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会知道?范如芳一愣,随即狠狠瞪向贴身丫鬟,这事只有她的心腹知道,肯定是下人出卖了她!
汪孟梨捂着脸,流露难过之色,“我真不敢相信,四妹你怎么狠得下心对付我……若是如此,难不成先前我掉入池塘差点溺毙,也是你从背后推我的?”
“什么?三妹摔下池塘的事也跟四妹有关?”
“四妹,快说!是不是你干的?”
“你真是太可怕了,居然想杀害自己的姊姊……”
“不,不是我……不是……”范如芳声音颤抖,想否认却一点力道都没有。
她以为把范如茵推入池塘一事,即便范如茵怀疑,但没有证据也拿她无可奈何,岂料她竟会选在这时机说出来,这下就算没有证据,所有人也会相信是自己干的。
范叔鸿沉重的叹了口气,“如芳,这事我会禀报父亲和母亲,让他们来处置。”
“不……”范如芳害怕的猛摇头,想跑却踉跄的摔了一跤,她抬起头来,正巧对上汪孟梨晶亮的双眸。
不要惹我。汪孟梨掀起唇,无声的对她说道。
范如芳整个人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她知道自己完了,从此在范家,她已完全无立足之地。
“王老板,那在下告退了。”
“好、好。”
第2章(2)
樊尔轩在客栈里谈完生意,送对方上马车后再坐入自家马车,本来神采奕奕的他眉宇间流露疲惫,闭上眼歇息。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当家,他上头有个大他八岁的大哥,大哥从小就聪明又优秀,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商行是由大哥继承,而他会当大哥的帮手,可惜大哥英年早逝,他和父亲为此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大哥刚过世时,樊尔轩对于是否该继承商行感到了迟疑,怕自己比不过优秀的大哥,但当他看到二娘那恨不得商行是由她儿子继承时的嘴脸,为了不让她如愿,他遵从父命扛下了这重任,开始待在父亲身边学习做生意的手段和本领,在接任当家的这一年来更是力求表现,不敢有一丝松懈,想连大哥的份一起努力下去。
想当然耳,身体上的疲累是难免的,但他年轻,只要稍做休息便能调整到最佳状态,可这几个月他渐渐感到了一股心灵上的疲惫,只因为他最喜欢的女人已经不在人间了……
四个月了,樊尔轩至今仍不敢相信汪孟梨已经死了四个月,刚听到她的死讯时,他强忍着悲伤参加她的丧礼,在夜深人静时守着她的灵柩痛哭失声。
她死去的第一个月,他有如行尸走肉,拼命的工作想麻痹自己,父亲看在眼底,以为那是因为他和梨儿情同姊弟才如此悲伤,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他努力振作,总算恢复了以往的日子。
但他心里的伤仍在,得花更多的时间修复,他想,自己这辈子或许都好不了了,往后他再也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就算是他未来的妻子也一样……
樊尔轩倏地睁开了眸子,探向窗外,看到一旁的水果摊摆着梨子,让他想起了九岁时刚住到舅舅家时的陈年往事。
表姊汪孟梨大他一岁,有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往昔逢年过节时他都会见到她,舅舅偶尔也会带着她到家里来,但他们并不熟,他看到她都会怕生的躲起来。
住进舅舅家的第一天,梨儿用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看着他,笑盈盈地说——
“轩儿,还记得我吗?我是梨儿姊姊。”
声音也太大,太有精神了吧!樊尔轩抬起头,蹙眉的看着这个比他高的女孩。
汪孟梨摸摸他的头,“听说你二娘欺负你?”
“啊?”也说得太直接了吧。
“你就放心地待在我家吧,她无法再欺负你了!”汪孟梨拍了拍胸脯,“来吧,叫一声梨儿姊姊听听。”
樊尔轩防备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尔轩这名字总觉得太文弱了,不如我来帮你取个有男子气概的名字吧!”
不要随便帮人取名字。他在心里抗议着,却不敢说出口。
“就叫小龙好不好?”
不好,好俗气!他摇摇头。
“很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叫你小龙。小龙,我会让你变成男子汉的!”
他才没有说好,而且他才不需要她来教自己当男子汉!他依然在内心抗议着。
“我是独生女,下头没有弟妹,一直好想被叫姊姊喔,你快叫一声给我听听吧,拜托!”
他才不要叫!樊尔轩生着闷气,可是看见她那双殷殷冀盼的眼,他又无法说不。
“梨、梨儿……”他试着说道。
“是梨儿姊姊。”她纠正道。
“梨儿……”
“哎呀,快叫我姊姊啦!”
最终他仍是没有叫,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叫她姊姊。
梨儿食量很大,一餐可以吃两碗饭,但她不会只顾自己吃,而是一口气盛了四大碗的白饭,将其中两碗推到他面前。
“快吃吧,吃完才会长高。”她夹起菜,一口一口配着饭,还督促着表弟一起吃。
樊尔轩看着堆得像山一样高的饭,面露难色。
汪孟梨看他一直不动筷子,便道:“小龙,想变成男子汉就要多吃点!喏,鸡腿也给你。”她夹了一只鸡腿放在饭上。
两大碗白饭加上一只大鸡腿,他怎么可能吃得完……樊尔轩表情很是无可奈何,但最后还是拿起筷子慢慢吃。
汪孟梨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把一碗白饭吃完,朝第二碗进攻,让还在慢慢扒第一碗的他看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你吃得下那么多?”
“因为我要快快长大啊!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以后得由我继承第一粮行,我太瘦小了会被欺负,所以我要快快长高,变得很强壮,撑起我爹娘的粮行,我还要保护爹娘!啊,从现在起我也要保护小龙了,我要吃得更多!”
那样子的梨儿在他眼里是那么的神采飞扬,那句想保护他的誓言更让他心头暖暖的。
那一天,她打开了他紧闭的心扉,让他变得勇敢,第一次生出了想变强的念头。
于是,他问了舅舅要如何变强,舅舅于是送他到武馆,武师教他先从扎马步开始练习,因此只要有空,他就会在后院里练习。
没想到隔没几天,梨儿也学起他扎马步。
“梨儿,舅母说女孩子扎马步很难看的。”他也这么认为,女孩子张着腿蹲下的姿势实在难看。
“才不会,小龙,我们一起变强吧!”
“可是舅舅说你不是练武的料。”相反的,他个头虽小,但资质奇佳,很适合练武。
汪孟梨吐吐舌,“不要让我爹知道就好了。小龙,我陪你一起练,一个人很辛苦,两个人会轻松点。”
闻言,他的心又被汹涌的温暖包裹住,久久不散。
这之后,梨儿总是趁着舅舅、舅母不在时陪他一起扎马步。
她真的不像个姑娘家,反而有着男孩子的率性,她比他还会翻墙爬树,什么游戏都会玩,可说是街坊上的孩子王,但是,只要一开始学习她就会非常认真,不管是念书还是看帐,她都能很专注,还写得一手好字。
“爹说写字可以修身养性,谈生意不是吵得大声就好,要比耐心,比智慧,沉得住气的人才是赢家。”她曾对他这么说,然后又继续埋头写字。
那个时候,他突然发现,只要梨儿专注的做着一件事,她的神情就会变得很柔美,意识到这一点,他开始喜欢看着她,有时候还会忍不住脸红。
时光荏苒,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成为了娉婷少女,他们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六年,熟悉彼此,感情比谁都还要好,而这几年她也没有放弃,总是眼巴巴的希望他能叫她姊姊。
“小龙,你什么时候才肯叫我一声姊姊呀?你知道吗,隔壁的小狗子有弟弟了,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哥哥,可得意了,你也快点叫我姊姊吧。”
“梨儿。”
“是梨儿姊姊。”
“梨儿。”
“梨儿姊姊!”
“梨儿。”
不管她怎么纠正他,他总是喊她梨儿,因为他偷偷的喜欢着她,也曾动过娶她为妻的念头回家。可他也知道她被舅舅、舅母当成守灶女培养,就算成亲也是要招婿的,所以他们无法成亲,他亦无法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不久,梨儿就嫁人了,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她嫁得好、过得幸福他就满足了,没想到他人在外地谈生意时,却得知她因为一场风寒在短短几天内病逝,他的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可到舅舅家奔丧时,他赫然发现梨儿的丈夫温俊生纳了一名小妾。
由于怕触景伤情,这几年他不常打听梨儿的事情,加上之后在日新成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思关心她,直到此刻才知道温俊生纳妾一事,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过没多久,他就听闻温俊生将那名妾室扶正的消息。
樊尔轩悔不当初,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万万不会轻易放弃她……
他紧紧握住拳头,用力到手背都泛起青筋了,这才缓缓放开,深深吸了口气,待平稳住情绪后,他朝马夫嘱咐道:“第一粮行就在前面,顺便绕过去吧。”
梨儿过世除了他难过,舅舅、舅母的伤心并不亚于他,因此这段时间他一有空就会去看看他们老人家。
马车拐了个弯,直直往第一粮行的方向驶去。
而与此同时,说巧不巧的,汪孟梨也在同一条大街上。
范如芳一连两次想谋害庶姊性命的事被揭发,已被关在祠堂里反省,汪孟梨可说是很痛快,但这痛快也只是一时的,很快的,她心里再度空虚起来。
离她死去已经四个月了,她好想念爹娘,好想回家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但身为官家千金并没有自由,不能想出去就出去,上回是已出嫁的大姊邀约,她才出得了家门,加上她现在有婚约在身,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免得坏了名节,所以更难出门了。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骗嫡母说想在出嫁前到庙里祈求,让她出嫁后能和夫君感情和睦,嫡母一听便同意了,当她抵达庙宇后,又骗马夫和护院说要在庙里替家人诵经祈福,要他们先回去,两个时辰后再来接她,她则趁机换装另搭马车溜走。
至于香香当然和自家小姐共谋了,她本以为小姐是太闷了,想出来走走,没想到一下马车,就听到小姐这么说——
“香香,你家不是在这附近吗?趁这机会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妹吧。”
香香猛摇手,“不行,我得陪着小姐,不能离开一步。”
汪孟梨好笑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不见。你就安心去吧,刚好我也有点事要办,半个时辰后我们在那里会合。”她指着其中一间客栈的招牌,大红色的远远一瞧就很显眼。
“可是小姐……”她是奴婢,怎么可以离开主子身边呢。
汪孟梨塞了几块碎银给她。“去买些好吃的给家人吧。”
香香手里捧着钱,满心的感动。
小姐性情大变后便对她很好,有好吃的都会分她,还帮她做了新衣服,所以就算四小姐说小姐被妖魔鬼怪附身,她自己也心知肚明,现在的小姐或许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她还是决定要忠心耿耿地服侍现在的小姐,做牛做马她都愿意。
“放心吧,我都换上这身粗衣了,有谁认得出我?”汪孟梨为掩饰身分,不引人注目,特意换上了香香的衣服,跟走在路上的市井姑娘没有两样,再说她连胭脂水粉都没上,素着一张脸,没人会多看她一眼的。
香香听她这么说,这才放心的先行离开。
汪孟梨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怀念不已,附近的店家小贩都是她认识的,但店家却没有一个人认得出她,都当她是客人一般招呼着,才四个月啊,就宛如隔了一世,完全变了样。
她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终于来到了第一粮行。
汪孟梨就这么站在店门口,看到有伙计瞥过来,或是有客人走出来,她都像做贼似的闪避,虽然大可以大大方方走进去,她却没有勇气,就怕一踏进粮行会泪流满面。
这时候,她看见一个年约五旬的妇人在店里招呼着客人,那便是她娘。
娘好像瘦了不少,脸色也好差……汪孟梨看得好心疼。
接着,一个年约六旬的男人走过来扶住妇人,那是她爹,跟以往一样硬朗,精神矍铄,但在她看来像是硬撑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
“怎么不好好休息,又出来招呼客人了?”汪父皱着眉道。
“我只是想出来走动走动,做点事,要不只要一想到梨儿就难过……”汪母语气哽咽。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子她也不会安心的……”汪父苦口婆心的劝解。
汪孟梨听到他们的对话,双眼顿时蒙上一片雾气,差点哭了出来,她忙捂住嘴,强忍住伤心。
她真不孝,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久,汪父汪母进了内室,换成一对年轻男女走了出来,两人交头接耳,模样挺亲密的,正是温俊生和李瑶月。
联手害死了她居然还有说有笑的,可恶透顶!汪孟梨神情一变,对这两人简直恨之入骨。
“我们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了。”
“是,姑爷、小姐慢走。”
小姐?汪孟梨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李瑶月挽着温俊生的手踏出店门,越过她街上走,完全没注意到她。
“这位姑娘,请问需要什么吗?”伙计咳了咳,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这客人很怪异,一直往店里头偷瞄。
“呃……”汪孟梨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小声问道:“据我所知,那不是你们姑爷纳的李姨娘吗?你们怎么叫她小姐?”她待在范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事。
提起这事,伙计不免唏嘘,“大姑奶奶死后,都是李姨娘照顾咱们老板和老板娘的,老板感念在心,便收了李姨娘当义女,姑爷也在上个月将她扶正,因此大伙儿便尊称她一声小姐。”
汪孟梨闻言十分震惊,她知道李瑶月想抢粮行,但没想到爹娘会在她刚过世没多久就收李瑶月为义女,肯定是被李瑶月那佯装贴心的模样给骗了。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第一粮行迟早会会落在李瑶月的手里。
不行,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汪孟梨心绪飞转,待她回过神时,她已经默默跟在李瑶月和温俊生后头。
而她在第一粮行前的一举一动,全被先一步到达的樊尔轩收进眼底。
她虽然一身粗布,脸上也未施脂粉,但其实跟平常的她变化不大,所以一看到她那张格外清丽的脸蛋时,樊尔轩马上就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