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有个名震天下的丈夫,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亮相,原在就众所瞩目,再加上一身惊艳四座的精绣衣裙,围拢在她身边询问的夫人小姐实在太多,她消受不起,只能以尿遁方式脱身。
傅筠婉拒国公府少夫人的陪同,仅带着两个丫鬟刻意往偏僻的樱林走。
「妤可怕,那些贵女看着夫人的眼睛亮得我都觉得刺眼了,好像夫人是什么好吃到不行的山珍海味。」凌凌还余悸犹存的拍拍胸口。
「要是方圆在就好了,她站着就有气势,夫人也不会被围得快不能呼吸了。」凌兰额头也直冒汗,连忙抬手拭了。
傅筠看着两个面露惊恐的丫鬟,忍俊不住的笑了,「赏花宴还没真正开始呢,你们就这点出息。」
她突然住口,看着两人的后方,两个丫鬟不解但动作一致的回头,这一看,原就不太好的表情更差了,正朝她们走来的女人对她们而言就是大灾难啊。
林靖芝一身华服的在一名丫鬟随侍下缓缓走到傅筠主仆的面前,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现在该叫你一声魏夫人了吧?你成亲那日,我本想过府恭喜,又怕突兀,毕竟我并没有收到傅府的帖子。」
傅筠愣愣的看着即使浓妆艳抹仍见憔悴的林靖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目光往下,落到她显怀的肚子,听说徐汶谦在先后娶进她跟吴华倩后,因两女交恶,搞得后宅不宁,这事儿凌凌在外听了一耳朵,回府就说给她听,她也就当八卦听听,但见林靖芝此时的模样似乎很不好。
林靖芝显然很敏感,苦笑一声,「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听过庆伯侯府的笑话,是我傻,我早知男人朝秦暮楚,也知道不管妾或通房,男人都当她们是玩意儿,但对得不到的女人,男人的心就是不时的发痒。」
傅筠蹙眉,徐汶谦不是已将最爱的吴华倩抬为平妻?
林靖芝似乎深陷自己的情绪中,也不在乎她有无回应,红唇一扬,径自又说,「不知道我该感谢你还是恨你,我爱汶谦,但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即使两人房事他也只是应付了事,也还好,我很快怀孕了,」她抿紧纤唇,低头,双手放在肚子上,「我也不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了,若能生儿子,也能在府里立稳脚跟。」
傅筠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凌凌、凌兰互看一眼,觉得林靖芝有些可怜。
林靖芝深呼吸,抬头看着傅筠,她一袭粉嫩华服,行走间裙摆上的刺绣蝴蝶翩然而动,相当迷人,而她的容貌更是出色,肤若凝脂,一双清灵的美眸顾盼间不仅纯净又透着一抹少妇的妩媚,这才是徐汶谦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
「他始终没有放弃追问我那晚的事。」她突然说。
傅筠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所以?」
「因为魏爷一直留在京城,他没敢接近你,但我知道他从没有放弃你,是恨也是爱,你要小心。」这是示警。
凌凌、凌兰隐约也听出她在说谁,正想上前指责她这话,但傅筠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后,直视着林靖芝,「谢谢。」
「不用谢我,我也是存着坏心,想让你不得安生,因为我嬷妒你,你过得滋润,夫婿宠爱,而我虽得偿所愿,却是……」她苦涩一笑,泪眼汪汪,却突然看到什么,迅速的别开脸,拭去落下的热泪,再转过头来时又是一张傲气的脸。
「真倒霉,在家躲不过便罢,没想到樱林这么大,路这么多,还是遇上了,这就是冤家路窄吧!」林靖芝双手环胸的冷嗤一声,在看到傅筠也回头看着走过来的吴华倩时,露出一个她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魏夫人,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她是徐家远房表亲,因家道中落长年寄居庆伯侯府,与汶谦郎情妾意,外貌看似温柔小意,其实心计深沉,使得一手好手段成为平妻的贱女人——吴华倩。」
「姊姊这些话定要说得天下皆知吗?如此妒嫉的嘴脸实在难看,于姊姊的名誉也不好啊,魏夫人,你说是不是?」吴华倩看着傅筠,笑得温柔,但袖内的双手紧握,至今她仍不明白,为何徐汶谦不过去了一趟抿月山庄赏梅,与她原就不对盘的林靖芝竟然就踩在她上头成了正妻,傅筠反成局外人。
傅筠看着她无懈可击的笑颜,再看着绷着张脸的林靖芝,想到上一世吴华倩仗势欺人的嘴脸,她一点也不想卷入这两个女人的战争,「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已出来好一会儿,该回席宴去了。」
话语乍歇,荣国公府的嬷嬷正巧寻来,朝傅筠行礼,「魏夫人,老夫人见您迟迟不归,派老奴来找,就怕您迷路了。」
「劳烦你家夫人担心了,我正要回去,走吧。」她一边回答一边向林靖芝、吴华倩点个头,便带着凌凌、凌兰离开了。
傅筠一行人一走,林靖芝待不住,也往回走,吴华倩只得也跟着回去。
席宴上,姿态婀娜的多名舞伶已在樱花林下翩然起舞,盛装打扮的女客们有说有笑的看着,但傅筠这一现身,席间突然静下来,个个惊艳的看着她
傅筠背后是一片粉红、粉白的樱花,此时春风拂过,下起一场樱花雨,粉嫰的红白樱花漫天飞舞,傅筠身上那袭亲手刺锈的衣裙随着她的步伐展翅,步步走来,如身处蝶舞中的花中仙,魅惑着众生。
「看到了吧?这才是夫婿放在心上的女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林靖芝冷冷的朝身后的吴华倩丢了这句话,没有入席,而是直接离开国公府,今日她会来也是因为知道傅筠会出席,该说的话既然已经说了就没留下的必要。
吴华倩抿紧薄唇看着被众女迎到席上坐下的傅筠,难道是真的?不!不可能!徐汶谦信誓旦旦的说他爱的是她,可是,抿月山庄那晚,林靖芝能成事听说就是因为傅筠,她也质问过徐汶谦,但他否认了,她便信了,因为她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因为她也远远见过傅筠,不认为她会是自己的对手。
而今,同为女子,她也能感受到傅筠似乎与以前不同了,现在的她深具魅力,那种由里而外散发的灵动自信与幸福的光采溢于言表,徐汶谦对她动心似乎理所当然。
意识到这一点,她一瞬不瞬的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傅筠,一点点的恨意在胸臆间燃烧起来。
「魏夫人的绣技真是不凡,所以在金绣坊也能买到魏夫人的绣品了?」
「太好了,我一定要去!」
「绣品还不多,但绣坊已经在筹备,届时,再请大家不吝过去走走逛逛。」
「魏大人太客气了,你身上这套衣裳就够让人惊艳了,刚刚我家小厮过来说,魏爷那一身衣袍可让男客那边都妒嫉了,纷纷表示花重金也要求得一套,但魏爷没答应,说女子的衣裳他不介意,但男子就只有他一人可以穿你亲手所制的衣裳呢。」
「是啊,我家老爷也派人过来说,看我能不能跟魏夫人套点交情,那衣袍可真是好看,钱真不是问题的。」
第十二章 荣国公府的血案(2)
众人热络交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赏花宴吧,怎么没闻花香,尽是铜臭味儿。」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发言的吴华倩,有些人不知她是谁,有知道的人就交头接耳的说起她的身分,平妻其实只比妾好一些,因而这些贵夫人均是面露不屑的看着她。
这神态看在吴华倩眼底就更刺眼了,士农工商,商人居于末流,凭什么傅筠比她这侯府平妻还更得众人的喜爱及追捧?
「士农工商,商人居于未流,魏夫人处在在座的夫人闺秀中,认真说来是上不了台面的,然而听魏夫人也是出身书香世家,自甘堕落的嫁予商人不说,还在这等场合公开揽客,还真是不害臊啊!」
「喂!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就是,一个平妻而已,是谁在丢人?」
辱骂声开始此起彼落,吴华倩没想到这番言词竟会引起众怒,她虽忿忿不平,然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咬紧牙关,逼自己装出一脸惊恐,「魏夫人,对不起,我是无心之过,只是表达浅见,如果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既是如此,我若没有回应,便是我无礼了,」傅筠笑着说,「有些人自视甚高,家中有人德高望重,便以为自己也同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然则,所谓的礼仪教养方是支撑家族的底子,人贵自重,先自重而后人重之,有人失了礼,缺了风范,却又大剌剌的以有礼包装无礼,轻蔑他人,怎不可笑?」
「你!」吴华倩气得语塞。
「真是抱歉,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表达浅见,如果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傅筠笑意盈盈的将她说过的话回送给她。
「噗……」不少人忍俊不住的喷笑出声。
吴华倩咽不下心中那口气,拂袖而起,「魏夫人,你欺人太甚!」
「是吗?生活是自己在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过,有的人锦衣玉食仍不满足,有的人粗茶淡饭却日日感恩,再有自诩聪明者,或恃才傲物,或眼界不宽,小肚鸡肠,远比脚踏实地的贩夫走卒还不如。」
「哈哈哈……」
众人笑到不行,傅筠骂人不带脏字,但要怪谁?吴华倩欺人太甚又咄咄逼人,活该被人打脸。
见吴华倩脸色青白交错,众人也不理她,老国公夫人更是举杯向傅筠致谢,「多谢魏夫人赏脸、到这里一聚,也是我们主人家粗心,误邀了上不了台面的客人,实在抱歉。」
「老夫人言重了。」傅筠笑说。
吴华倩无地自容,快步离开,宴底变得更为热闹,女客们络绎不绝的向傅筠敬酒,虽是果酒,但一杯杯喝下来傅筠都要醉了,连忙半开玩笑的讨饶,说是不想辜负春景,让凌凌、凌兰随侍着离座赏花。
她能体会婆婆为何不喜交际了,实在累人。
她的头昏昏沉沉,两个丫鬟陪她到一座没有人的亭台坐下休息,免得又有人凑过来说个不停。
凌凌皱眉看看主子两颊嫣红,眼神迷离,担心酒的后劲上来了,「夫人,我去找爷,跟爷说我们先回府吧。」
「好。」傅筠也有这个打算。
凌凌去找人了,傅筠觉得口愈来愈干,「我想喝水。」
凌兰有些不放心,这附近都没人,主子还有些醉了,她不敢离开,「夫人,你忍一下,我等凌凌回来再帮你拿。」
「你先去拿吧,这是荣国公府,谁敢生事?你快去快回便是。」傅筠若是在清醒时不会这么轻率,但她眼下有些醉意,意识本就不那么清醒,又渴得厉害,觉得难忍,便出言催促。
凌兰便是再放心不下也只能拉起裙摆,小跑着离开,打算快去快回。
四周安静下来,春风拂面、傅筠单手支撑着脸,醉意让她的脸颊染上嫣红,她微阖着眼,不不知亭台后有人正透过樱花间隙,眸中荡漾着痴迷的看着她。
「你还是跟我记忆中一样的美,你可知道,那一日大喜,我跟林靖芝那恶女能洞房是因为我想的都是你……」徐汶谦站在一株盛放的樱花树下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的是她身着大红喜服、身姿妖娆的躺在喜床上,她魅惑如妖精,是他温柔的褪去那身喜服疼爱她,见她也情潮涌动的回应,滋味真是销魂。
「可是,那恶女出了声,打破我的幻想。」徐汶谦的脸上闪过阴霾,他想到她跟吴华倩三两天的争执吵闹,让他焦头烂额,烦不胜烦。
外放的职务下来了,他却被两个女人搞到怒气冲天,出府去拿外放的派令时,不小心撞上一个人,他不仅口出恶言大骂,还狠狠踹了那人一脚。
岂料那一脚就把自己的差事踹没了!那人竟是管派令的四品官,他后悔不已,但再多的道歉与厚礼也换不回差事,如今,他仍只能闲在家中,无所事事。
这一日,他知道她也在荣国公府,便借酒壮胆的来寻她,因为他太苦、太恨,他要找她问个清楚,她为何要算计他?
徐汶谦一步步的走近她。
傅筠昏昏欲睡时,一个略带酒意的沙哑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筠妹妹。」
傅筠一愣,瞪间清醒过来,世上只有一人曾经这么叫过她,她猛一回头,果然看到徐汶谦。
他脚步微晃,显然喝多了,不过说话仍然清楚,「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那晚你故意帮了林靖芝,让我以为她是你,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算计我?」他用力槌着桌子。
「爱?」
傅筠完全清醒了,她笑了,笑得那么美,这个笑让徐汶谦的表情又温和下来,「对,我爱你啊,筠妹妹。」
「你爱我?爱我爱到不惜派人在车轮上做手脚,欲置我于死地?」
徐汶谦脸色一白,「你怎么会知道?」
「不要管我为何知道,我也不想追究,你的妻子怀孕了,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你就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妻儿身上才是。」傅筠真心的劝着。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眸里的戾光吓人,「妻儿?你可知我是被迫的,全是被迫的!」
他阴恻恻的声音几近低语,但傅筠还是听到了,突然意识到两人太过接近,她连忙起身,同时,他突然伸出双手,狠狠掐住她的喉咙——
一阵剧痛瞬间袭来,她发出痛苦呻吟,双手试着扯下他铁钳般的双手,但她没有力气,不过须臾,她已窒息的感到视线模糊。
他要她死!死!
不过一晃眼徐汶谦就感到身上被重重的点了好几下,他竟不由自主的松开掐脖的动作,「砰」地一声,他双膝重重跪地,惊现的发现自己整个人不能动了,而亭台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像是平空出现。
傅筠在他松手时就有人撑仼她软倒的身子,她模糊的视线看出是魏韶霆的贴身随侍辜十,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对不起,夫人,属下冒犯了。」
辜十一让傅筠坐在石凳上,但她气血不足,全身无力又开始咳嗽起来,他不得不让她往自己身上靠,而刚刚一出事时,已有人前往通知在另一边席宴的主子。
傅筠脸色青白交错,无法控制的咳嗽不已,想到自己差点就死了,后怕的泪水不由自主落下。
「属下失职,请夫人责罚。」辜十一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两人在说话时,他跟手下们一如过往的隐身在暗处保护,双双眼睛都盯着傅筠,但谁都没料到徐汶谦一个文人竟会突然出手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