毙?」谭音无法置信。「怎么会?那日我见到他时,他看起来没丝毫不对劲……」
蔺巧龙面色缓和了许多。「所以,你当真留了信请王秀才转交?」
其实,当他发出不能人道的毒誓时,她已相信他了,那是她在山谷里逼他起的誓,一般脑子正常的男人可不会拿这来起誓。
「救人啊!」
这声呼救令蔺巧龙和谭音都直觉一凛,他们不再拌嘴了,同时看向发出求救声的湖岸。
「表哥!」岳晨琇和她的丫鬟秋叶出来找人,才看到谭音等人的身影,却见他们不知为何往湖岸奔去,她们只好也跑着跟。
「小姐,表少爷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跑、跑来跑去……」秋叶喘得要命,太阳尚未下山,还毒辣得很,快折腾死人了。
岳晨琇也是体力不支,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蔺巧龙一行已到了湖岸边,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哭道:「我弟弟掉进湖里,他掉进去了!」
谭音二话不说立即跳下去救人,铉渊身为护卫,当然责无旁贷也一块儿跳下去救人。
两个人很快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救上来,这时有几个大人闻声而来,其中一个妇人对年纪较大的男孩骂骂咧咧,「我不是让你不许带你弟弟到湖边玩耍吗!你偏不听,要是你弟弟有个差池,看我不打死你!」
那妇人转头看到幼子,孩子看起来像是已经没气了,登时骂不出来,她慌张的急道:「怎么回事?快、快、快……」
话没说完,她急着要抱孩子上医馆,却一时腿软瘫坐了下去。
「没救啦!」围观者窃窃私语,那较大的男孩又哭了起来。
蔺巧龙取出针灸包,躺在草地上的孩子面色青紫肿胀,口鼻腔充满了泡沬,腹部胀起,肢体冰凉已不省人事,她检查了一下,瞳孔散大,气息和心跳都停止了,也难怪在外行人眼里这孩子已气绝身亡。
她取出银针,取穴阳明、手厥阴心包经穴、足少阳胆穴等,用大泻法,不留针,以泻大热之气,不多时,那孩子的气便回来了。
「哎哟!老天爷!我的老天,谢天谢地啊!」那妇人见孩子有救,这才有了精神头,连忙对蔺巧龙又谢又拜的,当她是神似的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蔺巧龙给孩子把脉,确定孩子无事了才道:「大娘,我适才只是急救,现在快把孩子送去医馆吧,还需让大去开些安神补气的方子才行。」
那妇人千谢万谢,连忙把孩子抱起,急急去医馆了。
谭音浑身都湿透了,但他眼神闪亮,看着蔺巧龙微笑。「媳妇儿,你没跟那大娘要诊金?」
他就知道她不是死要钱的,她心地可善良了,不是那一心往钱眼里钻去的姑娘。
蔺巧龙边将银针收好,白了他一眼。「医者爱财,取之有道。再说了,我可没那么缺银子,虽然先前的银子被某人偷走了,可后来我靠自己又积攒了点,如今可算得上不愁吃。」
「我都说了不是偷。」谭音笑得更加愉快。「不然这样,我先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你,等回了锦阳,我的银子全归你管。」
岳晨琇一直冷眼旁观,此时越听越不是滋味,表哥居然叫那丫头媳妇儿?两人是熟到能开这种玩笑的关系吗?她蹙着秀眉道:「表哥,你认得这位姑娘?」
他还没回答,蔺巧龙眼刀飞来,眼里警告意味浓厚,你敢再跟别人说我是你媳妇儿试试?看我跟不跟你没完!
谭音收到那警告了,他笑了笑,对岳晨琇道:「你听说我之前失踪的事了吧?这位就是当时救我的人,我的救命恩人蔺姑娘,旁边那位是她的丫鬟,小蝶姑娘。若是没有她们,你现在也看不到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