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理智提醒他自己早先作出的决定,倘若不是看出她除了害羞之外,还有着一丝无措和心慌,他可能已经按捺不住地将人儿扑倒在柔软的床榻,带着她一同度过旖旎销魂的花烛夜了。
魏呈睿暗暗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口那股不安分的骚动。
“别慌,你就忘了喜娘说的话吧。”他柔声开口,安抚她的情绪。“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切和咱们成亲前不会有什么不同,你尽管在这里自在地住下,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吧。”
“可……可是……”
“瞧,那儿不是有卧榻吗?”
棠秋羽一怔,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向床边,果然瞧见了一张卧榻。
“你就安心在床榻上歇息,我会到那儿去睡的。”魏呈睿微笑地说,关于这一点,他老早就设想好了。
听他这么说,棠秋羽暗暗松了一口气,脸红心跳的症状这才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些。
“我看还是我睡卧榻吧!”她由衷提出另一个建议。“呈睿哥人高马大的,躺在卧榻上岂不是太委屈了吗?”
“不,我坚持你睡床榻上。”魏呈睿语气坚定地说。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就算卧榻对他而言真的不够舒服,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呈睿哥,谢谢你。”
棠秋羽满心感动,而不再担心着洞房花烛夜的问题之后,她整个人也立刻轻松了起来。
她瞥向桌上,忽然想起喜娘提醒过的其他事情。
“对了,咱们好像该喝合卺酒了?”
过去她不曾喝过酒,也从来不曾想过要尝试,不过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里,她有些跃跃欲试。
望着她盯着桌上的酒,好奇地眨动眼睫的可爱神情,魏呈睿忍不住微笑。他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只交到她的手中。
棠秋羽接了过去,正要凑到唇边时,却被魏呈睿阻止了。
“等等,这酒不是这样喝的。”
“那应该要怎么喝才对?”棠秋羽好奇地问。
“要像这样。”
魏呈睿轻拉着她的手,让两个人的手臂勾着手臂。
这样的姿势,无可避免地让他们的身子更靠近彼此,而当棠秋羽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股阳刚的气息之中时,她的双颊再度染上了红晕。
她心跳加快地抬起眼眸,正好对上了他熠熠的双眼。那眼眸是如此的深邃,而她觉得自己仿佛快要坠跌在那两洼幽黑深潭之中。
不知怎地,她的身子有些发软,思绪也立刻陷入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棠秋羽轻咬着唇儿,实在不明白她怎么会产生这些不寻常的反应呢?
明明她早就应该习惯和呈睿哥相处,当她还只是六、七岁的小女孩时,言行举止甚至比现在还要更亲近呈睿哥一些,却也从来不曾有过这些古怪的反应。
可为什么现在……光是意识到他的靠近,光是与他的黑眸相对,就让她变得不太对劲,胸口剧烈的鼓动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慌意乱,也像是为了打破这让她不太对劲的亲昵气氛,棠秋羽冲动地凑近酒杯,一饮而尽。
当酒液灌入她的咽喉,从未饮过酒的她很快就感受到一股烧灼般的疼痛,同时也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她难受地呛咳着,双颊胀得通红,就连泪水都迸出了眼角。
“天啊!秋羽,你还好吧?”
见她这副虚弱难受的模样,魏呈睿想也不想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背。
棠秋羽又咳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停下来,整个人虚弱无力地偎靠在他的怀抱中,急促地喘着气。
尽管已经不再呛咳了,但她依旧觉得喉咙宛如火烧,并且开始眼冒金星、脑袋发晕。
“呈睿哥……我头有点昏……”
为了稳住自己,她本能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身躯,柔弱无骨的娇躯就这么紧紧地贴着他伟岸的胸膛。
怀中的软玉温香,有那么一瞬间让魏呈睿的心神一荡,但他很快就挥开此刻不该产生的绮思。
这会儿她正难受着,他怎么可以胡思乱想?
见她蹙着眉头,一副极不舒服的模样,魏呈睿心疼极了,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永远别再让她碰酒。
“你先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吧!”
他将她抱上床榻,然后盯着她身上的衣裳,有些犹豫不决地皱着眉头。
可以肯定的是,穿着那身嫁裳睡觉不会太舒服,然而既然他们都已经拜堂成亲了,若他还找别的丫鬟来为她褪去嫁裳,似乎说不过去,更何况今晚还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思来想去,若不想让她睡得不舒服,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魏呈睿别开了视线,开始动手为她褪去嫁裳,然后再飞快地为身上仅穿着白色单衣的人儿盖上棉被。
尽管整个过程不过一会儿,但他却难熬极了,尤其是当他不小心触碰到她胸前柔软的贲起时,更是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残酷的考验。
好不容易一切弄妥后,他不禁松了一大口气。
低头望着她,就见这个酒醉的小人儿已经沉沉睡去,幸好细致的柳眉不再紧蹙,看起来睡得挺安稳的。
那恬静的睡颜是如此的美丽,魏呈睿毫不怀疑自己可以就这么伫立在床边凝视她一整晚。
“晚安,我的娘子。”
他情不自禁地轻抚了下她细嫩的脸颊,然后缓缓低下头,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无限爱怜的轻吻。
第4章(1)
成亲之后的日子,果然如同魏呈睿先前对棠秋羽所说的,和以往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而在婚后的第三日,魏氏夫妇便应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戚之邀,与对方一同动身前往京城,要到对方府上作客几日。
天候宜人的上午,魏呈睿在用过早膳后便前去玉石铺,棠秋羽则待在家中照顾着从娘家移植过来的药草。
这座药圃是他们成亲之前,呈睿哥特地命奴仆们为她整理出来的,比原本她家中的药圃还要大上一些。
眼看那些小心移植过来的药草都适应良好,棠秋羽开心极了。
正当她刚浇完水时,一名奴仆前来禀告。
“少夫人,吕家的盈雪姑娘来了,说想要见您。”
“盈雪?快请她进来。”棠秋羽的脸上绽开一抹笑。
吕盈雪是大夫吕永宸的妹妹,约莫半年多前,她在送药草到医庐时,正好遇见了那个比她年长一岁的姑娘。
当时吕盈雪主动与她闲聊,态度相当亲切友善,两人也因此结为好友。
她的心里相当珍惜和吕盈雪的友谊,毕竟对于不爱上街也不擅交际的她来说,贴心的朋友可说是少之又少。
棠秋羽来到药圃旁的一座石亭等待,过了一会儿,吕盈雪也在奴仆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双喜,帮我们沏一壶热茶过来吧!”棠秋羽吩咐。
“是。”
双喜转身离开之后,吕盈雪坐到棠秋羽旁边,将一张写了几样药草名的纸条取了出来。
“这是我哥哥想要的药草,你能帮他送去吗?”
棠秋羽点了点头。“没问题,我一准备好,就会帮他送过去的。”
见她收起了纸条,吕盈雪接着问道:“秋羽呀,我说,你怎么会突然说成亲就成亲?”
“呃……也不能算是突然啦!”棠秋羽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由于从决定成亲到举行婚礼,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除了有许多婚礼相关的事情要处理之外,更要准备移植一整座药圃的药草,每天忙碌极了。
吕盈雪是在她成亲前几日才听说了这件事,而尽管成亲那日吕盈雪也有应邀前来,但是她与呈睿哥拜完天地就被带进了喜房,两个人根本没机会聊到。
“怎么不算是突然?先前我从不曾听你提过呀?”吕盈雪的语气多了一丝埋怨。“我还以为我们是好姊妹,难道是我自作多情吗?”
“当然不是!”棠秋羽急忙说道。
“那为什么我从来就没听过说,你和魏公子之间的事情?”吕盈雪问道,眼底掠过一丝嫉妒。
说起来,她之所以会和棠秋羽认识,全都是出于她哥哥的央求。
由于哥哥喜欢上了棠秋羽,却又找不到可以接近她的方法,便希望她能够和棠秋羽结为好友,再从旁帮忙撮合。
看出哥哥的认真,她自然二话不说地答应帮忙,而去医庐的那一日,正好魏呈睿陪同棠秋羽前来。
那时,一看见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她立刻为之倾心。于是为了哥哥也为了自己,她积极地接近棠秋羽,以亲切的态度顺利建立了友谊。
无奈的是,棠秋羽的眼里只有药草,对于男女之情根本还没开窍,任凭她几度试着要为哥哥说点好话,也起不了半点作用。
让她更泄气的是,即使她偶尔能在棠家的药圃里见着魏呈睿,也始终没能如愿和他有更进一步的交情。那男人虽然对她相当客气、友善,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深的情愫了。
尽管她也曾经怀疑过魏呈睿和棠秋羽之间是不是有着男女之情,但是根据她从棠秋羽这儿旁敲侧击的结果,这两人之间并没有爱恋的情愫呀!
正因为如此,她和哥哥才一直没有死心,想不到竟突然传出他们要成亲的消息,怎不令她气结?
这个消息打击了她和哥哥的心。相对于哥哥落寞失望地接受事实,她实在难以忍受,甚至有种遭到背叛的气愤。
“你本来不是说魏公子就像你的哥哥一样吗?既然如此,怎么会突然说成亲就成亲?”吕盈雪忍不住追问。
“呃……其实……那个……”棠秋羽脸上的尴尬又多了几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不擅长说谎,也不喜欢欺骗,然而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她知道不应该随便透露出去,那让她的心里为难极了。
吕盈雪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见棠秋羽的神情有异,立刻感觉出端倪。
“怎么了?莫非你们成亲有什么隐情?”
“不……没什么……”
“不可能没什么,快点告诉我,除非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吕盈雪追问。
“这……”棠秋羽咬着唇儿,一时拿不定主意。
她不想骗人,更不想失去难得的朋友,于是在经历了犹豫挣扎之后,以略带迟疑的语气问:“你答应我,不会把它说出去?”
吕盈雪随口应了声,心想她可得先听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做打算。
棠秋羽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是我祖父想要找媒婆来帮我物色成亲的对象,我为此感到烦恼不已,而呈睿哥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提议和我拜堂成亲,这么一来,我就可以继续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也可以继续照顾我的药草了。”
“什么?”这个听起来荒谬的理由,让吕盈雪愣住了。“所以……你们两个只是假拜堂?”
“当然不是,我们是真的拜了堂呀!可是说起来……其实也并不算是真正的夫妻啦……”她脸红地补充了句。
“什么意思?莫非你们没有洞房?”吕盈雪问。
这么直接的问题,让棠秋羽顿时尴尬地烧红了脸。
“没……没有啦……”
这几日,呈睿哥都睡在卧榻上,除了共处一室之外,他们之间的相处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所以你们并不相爱?”吕盈雪蹙起眉头,心里存着许多的疑惑。
即便她明白棠秋羽确实有可能因为太过热爱药草,而不愿嫁给某个可能反对她继续种植、照料一整座药圃的夫婿,但魏呈睿为什么这么做?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提出这样的建议?
即便他们有着自幼一起长大的好交情,但是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宠一个妹妹般的青梅竹马也未免太过头了。
除非说……魏呈睿的心里是爱着她的?
吕盈雪愈想就愈发现似乎只有这个可能,而那让她的心里难以遏抑地升起一丝嫉妒。
你们并不相爱?棠秋羽冷不防被这个问题吓了一大跳。
相爱?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棠秋羽不确定,只是她自己清楚地意识到,这几天她似乎变得愈来愈“古怪”。
原本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她最热衷的药草,只要置身于药圃之中,她可以一整天除了这些药草之外什么都不想。
然而最近,只要呈睿哥出现在她的身边,即便是面对着心爱的药草,她的视线却时常不知不觉地往他溜去,甚至就连心跳也控制不住地加快。
除此之外,她还不止一次地回想起洞房花烛夜,呈睿哥怜惜地紧抱着饮了酒而难受得喘气的她,最后她还醉倒在他的怀抱里。
隔日一早醒来,她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而身上的嫁裳已被褪去。即使不用问,她也能猜出是呈睿哥将她抱上床、为她褪去了嫁衣。
光是想像呈睿哥做那些事情的场景,就足以让她的俏脸热得冒烟,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口了。
这种不寻常的感觉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吗?由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她也不能确定那到底代表了什么……
吕盈雪望着她那脸红娇羞还略带一丝困惑的神态,心蓦地一沉,眉头不禁蹙得更紧了些。
尽管棠秋羽可能到现在还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魏呈睿的感情,但看来他们显然是两情相悦的。
可恶!这到底算什么?
先前还表现得像是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害她和哥哥投入了这么多的感情与期待,现在却狠狠落了空,这不是在耍人吗?
“既然不相爱……”她故意迳自做出这样的结论。“那你们这桩婚事对魏公子来说,岂不是很困扰吗?”
“呃?可是,呈睿哥说他也被催着成亲,所以才……”
“即使如此,也不代表他就得仓促成亲。如果不是为了帮忙你,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提议吧?”
棠秋羽一阵哑口。
她无法否认吕盈雪的话,因为事实似乎正是如此。
“秋羽,或许你可以一辈子开开心心地在这些药草中生活,但是你有没有替魏公子着想过?如果往后他有喜爱的姑娘,有真正想要的妻子人选呢?”
“嘎?”
他喜爱的、真正想要的妻子人选?这几个字,狠狠地撞击棠秋羽的胸口,让她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吕盈雪望着她,知道自己的这些话刺伤了眼前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一丝隐约的愧疚涌了上来。
然而,一想到他们兄妹俩全栽在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手中,她的语气就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尖锐了一些。
“倘若将来真的出现这么一个姑娘,你会反过来成全魏公子,让他休了你,娶别的女人吗?”
休了她?!
棠秋羽倒抽一口凉气,被这几个可怕的字惊呆了。光是试想那样的情景,她的脑中就嗡嗡作响,一个字也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