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的梦里,有没有他?裴弁撩起几绺遗落在她颊边的青丝,然后俯身吻住她的嘴角,仿佛藉由这个亲吻,就能人她梦里一窥究竟。
他好想永远将她的美丽掬握在手中,无论经历再多风雨,他由衷希望她永远都不会变。她的人、她的心,他会一辈子牢握手中,只要他不放手,她哪都不准去。
裴弁比谁都还要清楚,两人会永远地纠葛下去。当初他救了她,一次次将她从鬼门关给拉回,她若真想回报他,就把她的心给他吧……当日他也欠了她,害她失去身为女人最大的幸福,为了弥补她,他会一辈子呵护她。
他从来不曾如此需要一个人,也不曾失控过,而她却让他破了例。
如今想来,当时的奋不顾身,如着了魔似的发狂,仍令他难以忘怀。
望着她平静的睡脸,他霎时跌入那个惊心动魄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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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
那日,见她独自出门,裴弁放下手边急待处理的事,尾随着她出去。
听底下人说起,墨儿已适应府里的生活,甚至比想象中还好。
她手脚利落,聪明伶俐,对于上面交代的事,总是尽责用心,府中同年龄的婢女里头鲜少有人比得上她聪明心细。
裴弁深知她企图扭转自己可悲的人生,找回那已失去的尊严,他相信她会比任何人都抬头挺胸,也比任何人都认真辛勤。她若想重新获得失去的一切,只要她要得起,他什么都愿意给。
半年前那场雪夜,他已将话说得很清楚,聪慧的她很快就晓得自己该做什么,虽说先前因此生了场大病,足足躺了五个月之久,但在他日夜看顾下很快便好起来。
见前方那道娇小身影提着一堆刚采买的食材,步伐笨重缓慢,裴弁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只是跟在她身后。
她越过街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今日日暖风徐,康复后的墨儿,脸上不复先前的孤僻古怪,和同年龄的小女孩一样活泼。
裴弁紧跟着她,没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太远,这里的路弯又杂,他担心跟丢了,哪知才一转弯,却看到一辆马车冲来,眼睁睁就要撞上瘦弱的她。
他未曾迟疑,在瞬间就飞扑而去,无暇顾及其它……
两人一块狠狠撞上墙,外力的撞击,让裴弁痛得说不出话,他已经好久没尝到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后背一股灼热剧痛淹没他的理智,即使他用尽全力想保护她,但她仍因为撞击力过大昏了过去。
“墨儿!你醒醒。”裴弁轻摇她,脸色登时转白,顾不得自己。
“没……没事吧?”肇事的马夫赶忙停下车来,车轮底下迤逦着一滩血淋淋的印记,他不知道是谁受伤了?
裴弁恶狠狠地瞅着他,眼底陡然进出恨意。“她若是有个万一,我绝不会放过你的。”额间冷汗直落,他虽恨却也强撑不了多久。
“裴、裴大当家?!”肇事的车夫认出裴弁,吓得他两腿直打颤。“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小的……”
“闭嘴!”拥着昏迷的她,裴弁咬牙强忍背上传来的刺痛,那股疼痛让他连话都说不清,简直快昏过去。“快带我们回去,你知道裴府往哪走吗?”
“知道!小的知道。”车夫忙着搀起他。
“快,若拖延下去,她有个什么意外,我准拿你开刀!”他一手用力钳住车夫的衣领,手不停抖着。“快将她抱上车去,小心不要颠簸,她会受不了。”
车夫怕惹毛这男人,只得匆匆将墨儿安置在车上后,又跳下车搀扶裴弁。
“请大当家当心。”才扶起裴弁,随即被裴弁一手挥开。
他恶声恶气地吼着;“别碰我!”
裴弁咬牙爬上车,气力快耗尽,但他坚持非拥着她不可。“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她若真死了,我要你头一个下去陪葬,还附带你一家老小!”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他不能就此让她死去,他要她将往后的日子卖给他,好好报答他,她不可以走得如此轻易,绝不!
“是。”车夫抖着身子,双手满是鲜血。
裴弁一身黑色装束,车夫也不清楚究竟他伤在哪里,见到地上从他身上滴落的血,才知道他伤得比那丫头还要重上千万倍。
翻上车,车夫急忙转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两人送至裴府。
“裴大当家……到了!”
刚从山上采完药草回来的崔爰巧遇他们,吓了一跳,他赶紧抱墨儿进屋内,又唤几名壮丁前来帮忙抬裴弁。
“那……大当……”裴弁让好几个人给搀扶下车,车夫忙跟上前去。
“滚!”裴弁朝他鬼吼,虽然他伤重难忍,目光仍冷冽不已。
“大当家,请您保重身子。”搀扶的小厮劝着自己主子,裴弁踩过的路上留下不少血迹。
失血过度,让裴弁浑身无力,最后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众人吓得手足无措,全部的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裴府兄弟,大的出门谈生意,剩下的又过于年幼、没有主意,所幸崔翇当机立断,才镇压住失控的场面。
“全部退出去,别打扰我们,将路上的血痕拭净,大当家受伤的事别传出去,若谁敢多嘴,就别想再待下去。”
他的权力不大,却是裴弁最器重的人,说话还颇有几分份量,当下没人敢反驳,房内迅速净空。
见裴弁脸色苍白,崔翇撕开他衣裳,见到他背后那道伤口,不禁倒抽一口气。那道伤口自肩胛裂至腰际,深可见骨,若再延宕些时刻,只怕真要了他的命。
崔翌拿出看家本领,银针扎入他身上各大重要穴位,先护心脉,再止血势,稳定脉象后,才动手清理他的伤。
“发生什么事了?”裴彻刚从外头回来,甫进门就见底下人忙着收拾,若不是他再三逼问,只怕没有人敢说出口。
“二当家。”崔翇唤了声。
裴彻上前探视,见到大哥全身血淋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麻烦二当家按住大当家,小的要先为大当家缝合伤口。”手里拈着根细长穿线的银针,崔爰仔仔细细过火消毒后,才回到床边。
“你真要这么做?”纵然裴彻是个男子汉,但面对这撕裂伤,也也不禁胆寒。“他究竟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我不确定,方才一名车夫将墨儿与大当家载回,若没看错,对方当时满脸惊慌,车子上有大量血渍,准是他撞伤了大当家。”他来不及看得更详细,仅能片面推断。
“那墨儿她……”听闻另外一个伤患,裴彻脸都绿了。
“墨儿、墨儿……”原本在昏迷中的裴弁,似乎因血止住而苏醒过来。
“大哥!你没事吧?”虽和他一向不合,可见手足伤成这样,裴彻也于心不忍。
“墨儿呢?崔翇看过她没?”他话声颤抖,眼底失去焦距,只能焦急地伸手朝半空中胡乱抓着。
裴彻伸手握住他,却因他掌心冰冷,更加慌乱。“她……”
“她没事,只是因为外力撞击而昏了过去,我替她上好药,把过脉象,没有大碍。” 崔翇拭去裴弁额上的冷汗,只想赶快动手缝合伤口。“倒是你,伤得比墨儿还要严重千百万倍,若不赶快处理,只怕你会受不住。”
“别跟她说,千万别对她说今天的事……”背脊上的伤让裴弁感到痛彻心扉。“不要让墨儿觉得亏欠谁,她好不容易才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又摧毁她的希望,我宁可她恨我,也不愿她怪罪自己。”
“大哥!别再多说了。快让崔翇医治你!”他浑身冰凉,裴彻吓得掉了魂魄。
“你若不愿做到,就别和我谈条件,别让那丫头胡思乱想,别让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害她又颓丧起来……”
裴彻挣开兄长的手,紧紧按住他。“崔翇,你快动手,我大哥他拖不得。”
大哥背上开始渗出血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裴彻,你若让她恨起自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裴弁在他身下挣扎,字字进出牙缝。
“你若真死了,她才会恨死自己!”裴彻鬼吼一声,再次催促崔爰。“在你缝完这伤为止,我手都不会放开的。需要麻药吗?我怕大哥会撑不住。”
“你要答应我!绝不让她知道。”裴弁挣扎着,血流不止。
“不行,大当家现在消受不了,若用药真会让他一睡不起。”崔翌将布条塞进也嘴理。“大当家,请你忍耐了。”
崔翇一针针缝合伤口,那椎心刺骨的痛无人能承受得住,尤其在无法使用麻药麻痹病人的情况下,他还是头一回施行这样的手术,只得加快速度。
“大哥,你要撑着点。”裴彻道。
裴弁痛得几乎快昏过去,但如果这样的苦都忍受不了,那么这些年来他经历的风雨又算什么?他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她的未来,要见到她感激自己,他若死了,她又能找到哪处可供栖息的地方?他这辈子与她纠缠定了,他绝对不会早一步离她而去,她也别想轻松摆脱他,他俩今生今世都要绑在一块!
裴弁意识模糊,牙根几乎咬断了,额际青筋暴起。
“大当家,请你放松,要不这针每穿过一回,就多折磨你一回。”
见他肌肉绷得死紧,缝合的力道得加重,时间久了,只怕他会承受不住。
“大哥,你要听崔翇的话,再忍耐一下,墨儿那丫头很黏你,别想丢下她。”裴彻知道兄长挂念那名女孩。“要不我会夺走她的心,让你后悔自己一走了之。”
裴弁目露凶光,再度振作起来……
结束诊疗后,裴弁已筋疲力竭,气若游丝。
“你已撑过去,没事了。”裴彻难掩激动。
“老二,带我去裴府别业,我不要在这里疗伤……消息会走漏。快点……”
“大当家,万万不可!若现在移动,伤口会裂开的,咱们先前所做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身为医者,崔翇断然拒绝。
“可我就是担心那丫头会发现,若她问起……就说我到外地做生意,暂时回不来……”
“大哥!只要咱们小心,她不会晓得的。”
“我要杜绝所有消息外泄的可能!”裴弁强撑着,奋力大吼。
“大哥!不可以!”
“老二,大哥这辈子第一次求你,请你答应我……”他已累得快失去意识,撑不了多久。
正当房内争论不休时,裴涣红着一双眼进门。
“马车我已经备好了。”裴彻前脚刚进门,裴涣后脚也拜托管家将见到裴弁受伤的家仆,安顿到别业帮忙。
他明白大哥的脾气,兄弟做了这么多年,历经太多风波,每个人年纪虽轻,却都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就听大哥的话,这事若被墨儿她知道了,准受不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只有我们在场的人晓得……别再传出去;永远都别让她知道……”裴弁按住裴彻伸来的手道。
那日一别,足足两年后才再次相逢,这段时间,他花很多力气调养,也因为如此,一度差点成了残废,若不是他性子比谁都倔,当真永远见不了她。
骄傲的他终日忍受煎熬、活在痛苦当中,心性大变,喜怒无常,若非小弟的支持,他也不愿拖着要死不活的躯体苟延残喘。
高傲的他,不肯让人见到他失意的模样,镇日关在房内,这条康复的路,他走得好孤单,却不说半点苦。要不是她,他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所幸,这一切,随着时间过去,成了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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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的马车内,墨儿抱着一件黑色大氅,上头有自己熟悉安心的气味,让她又忍不住打起盹来。她真的越来越容易入睡,夜里有他拥着,她总能很快进入梦乡,一觉好眠。
“少奶奶,酿酒场到了。”驾车小厮朝马车里头唤道,打断墨儿的小憩。
“谢谢。”墨儿下车,大氅抱得紧紧的。“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替大当家送件袍子就行。”
“是。”小厮领命。
墨儿朝他颔首后,拉起裙摆进了门,在占地广大的地方内寻找裴弁的身影。
新婚已近一个多月,现在的她,在他命令下尽量能睡晚些就睡晚些,他总会在离开房门前,替怕冷的她添盆火,然后吩咐下人,若她没醒就别刻意叫醒她。
而今日她又睡晚了,一早醒来枕边无人,当时窗外细雪还未开始下,可不到两个时辰,霜雪纷飞,她趁着出门采买年货,顺道替他送衣物过去,就怕他冷到。
方才先去了趟延酒坊,店铺里的管事说,大当家到酿酒场巡视一批近日要出货的酒,害她白跑一趟,连忙唤小厮驾车赶来找他,就怕和他擦身而过。
墨儿往里头走去途中遇上住在酿酒场内工人的小孩,大伙儿头一回见她感到稀奇,待她表明身分后,小孩嘴巴全像沾了蜜似的,还有好几个孩子要为她带路。
“少奶奶真好,还替大当家送袍子来,虽然大当家老是脸黑黑的,不过一见到少奶奶,铁定笑得嘴角都弯了起来。”
“是呀是呀,大当家看起来很凶呐!上回咱们和他一道吃饭,大伙都不敢说话,只顾着拼命扒饭,就怕多说句话,会被他一掌按进盘子里。”
五、六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话题全绕着裴弁,墨儿知道若他在外用膳,总会和师傅们同桌共食,他是个极为尽责且受人拥戴的主子,撇去喜怒无常这点,他压根是个出色完美的男人。
墨儿任那群孩子拉着她,走了半天才见到在院子里的裴弁,她正想带着那群孩子走近,哪晓得一眨眼他们全作鸟兽散。
她走近他,见他伫足在雪地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任漫天飞雪洒落他身侧,伟岸的身形宛若神只。
她眼底的裴弁,沧桑得好似历经许许多多风雨,才换来今日一身的荣耀。
她不清楚他的过去,也从未问过裴府为何没有长辈,碍于身分,她不能多问,如今虽然成了他的妻子,她也明白很多事并非开口询问就能得到答案。
墨儿凝视着他,一如多年来的习惯,水嫩的红唇漾着笑,不介意陪他吹风。
直到见他脚边走来一个摇摇晃晃,不过一岁大的小娃儿,她不禁好奇起他和那孩子会有什么互动。不过她猜想,他了不起瞧娃儿一眼,然后调头走人,就算是最大的反应吧!
正当她还在胡乱猜测时,小娃儿跌了一跤,胖胖圆脸栽进雪地里,五体投地的趴在雪堆中,模样可爱得教人发笑。
只是小小身躯耐不住寒气,墨儿本想伸出援手,只见裴弁蹲下身去,看着娃儿大半天还不抬起脸,头埋在雪里面就快断气了,他探手往小家伙衣领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