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住链子的金羽姬,以及勒抱她不放的少年,双双往底下坠。
人横在半空,紫鸢面容朝上,身上层层红纱飞荡,被水气和狂风激得乱扬,乱扬后遮掩了她的眸线,而红纱后头,是燕影的脸,人面鸟的脸……一切发生得太快,事态转换急速,紫鸢恍恍惚惚,根本没弄明白自个儿怎在半空了,更未听清金羽姬坠落白泉飞瀑时所发出的厉叫。
人面鸟以稳固且适中的爪力抓着她,带她飞离峰顶。
*****
紫鸢在鸟爪下半昏半醒。
昏昏欲睡着,她像似睡去,才交睫不久又醒来,而身下是茫茫白雾抑或身在云端,一时间也弄不明白。
然后,她感觉鸟身往下飞翔,慢慢降下,她最后被放落在草地上,而再度碰触她身子、将她打横抱起的,已是一双强健的臂膀。
她其实……好痛,由里而外,无一不痛,但此时在燕影臂弯里,恍惚瞅着他冷峻侧颜,再次嗅到他爽冽气味,她又看痴。
只是,他不该来的。
他不该涉险去到「白泉飞瀑」,不该见到她那样难堪的一幕……他知道了吗?关于她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了吗?
不敢再看,她闭起双眸,觉得自己无比肮脏,倘是可以,她不想面对他。
赤身裸体的男人将半裸的她抱进一处民家,跟着将她放在暖炕上。
炕上还铺着厚厚垫子,垫子里塞的是乌拉草,紫鸢能闻到那草香,一时间,她思绪飞掠,记起那溪谷上的水帘洞,洞中有蒲草软垫,草的土腥味总如此温暖,不管是北边的乌拉草,抑或是南方的蒲草。
她不经意微勾嘴角,泪水从垂睫底下渗出。
一只大手靠近,粗糙指腹为她拭泪,她咬唇,身子无法挪动,螓首却闪避般侧了侧。
她执意不再看他,若非,她会见着燕影混合狂暴怒气的惊痛神色。
他的怒火绝非对她,而是在白泉飞瀑上看到的那一幕。
她遭受凌辱,受虐、受伤,他气的是自己,竟不能护她周全,更气自己不懂当机立断,既上「白泉飞瀑」探查,就该耐性子等着人家回巢,他就一直守住那里,也不会让她出这般祸事。
收回替她拭泪的手,握手成拳,指节绷得剥剥轻响。
片刻过去,紫鸢听到他离开炕边、忙进忙出的声响。
她勉强转过脸容,悄悄掀睫,见那高大男人已套上衣裤,是山居村民们寻常的穿着,而非鸠衣劲装。
他刚搬进一个大盆子摆放,此一时分,有抹矮壮的影儿在窗外探着,那人扬声嚷道——
「燕大爷,你回来啦?咱蒸了一大笼椿萱馒头,夹了点肉末,这篮子馒头给你尝尝春野鲜味儿。」
她见男人推开门,接过篮子,有礼却略显僵硬地道谢。
她还听他对那矮壮妇人说——
「牛大娘,能否借您家灶房一用?我想烧些热水让我娘子净身。」
妇人惊喜扬声。「燕大爷寻回自个儿媳妇儿啦?」
「嗯……是,我找到她了,只是她身子有些虚弱,打算让她待下将养几日,再带她回南边。」
「那好那好,咱帮你看顾媳妇儿,这些天就让咱大显身手,料理些好东西给小娘子补补!」
「多谢大娘。」
「谢啥儿谢?上回咱家大牛险些出事,还是你给化解的,是咱该谢你,再说了,这处土泥矮屋原是给咱家老二小牛子备着的,让他以后娶了亲,跟媳妇儿一块儿住,可他离开北冥,如今在中原什么……什么两江那儿做生意,也甚少回来,这矮屋就空着了,你来借住,还给了一笔银子,推都难推,咱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呵呵笑,嗓声欢快。「现在可好了,刚巧能跟猎户们买些好东西,帮燕大爷家的小娘子进补。」
「那……那就……多谢。」
「欵欵呀,别再一直谢啦,呵呵呵,咱去帮你起灶烧热水。」
此处仍在北冥十六峰境内,紫鸢听着他与大娘对话,显然他在这儿已住过一阵,他出南蛮办事,结果是往北冥而来,果然针对她吗?
rou体受折磨,犹能稳住,但心志受折,底细全被挖出,那些最污秽难堪的事尽数摊开,她觉得某部分的自己已支离破碎,不晓得该如何自处,不知怎么对他。
再次合睫,昏茫躺着,她脑中一再回溯,回想白泉飞瀑上的种种,此时男人走回炕边,开始察看刺入她咽喉与两边锁骨的发针。
「会很痛,忍住。」燕影低沉道,随即出手取针。
先锁定锁骨上的两针,他动作迅捷,不可思议的俐落,针一起,紫鸢身子本能地颤抖,试图抵挡突兴的疼痛。
然痛未消止,取针的举动需一鼓作气,当她咽喉那根发针被挑勾拔出时,被滞于喉处的沉闷感往口鼻喷冲,她瞬间剧咳,猛地呕出一口血。
微微痉挛的身躯被男人抱住,他臂弯强壮温暖,搂抱她的方式彷佛她是小娃娃,需要被密密拥着,抚背、抚发,安抚着才能入眠。
想推开他的,但舍不得,也没那个力气。
片刻过去,她咳声渐止,拔除发针所造成的痛已缓和许多。
她试了几次才磨出声音,艰涩嗄语。「……凤主说,你……你出南蛮办事……你到北冥来,上『白泉飞瀑』,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燕影答得干脆,目光深邃,以指腹为她擦拭唇下的血。
紫鸢又是一颤,不看他,下意识闪避他温柔得几可碎人心魂的举措。
「你不该来的。」她语调转冷。
「我早该去。」
他坚定的回应让她一时间无语,一会儿才又寻回声音。
「……羽姬……她……飞瀑上的事,后来怎么样?她……她在哪里?」
「她被我弄瞎双目,一名少年拖她坠落飞瀑,连带也拖你下去,我攫住你,带你来此。」他三言两语交代结束,明摆着不想跟她多谈此事。
紫鸢脑中一闪,记起那名少年,也隐约记起那事态的转变。
她眉睫忽扬,神情显得焦急。
「那少年……他、他掉下去了?他很虚弱、极危险,怎能……怎能任他掉落?」
「我只管你,管不了旁人生死。」燕影对她既痛又怒、既怜又恼。
瘫在他臂弯里,半裸的她就如一只落了巢的雏鸟,苍白虚弱,眸中的光淡得快要隐去,都伤得这般模样,还有心思管别人?
他首要在意的就是她,仅有她而已,金羽姬和那少年是生是死,待安置好她之后,他会再行查明,只是她如此轻忽自己,且对他明显闪避,实让他心痛之余又……满嘴不是滋味。
岂料——
紫鸢再次敛下眉睫,徐声道:「我的生死,也不劳阁下操心。」
燕影只觉眼前一片黑,气到喉头微甜,都快吐血。
察觉到她想推离他的胸膛,这一瞬间,他真有股野蛮念想,想把她揉得碎碎的,吞进肚里了事。
但,事实上是搂得太紧怕弄疼她,顺她的意放手又极度不甘心,结果就是狠狠紧搂一下,唇往她发心上重重一亲,这才放她躺回炕上。
「你的生死,我管定了!」
撂下话,他转身离开。
见他离去,身影消失在眼界中,紫鸢已稍能挪动的身子不禁又蜷曲起来。
觉得冷、觉得累、觉得羞耻,觉得……想哭……
第9章(1)
热水很快备妥,燕影撩高袖子,一桶一桶从牛大娘的灶房提进矮屋。
大盆子里已先注进一些清水,再加入热水直至七分满,矮屋里于是冒开小团小团白雾,漫漫飘浮,在这春寒料峭的地方,看起来格外暖和。
察觉男人朝这儿望来,紫鸢偏过脸躲开,身躯仍维持虾状的蜷缩姿态。
喉还疼,却禁不住咳了两下,结果唇舌也疼了,口中的伤多是自个儿咬破的,当时她被……被……一直咬紧牙关强忍,弄出太多伤。
她陡然一颤,因男人将手探进她颈后和膝窝处,将她打横抱起。
「我不……」紫鸢蓦地声弱。
她不要什么?
不要抱她,不要他再来亲近她,不要为她做任何事……是这样吗?
然而现下啊,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他,没他援手,她怕是连下炕的力气都没有,能怎么拒绝他?
燕影根本不理她说没说话,即便听到她细弱的拒绝,也过耳不闻。
他将她放进大盆里,然后才解开她打在腰间的红纱结,有些已纠缠难解,他只得徒手撕裂。
当那具莹白女体在水下若隐若现,见她闭眸,偏开脸,螓首无力地靠在盆沿,而她在水中又一次曲起双腿,像怕被看尽、被欺辱,藕臂想环紧双膝却不够力气,这样的她,不仅身躯受伤虚弱,连心亦脆弱无比,燕影看得直想狂啸,气海又一阵纵乱。
他下颚绷紧,没出声,取来巾布静静为她浴洗。
她乖顺得很,任由他擦拭轻揉,事实上是温驯过了头,只除他手中巾子滑过她大腿内侧时,她身子微微一绷,浓如小扇的垂睫细细颤抖。
浴洗后,赶在水变凉前抱她起来,用净布拭去她肤上和发上的水气。
紫鸢一直是昏茫茫的,神识其实清醒,但燕影为她所做之事,让她不愿清醒,就让心志颓丧,依靠他,很可怜可鄙,无可救药。
重新回到炕上,这座土炕,底下的火已燃起,虽非北冥天寒地冻的时节,此时能有暖炕躺卧,她泛寒的身魂终于有些回暖。
然后,有一只粗糙厚实的大手滑过她的咽喉与锁骨。
那只手似在检视发针之伤,但那样的伤小到几难瞧清,于是长指不住抚过,抚过再抚……她颈脉动得有些促急,那只手定觉察到了,她感觉他就停在颈侧,再然后,她的咽喉被吮吻轻舔了。
伤口太细小,但伤却这样痛、这般重,燕影以舌代手,只望借体内之力,将力量灌进她身体里。
紫鸢悄悄收拢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当他的唇舌滑至两边锁骨,她双睫颤得更厉害,雪肤已浮出潮红。
她意识到自己全身赤裸,就在他身下,然后……再然后……他……他拉开她一直夹紧的双腿!
「唔……不……」她不要他这样做。
不愿张腿,跟他比力气,然而,哪里有她较劲的分儿?
两腿被扳开,他的手轻压她大腿,紫鸢心魂颤栗,终是掀开迷蒙眸子。
她扭动,轻易被制住,她垂眸去看,见那颗黑发如墨的头已趋近她身下……那私密之处确实痛,脆弱细致的肌壁受过蹂躏,疼痛一阵阵从体内透出,她夹紧双腿、蜷缩身子一直抵抗着,她没事的,虽痛,静静让她蜷着就好,不要……不要他这样做啊……
在探看过后,他的舌终是落在她颤颤身下。
磨出血的嫩肌被舔过时,紫鸢浑身一震,肌理绷起,裸足撑在他两边宽阔肩上,足尖紧蜷,于是腹内一股暖流悄悄生成,在他的舌来回为她舔愈时,似有若无漫出蜜来。
好丢脸……好羞耻……她这身子到底禁不起撩拨,但那人是他啊,是燕影,是她不知何时就喜爱上的人,该怎么忍……
那温热有力的唇离开她身下了,她微微痉挛,似达到至美之地,泪默默从睫底渗出,竟又引来他的吮吻。
吻洒落她面容,卷起泪水,最后吻入她檀口中。
他吻遍她口中每寸,缠卷她伤疼的小舌,舔过磨伤的内颊,一直深入浅出吻她,一直为她添愈。
而她,尝到自己动情动欲的气味,亦尝到他的味道。
经过这一夜,她rou体上的伤大好,所要缝补的,也还有心魂上无数裂痕。
*****
下半夜,炕上的女子熟睡中,他坐在炕边静望她消瘦的脸容。
不想扰她,又渴望碰触,他挑起她一绺青丝在指间摩挲,置在鼻唇嗅吻。
最后他起身,悄无声息走出矮屋,黑影疾驰时外貌陡又异变,以人面鸟身之姿冲向星斗满天的穹苍。
北冥十六峰,峰峰相连,他疾速掠过几座山谷,来到白泉飞瀑下。
鸟身在低空盘桓,瞬膜护住他的眼,即便深山幽夜,目力依旧锐利无端。
盘桓再盘桓,并不时高飞察看周遭地带,锐目不住捜寻,跟着再沿着飞瀑的湍急溪川往下游寻觅。
就在他打算放弃之际,终于让他觑见那景象。
水边散落不少大小石子的湿草地上,裸身少年压坐在一具赤裸女体上,那女子头颅已裂,面目尽染鲜血,少年彷佛不知被他压住的人早无生息,手中所捧石块仍一下又一下往那张已看不清原本面貌的脸砸落。
像力气终于告罄,少年颓然一倒,大半身浸在水里。
他动也不动倒在水边,直到水流不停冲带,眼看他就要随水冲走,人面鸟方从低空处俯冲而下,攫住他。
人各有命,有自个儿难关需度,人面鸟返回白泉飞瀑,主要是为了确认「白泉飞瀑」主人的生死,至于最后为何要救这少年?
嗯……主要是,想让此时正卧在炕上的那姑娘安心开怀吧……
*****
三日过去,紫鸢发觉自己是头一回身在北冥之地,能如此安详感受春光,而北冥的春,原来很美啊……真的很美很美……
春阳亲吻她的发,暖着她略凉的颊,心微沉,却是平静的。
「哎呀,沙子进眼了吗?怎掉泪了?」
听到牛大娘疑声问,紫鸢连忙张眸,摇首,眉眼弯弯。
「没——是春阳照了来,有些刺眼,这才流泪,大娘,我没事。」
伤春悲秋不似她的性情,只是这北冥十六峰,以往只觉风霜险恶,而今竟有不同感受,让她一下子难以把持,心湖里的泪便静静流出。
牛大娘咧嘴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燕大爷出门去,托咱好生看顾小娘子,晒过太阳,身子暖暖,就回屋里再躺躺,别强撑陪咱坐在这儿捡菜,你身子康泰,燕大爷也才心安,小夫妻俩往后可别再闹别扭,要好好过日子呀!」
闻言,紫鸢玉颊火热起来。
她之后才知,燕影对牛大娘说道,她是他娶回南边的小娘子,结果夫妻间起口角,她一怒奔回位在北冥的娘家,而他则一路追来,岂料回娘家的车马出了事,她没了踪影,他才会在北冥盘桓这么多天。
无法拆穿这假话,她脸红红,垂下颈项轻应了声。
「咦……是燕大爷哪!今儿个回来得真早,太阳还没落山呢!」
随牛大娘扬声嚷嚷,紫鸢侧眸去看,果然不远处长满小花的丘坡,一道身影出现在那道起伏优美的坡棱线上。
那道男性身影徐徐移动,应是不想在牛大娘面前展露过人轻功,就当个寻常山民,脚踏实地一步步走来她身边。
「大娘,我先带她回屋里,一会儿要转寒,不能任她再待外头。」一返回,燕影走至坐在土檐前闲聊的女人们,直接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