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不好了,你买的这些珠宝首饰全是假金!”添宝说。
闻言,傅耀祖陡地一震,“什么?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大师傅已经确定了……”昨儿个添宝不放心,挣扎犹豫了许久,还是去工坊请来李叔帮忙鉴定。
傅耀祖看着李叔,心里有些不安,“是真的吗?”
李叔神情凝重,“大少爷,这全是假金啊。”
说着,他拿起一只金镯,以指甲抠了抠表面,竟落下一层薄薄金粉,现出底下的原形。
见状,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少爷,这可不好了,昨儿你卖出四件首饰,可能全是假金呀。”添宝满脸愁色,“要是客人发现,镇金堂的商誉就毁了。”
“这……”傅耀祖闯下这么大的祸,自己也慌了、怕了。
可他死要面子,硬是表现得不痛不痒,“没关系,客人不会发现的。”
“大少爷,咱们开店做生意首重诚信,这事不容小觑。”添宝忧心不已。
“闭嘴。”傅耀祖出言警告两人,“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要是谁多嘴,我就……”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同一时间,赵慕真正要给金匠们送午膳,经过镇金堂,只见店里头闹哄哄的,不时还传来愤怒的叫骂声。
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虽然她只是个丫鬟,管不了店里的事,但因为傅天抒、韩栋及林群开都不在,教她忍不住想趋前一探。
走到门边,她将店里的状况看得更清楚。
店里头,傅耀祖、添宝、一名伙计及李叔都在,而柜前有着两位姑娘,一名身形福态的妇人,以及一对看似夫妻的年轻男女。
“镇金堂居然卖假金!快给我们一个公道!”
“是啊!真是太可耻了,亏我们一直很相信镇金堂。”
“我之前也买了一条链子送给我娘家的嫂嫂,搞不好也是假货!”
听见这些指控,赵慕真心头一惊。
镇金堂卖假金?这怎么可能?傅天抒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容许欺骗客人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店里。
“你们这些人都给我闭嘴!”傅耀祖恼羞成怒地大吼,“你们说镇金堂卖假金,有什么证据啊?”
众人见他卖假金竟还理直气壮,死不认错,简直不敢置信。
“我们明明都是跟你买的!”
“哼!”傅耀祖哼了一声,“你们都把东西带回去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掉包的?再说,你们说东西是跟镇金堂买的,证据在哪里?”
“你……你……”买了假货的客人气怒的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少爷,别这样……”一旁,添宝想劝阻傅耀祖把事闹大。
“你闭嘴!”傅耀祖恶狠狠的瞪着他,然后又看着五位登门理论的客人,“我告诉你们,凡是镇金堂售出的首饰都有证明文件,你们有吗?”
五人面面相觑,他们根本没拿到什么证明文件。
“你根本没给我们那种东西!”
傅耀祖得意地一笑,“也就是说你们没有喽?既然没有,就快给我滚!”
“什……你简直可恶!”
“别跟他啰唆,我们告官去!”昨天上门的紫衫姑娘愤怒地招呼众人前去官衙。
一听到客人说要告官,除了傅耀祖以外的所有人都急了,当然也包括站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的赵慕真。
她内心十分焦急,这事要是闹到衙门去,那镇金堂苦苦经营多年的名声及商誉就毁了。
不行,她不能让傅天抒的苦心白费,她得做点什么。
这时,紫衫姑娘带头,转身便要走出镇金堂,见状,赵慕真毫不迟疑的上前拦住众人——
“几位客人,请等等。”
看着她,紫衫姑娘皱起眉头,“你又是谁?”
“我……我是……”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客人们说明。
这时,李叔忽地出声,“她是赵慕真姑娘,也是镇金堂新来的画样师。”
李叔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疑的看着他,包括赵慕真自己。
李叔跟她眨了眨眼,要她继续她想做的事、想说的话。
她心想这样也好,若她说自己只是个丫鬟,客人决计不会理会她,但她若是画样师,客人说不定会想听听她说些什么。
“是的,我是镇金堂的画样师。”她鼓起勇气,挺直腰杆,“刚才各位所说的事我都听见了,镇金堂在这里向各位致上最深的歉意。”
说着,她弯下腰,正式而恭谨的鞠了个躬。
见她诚意十足,态度谦逊,客人们稍稍软化。
“镇金堂开门营业,首重诚信,向来童叟无欺,假金事件应是误会一场。”她走上前,有礼地恳求,“这事关起门来就能解决,我想没必要闹上衙门给各位耽误时间……”
“你这个丫头管什么事?”一旁的傅耀祖怒气冲冲的上前。
李叔跟添宝怕他坏事,急忙拉住了他,“大少爷,这事就让赵姑娘处理吧!”
“是啊,画样师一定能让这事圆满落幕的。”
李叔跟添宝你一句,我一句,就是不让傅耀祖再开口。
“各位,”赵慕真怕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难收拾,于是果断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镇金堂绝不会存心欺骗客人,这次事件单纯是个失误,造成各位的困扰及损失,敝店十分抱歉……请各位放心,镇金堂会全数奉还各位的银两,并送上一份薄礼做为赔偿。”
一听到全数奉还几个字,客人们脸上的怒意几乎消失不见。
“你说的是真的吗?”妇人怀疑地问。
“这位夫人,绝对不假。”她点头,语气肯定。
“既然这样……”妇人看看其他客人,“那咱们就不需要上衙门了,你们说是吗?”
“只要能把钱拿回来,我们就不追究此事了。”紫衫姑娘说。
“那真是太感激各位了。”她弯腰一欠,“请各位待会儿留下姓名,两日后,敝店会将薄礼送至各位府上。”
五位客人们相当满意她的处理,对此毫无异议。
“添宝哥,”转身,慕真对添宝说:“请将各位客人的钱悉数退还吧。”
“喔,好。”眼看慕真化解了一场危机,添宝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但傅耀祖可就不高兴了。
承认首饰是赝品,也就是说他买的那批珠宝首饰便无法再销售,这么一来,虽是低价买进,也算是损失。
他卖出的四件首饰并无文件证明,上了衙门,那些客人也未必能赢,可现在让她一搅和,一切损失都得算在他头上了。
“臭丫头!”傅耀祖暴跳如雷的上前咆哮,“你不过是那条野狗捡回来的野猫,居然敢越俎代庖,插手店里的事?!”
“大少爷,”赵慕真目光一凝,神情严肃,“事情已解决,请你莫再将事态扩大,否则对你及大家都没好处。”
“怎么?你这是在吓唬谁?!”他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抓住慕真的手臂,“别以为有那条野狗给你撑腰,你就……”
“孽子!”突然,门外传来愤怒的喝斥声。
众人一惊,同时往声源望去。
只见傅长年跟张俪夫妇俩已在店内伙计的通报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店里。
刚才在店外,傅长年就已听见慕真对客人们所说的话。
她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处置,既安抚了愤怒的客人,也化解了镇金堂的危机,他真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遇事竟能如此镇定且从容。
由此可见天抒确实有识人的眼光,幸好当时他并未强横的要求天抒放弃慕真而选择凤仪。
“爹?娘?”傅耀祖一震。
“还不快放了慕真?”张俪眉心一拧,低斥着。
为了给傅耀祖留张脸做人,见事情已圆满解决的他们原本并不打算现身的,但见儿子竟不知悔改,还想闹事,逼得他们不得不出面教训这不成材的孽子。
傅耀祖神情错愕又惊惶不安,赶忙松开了手,“爹娘,这……”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张俪一脸失望,“耀祖,你真是让娘太伤心了。”
“娘,我……”
“住口!”傅长年打断了他,“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家去,待会儿再跟你算帐!”
傅耀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傅长年以眼神打断,他只好垂头丧气,像是只斗败的公鸡般走了出去。
傅长年及张俪上前向五位客人道歉,将银两退还亲自送走他们。
客人走后,他们转身看着怯怯站在一旁的赵慕真。
“慕真,多亏了你。”张俪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哪敢居功,摇摇头,尴尬地回应,“不,是慕真逾越了分际,还请老爷跟夫人原谅。”
“你说的是哪儿的话?”张俪瞥了傅长年一眼,笑说:“老爷,这次真的多亏慕真机灵,不是吗?”
傅长年颔首赞同,“丫头,想不到你竟能如此沉稳从容的处理这次危机,真是难得。”
“慕真大胆,径自做了决定,要是造成店内的损失,愿意……”
“别这么说,”张俪蹙眉一笑,“就因为你,店内一点损失都没有。”
“是啊,慕真姑娘,”这时,李叔也上前来,“要不是你,客人就要告官去了。”
“可不是吗?”张俪拍了拍她说:“孩子,卖假金的钱是不义之财,本来就该退还给客人的,算不上是损失;至于你允诺给客人的薄礼就由你去打点吧,需要多少,直接从账房支出。”
赵慕真一听,惊讶地望向傅长年。“老爷,这……可以吗?”
傅长年点头,眼底逸满激赏,“本该如此,既然你已经出面了,就由你做个结束吧。”
第6章(1)
经过此事,傅耀祖彻底失去傅家夫妻的信任。
傅长年将他臭骂一顿后,就将他软禁在房内以兹惩罚。
两日后,赵慕真带着永春城最知名的饼铺“百味庵”的礼盒,亲自送至客人手中并再次向他们致歉。
但假金事件虽已落幕,消息却还是传开了,许多过往光顾镇金堂的客人,如今都转往对手——稀宝轩去采买首饰,对镇金堂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不久,出门做买卖的傅天抒带着韩栋跟林群开返回永春城了。
一回到店内,添宝立刻跟他们说了此事。
韩栋气极败坏地大吼,“居然有这种事?那浑球到底在做什么?!”
“韩栋哥,你不知道……这些天,店里连个客人都没有……”
“是啊,”伙计附和着,“还有人在咱们店门外指指点点的呢。”
“而且稀宝轩逮到机会就到处说咱们的坏话,”添宝忿忿不平,“现在好多人都说镇金堂卖假金,连大师傅他们都遭到质疑。”
韩栋看着一言不发的傅天抒,“天抒,你怎么不说话?”
傅天抒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沉默半晌,轻轻一叹。
“大家别慌乱,这应该是暂时的,只要我们能拿出好东西,继续诚信买卖,相信客人会回来的,明天我立刻去拜访客人,让他们重拾对镇金堂的信心。”他安抚众人。
“二爷,这都怪我……”添宝一脸歉疚懊丧,“我不该让大少爷卖那些假货的。”
“添宝,这不怪你。”傅天抒淡然一笑。
“是啊。”林群开拍拍他的肩,安慰着他,“你怎能抵抗得了傅耀祖的淫威呢?”
“韩栋,群开,你们先把货品归库,我到工坊去。”傅天抒吩咐完毕,立刻前往工坊。
他一走进工坊,原本垂头丧气,意兴阑珊的工匠们马上精神一振,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跟他提假金事件。
“二爷!你回来了?!”
“太好了,二爷终于回来了!”
“二爷,你都不知道前些……”
他打断了大家,“我已经知道了。”
这时,仍坐在工作台前认真打造首饰的李叔停下手边工作,一脸凝重的看着他,“二爷,许多客人都来退了订单。”
傅天抒沉默一下,“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现在还有多少订单?”
“还有三件。”李叔说:“我手上有一件,是周三小姐的钗。”
“是吗?”傅天抒说:“让我瞧瞧。”
李叔拿出完成了八、九成的头钗递给傅天抒,“还没完成,不过样子大概是这样……”
看着这支作工精细,上头有只猫正在扑蝶的发钗,傅天抒十分惊艳。
“这样式真好,上头的猫跟蝶活灵活现的,”他说,“周三小姐性情活泼,这钗正适合她。”
“这样式是慕真姑娘画的。”
闻言,傅天抒惊讶的看着他,“当真?”
“慕真姑娘真是有才,这样式是她画给我,我依样打造的。”他续道:“她说周三小姐才十六,就适合这样的头饰。”
“真想不到……”傅天抒讶异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二爷,慕真姑娘真是不简单,这次假金事件也是因为她,才能圆满落幕。”
傅天抒微怔,“因为她?”添宝刚才没告诉他。
“大少爷卖了那些赝品后,客人纷纷上门理论,原本闹得不可开交,准备告官,幸好慕真姑娘及时出手化解危机,安抚了盛怒的客人们。”李叔笑容满面,盛赞着她,“她真是了不起啊,就连老爷跟夫人都说她处变不惊,可圈可点。”
听闻此事,傅天抒真是既惊且喜。
惊的是,他不知道慕真除了搞定他的三只宠物及他的生活起居,居然还能设计花样,危机处理;喜的是,能有个如此多才又善良的女孩在身边,他真是何等幸运。
老天,他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完全掳获了他的心。
出远门的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想着她,想念她的一颦一笑,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烧的菜,想念她每次跟他目光相对时露出的娇憨微笑……
如果想念便是某种程度的眷恋,那么……他已经太过眷恋她了。
“二爷,慕真姑娘是个好女孩呀。”李叔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可要好好的把握。”
迎上李叔促狭的目光,傅天抒尴尬地蹙眉一笑。
“我先回家向我爹娘请安。”说着,他将发钗交还给李叔,转身离去。
回到傅府,傅天抒先前往主屋向傅家两老问安。
当然,也从他们口中听到关于傅耀祖买卖假金,毁损商誉,以及慕真及时出面化解危机之事。
很显然的,此事让他们对傅耀祖失望到了极点。
但傅天抒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棒打落水狗,反倒替傅耀祖说了好话,认为他不是故意,而是误信朋友。
不管傅耀祖怎么想,他从没有一天将傅耀祖当是竞争对手或是敌人,对他来说,傅耀祖是恩人的儿子,也是他必须一并报恩的人。
离开主屋后,他立刻返回别院。
他发现自己走得很急,而从主屋回到别院的路途也突然变得遥远。
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一切只因那里有他想见的人。
从前,他是个即使有居处,却常觉得自己是浮萍的人,可现在,他有着急欲回去的地方,这就是所谓的“归属感”吗?
那么,让他有了这种归属感的……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