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呃,这……人家是担心二爷闷出病嘛……”她尴尬的笑,缩了缩身子。
“真是任性。”须尽欢笑骂一句,轻摇着头叹息,又扯了福气一下,想要走人了,不想再与对方纠缠下去。
第3章(2)
福气扁了扁嘴,不敢再开口。仔细一想,她还真没脸说别人,论起任性,她一点也不输人,多亏二爷脾气好,没和她计较。
须尽欢并不知道她心里对他的想法,不过若让他知道她说他脾气好,大概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若是问起甚是了解他的暮成雪和金不破,肯定更是笑破肚皮,无牙的老虎他们还没见过,更何况须尽欢可是只大老虎啊。
人声喧闹,花会拥挤,一群文人涌来,推挤到一心想争个高下的秦雪姬,她不快地退后两步,再抬头,身着锦袍的身形已淹没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她气恼跺脚,却也无能为力,最后眼中的愤然化为略微失落的惆怅之意。
“回去。”
“不要啦!再逛一会儿,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好些花没瞧……”有竹蜻蜓耶!波浪鼓、风车、纸鸢……喔!她都好想玩喔!
“晚了。”现在已是夕阳西下,余晖斜照。
“晚了才好,花灯要在夜里点才好看嘛!而且晚上有猜灯谜、行酒令、选花神……二爷,现在就走不是太可惜了吗?真正的热闹才刚要开始!”她想赖着不走,脚要种在土里、生根发芽。
须尽欢一脸阴郁地瞪人,“你不饿?”
“是饿了呀!不过满街都是饭馆酒楼,街道两旁也尽是卖吃的摊贩,应该饿不着的。”她伸长脖子四下张望,一眼瞧见卖酒酿汤圆的摊子,立刻兴奋莫名地拉着他往前挤。
“福气,你知不知道你一整天下来花了我多少银子。”他算起帐,警告她适可而止。
她把头一偏,委屈的看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物品,模样娇憨可人,连不少自视甚高的书生都不自觉驻足,向她投注几眼。
可是她一无所觉,兀自看着手上大包小包的物品,难以取舍地轻咬唇,最后心一狠,把她认为用不着的玉雕牡丹步摇塞进他的厚实宽掌中还他。
“那……这个我不要了,你收回去。”少花点钱,就能多逛一下下了吧?
他脸色一黑,将玉步摇插上她的发髻。
“我送出的东西断无退还之理。”
福气手里、怀里揣的全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她看了新奇便买下,没想过买了之后要往哪搁,贪的是一时好玩。
唯独那支玉步摇是须尽欢见她身上素净,不若其他姑娘为求争妍斗艳,插了金钗银簪,戴了一堆首饰,因此才一时兴起,选了价值不菲的翠玉。
而她什么都不扔,偏扔了含有他心意的东西,让他恼怒在心,一支玉步摇竟不如三、五铜钱的破玩意!
福气扁扁嘴,“可是二爷不是说我花了你很多钱,那我把最贵的还给你,你就不用脸臭臭的瞪我了呀。”凡人的心就那么点大,锱铢必较。
她是仙,不懂人们复杂的感情,只当他不快是恼她花钱无节制,并未深思。
“我脸臭?你这小婢女胆敢冒犯主子,给你点好脸色就爬上天了。”听到她的话,须尽欢不由得气恼。自己何必容忍她?放任她在人群中自生自灭便罢!
她眼珠一转,撒娇地摇起他臂膀,“人家说错话了嘛!二爷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福气给你赔不是,二爷莫生气。”
是人都爱听好话,别人一示好,哪还发得起脾气,福气软到令人心都酥了的黄莺嗓一出,纵是一向冷硬的须尽欢,心也免不了舒坦几分。
看出他脸色好了许多,还真吃她这一招,她笑眯了眼,玉步摇上的坠饰在乌黑发丝间晃呀晃的,他见着,眼眸不经意流露出一丝笑意。
日头落下,夜幕低垂,在吃完一碗豆腐脑后,须尽欢才惊觉自己似乎太过偏宠福气这丫头,竟由着她带他四处兜转而不生厌恶。
蓦地,一道七彩烟火绚丽升空,在夜空中爆开无数小火花,金粉如雨,徐徐洒在夜空中灿亮着,然后消逝。
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惊叹声,众人仰颈而待,观看火树银花绽放在星辰下,那璀璨的一刻。
须尽欢也在看着,不过他是低下头,目光泛暖地望着笑意盈盈的小脸,在拥挤的人群中,她像是在发光,耀眼得让人一眼就瞧见。
“二爷,有人在猜灯谜,我们也去猜。”提着牡丹花灯,福气脸蛋红扑扑地,活似抹了胭脂。
他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的稻草脑袋能猜中几题?”
不想被看扁,她神气地抬高玉颚。
“少瞧不起人,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他不予置评,眼中仍带着一丝笑意。
两人边走边挤,须尽欢将她护在身侧,缓慢地走向猜谜台底下,一高大一娇小两道人影相依偎,若寻常人家的夫妇。
“……一身黑衣裳,南北飞来回,带着剪刀飞,要剪云彩归。猜一种鸟。”
台上出着谜语,台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是哪一种鸟,又飞南,又飞北,飞得十分忙碌。
“什么鸟、什么鸟?二爷,你晓不晓得……”是乌鸦吗?还是白头翁?
燕子。须尽欢在心里回答。
“燕子。”一名书生解出谜题。
“这位公子猜对了,就是燕子,送你一方砚台好妙笔生花……”下头的人一片哄笑,叫嚷着再来一题。
“一点一画长,一口下面藏,大口嘴一张,小口肚里装。
猜一字。”
“高。”
很快地就有人解出来了,台上陆陆续续又出了几道谜语,一次比一次难度高,解题的速度渐渐变慢了,一群人竭尽脑力想要破题。
一题也答不出来的福气气呼呼地嘟着嘴,直嚷着,“不公平,出这么难的题目干什么!”
“田上长了草,近看不是草。猜一字。”
“苗。”
“好,再来一题。结果不能吃,开花不好看,长芽在土里,挖吃味道好。猜一植物。”
“呃,是花生……不,是蕃薯……啊!我想到了,竹笋啦!”
“恭喜你,答对了,那我们来一题难一点的--方身红心就是他,有名有姓带在身,别人不信你是谁,请他出来做证人。猜一物。”
有名有姓……请他出来做证人……这是什么呀!真难猜……一阵议论纷纷,人们交头接耳的讨论,搜索枯肠,却还是猜不出东西。
“二爷,是什么东西,你小声告诉我,回府我帮你捶背。”她一定要猜中一题啦。
“捶背……”须尽欢低下眸,似在思索值不值得。
在他考虑的同时,已经有人猜出是印章,大失所望的福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认为他比草包还草包,脑中无物。
“浑身纸来缠,肚里心焦黑,惹得火头起,暴跳像打雷。猜一物。”
“我会,我会,是……呃!是……”福气马上把手举起,赶紧抢了个先,只是她其实毫无头绪,不由得有些心焦。
见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谜底,急得脸都红了,须尽欢压低身子在她耳边低语,她顿时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炮竹!”
台上老叟笑着请人递给她一只鲤鱼灯笼,“这位姑娘,你的奖品。”
不是多大的奖品,巴掌大的小灯笼罢了,但乐不可支的福气仍当宝一样,笑得灿烂如花。
接着她跑去放水灯、玩炮竹、凑兴行酒令,看着由众人选出的牡丹花神,跟着游湖嬉闹又回到岸边闹花会。
远远望见一堆黑压压的影子,刚答应他打道回府的福气又心痒难耐了,立刻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趁他没来得及拒绝之际,一溜烟又钻进人群里。
见状,须尽欢只能冷着脸,啐了句,“不安分的丫头!”最后还是腿一迈,挤进人堆中。
“醉汉骑驴,颠脑颠头算旧帐。”
另一人接道:“梢公摇橹,打躬作揖讨船钱。”
原来是比作对,一人出上联,一人接下联,其中不乏才女,男男女女以对子较劲。
此时,一位大家千金气恼一名调戏她的老秀才,横眉竖目地出了个对子讽刺他的外表。
“白头老翁,筋扯扯,皮皱皱,叱吒,站开去,今生莫想。”
此句一出,全场笑翻了,对着老秀才指指点点的,取笑他老牛吃嫩草,讨不到便宜。
谁知老秀才反将了一军,“红粉佳人,嫩葱葱,肤粉粉,哎呀!靠拢来,前世姻缘。”
调笑的对句一说完,红粉佳人羞恼地掩面而去,留下男人的大笑声。
“你们好坏,欺负人,怎么可以看人家姑娘脸皮薄就吃人豆腐,羞羞脸,太可耻了。”什么前世姻缘,月老爷爷才不会老眼昏花乱牵红线!
看到一名粉嫩嫩的俏姑娘跳出来,娇声指着众人大骂,稍具酒意的众人不免多了几分轻薄意思。
“小姑娘若看不过去,也来写写句子,哥哥们不捉弄你,只要你来替咱们斟酒助兴。”有人开口说道,目光在她玲珑身段上打转,众人也放肆地大笑。
“你……你们……”好可恶,好过分!福气瞪着眼,好不生气,却无法回应。
“鼠无大小皆称老,龟无雌雄总是乌。”
笑声骤歇,自恃学问满襟的文人雅士气岔得涨红了脸,一下子全酒醒了。
“哈哈哈……好一群老鼠、一堆乌龟。二爷,福气服了,你不是草包,是天纵英才!”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玩够了,可以回府了?”须尽欢接过她的灯笼,顺势一揽。
她笑得开怀,嘴都阖不拢,“嗯!今晚会很好眠,一觉到天明。”
福气开心时总会黏着人,猫似地往人怀里钻,浑然不知这举动有多惊世骇俗。
她只是顺心而为,不顾虑世俗,没想到,不远处的街旁有一男一女震惊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隐入黑夜里的颀长身躯,神情一致的难堪。
第4章(1)
“福气呀,你来帮我看看,我儿子来信了,他说瞧上了陈家的女儿,你说这门亲事成不成?”乌大娘就巴望着儿子成材,子孙满堂,遇到有福的福气,当然想问一问保心安。
“好,我瞧一瞧。乌大娘,准成的,我吹口气送你,包管你福气满门,年头办喜事,年尾抱金孙!”她笑嘻嘻地保证。
“真的呀?呵,你这张小嘴甜得很,真有好事,定送你一个大红包!”福气福气,这丫头就是讨人喜欢,一脸福相。
“不用大红包啦!只要给我几颗喜糖就好,我最贪吃了。”她吐了吐舌,爱吃又贪玩,是她改不了的毛病。
“好,好,吃甜糖,嘴甜心也甜。”乌大娘笑开了嘴。
“福气,给你松子豆沙包,别的贵重品俺送不起,老赵家的小点心还行,趁热快吃。”曹大叔也过来了,递了颗包子给她。
“曹大叔昨儿个打牌又赢钱了呀!”看到送到面前的甜包子,福气不客气的收了。
“是呀!赢了不少,把李鬼子、潘短腿他们气了个半死,乖乖地掏出铜钱孝敬我。”他得意地拿起菜刀抹了抹。
“曹大叔,小赌怡情,大赌败家,我只帮你一回哦!下次再找我,可就没福气了。”要不是看他受了气,剁鸡差点往手臂剁,她是绝对不会帮这种忙的。
人的一生有多少祸福早已注定,福多受不起,反而会招来祸事,得斟酌地给福,再说赌博不是好事。
曹大叔大笑着去鱼鳞剖鱼腹。
“得了,我也是气极了才跟他们赌,赢了这一回我也不赌了,而且那几个输怕的家伙哪敢再来找我。”
他昨夜手气旺到不行,把把是顺子,运气好到挡都挡不住。
“不赌最好,倾家荡产很可怕的,典妻、卖子、当乞丐,终生潦倒。”酒色财气可是人生四大忌。
另一个大叔插嘴,“是啊,是啊,福气的话要听着,自从福气来了以后,不管咱们做什么就是一路顺到底,顺到府里像来了一尊神仙似的,那些令人不快的事一桩也没有再发生了。”真是福及众人啊。
“没错没错,我昨天一早跌了一跤,原本以为这下糟了,准会伤到筋骨,躺上大半个月的,没想到福气走过来一扶,我就像没事人似地站起身,骨没折、筋未伤呢。”
“我也是,我也是耶!福气姊姊拍拍我的背,我娘多年的咳嗽就好了,前不久还下田种地,精神看起来比以前还好。”打杂的铁蛋满眼感谢。
“说到这,之前,我养了八个月的母鸡都不下蛋,福气往鸡舍一走,十几只母鸡居然一口气全下蛋了,鸡蛋多到捡都捡不完,捡得我腰酸背疼。”
“有蛋捡还埋怨,要能天天拾了鸡蛋打牙祭,我腰酸背疼也甘愿……”
厨房边一群人聚在一起闲聊,除了大叔大娘外,其中不乏偷偷懒的年轻长工和忙完活的小丫头。
以前也不见他们话多,通常各忙各的,表情严肃得像欠了债似的,就算说话也是短短几句,匆匆擦身而过也不多看一眼。
可是多了一个得人缘的福气后,须府昔日的冷清全不见了,她走到哪里,哪里就笑声不断,开朗的好性情教人乐得亲近。
接触久了,下人们也渐渐放开心胸了,到处充满春暖花开般的舒坦感觉,府里的气氛不再压抑。
就连一个眼神就能冻住人的二爷,也似乎迎来了春日的迹象,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硬邦邦的。
“我说福气呀!你也过过福气给咱们二爷,他老大不小了,该娶妻当爹了,老是孤家寡人一个,看在我们这些老仆妇眼中,还真是心酸呢。”旁的人不知生了几个孩子,他却连个做伴的知心人也没有。
“咦?二爷不是订亲了,我听说君家小姐颇有才情,美若天仙,和咱们二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铁蛋是从外地来的,刚入府不久,听来的并不是真实情况。
“亲是订了,可是娶不娶得进门才是大问题,三次坐上花轿三次都嫁不成,每回出事的都是咱们府里。”简直邪门得很,见喜便招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呀!
福气托着腮,兴致勃勃地追问:“对喔,结不成亲是怎么回事,新娘子煞气太重吗?冲煞了老老少少。”
命不可不信,但运可改,凡事没有绝对,也许她能想想办法。
“天晓得呀!批八字的老和尚明明说很合,是天赐良缘,旺夫旺子旺亲族,可是你瞧瞧,人还没嫁进门,就先克死了公婆和大伯,哪来的旺了。”真要再嫁娶一回,下一次不知道要死谁。
须府人丁本就单薄,如今只剩下守寡的长媳、牙牙学语的长孙,以及当家的二爷和几个无所出的姨奶奶,老爷不在了,她们也顿失依靠,幸亏二爷看在叫她们一声姨娘的分上,勉强收留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