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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百无禁忌 page 7 作者:寄秋

  「不是才刚春耕过,怎么又要赛龙舟?」解冰云好不容易才处理完村民争水一事,才想喘口气时,事情又来了。

  「春耕是三月,忙完春稻后是四月,而五月的端阳节要预做淮备,报名的队伍要抽签,安排赛事,再交错淘汰……」

  「行了,行了,一切照旧,先把比赛场所布置起来,到时我再出席。」他不耐烦的挥手。

  「大人,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呀!」孙典史都快哭出来了,表情凄楚。

  「衙门里没人了吗?」他冷哼。

  孙胜中的圆脸挤出两滴泪。「陈县丞我叫不动,他是八品官,我才九品,马主簿病了,谢师爷守丧中,杜捕头不在,他那班衙役没法使唤,一衙二十七人,只有我听候差遣。」他才是尽忠职守的好官,大人要多多提拔。

  眼露厉色的解冰云冷笑道:「个个比我排场大呀!吩咐下去,除了不在城里的杜捕头外,其余未来办差的罚半年月俸,停止供米粮,要是明天一早我还没看见他们,就叫他们不用来了,衙门不缺力争上游的人。」真以为非他们不可吗?他明卫、暗卫也带了二十余名,个个都能上手,将其取代。

  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解冰云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不得不防范,没人愿意一个外人侵入地盘,一次、两次的下马威是在试探彼此的底线,而他也该拿出该有的气魄整治。

  「半……半年的月俸?!」孙典史倒抽了口冷气。

  「嫌少?」解冰云睨他一眼令孙典史揺头。「不,刚刚好,刚刚好,只是……唉,有些人的家里有困难,等着月俸买米下锅。」他指的是出身清苦的衙役,他们少有油水可捞,干的事却是最多,早出晚归,无法顾及家中老小。

  「把那些有困难的记下来,罚半俸,从以后的月俸扣回来。」恩威并施,不一次将人打到底。

  「是的,大人,小的会一一告知。」还好,还好,没把人往死里压,给人一条活路。

  「这两日县衙里还有事吗?」他感觉好像少了什么。

  孙典史想了一下。「咋儿傍晚西山村捞到一具浮尸,应该是刚落水不久,今儿一早秋姑娘来验尸了……」没等他说完,解冰云眉头一抬。「那个女仵作?」

  「是的,本来是她爹要来,但是老周一脚踩了空伤着了,所以秋姑娘来了。」谁来都成,只要快快结案,判定失足落水就好,好通知家属领回安葬。

  「她在验尸房?」他似乎挺久没见到她了。

  其实也没多久,才三天,周静秋出城为一名长满狼疮的姑娘上妆,她的身体有多处溃烂,得用补土细细上色,死时才十五岁。

  孙典史怔了一下,点点头道:「应该还在」

  「本官去瞧瞧,看是否有冤情。」那丫头对人、对事都冷冷清清,唯独死人才能匀起她的兴趣。

  解冰云的语气中少了冷硬,多了一丝迫不及待,他根本不让人回话,立即起身离去,大步昂首,走得很快。

  验尸房位于县衙后方的僻静处,离官舍甚远,种了一排竹子遮掩,平日看来阴森森的,特别的冷,不管白日或黑夜,都给人一种鬼影幢幢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的发冷。

  一靠近,解冰云的脚步忽地一慢,感觉有股冷意拂过面颊,他瞧了瞧阴阴郁郁的四周。

  其实在验尸房旁还有个红砖筑起的火葬房,尸体腐坏到无法收殓或是依家属的要求便于携带,便会在此火化,装入骨灰罐子。

  解冰云进入验尸房时,正好看见口鼻蒙着布的周静秋从死者的腹中取出两片肝叶,已呈现黑色的人肝被她放入盛具中,堂堂六尺男儿居然脸一绿,转身往外头跑去。

  又过了一会儿,吐完了的解冰云再次入内,这一次他的表现很冷静,除了脸色仍有些发青外,倒是看不出异状。

  「是他杀还是意外?」头也不回的周静秋将大肠小肠塞回腹腔,排成弓状。「依胸腹的积水来看,是生前落水,他的肺脏被河水浸润,胃里也有水,他在水里至少待了一刻钟才溺亡,但我无法淮确地告诉你是他杀或意外。」

  「原因?」淹死的人尸体发胀,此人的面容却未有所变化。

  「你看这里。」她将尸身翻半身,指着背后一道瘀紫。「有人从后面打了他一棒子,这是棒痕,下手很重但不致命,不过要看死者在何处被打,若在河边,很有可能是被打下河,死者受了伤无法自救,因此溺毙河中。」

  「另一种说法呢?」解冰云又问。

  周静秋看了他一眼,回道:「被打了之后他逃走,后来走到河边想喝水或洗手净面,因为背痛而失衡,一不留神便栽入河里,这是我的推断,当不得真,大人要做的是查清楚他是被谁打了,在哪里被打,找出关键点,真相就能水落石出。」她不在乎破不破得了案,她的分内事是验尸。

  「我会尽快派人去查,不过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吗?」四下无人,静悄悄的,而她面前是一具尸体。

  她反问道:「你说活人可怕还是死人可怕?」解冰云先是一怔,陆即失笑。「见仁见智。」在他看来,两者都可怕,但以常人而言,死人还是让人畏惧些。

  「是见仁见智,我在棺木中出生,打小就跟着父亲看遍各种死尸,老实说,我倒觉得死人比活人来得亲近。」人死了,不会再害人,而活人为了一己之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闻言,解冰云眉尾一勾。「颇有意思的见解。」

  「死人不会反抗,不喊痛也不咒骂的任我摆布,活人做得到吗?」他嘴角一抽,对她的「癖好」不予置评。「孙典史说你一早就来了,这会儿都过午了,不饿吗?」

  「饿。」周静秋以为很快就能处理好,谁知看到完整的器官她就入迷了,反复地观赏了一番。

  「想吃什么?」解冰云问道。

  她取下自制的包发头巾和口罩,露出一张细嫩小脸,回道:「辣炒大肠,腌切肺片。」她觉得嘴里淡淡的,想来点又酸又辣的刺激食物。

  她的手刚刚才摸过……她吃得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瞅着她。

  周静秋看出了他的想法,不免觉得好笑,她早就习惯了这份工作,百无禁忌,没什么吃不下。当她从事法医工作时,曾在妻杀夫的阉割现场吃热狗,一截男性生殖器就在她脚旁,所以问她吃不吃得下,答案是肯定的,不过她想吃的东西不是那么快就能吃到,看来她只能换个选择了。

  「那吃面吧,县衙门口有个面摊,味道还可以。」人一饿什么都想吃,越快越好。

  「好,吃面。」解冰云马上附和。

  脱下自制隔离衣收妥的周静秋,见他还跟在身后,表情微带困惑地道:「解大人,你的官衙在那边,我们不同路。」她走的是平时下人出入的小侧门。

  「我不能也饿了吗?」想想他的确饿了,刚接下乱成一团的县务,他忙得错过用膳时间。

  她忍着不翻白眼,心里暗暗唾弃,他一早到她家吃了二十颗手掌大的猪肉白菜包子,还一个人喝掉半锅野菜粥,这样的食量还敢说饿?她吃了一个半的包子就饱了,连粥也喝不下。

  「解大人,你确定你只有一个胃吗?」周静秋忍不住嘲讽道。

  看着她有些嫌弃的神色,解冰云反倒觉得好笑。「我还没你家夕奴吃得多。」她手一挥。「他像一座塔那么高,你跟他比什么?」

  「他不像本朝人。」似胡人。

  「不像犯法吗?他是我家的夕奴。」周静秋语气中的保护意味十分明显,举凡她的家人她都不许他人任意欺辱。

  「夕奴很好,蒲扇似的大手能做出一道道美妙佳肴,可是你没想过要查查他的过往吗?就连那个小敢也来路不明,我不信你没发现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很深的墨蓝,乍看之下是墨瞳,但偶有蓝光闪过。

  「那又如何?和我们投缘便是家人,哪天他们想走了,我们也不会阻拦,人与人相处靠的是缘分,缘生缘灭是涅盘。」没有谁能陪谁过一辈子,总有人先走一步。

  「现在并无战事,若有一天边关狼烟起,他们会是你周家的腐肉。」不割不行,胡人的样貌瞒不了人。

  「什么腐肉,你会把你的家人丢向狼群吗?」听他说起夕奴和小敢的不是,周静秋怒火顿起。

  「会。」在必要时,他会毫不犹豫牺牲一人以救众人。

  「我不会,我会和他们同生共死。」不管在怎么样的逆境下,她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家人,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救了夕奴和小敢,他们就是她的责任。

  解冰云眸心一动,她对家人的维护令他动容。「我不与你争辩,先吃面,喂饱腹中的饥虫。」来到面摊,三张方桌,几张长板凳,三十出头的夫妻一人揉面,一人下面,煮得滚白的大骨汤冒出阵阵香气,诱人食欲。

  面摊旁已有好几人端起大碗呼鲁呼鲁的吃着面,汤头鲜美,面条弹牙,两片肉佐青菜覆在汤面之上。

  周静秋见状,觉得肚子更饿了,不过她很节制的叫了一碗她食量允许的小碗面,上面撒上肉末和葱花,薄片烧腊鹅脯,切丝的松菜卷成圈,一看就招眼,惹人胃口全开,她先秀气地喝了口汤,再开始吃面。

  但是她还吃不到两口,一旁的解冰云已经在吃第二碗了,大海碗的分量是她的三倍。

  见状,她悄悄的挪位置,假装与他不熟,不是同路人,堂堂的知县大人居然有个牛胃,那还不吃穷一方百姓。

  第四章  验尸得胆大心细(2)

  「还不吃?」

  光看你吃就饱了,反胃到喉咙口。「猫舌头,怕烫。」

  「说我娇气,我看你挑嘴得很,你家的人都挺会吃的,怎么就你是小鸟食量?」连吃五海碗才觉得饱的解冰云,一口解决她吃剩的汤面,引起她诧异的瞪大眼。

  「那……那是我的……」她还要吃。

  「你不是吃不下了?」看她一根一根的数面条,他索性眼不见为净,全倒入胃里。

  就算吃不下他也不能吃她吃过的,他没感觉脸红吗?「脸皮厚的人果然天下无敌……」

  「你咕哝什么?」

  「我是说吃饱了,我回我家,解大人该回县衙了,我们的方向不同。」终于可以摆脱他了,这厮太诡谲了。

  「我没告诉你吗?」事多就忘了。

  周静秋忽地头皮发麻。「告诉我什么?」

  「二林村出现一具无名女尸,我和你必须立即前往,怕是没法赶在日落前回城。」二林村在莱阳是偏西是界,越过一座小山头便是镇安县。

  「什么,要外宿?」她什么都没淮备,两手空空怎么验尸?她的换洗衣物和器具全放在家里。

  像是知晓她的难处,一辆漆黑的马车出现,一颗黑色头颅从车窗探了出来。「师父,我来给你打下手。」

  「小敢?!」他怎么也来了?

  「女尸,年十七到二十左右,未生育过,下体会阴部有撕裂伤,伤口一寸二,大腿内侧有抓痕,双腿被硬生生扳断,成大字形,左腿有咬痕三,右腰上两寸是见骨的齿印,双乳……死因是掐颈而死,下眼睫点状出血……」这是一座竹林,翠绿色的竹子直挺挺,随风轻揺的竹叶缀着垂落的金光,忽高忽低,明暗闪动。

  在竹林深处,一名年华初绽的姑娘被抛下,她孤伶伶的躺在竹头旁,双眼无神的凝望着上方的一片绿。

  她死了,却两眼圆睁。

  身上的绿衫被撕成碎片,遮不住桃红色绣蝶肚兜,鹅黄色缠枝牡丹长裙上鲜红点点,掀到腰际,露出已失去血色的雪白大腿,血染红了白嫩,触目惊心地出现死白与暗红。

  不用仵作相验也看得出这名女子生前受到多么残酷的凌虐,她全身布满咬痕和指掐的瘀青,处处可见指甲硬抠开的血肉分离,那人用十指企图将女子撕裂,故而有许多小小的指甲印伤口,血量不多,但看得出来恨意有多深。

  「她被奸杀……」

  「不是奸杀。」多可惜呀,那么多的证据在眼前却无法取样,指纹、唾液、皮下组织细胞、血液、齿模……若有现代仪器来检验,很快就能找出凶手。

  周静秋有些怀念法医室的检测仪器,虽然不能百分百缉重真凶,但DNA、纹路辨识替他们省了不少事,她只需把样本往凹槽一放,几分钟内便能显示结果,进行比对。

  「咦!不是奸杀?」硬要跟来的夜华玉一脸惊疑。

  「故布疑阵。」若她不是拥有专精的法医知识,以及多年的法医经验,想必也会被欺瞒过去。

  「这怎么会是假的?她的下……唉!都流血了,还有男人的浊物,肯定是见色起意,将人拖进竹林行不轨事。」夜华玉仍是不相信她的说法。

  「凶手是女的。」周静秋敢断定。

  「女的?!」解冰云和夜华玉同时讶然,面上皆滑过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们看这个。」周静秋用请人打造的小摄子夹起一物,那东西很薄,透光,呈片状。

  「这是……」夜华玉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指甲。」她道。

  「指甲?」

  「上面涂着褚红色蔻丹,我从死者的伤口取出来的,也就是说,凶手在行凶时太过用力,指甲挠断了,卡在死者的皮肉里,她没发觉又继续挠,以致后面的伤口少了一截……」五指齐捉,四长一短,短的是断了指甲的那一根,所以只有四道血痕。

  「死者与凶手是熟识的,甚至是很好的朋友或姊妹,从死者的伤势看来,她并未反抗,逆来顺受的任人又捏又掐,也许是自知理亏,或是不想反目成仇,便由着凶手发泄怒气,她默默忍受,以为能重修旧好……」女人一发起狠来,那是锐不可当,全无理智可言,即使酿成大祸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全是别人害的。

  「女人的力气能把腿折断?」远远站开的夜华玉还是不相信,换成是他,也得费一番气力。

  「这具尸身就是最好的证据,能证明确实是女子所为。」若照个X光就能一目了然,根本不用解释。

  「我看不出哪里是铁证。」夜华玉觉得她在胡说,周静秋不卑不亢的指出几处异状,「这里、这里,和这边,都有使过力的痕迹,因为力小无法一次折骨,重复了好几回,因此我指的这几处都有轻微的骨裂现象。我想对方有帮手,譬如丫头、婆子,她们按住死者的双肩,让她动弹不得……喏!这便是掌心按出的红瘀。」她指着两侧肩胛骨,各有一块红色斑痕。

  「女人杀女人,啼!这得多大的仇很。」吓!夜华玉赶紧自省,最近他应该没得罪过女人吧?

  周静秋懒得再和夜华玉废话,她看向解冰云,说道:「解大人,这条线索很好查下去,依女子的衣饰来看,必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与之往来的姊妹也必定是门户相当,查近半年订下婚约的女子,死者之所以遇害,起因必定与男子有关。」因为订下婚约了,才更不能容忍自己亲近的姊妹居然亲自己的未婚夫,仗着两人的关系横刀夺爱,妄想什么两女共事一夫,以为甘愿退让做小就能获得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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