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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神泪(下) page 7 作者:绿光

  「弓箭手。」他沉厚的嗓音划破了海浪和雨声。

  所有甲板上的士兵蹬地高喊,「杀!」这头系着火药的弓箭齐飞,尽管下着雨,但海贼船上火花四起,忙得海贼焦头烂额,不过海贼也不甘示弱,以船首撞击战船的侧边,船身随着翻浪往旁巨幅地倾斜,没有防备的士兵,在湿透的甲板上滚撞成一团。

  「舵手!」淳于御撑在船舷上,朝后方的舵楼喊着。

  淳于御回头望去,瞧见舵手早已中箭倒下,海贼甚至射出火箭头,让舵楼烧了起来。

  「承欢,这里交给你!」他喊着,朝舵楼奔去。

  舵楼上有罗盘,要是失去它,会无法回航,而且舵一旦烧起,就无法控制船的方向,海贼习于海上生活,自然知道一艘船的弱点就在于此。

  「领命!」曲承欢一改懒散神情,神色清肃地重咆,「全员听令,三方散开,射篷、舵楼、舱楼!」回头又朝着舱房阶梯喊,「水手戒备,右边停止,左边全速摇橹!」

  「得令!」士兵站起,无惧向前,霎时飞箭随着疾雨狂落,哀嚎四起。

  曲承欢跃上舱楼收篷,免得狂风打篷,让船身更加倾斜,又急着到船尾拉着云车,丢下重锚。

  躲在舱楼里的君什善,尽管不清楚外头的战况,但光是听声音,就够她胆战心惊。

  淳于御呢?

  她没听到他的声音,总觉得万分不安,不由得走到窗旁,看着外头大雨滂沱,更加影响她的视线。

  不过她隐约可以看见着火的舵楼,放眼四周皆不见他的身影,她不禁皱起眉,想问人,却又不知道该问谁。

  就在这当头,突地响起曲承欢的声音,「保护侯爷!」她听到有人朝舵楼的方向跑,但才跑几步,便重摔在地。

  「往舵楼,保护侯爷!」曲承欢再吼,那嗓音急得没有平时的从容。

  君什善握紧了粉拳,顶着大雨冲出舱楼,直朝舵楼的方向奔去。

  着火的舵楼里,淳于御右手强拉舵柄,控制着船首的方向,另一手往下拉动披水板,增加船舵的控制力。

  海贼船从战船的右侧方撞击,随即调转船首向右而去,以船身逼着战船翻覆。

  此刻,他已无暇再管其他,因为一旦舵柄损坏,无法再控制方向,船身便会因为撞击和风力而倒落,在这入冬的天候里,在离岸百里远的地方,士兵万一落水,就全都回不了家。

  所以,他不能放手,必须聚精会神地感觉海浪,施放力道,抓准舵柄,就算火已经烧到他周围,他还是不放手,更无法多拨心神注意飞至脚边的箭。

  「淳于御!」他猛地一震,侧眼望去,瞥见那抹纤瘦的身影朝自己奔来。「回去,谁要你离开舱楼的?」他恼火地咆着。

  他的嗓音刚好成为她找到方向的凭据,更加确定他就在舵楼里,毫不犹豫地朝他跑去。

  「你!」他骂道,眼角余光瞥见海贼船上射出的箭,从她侧面飞至——这一瞬间,他眼前的一切缓慢得不可思议,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心脏紧缩,他感觉浑身血液急速窜流。

  只要他放开舵柄,他就可以救她,可一旦他放开,船上六百多条的人命都将赔上。

  第7章(1)

  那些是他的弟兄,都是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部下,家里皆有老少等着他们归去……他不该因为儿女私情而让他们回不了家,可是……这世间只有一个君什善,要是失去她……恍惚之间,他松开舵柄,欲起身时,他听到她喊着,「抓好舵柄!」松开的手瞬间抓紧,却见箭翎自她腰间穿刺而入——「不!」他吼着,目皆尽裂。

  看着她被强劲的箭翎力道打落在地,他想拉她一把,却又听到她大吼着,「别过来,你要把船给稳住。」她双手抵着甲板,抬眼看着他,那水眸竟如此强悍而坚定,震慑着他,他死命地抓紧舵柄,顺着感觉操控它。

  好一会,君什善踉跄站起,一拐一拐地来到他面前,就挡在舵楼前方,像是要为他挡去任何危险。

  「淳于御……我才不信女子上战船,真的会累及战船……」像是万分吃痛,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你会带着我们平安回去,对不?」她没忘记他说的战船禁忌,当战况一面倒时,她真的害怕自己为了十两银子而累及船上所有人,更怕他因为自己而出事。

  所以,她无视狂风骤雨,无视箭矢漫天,也要来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淳于御睇着她,骤雨将她身上的血染上了甲板,她的脸色苍白异常,但她双手就撑在入口两边,铁了心要守护他。

  「我会带你回家!」他承诺着。

  「那就快一点……我好想吐……」海面上狂风巨浪,浪涛直上天,不断地打上甲板,几乎要将战船吞没,教她连站都站不住。

  淳于御一咬牙,操纵着舵柄和披水板,直到海贼船的船首转向,压迫逐渐的减轻,费了一会工夫,总算是将船身给稳住。

  「承欢,放下大锚,要水手停止摇橹。」他对着外头吼着。

  「得令!」曲承欢在不远处回应。

  淳于御站起身,君什善却已无力地跌落甲板,他赶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只见箭翎横刺而出,血水从腹部两侧不断冒出。

  他下颚抽紧,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惧漫过心头。

  这么重的伤……怎么治?

  怎么治?!他怒不可遏地回头,瞪向那已经驶离两个船身的海贼船,吼道:「来人,取火球!」他要杀了他们,要他们全数陪葬!

  不一会,曲承欢取来系着火球的强弓,蹲到他身旁,吼道「侯爷,雨太大,火球还没射过去,引信上的火就灭了。」淳于御不管,引信点上火,拉起强弓,满了后猛地松弦,系着火球的箭翎乘风破浪而去,他大掌往前,竟发出强横的气劲,让火球上的引信燃烧着火焰,直到落在海贼船上时,重击了舵楼,整个爆裂,发出轰然巨响,瞬间窜出火舌,船尾不断进水,整个船身逐渐变成直立往下沉。

  曲承欢见状,赶紧回头,确定这一幕,并没有太多人看见,而且雨势太大,相信他们也没那眼力看清侯爷的动作处,他稍微宽心地垂下脸,却瞥见躺在甲板上的君什善。

  「侯爷,他怎会在这里?」他惊喊着。

  淳于御垂眼看着她,蹲下身轻抚着她冰冷的脸。

  「什善……」他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赢了没?」她问,费力地睁开眼。

  「赢了。」他粗哑喃着。

  「太好了。」她蓦地勾笑。

  哪里好?淳于御悲愤地瞪着她。

  他好不容易决定就算用拐的也要将她锁在身边,让她慢慢爱上自己,可刚许下的承诺,两刻后便已走样。

  是老天笑他痴人说梦,笑这样的他,根本得不到爱,就连给他爱的机会都不肯吗?

  「船医、船医,来人,把船医找来!」曲承欢吼着。

  他看着甲板上,两名副将已经开始调度没受伤的人照顾伤患,有的赶去扑火,有的则在船弦旁,看着海贼船沉没时有多少人掉入海中。

  一听到曲承欢的声音,君什善虚弱地喊道:「先看其他伤患。」要是船医发现她的女儿身,到时候就连淳于御都有事,毕竟他是主帅,船上的人都知道他和她共度一夜,她不想再害他被众人指责因女子而误大事。

  「可是……」拾眼看着他,她相信他一定懂她的意思。

  「先看其他人,我带她回舱楼。」淳于御闭了闭眼,终究顺从她的意思。

  说完,他动作轻缓地抱起她,就怕一丁点动作都会扯痛她。

  「那好……侯爷,君什善中的箭是倒钩箭头,已经穿出另一侧的腹部,这样反而好,至少不必担心抽出时伤及内腑,应该还有得救。」曲承欢边走边说,将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交给他。

  「我知道。」他哑声道。

  要是平常,他会认为承欢判断无误,可他不知道什善是姑娘家……这伤要是在一般男子身上也够折腾的,一个姑娘家如何承受得了?

  进了舱楼,他先将她搁在床上,随即取来布巾和被子将她包住,免得她失温。

  然后,他看着箭翎,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个,你帮我拔吧,我拔不出来……」她紧闭着双眼,虚弱地说。

  淳于御瞪着她。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好一会,才按在箭头上。

  「啊……」听到她的痛呼,他赶忙缩回手,抚去她额上的冷汗。「很疼吗?」

  「好痛……」她扁着嘴。

  「谁要你跑过来。」他骂着,其实骂的是自己。

  这伤要是在自己身上,不消一个时辰就会恢复,他宁可被箭射穿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你有危险啊……」

  「你……担心我?」在她心里,是不是开始在乎他了?

  「你要是出事,我要怎么回家?」她脱口道。

  但事实上,并不全是如此,在那当下,她几乎无法思考。

  意识到他有危险,她就心慌得不能自己,想也不想的就冲出舱楼。

  这一冲动,付出的代价可大了,说不定往后……他会讨厌她。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想掉泪。

  淳于御闻言,啼笑皆非。

  「好了,你动手吧。」她吸口气,整个人瑟缩得紧绷。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来吧。

  他看着她,在这种情况下,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动手,只好再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把脸靠在他肩上。

  「你要是疼,就咬着我的肩。」他说着,大手已经扣在箭头上,打算一鼓作气将箭头折下,再从箭尾处拔出。

  只要他动作快,她就可以少疼一点。

  「嗯。」她轻应了声,骇惧地抓着他的衣襟。

  淳于御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发现自己竟紧张无比,比他初次上阵杀敌还要教他无所适从。

  但这事不能拖延,一有迟滞,只会让她更痛。他抿紧唇,握住箭头的手微使劲,箭头立断的瞬间,他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将箭尾拔出。

  「啊!」她痛呼了声,像是气力被抽尽般地瘫在他怀里。

  箭抽出的瞬间,血水喷溅而出,淳于御立刻扯开她衣袍,拿出金创药,撒在她腰部两侧的伤口上。

  他撒上厚厚一层,就希望可以先止住血。

  他不是大夫,不知道这箭穿过,是否伤及她的内腑。

  「痛啊……」君什善不断地推着他。「不要抹药……」药渗入伤口,像在她体内爆开难以忍遏的椎楚,痛得她不断地发颤。

  「不抹药怎么会好?」他知道药一撒下,必定教她疼痛难当,但要是连血都止不住,他要怎么带她回家?

  「真的不用抹,自己会……」话未完,她已经痛得厥了过去。

  「什善?君什善!」他轻拍着她,赶紧探她鼻息,按着她的颈脉,确定她脉象稳定,呼吸只是稍嫌急促,才安心了些。

  撒完药,他直盯着伤口,确定不再流血,他搂着她倚墙靠着,掖了掖被子将她裹紧,还得小心避免碰到伤口,免得她痛醒。

  不知过了多久,曲承欢敲着门道:「侯爷,张副将下海抓了两个海贼上船,要怎么处置?」

  「押入舱房,吩咐下去,待风浪转小再回航。」

  「是。」淳于御微闭上眼,忖着海贼这事,赵立绝对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些事不急,他知道该如何先发制人,反倒是怀里的人教他担忧不已。

  所幸此时的她呼吸轻匀,身体温热,教他安心不少,想了下再张眼,想确定她的伤口是否不再流血,但他稍动了下,却见她睡姿奇差无比的往旁滚去,吓得他赶紧轻柔地将她托起,就怕她的动作扯开伤口,导致又出血。

  第7章(2)

  然,将她抱回怀里时,他突觉不对劲。

  她睡得极熟,没有转醒的迹象,问题是她刚才翻身的动作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扯痛伤口?她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床上也没有血迹,只有金创药末,他不由得轻触她腰侧的伤口,抹去金创药,惊见半寸大的伤口,竟已收了大半。

  「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低喃着。

  当夕阳斜落海平面时,战船已缓缓驶入杭州湾口,可见两艘战船停靠在渡口。

  瞧见那两艘战船,淳于御派了张大良先下船,纵马告知沿岸闸口,不准放任何船只通过。

  之后,战船直接回钱塘江的船宫。

  到了商埠时,已是黄昏时分,张大良早在商埠等候,告知事都办妥。

  「承欢,先带什善回侯爷府。」

  「是。」

  「往小道,走后门,别让多余的人瞧见。」

  「是。」曲承欢将君什善混入船上的伤患里,将她运下船后,便坐着马车把她送回侯爷府。

  正将一切打点妥当,便见赵立急忙从船宫奔来。

  那神色惊诧极了,一如淳于御的预料。封锁闸口,赵立就得不到外来的消息,说不准还以为他已经死在海上,如今见到他,自然意外。

  「这几日没有镇朝侯的消息,本王是寝食不安,如今见镇朝侯归来,本王那高悬的心总算得以放下。」赵立说着,收拾好慌乱地走向他。

  淳于御似笑非笑地睇着他。「王爷为何已经回航?」

  「说来话长,就在出海首日那夜,侯爷配置在船上的副将告知本王,相系的大麻绳掉了,而前方已不见侯爷的船只,本王可急了,赶紧朝预定之地而去,结果却没见到你,只好赶紧下令回航,确定你是否归来,岂料你也没回来,可是急煞本王了。」

  「喔,这么说来,是这张海线图有误?」他从怀里取出海线图。

  「怎会呢?本王交给你的海线图可是船宫绘制,要是有误的话,本王会彻查到底,绝不轻饶。」赵立说得义正词严,很像一回事。

  可看在淳于御眼里,像是跳梁小丑玩的把戏。

  「出航第二日,下宫发现后头的船只不对劲,所以先发制人,确定对方正是不知何时混入的海贼船,已将对方一举歼灭,还提回两名海贼,下官必定严加拷问,让那两名海贼供出内情。」赵立闻言,看了眼身后的易安生,随即扬笑道:「听见没有,安生,镇朝侯是何许人也,哪需要本王再派船救援?镇朝侯初次海征就痛宰海贼,立下大功一件,今晚本王设宴,还请镇朝侯赏脸。」

  「不,出海多日,风狂浪长,下官身子有些不适,只想回府休息。」他毫不考虑地拒绝。

  「说的也是,这海象险恶,本王坐在战船上也觉得不适。」

  「可不是?」淳于御哼笑着,随即双手拱拳。「王爷,与海贼厮杀,下官有些兄弟折损,有的伤势颇重,必须先送回驻点医治,下官就不久留了。」

  「那是当然。」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后,赵立才走回船宫后方的暖阁里,待易安生一踏进,他立刻破口大骂,「这就是你的奇招?!这下子没让他死在海上,反而让他带回俘虏……你说,这事你要怎么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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