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当老师时,什么物资都缺,凡事都要自己动手做,而且山上小学虽小,但每年还是会举行一次校际比赛,偶尔还会到县里表演才艺,那时的道具和衣服都得她一针一线的缝,她由一个穿针会扎到手的城市小姐转变到全能的老师,其中的艰难是说不尽、道不完。
她用了七年的时间,打造出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好了,你来看看,这契书有没有问题。”写好契书的里正吹吹墨渍未干的契纸,就近拿给吴秋山看。
吴秋山认真的从头看到尾,视线落在最后两行。“里正,这里要改一下。”
“改?”他看了看,没有错呀!“这是你的名字呀!”
“不是、不是,不写我的名字,要给媳妇的。”
牛青苗说了,放在她名下较妥当,当是一部分的嫁妆,而且不只这两亩地,分家所得的二十亩地,他也已经改到她名下,只因她这么说——
要是你大哥、二哥看我们养鸡赚钱,认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想把地要回去重新分家,怎么办?
这不是不可能的,吴秋山相信他那两位兄长绝对做得出来,而他无法不心惊,那地是他和妻子发家的根本。
想了几夜他难以入眠,一直很担心他们来要,于是他索性把二十亩地过给妻子,当是给她的聘礼,本家的人若问起,他便能心不慌的回答,毕竟分家是兄弟的事,没分媳妇嫁妆的道理。
一这么想,他就安心了,也能睡个好觉。
“什么,要给你媳妇?”这小子不会傻过头了吧!
“对,我媳妇姓牛,叫牛青苗,青色的稻苗……里正,你快写啊,干么看着我发呆?”吴秋山下意识的伸手抚抚脸,难道他脸上沾到脏东西了吗?
我在看一个十足十的呆子!里正在心里暗叹。“你确定要给你媳妇?章子一盖就改不了哦!”
“我媳妇能干,给了她我欢喜。”当初也是媳妇要他垦块地出来,他压根没想过能种出粮食,这买地的钱有她的功劳,自然归媳妇儿。
“你呀!傻不隆冬的。”看他喜不自胜的傻样,里正失笑。
重新誊写了一张契纸,确认无误后,里正盖上印章,表示交易完成,以一亩地一两银子的价钱成交。
一手交钱,一手交契书。
吴秋山家又多了两亩地的家产。
“啊!差点忘了,这是我媳妇交代要给里正的随礼,她说麻烦你了。”吴秋山取出备好的谢礼。
看着一坛酒和一条大草鱼、一块两斤重的五花肉,里正满意地点点头。“你媳妇会做人。”
吴秋山挠着耳朵傻笑。看吧,他就说他媳妇真正好,连里正都称赞。
“别一径的笑,你是娶对人了,我看你媳妇不胡涂,你要好好地对人家,不可甩脸子。”好媳妇难得,像他家那两个媳妇好是很好,可是私底下还是会斗来斗去,不免让人烦心。
“我对媳妇可好了,媳妇儿是娶来疼的。”一提到媳妇儿,吴秋山就眉飞色舞的。
“是是是,瞧你笑得嘴巴都阖不上了。”里正笑着摇摇手中的酒坛。“留下来喝一杯吧,庆祝一下,我让你婶子烧几样下酒菜,你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不了,阿叔,我媳妇在家里等我呢,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吴秋山有些迫不及待。
“妻奴。”里正笑着啐了一声。
“阿叔,我二十二岁才讨到老婆,你瞧我多可怜,不对媳妇儿好一点怎么成。”吴秋山一脸没出息的样子讨饶。
“去去去,赶快回去,回去搂着你的媳妇儿,阿叔不留你了。”里正调笑道。
“嗳!那我走了,谢谢里正阿叔对我的关照。”吴秋山欢快地离开了。
光是看着他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欢喜,里正好笑的摇头又叹气。
这年轻人,真有朝气。
“你在笑什么呀,我刚不是看到吴家的老三,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才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我在笑小两口感情真好,秋山那媳妇不简单,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妻子能干家才兴旺。
“咦!你是说他用十两银子买来的小媳妇?”啊!都成亲好几个月了,两人居然合得来。
“别说买,忒伤人的。”夫妻和乐就是一个家,别去揭恼人的疮疤,没人愿意被当货物买卖。
里正老婆有点福态,双层下巴挤在一块。“当初她可是死都不肯嫁,说是放不下她一双年幼的弟弟妹妹,没想到……呵呵……这样挺好的,没闹出事儿来。”
吴秋山迎娶时她是去帮过忙,当时的新娘子是全身无力的被扶下牛车,她看了一眼差点吓得夜里作恶梦,死白死白的脸跟死了没两样,她不敢上前探一探还有没有鼻息。
就这样拖了几天,她以为八成活不了,喜事要变丧事了,吴家老三费力的讨了个媳妇儿却陪送一具棺材,可是教人惊讶的是,半个月过去了,牛青苗竟然没死,硬是给吴家老三抢了回来,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有几分弱不胜衣的病态,可是可能干活了,厨房、家务一把抓,把吴老三的土坏屋里里外外打理出一个家的样子。
“嗟!说什么话,哪能有事,秋山那小子是有福气的人,能从熊瞎子爪下脱困都是有大福的人,你可别话多呀!”是非皆因多口舌,别人过得好好的,别去挑弄。
里正老婆没好气的横了丈夫一眼。“我像是多嘴多舌的人吗?要不是看他顺眼我还懒得多问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到丈夫耳边小声说话,“我听说那一边不太好,怕是真会来事。”
“哪一边?”里正想的是吴家,毕竟吴家老大、老二不时上门闹事,他也知晓一二。
“就秋山媳妇嫁过来的秀水村,前阵子那小两口好像送了什么回娘家,其中几样东西特别指定给大弟和二妹妹,没能得到好东西的林氏就闹起来,大骂秋山小两口不孝,眼中没她这个后娘。”骂得可难听了。
“这缺德呀!哪个后娘会真心照顾前头的孩子,人家送礼是人情,是对弟妹的关爱,她倒是蹭起鼻子,妄自托大。”好不容易才平稳几日,别又掀起风浪。
“这不,那后娘还真是个泼辣的角色,闹了一闹就宣称家是她在管的,不论外头送来什么礼都要交给她保管,你没瞧见那两个娃儿,瘦得我都想哭,要不是衣服是依着尺寸做的,我看那后娘一定连衣服也剥下来自个儿穿。”
“唉!一家有一家的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管不到别村子的事,就看秋山夫妻把日子过好就好。”他只是小小的里正,不是县太爷,为百姓排忧解难轮不到他插手。
“嗳!不说了,说多了难过,你要吃什么,一会儿我给你烧去。”里正老婆拧拧发酸的鼻头。
“喏!不是有秋山送来的大草鱼吗?煮个鱼汤来喝,这肉嘛,就炒个肉片,孩子爱吃。”秋山的媳妇很会做人,送礼面面俱到,还送他的心坎里,他就好喝两口。
另一边,步履轻快的吴秋山回到家,现宝地掏出契纸。
牛青苗仔细看了看,惊疑的问:“一两?”未免太便宜了。
“是呀,里正只收一两,害我都不好意思拿出银子。”觉得让人吃大亏了,很是过意不去。
山坳村最便宜的地一亩也要五两银子,他和媳妇商量好压价要压到四两左右,能喊到三两更好,那是他们最满意的价格,省下来的银子能多打几件柜子,屋子太空了。
但是一亩地一两银子就有些傻眼了,虽然地差了点,又偏远,出入不便,可真能种出粮,多养几年不比良田差,种不了水稻就种苞谷、麦子,一样能有不错的收成。
“也许他们是觉得地太荒了,没有种植价值,就随我们折腾了,说不定他们背后还笑我们两个傻子呢!”想想还挺傻的,没人要的荒地他们还要用银子买。
其实牛青苗想得长远,她是担心老吴家闹不休,见到他们赚钱了,会千方百计地将他们手中的一切弄到手,占为己有,所以她才未雨绸缪的预做规划,以防日后纠缠。
把地买下了别人就不能在土坯屋旁盖房子,除了这几亩地较平坦外,再过去一点便是山壁了,除非想悬空筑屋,否则他们不会有其它令人厌恶的“邻居”。
吴秋山乐呵呵地抱住她,亲了她的粉颊一口。“媳妇儿,我们赚到了。”
“是赚到了,你以后要更辛苦点,等果树长大了,你得修枝,还得分心照顾田地,鸡舍也要搭起来,免得下起雨来,鸡会生病,果圔里要撒些石灰消毒……”要做的事太多了。
“媳妇儿,好青苗,你说什么我都做,你丈夫可是十里八村最强壮的猎夫,没什么难得倒我。”他眼儿发亮的朝她靠近,大手不安分地抚上她的细腰,挺起的胸膛证明他有多强壮。
“唉!还没煮饭呢,你别胡来。”他做了一点小事就想讨赏,未免想得太美了,她不依。
“我还不太饿,我比较想吃你。”说完,吴秋山就将她往炕上一压,手脚利落的把两人的衣服剥光。
“啊!别,我冷……”这山里的气候真是冷到教人直打哆嗦,若是下起雪来还不冻死。
“别怕,媳妇儿,我暖着你。”他高壮的身子一覆,一个大火炉奋力的燃烧,哪还听得到她喊冷。
第五章 金主大人你好(1)
“什么,你爹过生辰?”
吴秋山无奈苦笑。“是咱们的爹,过五十岁生辰,以往没见他提过,我都忘了有这回事了。”
乡下人家不过生辰,在田地里讨活的泥腿子更不兴这一套,除了六十大寿做寿,其余生辰多半不大费周章,毕竟没那么多余钱。
“不会是你大哥、二哥的主意吧?”这两人总是不消停,再加上他们的妻子,不热闹都不行。
吴秋山笑得更加莫可奈何。“大哥还特意搭着我的肩头,神情愉快地叮嘱我不要忘了送礼。”
“送礼?”牛青苗嘴一撇,用鼻孔哼气。“我看他们是看上咱们养在园子里的鸡,巴不得全送进去老吴家。”
“我想也是,二哥跑来警告我别想吃独食,要记得兄弟的一份。”他只是不想同他们计较,不是笨,他岂会听不出二哥的意思是要他把养的鸡分给他和大哥,这样才是兄弟。
可是他们不会去想鸡崽的本钱是谁出的,又是谁在照顾,光吃园子里的草还是不够,他和妻子不时得弄些粗糠和野菜来加料,还挖蚯蚓挖得双手肿大,痛了好些天。
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只想坐享其成只会折损兄弟情分,吴秋山就是想不通他的兄嫂们为什么不肯脚踏实地的干活儿,成天琢磨着能从他身上拿到什么的坏念头。
牛青苗神情一凝,拉拉他的袖子道:“不如我们提早卖鸡吧,虽然会少赚一点,但也省得他们惦记着。”
“那以后呢?你不是想开养鸡场,这么一来,我们的鸡会越养越多,大哥、二哥他们更不会罢手。”吴秋山想让媳妇儿过好日子,而不是跟着他吃苦,身为男人,他必须想办法解决。
想到就苦恼,她苦着一张小脸。“走一步算一步吧,咱们先把这一批鸡清了,下一次要养鸡也是明年的事。”
他们没有足够的银两盖保暖的鸡舍,大风雪一来鸡就冻死了,她也是怕血本无归,不敢大量饲养,在养鸡方面她还是新手,只能小规模的养养看,试试水温,看能不能撒开手弄个大型的养殖场,专门供应酒楼、饭馆的需求。
她原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当个衣食无缺的平凡小老百姓,可是现实不断的磨砺,她若不继续往前走,四周的人和事就会把她压得再无退路可行。
看到她为难的表情,吴秋山的心里很难受,他想着不能再让她难做人,他才是肩负一家之责的一家之主。“媳妇儿,你放心,我不会再由着他们恣意妄为,我会担起责任。”
牛青苗没瞧见他眼中的坚决,笑笑的自我安慰道:“没关系,就忍他们一时吧。对了,我们能盖房子了,你说说,盖一间我画的屋子得花多少银子?”
她画的是简图,屋子坐北朝南,有一间正堂,两侧各有一间侧屋,一间是厨房,砌有一大一小通口相连的灶台,小的煮饭,大的炒菜、炖肉;另一间则做为寝间,比原本的大一倍,能摆放各种柜子、箱笼。
左右各有两间厢房,左厢房留一间住人,另一间是杂物间,可以放一些农作工具;右厢房都不住人,只是先盖好,等日后有需要再看看要如何使用。
另外有一间独立的小屋是柴房,洗漱房在正屋的后头,与茅房相连,她也做了一番改进,把茅坑改成蹲式马桶,有一条横沟可以排泄,排到屋外挖了个深坑的粪坑。
简单来说,她是以七0年代三合院的雏形绘制的,并未做太多改变,她的心很古老,她喜欢传统的事物。
他看过她画的图,当下再一次被她的本事所慑服,他的媳妇儿真真是厉害。他想了想,回道:“大约要三十五两到四十两,泥瓦匠不好请,要价较高,青砖量多好压价,你还要在屋里铺上青石板,价钱就压不下来,泥瓦匠得多一层工序……”
四十两够他盖七、八间土坏屋了,当初他向人借钱凑了数,加上父亲给的三两,勉强用五两银子盖了现在住得土坏屋,当时有荣叔家来帮手,省下不少工钱,要不还真盖不起来。
吴秋山想起刚分家时的艰辛,心里难免欷吁,他也是苦过来的,知道守成不易,尤其还有一些扯后脚的家人。
“咱们这几个月卖山货和野味也赚了一些,扣去日常所需,我手边还有四十五两三百多文,拿出四十两来盖屋子,剩下的还能过个好年。”反正他们才两个人,所费不多。
“媳妇儿,你忘了要卖鸡?”那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这不是还没卖掉吗?我正头大着。”牛青苗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对梧桐镇不熟,哪家酒楼、哪家饭馆往哪走都不晓得,几百只鸡是要卖给谁?况且每一家做吃食的都有各自的固定货源,而她一个乡下小女人无足轻重,硬要强行插入,若是数量少还能卖入大户人家,多走几家也能销得掉,可是她想把养殖场做大,那就要有一条稳固的销售通路。
她考虑着要不要开一间炸鸡店,仿效基爷爷和麦叔叔,整桶和零卖,再弄些水果派、蔬菜卷、炸鸡块、薯条……唉!想太多也没用,她现在最欠缺的是银子,没有几千两是弄不起一条龙作业,自产自销成本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