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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的傀儡 page 5 作者:简薰

  至于水云路打扮也如一般庶女,身无锦缎,头无金饰,连妆粉都没有,要不是她气定神闲,还真无法把她跟官家女子连结在一起。

  “奉茶。”

  一个命令,旁边的大丫头立刻倒茶,“水姑娘请。”

  水云路接过,笑说:“多谢姊姊。”

  白青描花瓷杯,淡碧色的茶汤,她吹了口气,轻啜一口,对于她们刚才的无视绝口不提。

  是被欺侮惯了吧,端木明珠想。

  端木明珠原本只是想装装样子,好让下人传出风声给母亲知道,女儿跟未来的媳妇颇亲近,但此时见她容色镇定,竟生出一些亲近之意,便道:“婚事既定,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母亲住在长福院,姑娘若闲来无事,也可过去走走。”

  水云路眼含薄笑,“是。”

  端木明珠微觉奇怪,是?为什么会说是?

  啊,是了,自己刚刚吩咐丫头不用上茶,她是大宅出身,自然知道一等丫头没主人命令,不会失礼至此,她想必是觉得,你既然存心无礼,那么我把自己矮到底,看你能欺到什么程度去,所以不说“好”,而回“是”,这是在告诉她,这是端木家的宅子,你又是端木家的大小姐,你想欺负便欺负吧,但切莫以为我不懂。

  想通了,瞬间耳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补上一句,“我娘肯定很喜欢你。”

  “端木姑娘既然有所吩咐,我自是从善如流,只是,端木少爷没同我说起此事,只怕另有安排,不如姑娘再跟少爷商议商议,若是意见相符,那我便择吉日拜访太太。”

  端木明珠更尴尬了。

  她自觉端木家对她宽容,没追究她设下陷阱之事,可只怕在她心中,自己跟太子妃那种女人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先是以母亲之名把她叫出来,又故意要丫头无视她,才坐下来,也没问候,就要她去母亲的院子,怎么说都是没个尊重,怎么说都是脱离不了命令。

  这么一想,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要紧。”

  呃,天啊,她真不是那个意思……

  第3章(2)

  在端木明珠为自己一时不慎所苦的时候,端木琛正在司香院中看着六王爷信——太子设这局逼他娶妻,皇上已经知道,太子禁足,罚俸,什么时候到头,还要看皇上心情。

  皇帝一方面固然是疼惜他这个被算计的孙子,但更多原因,是在于心痛太子的不争气——见一个,眼红一个,自己当了三十几年皇帝,赐下的东西可多了,弟弟们,皇子们,侄儿们,谁不深受皇恩,难不成来日登基,他还想一一跟臣民讨回他这个父皇赐下的恩物?心胸狭窄,何以为君?

  端木琛自然知道太子这几年始终派人盯着自己,是故年纪已到,却不敢娶亲,太子一日疑心不除,他贸然有后,只怕那孩子也活不长,镖局出身的护院跟大内出身的侍卫,他不会傻到以为那是同一种级别的存在,护院防得住宵小大盗,但防不住宫中侍卫,自己对在皇宫坐牢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这话说来大概也没人信。

  江山,江山,若走不出那皇宫,不过也就是张地图而已。

  说来,祖母真是聪明至极,一曲琴,一盏茶,一个笑脸,便换来皇上念念不忘,子孙富贵无匹。

  端木家虽然不是官,但掌握着大康王朝的经济命脉,这权力可非一般官位能及,也难怪朝中官员个个眼红。

  太子想要金银,这他尚能理解,只是太子以为他对皇位有意,未免想得太多。

  江南四季各有风景,能日日跟母亲问安,见两个妹妹生活安好,他可什么都不缺,皇上几次召他留京他都推辞了,想要的便是自由自在,比起被困在宫中,对着一张地图自满,他倒宁愿腰缠万贯,行遍天下。

  脚能踏上的地方,才叫江山。

  皇位?谁希罕!

  将六王爷的信放进炉里烧了,直到一丝纸片也不剩,他这才看起账本来。

  上京一趟十余天,没听回报,这积在一起,只能说累得呛,嫌每日来回麻烦,这几次都住在港边的客栈里,直到事情处理完毕,才回府邸,才刚刚吃完饭,连茶都没喝一口,绿茴来报,说大小姐来了。

  这都快生了还跑来跑去?

  只见端木明珠跨过门坎,立即哗啦啦的跟他说白日在水榭发生的事情,她是听他的话,去跟未来嫂子亲近给母亲看,谁知道没弄好,人家以为她仗势欺人,摆架子呢,她端木明珠自认不是那种人,但水云路那波澜不兴的软泥态度,真是让她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只觉得冤枉万分。

  听完端木明珠的“委屈”,端木琛只觉得好笑,“她真这么讲?”

  “是,我都觉得自己要是坏人了。”

  看着她懊恼的脸,端木琛微觉好笑,“行了,我再跟她说。”

  “再?哥哥你跟她哪有这么熟?”

  端木琛笑了笑,“原本不熟,不过前几口看了京中来信,熟了。”

  不但熟了,也知了。

  水云路是庶长女,但在她之前,有两个姨娘怀孕却都滑胎,水家四房有十几个女人,除了正妻之外,能顺利生下孩子的只有李姨娘跟另外一个通房,这样的母亲教出来的孩子,只会聪明,不会傻。

  她那句“端木少爷没同我说起此事,只怕另有安排,不如姑娘再跟少爷商议商议,若是意见相符,那我便择吉日拜访太太”,真的是很伶俐,明珠都没发现的事情,倒是被她嗅出端倪。

  “你回去休息吧,我会跟她提的。”

  “那得跟她说,我没那意思喔。”

  “知道了。”

  待端木明珠走后,端木琛把茶喝了,这才对外喊,“墨玉,去桃花苑请水姑娘过来……不,去跟水姑娘说,下午若方便,我去桃花苑访她。”

  水云路当然是方便了。

  他看了一会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换件衣服往桃花苑去。

  上次来桃花苑,天色黑,根本看不出景致,这次倒是真看出来了,小塘,凉亭,绿草地,攀墙的紫色朝颜,几只花猫随意或躺或卧,十分闲适,只是……

  一个青衣丫头就站在垂花门旁,看到他,立刻行礼,“见过三少爷,我家小姐在亭子里。”

  从太子手中的有用之人变成无用之人,差异可不是一两点。

  那日她来送八字时,盛装华服,俨然是高贵的官家小姐,此刻却是素颜,棉布衣,头发也只用粗钗简单挽了个髻。

  石桌上没有烹茶用具,简单的一只壶,两个杯子。

  端木琛知道就在前几日,太子把自己的人都撤了,也有预期桃花苑中仆人会少得多,只是环顾四周,这……

  水云路嘴角弯了弯,“三少爷见笑了。”

  的确很好笑。

  大抵是婚事已定,刀疤嬷嬷懒得应付,那些好衣服,首饰,都不给开箱,明珠说,她连胭脂都没有——听到时已经觉得荒谬,没想到亲眼所见更离谱,太子要撤人,竟连个粗使丫头都不留。

  看来,那青衣丫头应该是水云路从水家带出来的,所以才没被收走。

  太子心胸狭窄至此,简直大丢皇家脸面,难怪皇帝禁足,罚俸,不说日期,恐怕就是要他好好想清楚。

  “嬷嬷把好茶叶都拿走了,只剩一些粗茶。”水云路亲自给他斟了茶,“三少爷请用。”

  连茶叶之类的东西都拿走?

  一般女子落到这田地,只怕终日惶惶不安,她却是气度娴雅,让他不由得生出一些好感。

  结亲,是他给自己善后,后来知道她只是无奈奉命,他想,那就养着吧,他就不信一个女孩子还能在他手中翻天不成。

  此时见她稳重,内心不禁生出另一个想法——母亲出身低微,又不识字,故即使这些年不少夫人相邀,总不敢过府,怕给儿子闹笑话,能跟官家结亲一直是她内心希望的,水家不只是官家,还是国师世家,皇亲国戚看到,也会敬上三分,水云路容貌出众,气度泱泱,完全符合母亲对官家女子的想象。

  如果她真能讨得母亲开心,也算是替他尽孝,只是如何让她愿意照他意愿行事,恐怕是得好好谈一谈了。

  水云路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非常荒谬,但她一来无心摆样子,二来,也没那能力摆样子——刀疤嬷嬷可把所有能拿的都拿走了,桃花苑只是雕梁画栋的一间空院子而已。

  但也好,越是一穷二白,端木家越不会对她有戒心,她的日子也就会好过上一些。

  这不,端木琛看着那颜色翻褐的茶叶,脸色十分和缓,比起她去硬塞八字那日要好看得多,茶水颜色明明很糟,但他居然也喝了,“成亲便照你说的,订在九月初九。”

  所以已经定了,可家里怎么都没来信……

  大概是看出她疑惑,端木琛主动道:“你祖父的意思是结亲,至于迎娶之事,就免了。”

  嘴角抽了抽,好吧,庶女生活多年,此种事情不用意外,“那聘礼……”

  “收了。”

  “可有退回部分?”

  看着水云路带着一丝希望的模样,端木琛忍不住想笑,“连一样都没退。”

  水云路默默有种丢脸的感觉,“三少爷当时应该先来问问我再去下聘,祖父素来贪财,一旦让他拿入手中,是别想再枢出来的。”

  “算了。”

  水云路想想也是,端木琛家里什么最多?银子。

  笑了笑,“三少爷今日来到桃花苑,想必有事,桃花苑中,除了我与水家带来的丫头,再无其它人,尽可直说。”

  “水姑娘好爽快的性子。”

  “三少爷手握河权,时间可比金子还贵,若是没事,只怕不会轻易来桃花苑。”毕竟这院子可是案发现场,别说受害者,就连她有时想来,都不是很愉快。

  “这样吧,我先问问姑娘,可知我为何吃了亏,却是一点报复之意都无?”

  “这我也想过,原以为三少爷是权衡时势,让太子爷一让,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许是京中有变化,只是我在这里却不明白。”

  “我就直说了吧,京中确实有变,但主要是我母亲年纪已大,我又已是弱冠之龄,却未有妻妾,母亲一生愿望是看我娶个体面的姑娘,别的不说,水姑娘的家世气度,极合我母亲心思。”

  他之所以这年纪未婚,便是担心有后,逃不了太子毒手——母亲连折两子,中年丧夫,若是这般年纪再来送孙子,只怕要承受不住。

  但眼见太子的想法居然是塞给他一个嫡妻,计划将来端木家的子孙自愿归还河权,那么,只要是这个嫡妻所出,太子便不会出手,加上他这阵子调查所得,这水云路实在不足为惧,连下聘这大事,水家人都没写信告知,足见她也是立场艰难——只是这些话说来伤人,跳过不讲。

  “母亲喜欢官家女子,我又不爱娘家太大势,水姑娘是官家庶出,再合适不过。”

  “三少爷之所以放宽心胸,是想通了,要我让太太开心?”

  “是。”端木琛微微一笑,“所以以后人前,姑娘要与我彼此有意,至于人后,我不会亏待姑娘。”

  水云路眸光一闪,“不会亏待,还请三少爷告知,如何算善待,如何算亏待?”

  果然是夹缝中长大的庶女,该仔细的地方绝不迷糊。

  他想了想,道:“姑娘既然是我正妻,那么我端木府必以正妻之礼待之。”

  “好。”水云路伸出手,“我替三少爷给太太尽孝,让太太舒心,虽是正妻,但掌家之权自是不用,只请三少爷保我生活无忧,不受人欺。”

  端木琛伸出手,跟她轻击手掌,“一言为定。”

  击掌之后,水云路心中总算踏实了——交付八字那日,她下跪叩头,待他扶自己起来,心中已知他不会对母亲出手,于是自欺欺人的想,好了,一切没事。

  哪里会没事呢,人在屋檐下,事情可多了。

  被尊重是过日子,不被尊重也是过日子,可以的话,当然希望是前者。

  一场戏,一世安稳,也算很值。

  “既然要我讨得太太欢心,那还请三少爷告知太太的出身过往,习惯偏爱,好让我避其所嫌,投其所好,当个贴心晚辈。”

  好个避其所嫌,投其所好,“我母亲是农家子女,性子朴实,不懂绣花,不会弹琴,每日所乐,便是见双胞胎孙女素儿与络儿与她争宠,最近只挂心我大妹明珠即将临盆之事,馨州虽然多贵夫人,但却是没有来往。”

  “那三少爷呢?”

  “也是要避其所嫌,投其所好?”

  “总不能太太问起时,却是一问三不知,三少爷见太太质朴,但若是说起自己儿子,只怕全天下的母亲都是聪明伶俐,心细如发。”

  “我生平最大兴趣,便是看账本,算银两。”端木琛扬眉笑问:“如何?”

  “此等兴趣,也不是一般人有福气有,三少爷不用妄自菲薄。”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笑了出来,这端木琛,比她想得要好相处的多,“谁不爱银子,三少爷会被太子盯上,是因为银子,我来到这里,也是因为银子,只是世人皆怕自己被视为庸俗,所以不敢直言,若是想想食衣住行,三少爷的兴趣就必要得很。”

  端木琛眯眼一笑——母亲不善交际,明珠却是有几个闺阁朋友,许姨娘家中也有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几次想说给他做妾,他偶尔玩兴起,会告知对方自己最爱看账本,算银两,每次他说出这句话,那些姑娘们的表情就好像他说了什么粗言似的,在他看来,都是装模作样,能在春日赏花,秋日游湖,靠的可不是雅致,而是银子。

  这回原本也想吓吓水云路,却没想到她竟是妙回一顿,登时生出一些好感。

  又看她衣着打扮窘困,连丫头都只有一个,便道:“过几日,我会送些人跟东西过来,水姑娘切勿推辞。”

  “知道了。”

  第4章(1)

  端木琛说话算话,过几日,先是一中年女子来,自称惠大娘,带了一干仆妇,让她挑选。

  水云路知道端木琛要开始演起情深戏码,倒也没客气,留了四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两个厨娘,看惠大娘精明,嬷嬷就不留,此外另有八个粗使丫头,工作职责,全给惠大娘发派。

  院子里已经打扫干净,屋内青砖地总算看得出原本的价值,紫檀家具,盆景,花瓶等东西,在惠大娘的指挥下再度把空荡荡的大厅布置起来,茶抽斗都放上最好的新茶,桌上的四宝盒放置了桃干,苹果糖,橙饴,红豆煎果,花样颜色,与茶具是成套的,都是水蓝瓷釉。

  从头到尾,水云路都是在亭子里看,惠人娘彷佛会分身术似的,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忙归忙,却不慌乱,也不大声小叫,可见是发派惯了。

  牡丹道:“小姐,难得未来姑爷这样大方,直接拿了名册让您自己挑,您怎么什么都让给那惠大娘,万一她净挑一些不好的东西,不是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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