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现在没事了。」她负气地冷哼,「学长,我们走……」
话语未落,她的手臂己遭韩非擒住,幽暗的眸光凝定她。
「我正好也要准备回家了,我们一起走。」
她张唇,直觉想拒绝,眸光一转,陡然惊觉周遭无数道视线好奇地盯着,就连学长好似也看出几分异样。
她悄悄深呼吸,强自展颜一笑。
「好吧,旣然你正好要下班,那我等你。学长,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秦光皓没立刻回应,深深瞧她一眼,才笑着扬嗓。
「那我先走喽,你自己保重。」
「嗯,我会的。」
「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就不用过来我工作室了。」
「我会准时上班的。」她强调。
秦光皓满意地点头,临走时朝韩非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韩非冷笑,他当然明白对方这是示威的意思,每个做丈夫的得知自己老婆整天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他固然不是个气量狭窄的男人,但也不是那种无谓大方的傻蛋。
他望向方楚楚,她面容仍苍白,他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她吓一跳,暗暗挣扎,他用力捏紧,不许她逃脱。
不愿公然拉拉扯扯地难看,她只得顺服,与他手牵手,心里却是暗自恚怒,凌锐的眸光如刃,狠狠砍向他。
他装作看不见,嘴角扬起淡笑。
「走吧,楚楚,以后小心一点,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昏倒有多担心?」
他言语温和,举止体贴,在人前扮演一个疼宠娇妻的好丈夫,竟丝毫不显矫揉造作。
她气得想打人!
回家路上,夫妻俩很沉默,这僵凝的冷战己维持了很长一阵子,看来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一到家,两人便有默契地分开,各做各的事,方楚楚先去洗澡,韩非等她洗罢后才进浴室。
待他沐浴完毕,方楚楚似己睡了。
他瞪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海起伏,呆了片刻仍是决定进书房看最新出版的医学期刊。
心神不宁地看了半个多小时,正感到烦躁时,他忽地听见门外传来异响。
他走出书房,原来是方楚楚打翻了水杯,正拿抹布擦地。
「怎么回事?」他问。
「没事。」她冷淡地回应,擦过地,洗净手,转身与他擦肩而过,意欲回房。他倏然擒扣她手腕,不让她走。
她懊恼地回眸,「你干么?」
他没立刻回答,审视她过分苍白的容颜,鬓边隐隐润着细汗。
「你脸色很难看,不舒服吗?」
「我没事。」她挣扎地甩开他的手,「我要回去睡觉了。」
语落,她匆匆举步,像逃离什么似的。
他蹙眉,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尾随她回房,他试着扭转门把,她并未落锁,他立即推门进去。
房内幽暗,只开了一盏夜灯,方楚楚侧躺在床上一身子蜷缩如虾米,唇畔逸出细微的呻/吟。
察觉有人进来,她蓦地咬唇,不许自己发出声音。
可他己经听见了。
他迅速走向她,而她用棉被紧紧包裹住自己。
「你不要过来!」
「楚楚,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我没事,你出去!」
明明就有事,他不理会她的逐客令,迳自在床沿落坐,这才惊觉她正阵阵冷颤着。
他吓一跳,顾不得无礼,双手攫住她肩膀,将她带坐起来。
「我只是……头痛而己。」她终于不得不坦白承认,嗓音细哑。
「我刚吃过止痛药了,应该很快就好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他责备。
「有什么好说的?」她倔强地回避他眼神。
「你现在又不是我的主治医生。」
「可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她闻言,一声冷笑。
他也霎时惘然,话一出口他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这个婚姻的现况有多荒谬可笑,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咬牙,好片刻,言语才从齿缝间磨落。
「不管怎样,你有哪里不舒服,应该跟我说。」
她又是冷笑。
「我想睡了,你可以出去了吗?」
「……我不出去。」
什么?!她骇然扬眸。
他微微扯唇,似笑非笑,「今天晚上我要睡在这里。」
「你说什么?」她慌了,直觉想推开他,「我们不是说好了分房睡吗?你回你的书房去!」
「我不回去。」他抓住她不安分的玉手,「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事,只是在这里陪你而己。」
「我不要你陪!」
「你要的。」
「我不要。」
「你要。」
他究竟想干么?为何要在这里与她进行毫无意义的争执?
方楚楚绝望地寻思,心乱如麻,说真的她很想狠狠打他、骂他,将他驱逐出境,但她累了,恶梦纠缠她,头痛又如撕裂般剧烈。
为什么他不饶了她?为何要这样折磨她?
她刺痛地眨眨眼,胸臆横梗一股难言的酸楚,她累了,真的好累。
「随便你吧。」
她没力气抗拒了,躺下来,合落眼睫。
她能感觉到他用掌心抚摸她额头,确定她并未发烧,手指搭她脉搏,确认她心跳的韵律。
「就说了我只是头痛而己。」她模糊地咕哝,依然紧闭双眸。
「嗯。」他应声同意,替她拭去前额汗珠。
「睡吧。」
他低语的声调好温柔,温柔得令她想哭。
这份温柔是给她的吗?还是那个将心脏的记忆托付于她的女人?
她心酸地不欲再深思,这一刻只想放纵自己享受他的眷宠,他在她身边躺下,与她共盖一床被子,在床被下,右手悄悄握住她的左手。
说也奇怪,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掠过的画面忽然消失了,她的头不再感到疼痛,身子也不再发冷。
她感觉到慵懒,彷佛有道温和的暧意流过全身。
她沉沉地睡着了。
自从蜜月假期过后,她还是初次睡得如此平静、如此安心。
再醒来时,方楚楚发现自己蜷窝在一个炙热的胸怀里。
她的脸,偎贴着韩非坚实的胸膛,睡衣裙摆卷到了大腿上,与他穿着短裤的腿肤相触,他一只手臂环抱着她肩头,等于将她纤细的胴体搂在怀里。
天哪!这是什么睡姿啊?
她神智一醒,顿时感到惊慌,一口气屏在胸腔,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身子。
「别动。」沙哑的嗓音拂过她耳畔。
她惶然抬眸,这才惊觉他早就醒了,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她。
他眼神迷蒙,她看不清他想些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他们这般紧密交缠的躯体都太令人尴尬。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慌张地问。
「不知道。」他答得干脆。
不知道?怎会不知道!
她心韵凌乱,「你……放开我,我要起床了。」
「不能放。」
「为、为什么?」她差点呛到。
「你感觉不到吗?」
感觉什么?她傻傻地望着他微勾的唇,似是噙着一抹苦笑。
怔愣片刻,她总算察觉到异样,他的下半身有什么东西硬挺翘起,暧昧地磨蹭她的小腹。
她惊骇地抽凛气息。
他收臂揽紧她,下巴抵在她头顶,「现在你懂了吧?」
懒洋洋的问话犹如细弦,勾得她心发痒,她脸颊躁热,羞得不知所措,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怎么办呢?楚楚。」这沙哑的低喃,宛如叹息。
他怎么可以这样喊她的名字?怎能如此将她的心挑逗得不知方向?她完全晕了,肌肤烫得发烧。
空气中蒸腾着情\\yu的迷雾,他与她,都失落了神魂……
第4章(2)
尽情的纵欲后,残留的不是满足,只有更深的空虚。
方楚楚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全身,她肌肤仍敏感着,腿间仍有隐约的酸疼。
生理上,她似乎是得到满足了,高-潮的快/感一波接一波,几乎淹没她,但心房却是一片荒芜,如寒冬的雪原。
她仰起脸,水滴直坠,如流星陨落,烧融着她,眼眸因此强烈刺痛,她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够了。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段日子,她感觉自己像一尊金色塑像,表面金光璀灿,其实身上的金箔正一片片剥落,露出残旧的青铜。
她正在消磨,一分一分地失去自己。
够了!
方楚楚关紧水龙头,穿上浴袍,拿吹风机吹干发后,回房更衣。
她选了一件深蓝色的洋装,恰衬她忧郁的心情,接着对镜理妆,将长发梳得透亮,扎成马尾,戴上耳环。
来到客厅时,韩非己经坐在餐桌前了,桌上摆着简单的培根蛋三明治,两盅水果优格,显然是他亲手做的,空气中朝着浓郁的咖啡香。
他看见她,举起手中的咖啡杯。
「要来一杯吗?」
她摇头,倚在墙边。
「我做了三明治跟优格。」他说。
「嗯。」她轻轻地应。
见她依然凝定原地不动,他警觉到不对劲,剑眉收拢。
「你有话跟我说吗?」
她点头。
「什么话?你说吧。」
她深呼吸,悄悄捏了捏手心。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从这个婚姻里得到什么?」
他没料到她会忽然这么问,神色乍变,她注视着他,努力分辨他忽明忽灭的眸光意味着什么。
可惜她参不透。
「你不回答我吗?」她追问。
他凛然不语,绷着脸喝咖啡。
他果然不肯回答。
也罢!方楚楚幽幽叹息。
「不管你到底想藉着这个婚姻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想跟你说,目前我还不想跟你离婚。」
他震了震,望向她。
「我不想让我爸担心。」她坦率地解释。
「所以如果你打算在人前维持我们婚姻幸福的假象,就这么做吧!可是……」
「可是什么?」
她垂敛眸,羽睫如受惊的小鸟,轻颤不止。
「在我们私下独处的时候,能不能请你放过我?我承认自己还爱着你,我也承认如果你要我,我很难抗拒,可是……我真的不要了。」
她嗓音低细,如泣如诉,如一首哀婉的悲歌。
他缓缓放下咖啡杯,忽地觉得喉间涌上苦涩的味道,全然失去了胄口。
他静静地听她说。
「我不是田晓云,你懂吗?就算我身上装着她的心,就算我这颗心残留着她的部分记亿,我也不是她,永远都不会是她!」她愈说愈激动,声调逐渐高亢。
他沉默地凝视她。
她容色雪白,明眸似是噙泪。
「所以请你不要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别让我愈陷愈深,就到此为止吧!我会把对你的感情一点一滴地收回来,总有一天会全部收回来的……你饶过我吧!」
要他饶过她?
「算我求你,韩非,我方楚楚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就当……我求你。」
她哭了吗?肯定是哭了吧,否则这声音不会带着哽咽。
可她即便如此哀伤地求着一个人,面上的表情还是倔强的,背脊不服输地挺直,丝毫不示弱。
「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她轻轻地问。
「听懂了。」他收凛下颔。
她微微一笑,惨澹的、自嘲的微笑。
「那你肯答应我吗?」
他咬牙不吭声。
她的心沉下,眼神空洞。
「你答不答应我,我都会这样做的,我会把对你的爱收回来。」
语落,她盈盈举步。
「你去哪儿?」他追问。
「去上班。」
她头也不回,就那样朝然离去,如一缕游魂。
而他的胸口倏地被某种阴暗的藤蔓缠住,差点不能呼吸。
他恍惚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拇指,那里,细细地切开一道口,涂抹了液态OK绷。很奇怪,每当他想为她做点什么时,总会笨拙地做不好,那次趁夜偷偷削苹果给她时也是这样。
想着,韩非不禁涩涩地苦笑。
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好像会失去她。
朦胧却又清晰的预感,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慌……
「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
一小时后,方楚楚来到秦光皓的工作室,他将她迎进屋里,仔细端详她,面露关怀。
「干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
「没关系,我己经好多了,整天躺在家里也不好,动一动才有精神。」她笑笑,故作轻快地扬嗓。
「学长,我口渴了,给我一杯饮料吧!」
「想喝咖啡还是茶?」
「咖啡。」
「好,我煮给你喝。」
方楚楚看着秦光皓煮咖啡,思绪朦胧,他察觉到了,奇怪地瞥她一眼。
「怎么了?发什么呆?」
她急忙凛神,「没事。」
「该不会跟你老公吵架了吧?」他问得犀利。
她一震,强自展颜微笑。
「才没有呢!他只是不希望我这么早就出门上班,念了我几句而己。对了,学长,你不是说要我帮你整理几个箱子吗?要不我现在开始弄?」
「不用了,先喝咖啡再说。」秦光皓顿了顿,念头闪过。
「对了,我暗房里有昨天洗好的照片,你要不要去看看?」
「暗房……」她莫名地打个冷颤。
他注意到了。
「该不会是昨天在里面晕倒,让你心里有阴影了吧?」
他意在开玩笑,却无巧不巧地直击她的痛点。
她呼吸变得细碎。
他愕然挑眉。
「楚楚,你该不会真的在害怕吧?那只是一间暗房,里面没有鬼。」
「我知道没有,只是……」方楚楚张望暗房虚掩的门扉,手心沁汗。
「学长,我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
「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可是自从我动过换心手术后,就常发生一些怪事。」
「什么怪事?」秦光皓好奇地追问,一面提起咖啡壶,将过滤后的咖啡注入马克杯。
「就是我常作恶梦,梦见自己出车祸,还有我以前不喜欢吃甜的,现在却很爱吃,尤其是豆沙包……」
「豆沙包?」
「对,还有巧克力伯朗尼,我每隔几天就会忽然很想吃。」
「豆沙包跟巧克力伯朗尼……」秦光皓沉吟,目光闪烁。
「昨天在你的暗房,我脑海里忽然闪过片段的记忆,有个男人骂我不该乱动他的东西,要我滚出去……」方楚楚嗓音轻颤,至今无法忘怀当时的惊惧。
「我觉得心好痛,不晓得那人为什么要那样责备我?」
秦光皓蹙眉,半晌,意味深长地扬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那样骂你?」
她摇头,「没有谁骂我,那人骂的不是我。」
「那他骂的是谁?」
「是……捐给我这颗心脏的女人。」
「什么?!」秦光皓骇然,「楚楚,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以为她疯了吗?有段时间,她也以为自己快疯了。
方楚楚黯然苦笑,「学长,你听过心脏记忆吗?」
「那是什么?」
她向他说明自己从书上看来的故事,关于那个法国名伶,以及那个爱着她的心的男人。
秦光皓不可思议地听着,端起马克杯啜了几口咖啡,试图藉此镇定动摇的心神。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心脏残留着那个女人的记忆?」
「嗯。」方楚楚颔首。
「那女人是谁?你知道吗?」
「嗯,我缠着我爸问,终于让我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