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他。”他苦涩的一笑,“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不是我的?”
陶舞枫一呆,讶声说:“什么?”
“陶陶,我有报应了。”蒋乐握着她的只手,沉痛道:“你懂吗?那是我的报应。”
她在他眼中看见闪烁的泪光,这令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可以笑我,笑我的狼狈!笑我对你依然心妄想!”他难掩落寞的说:“是,你是该跑,跑得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我的情难自禁才不会让你为难。我知道你跟方梓宁……陶陶,你不知道你那天的话,把我送进了怎么样的地狱!”
陶舞枫用手把耳朵捂起来,“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我不要听!你走、你走,我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你!”她一跺脚,眼泪流了满面。
“陶陶,我会走,可是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谁像我这样爱你?”他用力将她抱紧,像是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中。
她用力的挣扎着,“你放开我!”
“我不放!”他咬着牙,硬将她固定在自己胸前,不管她怎么打、怎么迫、怎么咬,他就是紧紧的抱着她。
最后,她累了,只剩下哽咽的抽泣声,“你不能这样……这是行不通的!不行的、不可以的!”
“行得通的,可以的……”他急切的捧起她的脸,用最热烈的口吻说道:“等我,陶陶,你一定要等我!”
她还是哭,只是不断的摇头。
蒋乐拔下手上婚戒,放进了陶舞枫的手里,“你收着。”
“我不要!”那枚戒指仿佛烙铁,彻底的烫痛了她的掌心。“那就丢掉吧。”
他拿起她手上的婚戒,远远的丢了出去。“我该抛掉的,不只这枚戒指。”他将她的头揽在胸前,任凭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衬衫。
“不,我不能!”她只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将他轻轻的推开,“我很抱歉,可是……”
她不可能再接受蒋乐的,她很清楚明白,已经破掉的口袋,就算修补好了,痕迹还是在。她对蒋乐的感情,已经没有了名字。现在,她分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她知道,永远都不能点头说我愿意。
“嘘、嘘……”他把食指放在她唇上,“别说,别说那两个字。我不该叫你等,应该是我等你,等你愿意重新接受我!”
她含着眼泪,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蒋乐低下头来对着她的唇吻去,她将头一侧,只手将他推开,那个吻落到了她颊边。
在红绿灯的那一边,吃惊的江沛谊手上的大小提袋全都掉到地上去了。
第五章
炎热的太阳底下,罗拉戴着草帽和手套,蹲在院子里拔草。身为大财团的千金,她一点骄奢之气都没有,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温柔和亲切。
在方梓宁心里,他这个姐姐是天底下最善良、心肠最柔软,但却同时拥有坚强、勇敢的特质。她是个很奇妙的小女人,对事业完全没有野心,对金钱也不在意,她全心全意的把自己贡献给家庭。虽然只是一个短期的住处,但是她还是喜欢布置得温馨,尤其是这个花圃,更花去了她不少时间。
车子的声音停在门口,她站起来,着眼从草帽下望过去,然后一个大大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
“艾瑞!”她张开只臂,迎上去拥抱她的弟弟,“好高兴见到你!”
方梓宁手里拿着一个到处系着缎带的婴儿摇篮,那阻碍了他们的拥抱,在闪了两三次之后,他决定把礼物放下来,先给他姐姐一个大大的拥抱。
罗拉惊喜交加的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噢,好漂亮呀!”她欣喜的摸着那些缎带,“你真好。”
“太阳这么大,你还在外面?”
“我得把这些草拔一拔,蒋乐昨天买了这些回来,我想早点种上去。”
他朝她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有一排的绣球花等着移种,“让花匠做就好,你别太辛苦了。”
“你别跟跟蒋乐说一样的话。”提到丈夫的名字,她眼里闪着爱的光芒,“我喜欢园艺呀。”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进凉爽的屋子里,帮佣的李太太连忙送来冰透的柠檬水,还有罗拉亲自做的小饼干。
“真好吃。”他称赞姐姐的手艺,“都可以拿去卖了。”
“是要卖的呀。”李太太笑着说:“蒋太太昨天烤了一整天,早上还忙着包装好,全都送到隔壁街的园游会去义卖了,说是要帮后面的孤儿院募款。”
这个蓝眼睛的洋太太心真是好得没话说,国台语说得,煮台湾菜的功力更不差,做人更是没话说,是每个邻居都称赞的。可惜她好像是跟蒋先生来出差几个月而已,很快就要回美国去了。
“你还是一样。”方梓宁看着容光焕发的姐姐,一副沉浸在幸福婚姻里的小女人模样。如果这份幸福宁静被打破了,她会怎么样呢?
“一样?一样开心吗?”她抿着嘴笑,“艾瑞,你不许再到处乱跑了,瞧瞧我多久没见到你了?”
自从他帮她说服爸爸接受蒋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家了,就连圣诞节都说有工作而不能回来。她单纯的心思里,并没有把弟弟不回家和她丈夫的加入划上等号。她知道他们曾是伙伴,是好朋友,却不知道他们的友情在蒋乐为她套上婚戒的那一刻,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罗拉,你过得好吗?孩子还好吗?”
他真正想问的是,蒋乐对她好吗?她幸福吗?她快乐吗?她知道蒋乐回台湾之后,心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吗?可是他问不出口,因为罗拉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一个完整的家,空气中飘着烤饼干的味道,女主人有着甜美幸福的笑容,还有即将降临的新生命。对罗拉来说,她的生活一切完美,他无法粉碎她的幸福。
“我很好呀。”罗拉柔和的说着,一边轻轻抚着她浑圆的肚子。“艾瑞,你不知道,我觉得这一切太美好,美好得让我有时候会感到害怕。”
方梓宁一惊,“害怕?”
“是呀,怕这一切不是真的,说不定是我在作梦,随时都会醒过来。”
“你真是傻气。”
“我知道嘛!”她有些稚气的一吐舌头,“昨天我去做产检,在萤幕上看到宝宝的心跳,我就忍不住哭了,医生还以为是因为他弄痛我呢。”
方梓宁带着微笑听她说话,虽然她说的都是生活琐事,但他却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他的手机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她笑着摇头,表示没关系。“沛谊,是你?怎么了?你慢慢说呀……”方梓宁一开始脸上还带着笑容,但随即变得凝重。
他脸色越来越铁青,使得罗拉也开始担心,“怎么了吗?”
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他勉强一笑,“没什么,罗拉,我有点事,先走了。”
罗拉也站起身来,“真的没事吗?我看你好像不舒服。”
“真的没事,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他快步的往玄关走去,罗拉跟着出来送他还一边慰留,“你不多等一会吗?蒋乐快回来了,你们也很久没见了,一起喝下午茶嘛,不能再多陪陪我吗?”
听到蒋乐的名字,他忍不住心头火起,直觉的就想叫罗拉别再说了,可是一转头,看见她那充满期盼的脸,心里却又软了下来。他不应该把对蒋乐的愤怒,发泄在毫不知情的罗拉身上。“改天吧,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他抱了抱她,“你要保重,随时保持联络好吗?”
“我会的。”罗拉也反手抱他,“要再来看我喔。”
“嗯。”他快步走到车旁,挥挥手就上了车,急驶离开。
方梓宁才一离开,蒋乐的车就回来了。他带着一大束白玫瑰,手里还拿着一瓶红酒,一看见罗拉站在草坪上,兴高采烈的说:“这么好,特地来迎接我?”
他亲昵的用手环住她的脖子,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才离开四个小时又三十二分钟,你已经开始想我了?”
罗拉脸一红,噗哧笑了,“才没有呢!是艾瑞,他刚刚走了。”
蒋乐心里一紧,“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呀,是我跟他说了什么吧,都是我在说话。呵呵,他一定开始觉得我像个长舌妇了。”
他放心了,如果方梓宁来搬弄是非的话,罗拉不可能毫无异样才对。
“你要是长舌妇,也是个声音最动人的长舌妇。”他在她脸上一吻,“来,这送你,放心,刺我都叫人弄掉了,你不会再扎到了。”
罗拉将那束白玫瑰抱在怀里,“你真细心,还记得我被扎到的事。”
蒋乐叹了口气,“我当然记得,只是有点可惜就是了。”
“可惜?”她歪着头,有点疑惑,表情带着些天真。
“是呀,玫瑰没刺,扎不到你的手指,我就亲不到你啦。”
罗拉脸一红,想到他亲吻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从此让她芳心沦陷的往事,忍不住一阵甜蜜。她把脸埋在他胸膛,“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对不对?”
一阵隐约的香味扑鼻而来,那是淡淡的花香,很淡,淡得几乎要让人察觉不出来。是她的香水吗?
“你当然是。”他用手将她的头压在胸前,低头吻着她的头顶,“毫无疑问的。”
是错觉吧?罗拉这样想着,因为蒋乐给她的爱,所以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蒋乐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想到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写着: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他并不是第一个如此贪心的男人吧。
罗拉幸福的握着他的手,拉到唇边一吻,“咦?你的戒指呢?”
“送给别的女人了。”
“讨厌!”她笑着拍打他的手一下。
蒋乐从胸口拉出一条细炼,上面挂着的正是见证他们婚姻的戒于。“最近工作太多,怕弄掉了,先戴着。”
罗拉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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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的感觉一直跟着陶舞枫。她一整个下午几乎都不能正常上班,因为她满脑子都是蒋乐的那一席话。
他变了。
在她记忆之中,他并不是那种能轻易将感情说出口的人,否则她以前也不会常为了他的不解风情而生闷气了。以前他不说那么多,但她还是可以从他占有欲十足的行为里,发现他有多爱她。他的感情是狂热而粗野的,像没有修饰的原木,一不小心就会被木刺弄伤。
陶舞枫现在想想,或许她会那么爱他,是因为太年轻了。年轻得以为只有激起火花、狂烈的煎熬才是爱,只有争吵过后的和好才是拥抱。
她闷闷的搭着公车,觉得所有的力气和精神,都被蒋乐的那一吻给耗尽了。那种触感似乎还留在她脸上,不断的提醒着她。她觉得生气愤怒,可是又同时感到软弱。
“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该抗拒他对她的吸引,还是再爱他一次?但他是一个已经结了婚,而且曾经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她怎么能有再爱他一次的想法?
陶舞枫有点失魂落魄的进了电梯,连鞋都没脱就进门。她直接把身体丢在沙发里,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似乎有些发烧。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睡着了,直到电话声将她吵醒。
她在一堆稿子里找到电话,“喂?”
“舞枫,有空吗?”
“方?”一听见他的声音,她那紧绷的神经陡然的放松。松到她觉得心里空荡得好难受,不知不觉就对着电话哭了起来。
“为什么哭呢?”他轻轻的叹着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跟往常一样。他的愤怒就像对她的爱一样,永远都在最深沉的心海里。
“方……梓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哭着、喊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压抑了一整个下午的情绪,终于在这个时候全部爆发出来。
“我知道。”他轻叹一口气,“我都知道。”
“你在哪里?!”她抹着眼泪,踉跄的跑到阳台去,朝下张望。
“我一直都在这里。”他从楼下的电话亭走出来。
她看得到他、听得到他,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坐在路口的小公园里,用掉了方梓宁车上所有的面纸,吃掉了三盒巧克力。陶舞枫脸上的泪痕总算干了。
“好像要下雨了。”坐在地上,方梓宁抬头看着逐渐阴暗的天空。
“我还不想回去。”她踢着底下的沙子,闷闷的说。
她不想在回家的时候,发现蒋乐在她家楼下,那会让她的心防变得松懈。在方梓宁身边,她总能重新生出勇气,觉得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对抗蒋乐催眠似的款款情深。她并不是不知道,蒋乐表现出的后悔和依然深情,可能是包裹在毒药外的糖衣,想要诱骗她吃下。靠着方梓宁,她觉得说“不”容易多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原本在听见沛谊说的情况时,他是满腔怒火,他既恨舞枫的软弱,又心疼她的挣扎。可是就在她扑在他胸前大哭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办法怪她的意志不坚。他只恨蒋乐在她心中,依然是最重要的一个人。
但是方梓宁并没有了解,他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不但他自己这样以为,他也让陶舞枫以为,她还爱着蒋乐。他谨慎和内敛到退缩的想法,才是让他痛苦的根源。
“我……”她轻轻咬着嘴唇,“我不知道。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告诉你该怎么办?就算我说了,难道你就做得到吗?”他突然觉得生气,“舞枫,你不要问我意见,我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客观。”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麻烦你。”看他突然动怒,陶舞枫有些歉咎。自己似乎太任性了,她明明答应过他,会努力的把蒋乐忘掉,不到一天的时间,却又让蒋乐吻了她的脸,而且还让沛谊看见了。虽然说那并不是出自她的意愿,但她也深深觉得自己错得很羞愧。
他叹了口气,“算了。舞枫,很多事情旁人是不能帮你做决定的。”
方梓宁抬头看着天空,细雨已经纷纷的落了下来。“你要跟随着自己的心,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我……”陶舞枫轻声说:“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她很理所当然的寻求他的保护,希望他告诉她,该怎么做。但方梓宁这次却不站在她身边,告诉她怎么做才好。
“舞枫。”
雨越下越大了,水珠沿着他的头发、脸庞不断的滴落,冰冷的雨水刺激他做了一个决定。他的手伸进裤袋中,用力的握住了那个戒盒,仿佛只要用力握紧就能将幸福牢牢抓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