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全无概念。
只记得上一刻还在她外婆面前扮演一对假情侣,下一秒钟便糊里胡涂地失去理智,莫名其妙地想让那双爱笑的清眸继续盛满率真。
他真是疯了,被她搞得神智不清,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纵容她,不会再有例外!
哼!尽管享受进入地狱前的一小段欢愉吧,以后别想有轻松的日子,他会用铁的教鞭鞭策她,让她脸上天真笑靥彻底消失……
「哇!武人,快看,有人在分送气球,我们也去要一个。」当五彩缤纷的气球飘向天空时,就把所有烦恼全都带走了。
「别闹了,都几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喂!别拉,我自己会走,快把手放开……」真是幼稚,没点成熟的大人样,简直是玩疯了。
一脸不耐烦的泉武人硬是被拖着走,没多久手里便多了一条该死的紫线,愚蠢且可笑地拉着轻飘飘的气球,四周传来的轻笑声让他的脸更臭了。
他干么做这种蠢事,笨蛋似的任人指指点点,毫无尊严的让人当笑话看。
心里低咒不已的泉武人僵着一张脸,冷冷地瞪着朝他直瞧的游客,直到把一位舔着冰淇淋的小女孩吓哭了,心情才略微舒坦。
「人家是第一次来游乐园嘛!你就宠宠我,让我当一次小孩子,好不好啦!叔"叔"」常乐天捏着喉音,装出任性的童音。
嘴角一撇,他直接弹她耳朵。「妳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记得我的辈份,而我一点也不喜欢妳此时的嘴脸。」
「没关系,我爱你就好,武人帅气的脸我百看不厌,我越来越爱你怎么办。」她露出苦恼,但是不后悔的神情,痴痴地望着他英挺俊颜。
「不要动不动说我爱你,真肤浅。」双手捧着她的腮帮子,用力一压。
跟她在一起越久,他的行为也开始退化,若认识的人见了,绝对不会相信这是新泉集团中不苟言笑的泉特助。
脸蛋扁掉的常乐天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告白,「伦家蒸的狠洗欢泥嘛!花自鹅内心,绝对噗是随骗素素而已。」
「妳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泉武人快意的说道,眼底扬起一抹得意非凡的笑。
「伦家……噢!会咚,噗要欺肤鹅,鹅的肉是活的,泥一直捏,一直捏,会肿成打肉饼。」
好痛哟!他干么又捏她的脸,又弹她耳朵,武人是大坏蛋。
见她被折腾得差不多,泉武人才像恶作剧得逞的小男孩,将手放开。
「记着,妳是泉家的第一顺位继人,也是未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任何言行举止都要合宜得体,不可有一丝孩子气。」他会严格要求她,同样的过错不允许二犯。一听到泉家大小姐,常乐天带笑的脸庞马上一垮。「不要一直提醒人家嘛——人叮天是玩乐的大好日子耶!别扫兴啦!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头子。」
老是仗着他的男色欺凌她,她也是有自尊的耶,呃!大概一根头发的宽度啦。
「语助词要省略,再让我听见耶、厚、嘛、啦之类的尾音,妳的皮就给我绷紧点。」他将严厉执行,约束她毫无自制力可言的」言一行。
「武人……」哼!她才不要遵守,根本做不到嘛!
「叫叔叔。」
泉武人毫不留情地赏她一颗爆栗,希望纠正她缺乏修养的言行,可惜,效果不彰,同样的痛点痛多了就麻木了,开始有些「蛮皮」的小女人照例揉了揉痛处,却没再呼天喊地的呼疼。
「武人,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啦!要笑一笑嘛!你看我笑起来多可爱,连太阳都失色了厚!」笑得甜蜜蜜的常乐天厚颜不惭的说,还摆出三连拍的耍宝姿态。
「常乐天,妳又……」太不受教了,明知故犯,他才刚说完,她立刻触犯底线。她嘟起嘴,趁他来不及反应,迅速踏脚在他唇上一啄,然后像中大奖似地开心逃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要及时行乐,再大的财富也买不到无形的快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晓得老天爷几时会下一场冰雹恶雨,或来个天摇地动毁了全人类,然后再造纯然洁净的新天地。
她不是悲观,而是懂得活在当下,知福惜福才是有福的人,走过贫困的人才了解「拥有」就是一种幸福,村长、村长太太、舒晨姊姊、小人人,以及所有帮助过她、关心她的人,都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拥有。
人穷不打紧,只要心灵富裕,那么人生就没有白来一趟,心怀感恩,希望无穷,这是外婆从小教她的道理。
被偷袭成功的泉武人抚着唇,有些怔愕,心口流过一阵陌生的浮动。
「妳这个村姑……」太放肆,太无礼,太……疯狂了,她竟用孩童般的纯真、全无城府的神态「冒犯」他,让他生气不起来。
「人家才不是村姑,你看看我的头发变长了耶!而且柔柔顺顺的,不再东翘西翘,皮肤也好滑好柔嫩,像倒了一瓶牛奶在上头一样。」花了天价做保养,果真有它的效果,原本粗糙的肌肤变得不可思议的光滑,她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变成美女的一天。
定睛看了她一会儿,泉武人眼中微露讶异,这几日未曾仔细看过她,只一味地在意她过于跳脱失序的行为,对她仍停留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印象。
现在,她除了穿着打扮仍有些土味外,这些时日的改造明显让她有极大的改变,过浓的眉毛经过修剪,突显出大眼的明亮动人,脸上的黑斑淡了,粉颊闪着亮丽的光泽,加上原本就丰润的玫瑰色唇瓣,她整个人忽然亮眼了许多。
而他三不五时「蹂躏」她的脸,更是清楚不过她肤质的转变,那柔嫩有弹性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捏几下……
虽然尚未达到他对美的标准,但是已经让他感到万分惊艳,原来她不是黯淡无光的砾石,而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再多些学识上的素养,她会像泉水中的美玉,发出耀眼光华。泉武人此时的心境有些激动,五味杂陈,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想改变她的本质,让她保有原本的质朴。
一闪神,他心绪飘离了两、三秒钟,直到云霄飞车上的尖叫声让他骤地一醒,他脸色僵硬,掩盖自己一时失控的悸动。
不相信自己的品味降低到他无法忍受的地步,竟会觉得她温暖的笑脸很美,他将这一切归咎于错觉。
这女人不可能有动摇他心志的力量,他也绝不允许。
「想要在商场争得一席之地,成为万人之上的龙首,最大的忌讳就是动情!」
养父冷酷绝情的声音犹在耳际,像针一般地刺入骨血之中。
眼前的女人是他最厌恶的类型——天真、无知、愚昧、不知进退,以他的完美性格怎么可能看得上眼?他脸色一沉,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带她回日本。
「注意妳的言行举止,不要再有任何的轻佻举动,这一次我原谅妳,不许再犯。」常乐天皱起鼻子,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武人,你好像老人家哦!什么事都要管,你不累吗?」管不了她的称谓,泉武人凝起眉,不再让她逃避。「妳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近期内我们将起程返回日本,让妳快点接触泉家事业。」
「什么?!我不要!」她一惊,迅捷的跳开,脑袋摇得快断掉。
「由不得妳不要,妳没有选择的余地。」早该用强迫的态度逼压她顺从,她已浪费他太多时间。
「台湾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出生、长大,日本跟我一点也不熟,而且我一句日语也不会说。」她眼露惊慌,神情惶恐。
泉武人蓦地一震,深幽的黑眸转沉,他一直认为日语是她的母语,只要是日本人都能朗朗上口,却忘了她成长的土地并非他熟知的国家。
他没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居然忽略了她的语文问题,这对追求完美的他而言,是一个无法忍受的污点。
「……阿嬷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请你跟日本的爷爷说对不起,我只有一个人,不能分隔两地守护两个人。」如果只给她钱的话,她会开心地收下,再送上致谢函,感谢未曾谋面的爷爷慷慨大方。咦!他错过了什么,她口中念念有词的在说什么鬼话?「我会请人专门照顾她。」
常乐天摇头,眼中透着坚定。「没有什么会比亲人的陪伴更窝心,旁人再怎么尽心尽力也是外人,取代不了亲人发自内心的关怀和爱。」
她不会让外婆变成孤单老人,守着一幢空房子终老。
「天真。」她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了,没有谁必须依赖谁才活得下去。
「哎呀!是你太愤世嫉俗了啦!日本的爷爷有很多人陪他,阿嬷却只有我一个人,你真要那么狠心拆散我们?」她拚命地眨动睫毛,像要勾引他。
「妳……」一口怒气往上飘的泉武人低睨她小鹿斑比般的纯真眼神,冲口而出的恶言硬是打住,无奈地咬牙说:「妳到底要我做什么?」
她有阴谋,他知道,可是他抗拒不了心底那一丝丝被她撩起的良心。
「武人,你能不能爱我?」她眼巴巴望着他,突然冒出这一句。
「不可能。」他不加思索地说道。
常乐天眼中的光亮微微一黯,有些失望地啾着他,「想让我跟你回日本只有一个条件——早点把我嫁了。」
第4章
「想让我跟你回日本只要一个条件——早点把我嫁出去。」为了这句话,泉武人打电话回日本跟养父报告情况后,决定多留在台湾一段时间,并开始对常乐天展开一连串的特训,从餐桌礼仪到得体的进退应对,以及有深度的交谈内容,全无遗漏的请专人教导。
虽然他明白培养一个名门闺秀并非一朝一夕可达成,需要长时间的历练累积,接触更广泛的世界和人群,方可从内而外散发出本身的气质,速成法根本行不通,只会造就出一个矫情做作的假淑女,稍有疏忽便会成为社交圈贻笑大方的焦点。
可是以她现阶段的状态,根本没有半个富家子弟会多看她一眼,在富裕环境下长大的他们眼界极高,看遍各色各样的美女,若无一丝特色使人惊艳,她想嫁人的机率几乎是零。
为了她的特训,他在红线村附近以常乐天的名义买下一幢占地百坪的别墅,二楼的房间全部打通,改建成采光极佳的宽大练舞室,三楼和一楼则维持原状。
他也请了数名仆人,打算之后等她回日本,就让常婆婆住进别墅,老人家有人照顾也可安心的颐养天年。
泉武人没把这件事告诉她,只默默的着手安排,算是替她略尽孝道。
现在,是常乐天上社交舞课程的时候,他特地从日本请来教社交舞的老师,更重要的是她会说中文,跟常乐天沟通没有问题,为了知道她们上课的情况,他悄悄来到练舞室,没让她们发现。
「手臂打直,腰向后挺,脚不要弯,听我口令,三三二拍,旋转,滑步……不对不对,是滑步,不是让妳跳强尸舞,要自然美,面带微笑……天啊!妳是猪吗?听不懂人话,我要妳微笑,妳干么傻笑,嘴角弯起四十五度角,别偷懒,快做……」
嘴角弯起四十五度角?好难哦!常乐天笑得僵硬,心里嘀咕着,四十五度角是多高啊,难道要拿量角器来量吗?跟不上舞步的常乐天几次跌倒在地,汗水淋漓湿透了一身衣物,她练得连头发都在滴水,气喘吁吁地快喘不过气。
她觉得自己好像快死了,全身无一处不酸痛,她的体力还不足以应付这么大的运动量,现在她就像一摊泥,整个人化开了,松软无力,没办法再动一根手指头。
「快起来,别装死,连华尔兹都跳不好,妳还像个女人吗?曼妙的舞姿是靠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份,妳不要以为不用付出代价便能舞出撩人舞步!」
浅仓久美子没教过这么笨的学生,左右脚分不清,要她抬手她垂臂,叫她后退她往前进,完全跟不上拍子。
「老……老师,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我快不行了,手脚都在痛……」似乎肢解了,不是自己的。
「不行,才练两个多小时而已,妳有一半以上的动作不熟,节奏感也乱七八糟,舞蹈是一种身体延伸出去的美感,优雅而充满力量,可是妳……」她说不出的痛心,没法忍受美妙的舞步遭到践踏,死人说不定都跳得比她动感。
两个多小时还而已?她平常的运动量不超过半小时,常乐天苦着脸说:「老师,能不能改学别的,我的腰快断了。」
浅仓久美子一脸不屑地说:「妳想学恰恰还是探戈?连最基本的华尔兹都跳不好,那种扭尽全身肌肉的激烈舞步妳受得了吗?」
一说完,她示范地跳了几个热情的西班牙舞步,下腰、扭臀,快速地甩裙旋转,高难度的动作精确华丽、无懈可击,让瘫在地上的常乐天看得目瞪口呆,一脸汗颜。
原来她真的这么「肉脚」,光是缓慢的滑步就快整掉她一条命,看来真如老师所说,她还不够用功,必须再加强。
被老师美不胜收的舞姿激起斗志,全身僵硬酸痛的常乐天强撑起身体站起来,双脚并拢抬起上臂,做出她自以为很正确的标准姿势。
但是,老师的教鞭随即落下,烫热了发颤的手臂,她痛得快要没知觉了,仍强打起精神,强记老师所教过的每一个舞步。
「挺腰,上半身不要动来动去,脚要直……对,退一步再退两步,微笑,左肩微微后倾,很好,有进步了,扫腿的动作要再大一点……」「啊——」跳得正顺利,有些得意忘形的常乐天抬腿一踢时过于用力,脚下的三吋高跟鞋往前飞去,失去平衡感的身体蓦地重重扑向地板。
看着狼狈落地的身影,隐身在石柱后的泉武人忍着不现身,见到她不认输的这一面虽然让他感到欣慰,却也有些看不下去,冷着脸,感觉一股莫名的火气往上冲。
「妳又怎么了,不想学舞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妳知道泉特助高薪聘请我一堂课要多少钱吗?我远渡重洋从日本搭机前来,不是为了看妳的失败。」浅仓久美子口气恶劣,打从心底瞧不起眼前的台湾女孩。
她和泉武人是高中同学,也是泉武人的疯狂迷恋者之一,在学校她就特别注意他,常找机会接近他,可惜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总被一群富家女像众星拱月似的团团围住,家境不如人的她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更遑论是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