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认真工作过后,洗个热水澡,是世间最为享受的事。
待身子被热水淋暖,她取过洗发精挤在手心,搓揉起泡,洗着头发,并在脑中想着等待会儿要挑哪本有趣的哲学书籍当睡前读物。
正当她开心的沉浸在这样的想法时,水忽然停了。
“咦?怎么回事?怎么没水了?”唐棠用手背抹去眼上的泡沫,拿下莲蓬头,疑惑的轻拍。“该不会是坏了吧?”
她把水龙头关了又再打开,冷、热水都试了好几次,却依然没有水,这下她开始慌了。
“糟了!不会停水了吧”她还满头泡沫呢!
唐棠连忙围上浴巾,焦急的走出浴室,快步奔下楼打电话给曾婶。
电话一接通,她也不等对方开口,马上急声求救,“婶婶、婶婶,救命啊!”
曾婶一听,吓得一颗心提得老高。“怎么了?你慢慢说,别急啊!”该不会是牧场闯进了什么坏人吧?
“我洗澡洗到一半水突然停了,不管我怎么试就是没水,我现在满头泡沫,怎么办啊?”唐棠快速说道。
“哎呀,真糟糕,可能是水管坏了,之前也发生过一样的问题,那时找水电工人来看过,说是水管太老旧了……”
“婶婶,现在可以请人过来修吗?”唐棠着急的追问,怎么连洗个澡也碰上水管坏了的倒霉事呢?
“现在已经很晚了,即使打电话过去,水电工人可能也不愿出门,看来得等到明天了。”曾婶又道:“还是我让你曾伯去接你来我们家?”
“啊,不用麻烦了啦,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曾婶家距离牧场有一段路,况且她也不好意思麻烦老人家还要特地来接送她。
“不然……你去找石先生商量看看。”曾婶建议道,“虽然他看起来是严肃、冷漠了点,但其实他人挺不错的,应该会愿意把浴室借你用。”
“什么,要我去找他”她才发过誓再也不跟他说话的,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解决她此刻窘境的办法了,唉,人果然不能太铁齿。
最后,唐棠在曾婶的安慰劝说下,同意了她的提议,结束通话后,她上楼换了衣服,用毛巾包缠住满是泡沫的头发,硬着头皮前往庄园寻求协助。
一路上她不断哀叹自己实在太衰了,一边又忍不住暗骂,讨厌讨厌讨厌,要不是发生这种状况,她还真不想再去看他那张冷脸。
来到庄园,见铁栅门未关,唐棠直接走了进去,来到了大宅门前,伸手按了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按了好几下,却迟迟等不到响应,她索性用手拍打着厚重的大门叫唤,“哈啰,石先生,你在吗?如果在的话,拜托开一下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了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大门蓦地被大力拉开,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石骆珀极为铁青的冰冷俊颜。
“假如你脑子还清楚的话,应该知道现在是三更半夜,在这个时候来找人,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更别说他压根不欢迎她的拜访。
“我也不想啊……”在他那凛冽骇人的峻厉气势下,唐棠弱弱的缩了缩肩,小声的嗫嚅道,“可是我家的水管坏了……”
闻言,他冷哼一声,“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水电工。”语毕,他反手预备甩上门。
唐棠见状,连忙伸出脚卡住了门,用极快的速度说道:“拜托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家水管坏了没水可用,我洗澡洗到一半,现在头上都是泡沫,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会来找你帮忙,我想跟你借用一下浴室,冲洗一下身子,可以吗?”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你觉得我和你有熟到可以借用浴室的地步吗?”石骆珀残忍的拒绝了她。
她一听,不禁急了。“喂喂,你怎么这样啊,你别忘了,前几天我才帮过你的,现在轮到你帮帮我会怎样?”
“我记得,那日为了报答你,我曾回赠治疗酸痛的药膏给你,是你自己不要的。”他眯起利眸,缓缓回道,她当时那倨傲的模样可令他印象深刻呢。
唐棠的双肩一垮,双手合十,乞求的望着他,低声下气地道:“那时是我不知好歹,是我的错,拜托你,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只要让我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我保证我马上就会离开,求求你……”
石骆珀看着她精巧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瘦小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不断瑟瑟发抖,甚至冷得打了个喷嚏,终于稍微心软了。“我只给你十五分钟,洗完就走。”订下出借浴室的条件后,他才侧过身,让抱着盥洗用品的她进门。
“谢谢、谢谢啊,我保证,洗完马上就走!”唐棠讨好的笑着道谢,一边小跑步的跟在他身后走上二楼。
两人来到位于二楼他卧房内的专属浴室,他再次提醒道:“记住,你只有十五分钟。”
“知道了。”她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石骆珀淡淡扫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唐棠关上门,用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开始洗澡,务必力求在十五分钟内沐浴完毕,她可不想洗到一半又发生被他赶走的惨事啊!
很快的,她洗完了澡,擦干了身子,换穿上带来的干净衣物。
“呼,终于……”唐棠吁了口气,总算不用再顶着那头湿黏的洗发精泡沫到处走了。
她步出浴室,正想跟他说她用完浴室并向他道谢时,却发现他不在房内。
“咦?奇怪,他人呢?”虽然他的态度还是依旧冷酷,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但她还是要向他道谢,因为这次他真的帮了她一个大忙。
唐棠走出房间,四处寻找他的踪影,却意外听见从一楼飘传而来的悠扬钢琴声。
这个时间是谁在弹琴?难不成……是他?
她好奇的循着琴声缓缓来到位于一楼的玻璃琴房,映入眼帘的,是他坐在黑色三角钢琴前,闭目仰首弹琴的画面。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缓慢移动,演奏出惑人且优美的旋律,银色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绽出淡淡的柔和光晕,无声融化了他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亦稍稍软化了他原本冷硬刚峻的脸部线条。
这样的画面好美,足以令所有看到的人为之怦然心动,也包括她。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他竟有如此柔和静谧的一面,撇去了他浑身防备、随时攻击人的尖锐刺衣,此时的他,就像是月光下的歌者,即使他的琴音听来是这么悲伤怅然……唐棠完全忘了下来找他的目的,她安静的站在门边,出神的凝望着他弹琴的身影。
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反复弹奏同样的哀伤曲调,将空气都染上一层淡淡的、专属于他的悲凉氛围,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狠狠击中了她的心,教她眼底再也容不进任何景物,只剩他的存在,随着高低起伏的乐音,不断在她脑海中幽婉的回荡、徘徊不去……唐棠完全不记得那一晚她是怎么回到牧场的,只记得当她回过神时,她人已经躺在房间柔软的床铺上。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哲学以外的事情有了心动、想要研究探索的感觉,一整夜,她的脑海里都是他在月光下,全身笼罩着淡淡银色光辉弹琴的情景,那如画般美丽的画面,让她整夜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她从不知道那个刻薄嘴毒的男人,竟然也会有那样的一面,彷佛是在怀念哀悼着什么,用他最温柔的琴声,将他心中无法向人倾诉的故事,全藉由琴声缓缓倾泄出来。
而她,被他那哀伤的侧影给深深撼动,完全无法移开目光……想到这里,唐棠用枕头狠狠盖住头,哀号道:“啊!糟了啊……”
这种思绪不受控制的感觉,按照威廉.莎士比亚的爱情理论来说,好像是陷入爱情的前兆。
完了,她该不会喜欢上那个严峻冷漠、似乎有什么神秘故事的男人了吧?
隔天一早,唐棠顶着两个黑眼圈,脚步有些沉重的下楼。
在厨房忙碌准备餐点的曾婶一见到她,忍不住惊呼道:“棠棠,你又没睡好啊?瞧你,两个黑眼圈都比猫熊还深了。”都快变成猫熊了,她真的没有认床的问题吗?
“没事的,婶婶,我只是昨晚在想些事情,一时忘了时间。”她向曾婶摆摆手,要她放心。
“没事就好,我看,等等你吃完早餐后,还是再去补个眠吧。”曾婶摸了摸她的头,疼爱的叮咛道。
“嗯。”唐棠乖顺的点点头,看着曾婶又转过身去忙和,她咬着唇,犹豫挣扎了一会儿后,鼓起勇气唤道:“婶婶。”
“怎么啦?”曾婶笑着应声。
“你知不知道……石先生的来历啊?”唐棠试探的问道。
“怎么突然想问起这个了?”曾婶疑惑的回头瞅着她。
她心一惊,怕心底那小小的不轨暧昧心思被发现,连忙找了个借口搪塞,“没有啊,我只是好奇……”
曾婶也没有多想,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歪头回想道:“唔……他叫石骆珀,好像是国际挺有名的医药生技博士,为人很低调也很神秘,之前因为在国外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爆炸意外,才会搬到这儿养伤,他已经住在庄园两年多了,平日很少出门,也不喜欢与人交际。”
唐棠忙追问:“什么爆炸意外?”
“我也只是听说啦,好像是车祸引起的爆炸意外,据说石先生心爱的女人死在那场可怕的意外中,所以他才性情大变,变得这么封闭冷漠,排斥他人靠近,但这只是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吗……”唐棠瞬间安静下来,若有所思。
所以他不明疼痛的情况,是车祸爆炸导致的后遗症?而他身上所有的尖锐与生人勿近的防备冷酷,也全是那场意外造成的?
其实,真正隐藏在刺猬外壳底下的他,不过是一个拥有悲伤灵魂,需要有人倾听他孤寂心声,渴望人陪伴的人吗?
“是啊,其实石先生人挺好的,你不知道,他啊……”
曾婶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但唐棠的思绪已逐渐飘远……
第3章(2)
叮咚叮咚叮咚!
石骆珀在二楼书房,听见传来的急促扰人门铃声时,对于来者是谁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皱着眉,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医学书籍,不耐的抿着唇,下楼去开门。
“嗨!”唐棠笑嘻嘻的提着餐篮,抬手开心的朝他打招呼。
“你又来做什么?”石骆珀不客气的蹙眉质问。
“我来送餐啊!”她无辜的眨了眨眼。“你不是跟我们牧场订了餐吗?从今天起,由我负责替你送餐。”她一边说,一边推开挡在大门口的他,自顾自的走了进去,丝毫不畏惧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人冷气。
“如果是送餐的话,你应该从后门进来,而不是从正门,还有,我好像没有正式邀请你进来。”
他眯起黑眸,冷冷凝睇着将他家当自家厨房逛的自来熟女人,冷着声提醒道。
“可你也没说不准我进来啊。”唐棠朝他耸了耸肩,要是如他所说从后门进来,他们可就没有碰面的机会了,况且谁教他不把铁栅门锁好,她一推就开了。“更何况我们是邻居啊,虽然一开始的认识过程,嗯……不太愉快,但,总归还是认识了,不是吗?啊!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好,我是唐棠,唐朝的唐,海棠的棠。”她朝他伸出手,期盼来个友好的友谊握手。
在曾婶的大概介绍下,她已得知他的名字,更从他与牧场签的合约书上知道他的英文名字是西弗勒斯,在拉丁文中是严厉的意思,嗯,果然很符合他极为冷肃的性子。
石骆珀并未伸出手,只是厌烦的抿着唇,单手插在裤袋里,绕过了她,坐到铺着防尘白布的沙发上。
“我没兴趣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想做什么。”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搅他,已经触及他耐心的底线了。
“我只是在进行敦亲睦邻的任务罢了。”唐棠瘪了瘪嘴,讪讪的收回手。“跟邻居维持友好关系,相互来往关心交际,不是基本礼仪吗?”
“那么,你可以取消你这项展现礼仪的可笑任务了,我这里不需要邻居这种聒噪的生物出没。”
石骆珀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的示好。
“真不亲切……”她不满的小声咕哝,“真是一点风度也没有,不过算了,早料到你会这么回我了,我就原谅你吧。”
她今天来,可是有另一个重要目的,可不能被他恶劣的态度激恼,搞砸了一切。
唐棠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再度扬起甜笑,提着餐篮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好了好了,先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先来吃午餐吧,今天婶婶特别为你做了好吃的蔬菜烤鸡肉意大利面呢,快来尝尝吧!”她打开餐篮,取出曾婶准备好的餐点,打算放到大理石长几上时,动作却蓦地一顿。“那个……”她以食指滑拭过满是灰尘的桌面,有些尴尬的问道:“你这张桌子有点脏,你有多久没请人来打扫了?”
石骆珀冷眼看着她,淡淡地答道:“不知道。”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好几个月,他从没认真计算过时间,只知道每次卢修斯来探望他时,都会嫌恶地抽出巾帕遮掩住口鼻,用这样的动作来表达对他居住环境的嫌弃厌鄙。
“不知道?”她瞠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惊叫,“怎么可能不知道?该不会从你搬进来到现在,都没让人来打扫吧?”
他不耐的眯起双眸,冷冷凝睇着她没有答话。
他有没有找人来打扫关她什么事?就算他每日与尘沙同床共枕,也不干她的事。
“好吧,看在你向我们牧场订餐订了两年多,我们又是……嗯,曾互相帮助过的邻居分上,我就来帮帮你吧。”
唐棠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烦躁,将午餐放回餐篮后,卷起袖子,起身环顾四周寻找打扫用具。“你的扫把、抹布那些清洁用具,放在哪里啊?”不等他回复,她已眼尖地瞥见位于角落的收纳储藏室。“啊,找到了!”
她快步走了过去,可当她正要开门时,蓦地,一只强壮的男人手臂倏地从她身后探出,紧紧压制住门板。
此时此刻她深切感到他冷清强烈的气息从她身后袭来,瞬间包围笼罩住她,让她的心不受控制的乱跳。
“够了。”石骆珀沉声喝道,“你干脆老实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一再接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被困在他结实的胸膛、臂膀之中,唐棠无处可躲,小脸涨红,不敢回头,只能低首盯着面前那扇陈旧的木门,小声回道:“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