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是水净,你好,我是赫辛。”来人做了自我介绍,并指著身后将长发绑成髻的女人。“这是我的秘书,你叫她艾薇就可以。”
水净的眸瞠到最大,因为入耳的名字而感到讶异。
“你就是赫先生,救了我父亲公司……”水净疑惑的小脸上随即绽放笑意。
“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赫辛半点不居功,仍是浓浓的笑意漾在眼底。
水净愉快的直笑,几秒钟后才突地回过神。
“对不起,都忘了请两位里面坐。”水净赶忙让路,招呼著他们往客厅走去。
三人在客厅坐定,赫辛直接导入正题。
“你父亲希望我们来接你回去。”
水净面有难色,继而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不能……”她还不能走,她还没得到言炎的原谅。
“他限制你的出入自由?”赫辛的眉挑高了些,并不觉得她失去自由。
“没有,是我自己不想离开。”水净赶忙否认。“至于不想离开的理由……我想我父亲他知道。”
“我也能猜得到。”赫辛眸中颇有深意,唇边带著神秘的笑。“我今天,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水净的眉蹙得更紧,不知道她与言炎之间的问题,能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此时,门外传来走路的声响,赫辛听到了,他身旁的秘书艾薇也听到了,但是正处于思索中的水净,并没有发现。
“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像是故意要说给谁听,赫辛的音量突然扬高了些。
水净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大门被打开,一脸沉郁恼火的言炎,用力地把门打开,笔直地向她走了过来。
言炎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的俯视水净,审视她娇嫩修长的身段,黑眸深处,有某种光芒一闪而逝。
“你想走?”言炎直瞪视著水净,看也不看其他人,像是别人根本不存在。
水净摇头,正要开口,赫辛又抢了话。
“是,我来带她走。”音量特别响,语气特别肯定。
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来“呛声”,再怎么不想理会的言炎,也不得不转头看,这究竟是哪一号人物。
只消一眼,言炎就认出了他。
赫辛,最近商界的传奇人物,接手父亲的事业,不但做得有声有色,还拓展到别的领域,成绩斐然。
而另一个他会注意到赫辛的原因,更是因为水净。
言炎一直以为,只要把水净从水峰的身边带开,水峰就没辙,但很显然的,他错了,还错得离谱,怎么也没料到,赫辛竟直接登堂入室了。
“凭什么?”言炎露出狰狞冷笑,可怕得让人颤抖,不过赫辛不是省油的灯,他今天既然敢来,自是做足了准备。
“凭我有水峰的支持,而你,什么都不是。”赫辛好整以暇,等著言炎暴跳如雷。
“水净不会走。”言炎瞪著赫辛,神色冷凝。
“这么有把握?”赫辛回问。
言炎竟一时语塞。
把握?
他有吗?
言炎回眸看著水净,瞧著她一天比一天憔悴的脸色与纤细的身子,他知道,她跟他在一起,并不快乐。
而这样的她,会愿意留下吗?
“我不走。”在迎视言炎的眼时,水净想也不想的回答:“只要言炎需要我,我就不走。”
她明明不快乐,却愿意留下……
某种情绪,迸出冰封的理智,来得又快又猛,撞击著言炎的胸口。
她脸上那种慎重、认真的神色,教言炎震慑,教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肯这么对他?
莫非,她对他也有几分的真心?
只是,这念头一起,言炎随即将之压下。
那只是她的愧疚,他不能再相信她的真心,再也不能。
两人彼此之间流转的眼神,教赫辛有些明白,眼前这对恋人之间,仍有重重的误会阻隔著。
“为什么不跟我走呢?”赫辛故意来到水净的身边,随即感觉身后一道强烈到杀人的视线,那视线的主人是谁,他心知肚明,但是他坦然接下。
水净只是摇头,不愿与陌生人分享她的心事。
“何苦呢?你需要一份新感情来安定你的灵魂、收纳你的伤心。”赫辛故作体贴,这种事他最拿手了。“何不放弃那些把感情弃若敞屣的无情人,也放过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
言炎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自然知道谁是赫辛口中“感情弃若敝屣的无情人”,但……那关赫辛什么事?!
“水净说了她想留下,你可以走了。”言直接下了逐客令。
赫辛的回答是哈哈两声,转过身来,对著言炎环起了手臂。
“如果我没有听错,水净的回答是,如果你‘需要’她的话……”赫辛抚著下巴,唇边有著戏讶的笑,回问言炎一句。“你倒是告诉我,你需要她吗?”
言炎一僵,伟岸的身子突地完全静止不动,像是失去呼吸心跳似的,完全无法回答。
他需要水净吗?他需要吗?
言炎紧抿著唇,脸色阴沉,没有说话,视线仍是瞪著她,嘴巴闭得像蚌壳一样紧。
“看吧,答案很明显了。”赫辛幸灾乐祸的拍拍手。“水净,你跟我回去吧,他不需要你。”
“你少多管闲事!”言炎低咒一声,双手刺痒,恨不得亲手掐死赫辛这家伙。
“我也不想管,我只是受人之托。”赫辛摊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水伯父说了,如果你在乎她,打算与她共度一生,那他认了,但是如果只是水净一厢情愿的缠著你,那他也不愿意女儿造成你的困扰。”明明就想打散别人的姻缘,一席话却说得义正辞严。
“你到底有完没完?!”言炎咆哮的声音更大,他用力抓耙黑发,被这个问题弄得心烦意乱。
“有,我只等你的答案而已。”赫辛事不关已,心情格外愉悦,看著别人为情所困,他幸灾乐祸的很。
言炎的脸色由铁青转为死灰,全身肌肉紧绷,像是突然哑了。
看出言炎的挣扎,赫辛的笑意更加彰显,风凉话再度飘出了口。
“不愿付出感情的人,就别糟蹋别人的真心,让我和水净两个同样渴望爱的人,可以彼此互信互赖,真心相爱,这样不是很好?”
一声极低的嗤声,从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美女鼻中哼出。
“你说谎都不用打草稿。”艾薇冷冷的睐了赫辛一眼。
赫辛不以为意,他的恶形恶状,艾薇自然清楚,她是他最“贴身”的秘书。
“言炎,你怎么说?我还在等呢!”赫辛笑得像盯上老鼠的蛇,一直盯著水净瞧,似乎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水净给吞了。
言炎黝黑的额上,青筋正在抽动,连拳头也握得死紧,骨骼嘎嘎作响,自始王终紧抿著唇,一语不发的瞪著她。
水净闭上眼,长叹口气,心中渺小的希望,在他的沉默中渐渐枯萎,酸楚又袭上心头。
终究,他对她的感情,并不像她对他的一样……
“水净,跟我走吧!”赫辛还在敲边鼓。
“可是我想留下……”水净仍旧没有改变她的答案。
简单的一句话,触动言炎的心弦,热烫的温柔流过心间,软化他心底的冷酷,却没柔软他颊上的线条。
赫辛闻言,瞥了言炎一眼,冷笑两声。
“他一句话都不说的原因,是因为他不需要你,既然不需要你,你硬要留下,不觉得奇怪吗?”赫辛的语气转为冷淡。
“我……”水净一时语塞。
“你没必要一心向著他,瞧他吭都不吭一声,说不定根本就不要你。”赫辛睨著言炎,双手环抱胸前,眸中精光四射,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再泼上一桶冷水。
除了言炎浓浊的呼吸声之外,客厅里一片岑寂。
“炎……”水净怯怯地开口,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除了知道他讨厌她、恨她之外,她一直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当真觉得她烦?
要不然,为何总是不搭理她?不回应她的真心?
心痛来势汹汹,水净望著言炎,眼中泪花乱转,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言炎肩膀的线条好僵硬,似乎正强忍些什么,回视著水净泪盈盈的模样,他眼中有愤怒的火焰窜动。
那种眼神算什么?
是某种控诉吗?
明明背叛的人是她,她没有资格有那种受害者的姿态……
被众人逼到了极限,言炎再也不愿继续忍受下去。
“你走!跟这些莫名其妙的人,通通离开我的视线,全部都离开!”言炎阴狠的说道,咬牙切齿,脸色好狰狞。
听到主人下了逐客令,赫辛不怒反笑,嘴角的那抹若有所思,加深了些许。
“就说了他不要你。”赫辛撇撇嘴,一副他早料想到的表情。
针刺般的疼,从胸口袭来,水净的鼻头一酸,眼泪像断线珍珠,一颗颗的滚下眼眶。
他不要她!
他不要她了!
水净全身发冷,像跌进冰窖里,说不出半句话来,伤心欲绝地看著言炎。
再也受不了她的眼泪,言炎用力抓耙黑发,恶狠狠的丢下一句。“滚!”言炎简单的命令完之后,眉头打结,索性背过身,拒绝再受她泪眼的影响。
水净咬著红唇,握紧小拳头,心乱成一团。
真的要离开?
然后让心一直缺一块吗?
只是,不离开,她又能怎么样?他都开口赶她了……
她不想一直表现出软弱,却无法停止哭泣,她的心酸酸的、涩涩的,好难受、好难受。
“还不走?难不成要留下来吃晚餐吗?”言炎火大赶人,再也不愿与任何人共处一室。
他需要安静,需要极度的安静。
好让他能整理杂乱的思绪,让自己习惯今后的日子,就只有孤单的一个人。
再也不会有人能影响他的情绪,再也不会有人能让他在开会的时候,想的、念的都是她……
水净的身子颤著,娇小的身躯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倒地,垂著头,再也没有脸继续待著。
她的眼泪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她似乎听见自己的心也碎裂了,在他的冷漠中破成碎片。
“好,我走……”水净专注地看著他的背影,像是想把他的身影,牢牢地记在她的脑海中。
留我!开口留我!只要你一句话,就算你恨我,我都会留下来……
只是,言炎没有听到她的独白,仍无情的背过身,完全没有挽留她的意愿,她心底最后一点希望之火,终于完全熄灭。
一步一步,水净就要走出他的生命。
她走得格外缓慢,格外谨慎,怕是太大的动作,就会拉扯到她心里的伤口,怕是一个不小心,她的心就要碎成一片片了。
看著水净走出门,赫辛也算完成今天的任务,他没再找骂挨,率先走出门外,留著艾薇垫后。
艾薇走到门口,礼貌的就要带上门,未了,又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
“在爱情的游戏里,有人性喜折磨别人,自己活得轻松愉快……”就像刚出去的那个男人赫辛,在爱情游戏里游刀有余,那是她的老板,也是她的情人。“不过也有人以为折磨了别人,却没想到自己也深受其害,无法置身事外。”就像眼前这个笨蛋一样。
“你说完了没?!”言炎瞪著她,神色冷凝,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说完了就滚!”
艾薇看惯了冷脸,也没把言炎的话当一回事,点了点头,从容的离去。
像打完了一场战,言炎整个人就要虚脱,他瘫在沙发里,闭上眼,用力的呼吸著。
他得到了想要的安静,房子里仅剩他一人,他的心自由了,不会再受另一个人的影响。
但,为何反倒觉得,胸口正逐渐收紧,紧得他就要喘不过气了。
不行,他不能继续沉溺在这种氛围,他应该尽快让自己的生活步入正轨……
对了,先去吃饭,他该吃饭了,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替他添好了饭,笑盈盈的在餐桌旁等著他,不管他的脸色是否深沉不悦……
该死!他又想起她了。
他低声的咒骂了几句,恶狠狠的打开了饭锅,愤怒的扒饭到碗里,像是那香喷喷的白米饭跟他有仇似的。
然后,他在餐桌旁坐下,沉郁的黑眼不由自主的,又往对面瞧了瞧,那曾经是水净每晚会坐的位子……
空的!
她的位置是空的,他的心……好像也是。
天杀的!
他到底是中了什么蛊?怎么会像疯了一样,完全无法自拔。
吃著一口又一口冷掉的菜,仍尝得到水净不错的厨艺,以前的他,总是不屑多给一点赞赏,仅仅捧场的吃了两、三碗。
奇怪的是,今天他一碗吃不到一半,就觉得没有胃口。
空气里少了些什么……
没有熟悉的味道,没有令人感到温暖的气息,只是一室的宁静。
那寂静……像是在毫无人气的地狱,每一次的喘息,都明显得让人心慌,像是偷来的生命。
望著一桌子的菜,望著空掉的椅子,望著还半满的碗,言炎看不到的,是他渴望见她的心……
他突地想起了刚才那个女人的话。
他一直以为他折磨了水净,让她在他的身边,过得既不快乐也不自由,他认为这是对她的惩罚。
但是,他的心情总因她皱眉而波动,因她轻叹而起伏,甚至为了她状似情深的眼神而震荡。
此时的他,很认真的想著,他是折磨了她?还是折磨了自己?
第九章
她自由了。
水净倚在窗棂边,看著窗外的白云蓝天,她知道她自由了。
但是,她没任何欢欣的心情,连白云都看来可憎,一朵朵如棉花糖般的云,都像是在嘲笑她的落寞。
还记得刚到家时,母亲拍拍她的手背,跟她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记得要点头,努力想微笑,却徒劳无功。
父亲的脸色变得难看,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执著。
“回来就代表自由了,我不懂你怎么这么死心眼?”父亲忍下了脾气,没有对著她咆哮。
但是,父亲怎么会懂?
有了自由又如何,她的心被囚禁在言炎的身上,她的来去像没有神魂,她笑不出声,哭不出音,整个人像空了一样……
这样的自由,真的值得庆贺吗?
她闭上双眼,却闭不上已汩汩流著血的心房,泪都流干了,心痛却挥之不去。
水峰轻敲房门,却没人应声,他试探性的打开门,发现水净正在窗前发呆。
他想,他不能让女儿继续这样下去。
至少,他必须试著将女儿从那个情绪里拉出来,他考虑起赫卒的建议,就算用“吓”的,也要将她从那个情绪里吓出来。
“我听你妈说,其实你和言炎早在雪梨就认识了?”水峰出声,水净缓慢转过身,看著父亲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水净点了点头,这些天来支撑著她的力量,就是那些美丽的回忆。
只是每每当她意识到,那些只是“回忆”时,心会像是又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