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作了决定,释心澄推开绣有锦绘的门扉,神智昏沉沉的,纤袅的身子东倒西歪的栽了进去。
霎时,一股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雅香似隐似浮,袅袅于鼻息之间。
“好香哪……”她睡意浓重,循香而去,一记扑上前,顺势缩进那香味的来源处。
铺着金缎丝绸的软榻上,红衫长袍占据全部视线,那缎是她未曾见过上等的好,彷佛指尖轻轻一画便会断裂,袍上龙凤双绣,绣工精巧,栩栩如生。
她揉了揉眼角,看见一张熟悉的旷世绝色,孩子气的撒起娇,“兰皋姊姊,我好喜欢你身上的香味,好喜欢、好喜欢……”
记得还小的时候,每当她作恶梦或迟迟无法入睡,师父就会在房里薰上一壶檀香,让她心安。
若是还不能入睡,师父便会抱起她,好生安抚一番,诵念佛的真义,让她静心沉气,直到酣然入眠才放开她。
思及释断尘悠然的面貌,她鼻头一酸,更加偎近暖意清香的身躯,像个孩子般蹭了蹭,凝脂玉面抵在对方的肩头上,扬起笑靥。
睡梦中,她感觉到一只手抚过自己的粉腮,进而用指尖摩挲逗弄着她的粉唇,她咕哝一声,转身躲开,不许那指头扰她清梦。
头顶传来一道轻笑,似真似梦。释心澄紧搂住身侧的温暖之躯,契合靠拢,意外的发觉这躯壳比师父的还受用,光是拥着便让她全然无忧的安然入眠。呵,兰皋殿主果真是个好人。
天色昏黄,月悬山尖,倦鸟归巢。有人却不知天高地厚、山南水北,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儿伸伸腰杆,翻了个身,滚进一个炽热的胸怀。
释心澄睁开双眼,明眸染上一层疑惑。对迎她目光的,是一双勾魂魅眼,如霜白皙的玉肤,睫长如羽,龙睛凤目,绝美不可方物。
“兰皋姊姊,你的手……为什么要摆在我的衣衫里?”终于,她发现到那只介于中衣与肚兜间的温热掌心,在她的腰间与背脊轻轻游移……她全身冒出鸡皮疙瘩。莫非兰皋姊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嗜好?
促狭的魅眼盯着释心澄局促不安的容颜,勾起淡笑,那笑似魔似圣,让人屏息以待。
须臾,释心澄背脊发凉,浑身僵硬。
“她”……“她”的手轻轻滑过自己半耸的柔胸,暧昧不已的扯弄着颈后的系带,半扯半拉,百无聊赖似的缠绕在指尖。
“兰皋……”
“兰皋不在,你大可将口水省下。我最厌恶的就是把我和她搞混,你再喊错,我就把你的衣物扒尽,丢到外头,让众人欣赏。”
低沉温醇的嗓音教人痴迷,话里的阴邪却教人打从心底畏寒。
释心澄讶然瞪着“她”……不,是“他”才对!
眼前的人不是兰皋,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男子……拥有健硕光滑胸膛的男子!
“你的胸膛露出来了……”她后知后觉的臊红如花俏容。
他的指尖勾起她的下颚,朝粉嫩唇瓣徐徐吐气,“是呀!这会儿也该换你了。”刮了刮她的粉腮,阴魅的眸子染上瑰丽旖旎。
好,自动上门的小玩意岂有不享用之理?瞧她还生嫩得很,引起他久违的好兴致。
释心澄猛地抽身,往后挪退,惊慌失色。“你在胡说什么?换我做什么?你别过来,否则我要喊……”
“喊什么?如果是床寐间的细语,那我就准你喊,其余的废话多喊,就割你的舌头喂鱼。”
“淫贼,你少污蔑本姑娘的双耳,佛祖不会饶恕你的秽行恶状。”她抓紧凌乱的衣襟,向来毫无防备的大眼总算有了一丝恐惧警戒。
邪佞的俊容笑开,撩开飘在眼前的发丝,他支肘枕侧额,如暴禽般准锐野性的黑眸直勾勾凝睇她。“淫贼?这倒是挺有趣的称呼,等你躺在我的身下时,再喊也不迟。”
“别过来!否则……我咬舌自尽!”释心澄见他缓缓的向自己趋近,作势伸舌摆在皓齿间。
迟了一步。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疾速罩住她,她的小舌被他的薄唇覆盖,温热的体温覆上她的身躯,头昏目眩之余,她用仅剩无多的清晰意识在心底默念那一串串圣洁明经。师父说过,遇到危急时,诵经是最有效的……
听见她含糊不清的诵念经书,李洛斐顿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真气抵制着他。
他眯起眼,未曾松开加诸她身上的束缚,再度勾起她清丽的容颜,伸出热烫的舌尖,轻轻描绘过她嫣红的唇瓣,笑道:“有意思,你这身真气是从哪里练来的?”
“我不说!你这个无耻之徒最好快点放开我,省得让我师父抓到后,狠狠的教训你一顿。”
“你不说,那我就褪去你的衣衫,把你丢到外头,供他人观赏。”这不是威胁,而是当机立断,说到做到,李洛斐即刻动手拉扯她的衣襟,一举抽掉衣带。
“不!求你不要……”
看着自己的外衣被褪尽,抛进隐暗处,释心澄有些怔忡的愣住,从没想过真的会有人如此粗蛮不讲理,从前在潜龙寺里,哪个师叔师兄弟不是把她当宝来疼,这会儿她总算见识到何谓武林险恶。
片刻,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在屋内缭绕,像细雨打在苍竹上泠泠作响,教人恨不得挖心掏肺求这哭嗓停下。
可惜,这人是邪,是无血无泪的魔,别人的生死全与他无关,更何况是区区几滴清泪。
“师父,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扔下徒儿?我就要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要被这似男似女的人凌虐屈辱,我该怎么办?呜啊……”
她哭得伤心欲绝,哭到没察觉那双野蛮大掌早已停下来,没听到一阵低笑,更没看到那张艳丽绝伦的俊脸竟嘲弄的睥睨着她。
“再哭大声点,看能不能震破我的双耳,兴许还能饶过你一次。”
“你是哪来的邪魔歪道?你死后一定会下恶鬼道,下一世就沦落畜牲道。”
不负他期望,释心澄越哭越凄厉,还不忘搬出自小被谆谆教导的六道轮回论来诅咒这个无耻之徒。
李洛斐俊容但笑,指头滑过她满是泪痕的雪嫩肌肤。“我名唤洛斐,你记牢了,省得你往后寻仇不知道我的名字,找错了人,讨错了债。”
“寻什么仇?佛说过,有因自有果,所以这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欠了你啥债,我得如此狼狈委屈……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帮我脱离苦难。”
她的哭喊惹得李洛斐心生不悦。口口声声师父,这个未解人事的丫头难不成是哪个男人钦定的女人?
大掌迅速翻转起她的雪白藕臂,果不其然,他在上头看见一颗朱砂圆痣。
眼下都什么年头朝代了,还有人时兴这一套?保守风派已过,四处可见荒腔走板的怪事,连下等贱民的歌妓都能昭然入宫当起贵妃,还有什么事不可能?
李洛斐的指尖轻轻抚过皓白如玉的秀腕,引起释心澄一阵战栗,她抑下啜泣,试着缩回手,却始终无法如愿,只能与他紧攫不放的大掌拉锯着。
“放手,要杀要辱,悉听尊便,你别这样拉着我,难看死了。”要是让师父知道了,肯定又会露出淡然无绪的神情,然后冷冷的训她一顿。
“我想把你怎么样全看我的心情,谁奈我何?”淡薄双唇扯开一抹傲笑,李洛斐美目轻扬,扫过她噙泪的小脸。
“师父……”
懒得再听见那烦人的称谓,李洛斐索性再次堵住她的唇,松松软软的衔吻着。
释心澄用力拍打他的胸膛,灵巧的双眸死命瞪着他一双幽眸,惊觉那眸子太深沉、心机太过狡诈,望得她脚心泛凉。
“你到底是谁?”她使尽全力往后畏缩,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你说我是谁?”李洛斐一把扯过她的前襟,舌尖掠过她的细肤嫩肌,满意于她惊恐瞪大的双瞳,兴奋难耐的说:“天下双邪,这臭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岂会不知道我是谁?”
天下双邪?这是啥玩意?
难道是……不可能!三师叔最爱说的鬼故事怎么可能真实出现?
哎呀!她的佛祖呀!她真的遇鬼了不成?!
第2章(1)
天下无双——无双殿之取名缘由。偏偏这邪有双,专走旁门左道,笑傲整座江湖、武林,放诸四海,谁与争锋?
释心澄犹然记得,三师叔最爱拿这双邪吓唬她。往昔,每每晚膳诵经后,徒众喜爱在寺外凉亭内,聆听曾游过江湖的老师叔们谈些趣闻轶事。
三师叔明知她胆小,偏爱说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作弄她,其中,他老爱提起的就是邪魔无双。
三师叔说过,邪魔无双是男邪女煞,一旦现身,便是鬼见愁、神摇头、佛避首,但其外貌风华绝代,无人能出其左右,一身深不可测的好功夫,论毒万分,杀人必带绝艳微笑,喜爱见血,见血心喜,其嗜血程度可比恶兽凶禽。
光是听到这里,心智幼小的她早已头皮凉了半截,哪还有心思去揣想他们的面貌有多美?
恶心,对她而言,喜欢见血的人都教她作呕。
犹记得当时她吓得暴哭出声,师父将她拢抱在怀里拍背挲腰,安慰她那些都是编造出来哄骗孩子的鬼故事,不是真人实事。
尽管如此,她还是连作了好几日恶梦,幸亏师父替她守夜,才能酣然入眠。
现在,她当真遇鬼了?
“你……你真是双邪?”释心澄问得小心翼翼。
“是。”李洛斐好笑的回睇。
“所以……你真的专吃细皮嫩肉的孩童滋补强身,长保青春?”这是她头一次庆幸自己长大成人了,谢天谢地,还得感谢佛祖、感谢师父。
李洛斐先是微微诧异,接着绽开绝美笑容,大掌拂过她纤白的长颈,他的长指在软嫩肌肤上流连逗弄。
蠢,她这个疑惑想必是从市井间听来,不过由她嘴里发问,倒成了一件甚是有趣的事情,当然,比野兽还精锐的双眸也没错过她眼底闪烁的心安。
“我呢,孩童成人不拘,特别是娇嫩的女人,格外可口。”真是有趣,这丫头也不知是打哪里来的蠢蛋,逗耍起来特别有趣。
果然,释心澄又是一僵。他……闹着玩的吧?
“我打小就吃素,清心又寡欲,身上没长半点肥肉,不鲜嫩也不可口,还有,你别看我这副模样,其实我已经三十有五,老得可以当一票娃的娘,你还是省省力气别啃我,我真的不好吃。”
她还没盼到自己的双十年华呢,千万不能就此不明不白的魂断邪手,佛啊,请救救她吧!
“喔?真不凑巧,我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年华逝去的事物,青春不再的人恐怕贪活也无用,不如趁早……”
“不、不、不!我错了,我孩提时期曾经摔过脑袋,说话颠三倒四,你别当真,千万别当真。其实我才过苣蔻年华不久,还嫩、还嫩。”
好吧!与其被当老废物处理掉,还不如像个无辜稚童被慢慢吞食,最起码她还能保有被对方热烈啃噬的基本尊重。
“丫头,我看不惯的事情极多,首要就是满嘴谎话的人,你是要留下舌头还是嘴巴?你自己选一个。”
“我都不选!求求你快放了我,我是皈依佛门的人,你这样会害我下阿鼻地狱……当然,你也一样,谁教你吃人。”她悻悻然补上一句。
这个邪魔环搂住她,大掌还不安分的溜过来溜过去,这成何体统?若是传出去……她要怎么面对师父?如何面对佛祖?
李洛斐寻思半刻,忽然松了手,敛起漫不经心的态度。“皈依佛门?青丝未落,凡心未泯,你这副德行要怎么皈依佛门?”
释心澄当下像是转了个性子,恼怒直冲脑门,不知哪生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李洛斐,忿忿起身。
她气嘟嘟的瞪着那张偏柔的俊脸,“师父说待我双十年华既到便亲自替我剃度,连师父都认定我的佛根了,你还质疑什么?”
她讨厌有人质疑她跟佛的因缘,那等于是间接怀疑她和师父最深的羁绊。
佛,是联系她和师父的最深介因,也是她和师父往后要奉献一生的对象,她有悟佛的慧根,有的!绝对有的!
生平头一次,李洛斐对自己以外的男子起了兴趣。他慵懒支腮,魅眼淡扫,嘴角弯起,笑问:“你师父是谁?”
释心澄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释断尘!怎么样?你怕了虽然师父说过不能仗势欺人,不过面对这邪人,能光明正大的抬出师父圣洁不可侵的名号,着实爽快。
李洛斐垂眼低敛,眉眼间沾染上几许浓厚兴味,像是从这答案中解读出什么耐人寻味的意思。
有意思,这就是兰皋带这个蠢娃娃回来的原因,原来如此。
怔怔的瞅着面露微笑的他,释心澄呆了。“你笑什么?”
这人好莫名其妙,满身阴狠气息,举手投足间却是雅韵有致,矛盾得教人手足无措。
佛啊,莫怪乎邪魔外道如此多人信奉,原来是因为邪人的外貌体态都是如此诱人,教人忍不住想靠拢过去。
不行!她要坚持,悖离佛道是罪孽的开始,是堕落的象征,是沦落地狱的前奏……
但檀香……他那一身檀香煞是迷人,难怪自己会不明不白的扑上去,她真的好喜爱那香味呀!
“笑你蠢,笑你傻,笑你笨。这下你落入无双殿,怕是插翅也难飞。”李洛斐黑灿的眸子尽是揶揄,笑望之余,荡漾着几分冷残。
释心澄怒瞪他好几眼,眼见机不可失,转身就跑,一推开门,即刻撞入另一副红袍软香里。
抬起眼眸,仔细一看,原来是救命恩人,她脸色一软,连忙讨起救兵,“兰皋姊姊,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想去找我师父,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她的目光泛起迷蒙。兰皋姊姊与那位邪人果真是孪生手足,面皮之绝艳,如出一辙。
李兰皋先是轻笑的安抚她,双手暗中使劲,扣住娉袅身躯,继而望向榻上的李洛斐。“为什么让她离开?”
“我没兴致。”李洛斐别开脸,懒懒答复,来回抚弄着袖袍。
“你明知道我带她回来的用意。”李兰皋恼了,板起美颜,眉眼之间尽显毒辣。
“我不懂。”李洛斐的背脊抵住门边,双臂环胸,睥睨着她们俩。
“洛斐!”
夹在中间的释心澄像个观望大人吵嘴的孩子,左顾右盼,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若不是情势论谲,恐怕她还会看得津津有味。
“兰皋姊姊,你带我回来究竟想做什么?是要我帮什么忙吗?”她傻气的问。
李兰皋冷笑,“想不到你一手调教的徒儿这么笨,释断尘,你可真不愧是贵为潜龙寺下任掌门候选人,底下人才个个像你一样愚笨无知。”
“原来兰皋姊姊认识我师父?”不会吧?那当初她带自己回到无双殿时,为何没听她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