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眸光相对,心下清楚事情不会真的了结,他和老七的仇只会越结越深,至死方休。
他无所谓的又耸了下肩,转移话题,“母妃别尽是恼儿臣这些小事,听说近日宫里多了个女人伺候父王。”
嬗妃眼眸不屑一瞟,“从以前到现在,伺候你父王的女人可有少过?”
他笑嘻嘻回道:“不曾少过,不过听说这女人是叶宗祝的女儿。”
“不是你的女人就好。”嬗妃冷笑,摆明了不将叶蔷薇放在眼里,“那个女人刚进宫,不过和大王睡了几夜,大王尚未册封,她真以为已飞上枝头,到处耀武扬威,实在可笑。”
“她可冒犯了母妃?”
“你母妃我呢,已许久不被大王宠幸,那个女人并未视我为对手,没来寻衅。倒是听说她遇着海妃,不知是真不懂礼数,或是愚蠢,竟然没将海妃放在眼里,呵。”嬗妃掩唇娇笑。
“看来是两者皆有。”公子爵冷笑,海妃是何等人物,岂容得了叶蔷薇目中无人。
“蠢人自会有人收拾,咱们待着看戏便成。”在宫中住了这么多年,嬗妃看多了,谁成得了气候,谁又会昙花一现,并不难看出。
“父王呢?”
嬗妃沉吟了一会儿,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大王已连续三日没上早朝,听说连海妃也好不容易才见着大王一面,眼下守在大王身边的是王公公、马太医和叶蔷薇。
“真实情况,我派宫女内侍打探,都不甚清楚,你万事得小心,形势比人强,咱们没能力与人一较高下,能避则避,千万别强出头。”她仔细叮咛,唯恐他脾气一上来,偏要硬拼,可就不好。
公子爵慎重握住母妃的手,“儿臣明白能避则避的道理,儿臣并不傻,何况有许多人需要儿臣守护。眼下儿臣最担心的是母妃,母妃孤身一人在宫中,宫里状况多变,不是我们所能掌控……”他想过了,当他们必须离城时,他会想尽办法带母妃离开。
嬗妃轻拍他的手,“没事的。”
他定定望着母亲,“母妃,儿臣今日前来,就要是母妃随时做好准备。”
嬗妃屏气凝神,心里约莫有了底,但仍是开口问:“什么准备?”
“离开。”
大王连续多日没上早朝,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臣子们不安的左右张望。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四位仪表堂堂的公子立于阶下,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王座,四人面上莫测高深。
大王的贴身近侍王公公扬起下巴,朗声道:“大王今日不早朝,诸位公子与大臣都散了吧。”
公子们一听,眉一挑。
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
傲慢的王公公看了众人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公子碧率先扬声,“王公公请留步。”
王公公来到公子碧身前,躬身有礼道:“不知二公子有何吩咐?”
“请教王公公,我父王今日为何无法上早朝?”
无法确实掌握父王情况的另外三位公子和大臣们全都拉长耳朵,聆听缘由。
王公公迟疑了一会儿,尴尬的笑了,“大王和叶姑娘在一块儿。”
“叶姑娘”三个字一出现,多少听到风声的大臣们不自在的清清喉咙,不论他们觉得大王镇日流连温柔乡有多荒唐,身为臣子也没胆死谏。
面上无波的公子碧明白的颔首,“有劳王公公。”
王公公干笑两声,暗示道:“兴许明儿个大王身子舒爽,便会上早朝了。”
区区一个叶蔷薇竟能教父王如此神魂颠倒,公子爵感到不可思议。
公子封维持一派的淡漠不感兴趣。
公子策扬唇一笑,“希望如此。”
“公子们早点回府休息。”王公公笑了笑,退离大殿。
王公公一走,大臣们全都围在公子碧身畔,愁眉苦脸道:“二公子,眼下这……您说该如何是好?”
太伙儿都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大王热衷女色,众所皆知,可这一回真是太过火了。
不被大臣们看重的公子爵被挤到一旁,由此看得出大臣们心下认定将来会由老二继承大统,觊觎王位已久的老五真愿屈居老二之下?老七呢?肯定不服气,有没有可能最后他们三个打在一块儿?
“莫慌,本公子认为这是一时的,过几日便会如同往昔,没有任何不同。”
公子碧沉着安抚臣子们。
公子爵瞧也被挤开的公子封神情一如既往的傲慢,和大理卿悠然自得站在一块儿,爷孙俩并不急着抢公子碧的风采。老五和老二究竟达成什么共识?
同样遭到忽略的公子策双手盘胸,不屑的哼了哼,“你晓得什么叫不长眼吗?”
公子爵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并不搭腔。
公子策下巴扬了扬,指向围着老二的臣子们,“他们那就叫不长眼。”
“你的意思不会是他们得围着你,以你马首是瞻,才是明智的选择吧?”他的眉嘲讽一挑。
公子策神秘一笑,眼底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公子爵看着一出生就占尽优势的老二,再瞧瞧身分比他更为低下的老七,老七凭什么自信满满?他手中到底握有什么?
田泉向他禀报,在他们离开大牢后,老七便与一群三教九流于府邸饮酒作乐,以前老七便常和三教九流搅和在一块儿,他未曾仔细想过这事,现下想来,老七诚府深,倘若和那群三教九流饮酒作乐不仅仅是饮酒作乐呢?
公子策下巴再朝老二和老五的方向扬了扬,嘲弄道:“同样是父王的儿子,偏偏就是有差异,有人自呱呱落地,便受众人吹捧,有人则被视为无物,这就是云泥之别。”
自小便有相同感受的公子爵耸了下肩,“云也好,泥也罢,我就是我,旁人怎么看,由他们去。”
“你内心深处,真能如表面这般潇洒?”满腹怨气的公子策认为老八不过是惺惺作态。
“随你怎么想。”
公子策冷冷看着大臣巴结讨好的簇拥着老二,不就是子凭母贵,否则老二哪点比他强,哼!
公子爵留意到老七的目光除了不甘外,还燃烧着熊熊野心,老七就像一把闷烧的火,即将燎原,断然不容忽视。
他视此为最大警讯。
第17章(1)
咚……咚……咚……
深夜里,沉重的丧钟响遍王城,打破寂静。
家家户户点亮一盏盏烛火,狗儿骚动吠叫。
公子爵自床上弹坐起身,同样被惊醒的叶芙蓉睁开眼,头脑有些混沌,听着教人心惊胆战的钟声。
公子爵迅速跃下床,抓起搁在一旁的衣服套上,赤足就往外奔。
叶芙蓉跟着跳下庆,穿上衣服后,一手抓起墨色外袍,一手捞鞋,追在他身后,“等一下,你的外袍和鞋还没穿。”
面色灰败的公子爵双手不住发抖,“父王……是我父王……”
明知父王与他的父子之情淡薄,可听闻宫里敲起丧钟,他难受的彷佛有一部分的他消失了,永远都消失了……
叶芙蓉上前拥抱他,“我在你身边,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在。”
眼眶潮湿的公子爵用力回抱,陷入悲伤。
此时无声胜有声,叶芙蓉拥着他,静静抚慰他。
咚……咚……咚……丧钟持续敲响,震痛公子爵的心,他难受闭上眼,自她身上获得坚强力量,双手不再颤抖。
同样闻声而起的田泉也已整装好赶过来,他立于屋外,“公子爷。”
公子爵连连吸气,平稳情绪后,这才睁开眼哑着声,“等一下。”
“是,公子爷。”
府内所有人皆惊醒,脸色惶然惊恐。
大王突然驾崩,并未指定将由谁继承王位,诸位公子恐怕会起争夺之心,王城这下很难平静。
叶芙蓉退出他的怀抱,手脚俐落为他穿好衣袍,套上鞋祙,脑海满是疑惑,实在是这丧钟来得太教人措手不及。
公子爵盯着她的发顶,思绪百转千折,有悲痛,也有惊疑,他沉着声道:“近来咱们都只听闻父王身休微恙,真实状况不得而知,今夜宫中敲响丧钟,我怀疑事有蹊跷……”
虽然她也觉得事不单纯,可听他说出来,她的心瞬间沉至无边又无际的谷底,恐惧蔓延,“你……”
他对上她惊恐双眸,冷静道:“父王驾崩,母妃身在宫中,不知是否安然无恙,无论如何我非进宫不可。”
六神无主的叶芙蓉僵硬点头,“我知道,只是我很怕……”
她怕,怕宫里会有难以预料的危机;她怕,怕他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她怕,真的好怕。
她的恐惧,他了然于心,他将她带入怀里,“我保证,我会竭尽所能回到你身边。”
明明说好不再分离,偏又不得不分离。她不想让他走,又不得不放手,心,撕痛拉扯,“你千万要小心。”
“你在家里也是,一切小心,一有状况,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他再三叮咛,担心若出了事,她无法当机立断。
“好。”她有些茫然,不太清楚他所指为何,但为了使他安心,她乖顺点头。
公子爵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眼,字字郑重的叮咛,“你切记,一旦出事,马上离城。”
叶芙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并不认为他一定能回得来,她心下一急,牢牢抓住他的双手,不想他走。
“答应我!”他厉声命令。
她没办法,要她在不知他是生是死的情况下抛下他,她真的没办法做到,他们明明说好要生死与共的。
他用力摇晃她的肩,“难道你忘了咱们早就说好,我会出城去找你,绝对!”
她犹豫迟疑,不愿放他走。
他目光悲愤,这次分离,极可能是永远的阴阳相隔,他又何尝愿意,可他也不能弃母妃不顾。
“好,我答应你,如有意外,你一定要出城来找我。”心如刀割的叶芙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郑重承诺。
“我会的,一定会。”
“公子爷。”在外头等得心焦的田泉再次催促。
此时赵总管匆匆跑来,扬声大喊:“公子爷,外头已乱成一团,属下瞧见七公子领着一群带着兵器的人马冲往王宫。”
“什么?!”公子爵没料到老七动作如此迅速,太喊:“田泉,马上整顿好人马,本公子要带一队人马进宫。赵总管,你让护卫好好护守,一旦守不住,立刻带着小姐和其它人离城,明白吗?”
“是,公子爷。”田泉与赵总管同声领命,分头去办主子交代的事。叶芙蓉一颗心纠结在一块儿,几乎要窒息。
公子爵抓住她的双臂,低头给她结实狂热的一吻。
这记亲吻,犹如诀别的亲吻,吻出她一串泪。
他的唇万般不舍离开她的,低嘶,“相信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她泪眼蒙胧,喉咙梗了块石头,说不出话。
“你也要安然无恙等我回来,明白吗?”他用力摇晃她,要求她承诺。
泪眼婆娑的她点头,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明白。”
公子爵深深凝望爱到心坎里的女人,低吼一声,再次用力亲吻她后,便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门开了,一束光自他周身散开。
门关了,他走了。
光,也被他带走。
寒气漫进她的四肢百骸,教她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丧钟宛若催命,一声接一声,敲得又急又响。
倏地,戛然而止。
叶芙蓉全身一震,全身绷得彷佛稍微一碰,就会化为碎片。
倏地,她全身陡生勇气,以手背抹去残留泪珠,挺直腰肢,抓过外袍穿好做男儿装束,昂首推开门。
“小姐。”担心的赵总管又回头候在门外,见她出来,终于放心。
目光坚定的叶芙蓉望着他,字字铿锵有力,“赵总管,你再派出一队护卫,骑脚程最快的马儿,前往王宫接应公子爷。”
“是,小姐。”赵总管双手抱拳领命。
叶芙蓉踩着坚定的步伐,眸底写满勇气,迎视留在府里的护卫。
护卫们腰际佩着早就磨亮的兵器,一齐望着她。
她环视众人,举臂高呼,“捍卫八公子府。”
这个家,她要竭尽所能为他守住!
护卫们见她意志坚定,跟着士气高昂,振臂齐声呼喊:“捍卫八公子府!”
全府上下同心,一同护守八公子府!
深夜的王城,因响起的丧钟,打破寂静。
被吵醒的黎民百姓打开家门,走到大街上,引颈望向王宫。
“出了什么事?”
“可是……可是大王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_
突地,一队人马带着亮晃晃的兵器从远处奔驰而来,“驾!”
众人唯恐遭到马儿践踏,急忙跳开。他们望着飞扬的尘土,捂着心口,惊呼:“这……这是……”
紧接着一队又一队的人马,马蹄隆隆急往王宫驰去。
王城的百姓们看得心惊胆战,面面相觑,这些陆续前往王宫的人会不会太多了?
“驾!驾!”隆隆马蹄声再次响起,面色凝重的公子爵骑着闪电,领着一队精兵护下杀气腾腾,直冲王宫。
惊魂未定的百姓见张狂的八公子出现,更是吓得往家门口跳。
“方才过去的是八公子,更早之前是七公子。”
“还有二公子和五公子,他们全都先后领着兵马冲向王宫。”
瞧今夜这阵仗,难不成……难不成公子们想造反?
百姓一有此猜测,抓着门板的手,纷纷砰砰砰,紧掩门户,躲避兵灾。
寂寂长夜,无风亦无月,云层厚重,连点点星光都掩去。
策马狂奔的公子爵嫌闪电跑得不够快,在它耳边催着,“闪电,再快一点!再快!”
闪电听懂主子的话,迈开有力长腿,尽力奔驰。
尾随在公子爵身后的护卫逐渐被脚力惊人的闪电甩远,为了主子安危,他们也催着马儿按跑,追上闪电。
公子爵一路狂奔,恨不得能生出一对翅膀,直达王宫。
当他与他的精兵护卫快抵达王宫时,赫然惊见王宫大门口已刀光剑影打成一团,定眼看去,是负责王宫安全的红衫卫兵正和一些江湖人对打,另外属于公子碧和公子封的人马也搅和进去。
“老七呢?怎么不见老七?”他勒停闪电,试着在杂乱互相厮杀的人群里找出公子策。
他看见老二和老五由护卫开道,试着抢入宫中。
父王驾崩,如此大事,已展露野心的老七万万不会缺席,莫非老七已夺得先机,闯入宫中?
厮杀声响彻云霄,分属不同阵营的人马,有的倒下身亡,有的杀红眼,见人就杀。
“公子爷,属下仔细瞧了瞧,只见二公子与五公子,未见七公子踪影。”田泉扬声禀报,与其它护卫护守在主子身侧,以防他人偷袭。
最晚到的公子爵先隔岸观火,暂且不加入搅和。他目光锐利,检视各方人马,护着老二的人训练有素,俨然就是一安军队,仔细一看,那些人并非海国子民,反倒有部分是属于司徒麾下将士。
公子爵看得既惊且疑,老二何时与那群人有交情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