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相亲相爱的申梦心和申梦时,终于发生第一次争吵。讽刺的是,引发两兄妹不和的导火线,竟然是过去被整座麒麟山庄视为公敌的司徒行云,实在是始料未及。
是夜,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正所谓花好月圆。
在这花好月圆的夜晚,星子失去颜色,只有大大的月亮高挂在天空,泛着皎洁的光芒照亮大地。
这么美好的夜晚,申梦心却没有相对惬意的心情,她还在为白天和申梦时吵架而懊悔不已。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已经近半个时辰,依然无法入眠。既然横竖都睡不着,申梦心索性下床拿起衣架上的袍子披上,到外头去走走。
一般来说,申梦心很少离开自己的院落,除非是去饭厅用饭,或是去找两位嫂嫂聊天,但自从尹荷香怀孕以后,为了让她能充分休息,申梦心去找尹荷香谈心的次数骤减,加上尤玲珑近来潜心研读术理,没什么时间陪申梦心,说实话有些寂寞。
她院落的小花园,平时就已经逛腻了,申梦心已经熟到连哪株花种在哪一个角落、有几片叶子她都背得出来,根本无助于解闷。
申梦心在小花园绕了一圈,无论怎么走还是觉得烦躁,于是离开院落到外头散步,因为夜已深,走廊上大多数的灯火都已经熄减,所幸今晚的月光很亮,她凭借月光走出院落之外,眼前的景色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呼!」离开封闭的院落,她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一只笼中鸟,被一座坚固安全的笼子牢牢困住,想飞却找不到方法,只能在笼中偷偷的妄想外面的世界。
外表柔弱的申梦心,骨子里其实是叛逆的。然而她虽然有叛逆的思想,却没有实际付诸行动的勇气,只能期待哪一天自己能够展翅飞翔……
月光点点洒落一地,映照出地上的人影。
另一头的客院,也有一个人睡不着觉,深夜跑出来闲晃。和申梦心一样,司徒行云也因为白天发生的事辗转难眠。
他离开客院到外面透气,今晚的月色很美,月亮有如一个大银盘,照亮世上一切,善与恶,美与丑,在它的光芒下皆无所遁形,想逃也逃不了。
司徒行云不禁回想起白天申梦时说过的话。
「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梦心!」
申梦时可不只是给他口头警告,还打了他好几拳,到现在他的脸还隐隐作痛。
「你哥哥给梦心的伤害已经够深了,不需要你再划一刀!」
申梦时说这句话时,司徒行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恨意,彷佛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你最好是真的丧失记忆!」
申梦时最后警告他。
「万一让我知道你是假装失忆,可不是打你几拳就能了事,我会要你的命!」
说罢,申梦时转身就走,他根本没时间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他哥哥又对申梦心做了什么事,害他连带跟着遭殃?
他接着又想起当他追问申梦心,有关于他哥哥的事情时,她的态度。
为什么你大哥恨我哥哥?
当时她以不能在高的地方待太久为借口,回避了他的问题,他因为不想破坏气氛没再继续追问,可是他直觉得申梦心跟他哥哥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心里因此觉得不舒服。
他喜欢申梦心,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而且他有一种感觉,他不是现在才开始喜欢她,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视着她,一直注视着她……
到底多久呢?
司徒行云急切地想知道,有关申梦心的一切。
他更想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以什么样的方式爱她,对!他对她的感觉不只是喜欢而已,更是爱,他爱着申梦心。
问题是,他如果爱她,为什么她会不知道,难道他没有告诉她吗?
一个害羞的少年,隔着一段距离偷偷打量小女孩的影像,有如闪电快速掠过他的脑海。
梦心!
他可以确定影像中的小女孩就是申梦心,但是那个少年呢?那个少年是谁?为何他的身影如此熟悉,几乎要与自己重迭?
司徒行云越是急切想知道答案,就越无法发掘真相,响应他的只有剧烈的疼痛。
他的头因为脑中残破的影像而发疼,他越是想抓住影像头就越痛,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再追究,结果只会徒增伤心。
好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有如铁锤一下接一下捶打司徒行云的脑门,让他无法忍受抱住头呻吟。
别只是痛,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司徒行云命令自己想起过去,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依然只能捕捉到申梦心幼年时的童颜,少年的影像随着疼痛逐渐变得模糊……
「你又头疼了吗,要不要紧?」
就当他的头痛到快爆炸之际,申梦心绝美的脸庞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取代原先的稚嫩脸庞。
司徒行云愣愣地看着她的脸,有一瞬间无法反应,还在努力抓住那渐渐消失的影像,那少年的身影。
「你还好吗?」申梦心关心地问司徒行云,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镇定下来。
「还好。」只要不去想头就不会痛,但他又不能不想。
「真的吗?」虽然他这么说,申梦心还是不放心。
「真的没事。」他勉强微笑。「我只是试着回想起一些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觉得很沮丧而已。」
「你别着急,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她安慰他,美丽的笑容温暖他的心,她不只人美,心地更美,他哥哥怎么忍心伤害她?
「梦心……」他想问她哥哥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为何只要提起他哥哥,她的眼神就如此哀伤?
「啊?」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柔美的五官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不,没什么……」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真相,但他只要一想到她眼底的光芒会因此消失,怎么样也无法说出口。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不睡,还跑来外面闲晃?」他很快移转话题,申梦心虽然隐约感觉这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不过还是回答。
「我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
两人相视而笑,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真的很有缘,两人好像约好似地,连深夜外出散步都会碰面。
「月色真美。」月亮大又圆,彷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魅惑。
看着天上的明月,申梦心叹道。
「可不是。」司徒行云也有同样感慨。
月盈月缺,潮起潮落,世间万物皆处于这不变的轮回之中,唯一生变的是人的感情,以及对彼此的感觉。
不可否认,申梦心对司徒行云的看法是有些改变,她相信他是真的丧失记忆,忘了前尘往事,蜕变成一个全新的司徒行云,而她衷心希望这样的改变能持续到永远,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司徒行云,敏感、害羞、像个孩子般天真。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但她真的很讨厌过去的司徒行云,讨厌到只要看见他的脸就想甩巴掌,哪可能还和他在月下谈心?
思及此,她偷偷打量身旁的司徒行云,发现他在月光的沐浴下好像变得更加耀眼,也或许过去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毕竟他有个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哥哥挡住她的视线,他只有从他的身后走出来,她才能看见他真正的光芒。
「我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不然你怎么一直看我?」见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脸上驻足,司徒行云忍不住问。
「啊?」真糗,被发现了。「你的脸上……」
她慌乱地在他的脸上找东西。
「你、你受伤了?」她原本只是假装应付一下,却意外发现他脸上的瘀伤,于是伸手摸那片瘀伤。
「这个吗?」他摸后脑勺笑一笑,胡乱扯谎。「这个是被蚊子咬的,没什么要紧。」
「胡说!」她驳斥他。「这明明是瘀青,你还想骗我?」
「真的不是……」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不要再安慰她了。「你这伤是被我大哥打的,对不对?」
她坚决的语气,说明她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就算司徒行云想藏也藏不住,麒麟山庄有几百张嘴,她迟早会听到风声。
「是我不对,我不该怂恿你做这么危险的事。」当时他只觉得好玩,现在仔细想想那真的很危险,难怪申梦时要揍他,换做他也会忍不住挥拳。
「爬树吗?」
「嗯。」他点头。
「我不否认过程是有点惊险,但是很有趣,和在地面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说。
「感觉更自由?」他竟然又再一次准确无误抓住她的感觉,发现她藏在骨子里的叛逆。
「嗯,就是这种感觉。」这次换她点头,眼底射出兴奋的光芒。
她就像一只笼中鸟,身披绚丽彩色的羽毛,却不懂得怎么飞翔。
不可思议地,司徒行云竟然能够了解她被拘禁的痛苦,她虽然生长在武林世家,却没有相对豪放的自由,所以她才会如此渴望吧!
第4章(2)
清凉的风一阵接一阵袭来,吹动他们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
司徒行云灵机一动,问申梦心:「你想不想做其它不那么危险,但同样有趣的事?」
「什么事和爬树同样有趣又不危险?」有的话她真想试试看。
「投壶。」他兴奋回道。
「投壶?」
「这是一种喝酒时玩的游戏,在士大夫之间很流行——」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停下来,眼中净是疑惑。
奇怪,他好像对这种游戏很熟悉,似乎常常玩,不然不会在第一时间便想到这个游戏。
「司徒行云?」他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不说了?真是奇怪。
「我——没事。」他的脑中好像有什么影像闪过,但他下意识地将这些影像挥掉,一点都不愿想起。
「这是一种士大夫常玩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只要把箭投进壶里就行了,是人人都可以玩的游戏。」他勉强解释完投壶的游戏规则,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是很好受。
「听起来挺有趣的。」她点头。「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的话,我倒是愿意试试看。」
「相信我,一点都不难。」他保证。「不过,在开始游戏之前,得先弄到用来投箭的壶才行。」
「庄里好像没有这些东西。」虽然他们的日常生活跟一般人没两样,但他们毕竟不是士大夫,没那么风雅,当然也不会有他说的那些器具。
「不怕,我有办法。」司徒行云掀开袍子的下摆,弯腰从袜套中取出一把匕首,然后抽掉皮套把匕首举得高高的。
「什么办法?」她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匕首,光滑的剑身在月光下发出冷冽的光芒,与其说是匕首,实际上更接近短剑。
「自己做。」他例嘴一笑,将短剑拿在手上转了几下,动作看来十分熟稔。
「怎么做——」
咻地一声。
瞬间只看见司徒行云手上的短剑,如燕子飞翔似地射向竹林,然后像燕子归巢回到他手上,三根翠竹应声而倒。
砰砰砰!
他的动作利落到令申梦心吃惊,不禁想起尹荷香曾说过司徒行云武功很好,当时她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尹荷香的话可信度很高,即使她不懂武功,也知道光靠一把短剑要一口气砍断三根竹子是很困难的事,何况短剑最后还回到他的手里。
申梦心突然觉得不安,她自以为很了解司徒行云——至少了解表面。可他在失忆后暴露出来的这一面,却没有人看过,似乎连司徒行风都不知道他弟弟的武功如此高强。
他会不会是装的?
尹荷香昨日说的话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装无辜?
不,是装坏!
如果他是装的,他真的骗过所有人,连他自己的亲哥哥都看不穿他的伪装。
「接下来只要把这些竹子绑起来就好了。」司徒行云没发现申梦心正用迷惑的眼神看他,只是高高兴兴地走过去将砍下的竹子捡起来拿在手上。
「绑起来?」她回神,茫然的看着他,想不透他拿那三根竹子做什么。
司徒行云对她露齿一笑,用短剑把手中的竹子削成两短一长,抽出竹丝将三根竹子并排绑起来,看起来有点像笙,只不过要粗上许多。
「这样就算完成了吗?」她纳闷地看着绑好的竹子,还是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还差一步。」他左顾右盼,寻找适合拿来当壶的东西,最后总算让他找发现一颗大石头。
「你这是要做什么?」干嘛把竹子和石头绑起来?
「这样上头的竹筒才不会乱动。」他解释。
申梦心点点头,其实一点儿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把步骤一一完成。
「做好了。」用力打上最后一个结,司徒行云身体微微往后倾欣赏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成果。
「虽然样子不是很好看,但能用就成了。」
申梦心好奇打量摆在地上的怪玩意儿,虽然他一再强调那是「壶」,但她无论怎么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它的模样很好笑。
司徒行云接着又用剩下的竹子,削成一根一根长条,尾端的部分削尖用来代替箭。
「总算完成了。」他总共做了六枝竹箭,做完后吐一口气。
申梦心既不懂得拳脚,也不会射箭,但她家多得是各类武器,她不得不说,他做得真好。
「只要有这个壶和这些竹箭就能玩了吗?」申梦心就是个女孩子家,问她如何妆扮自己她很拿手,但对这些男人玩的游戏她一点儿也不懂,她的两位哥哥似乎都对这类游戏没兴趣,只晓得做买卖和练武。
「就这么简单。」司徒行云笑着点头,拿着做好的竹箭,往后倒退几步,和地上的壶保持一段距离。
「你在做什么……」
咻咻咻!
她话还没说完,他手中的三枝竹箭全投进了中空的竹身之中,一个高的两个低的,一个都没有漏掉。
「你好厉害!」申梦心为他高超的投壶技术喝采,在一旁拍手。
「这很简单。」他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表情有些难为情,这又不难。「只要多加练习,你也能投得跟我一样好。」
「真的吗?」她很怀疑。「大哥说我的手脚迟钝,不适合活动,只适合待在房间绣花。」
「没这回事,不信你试试看。」他将另外三枝竹箭交给她,申梦心怔怔看了他手上的箭一会儿,迟疑地接下。
「我真的办得到吗?」她怀疑地看着手上的竹箭,虽然不是真箭,却是她拿过最接近武器的东西,申梦时为了保护她,不许她碰任何尖锐的物品。
「可以的。」他点点头,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鼓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