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舞枫回来了。嗯,我刚好看到她进去。”她觉得口干舌燥,似乎将说出来的话是一团火似的。“不过蒋乐跟她在一起,他们进去了。”
罗拉默默的流着眼泪,过了一会才说:“我们走吧,沛谊。”
“姐姐!”那怎么行呀,要是她的话,一定要冲去质问他们两个,才不会黯然离开呢。
“走吧,我想回家了。”罗拉知道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香味,还有蒋乐的晚归,都代表了什么。那表示他的另一个女人。
陶舞枫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拒绝了蒋乐的搀扶。“我自己能走。”
她在海边吹了一晚的风、淋了一晚的雨,蒋乐说的话像一根针,每一根都往她最脆弱的心里扎。
方梓宁明天到新加坡去是为了订婚,为什么他不说呢?她不愿相信蒋乐的话,她不断的说着他是骗人的,可是从他车上拿下来的英文商业报纸上,却真的报导了。两大商业钜子即将成为姻亲的消息,使得他们的股票大涨。方梓宁明明说爱她的呀!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陶陶,我陪你上去吧。”蒋乐说道:“你这样,我真的放心不下呀。”
“不要、不要!你回家去!”陶舞枫神情木然的说:“我没事。”
“陶陶,回到我身边,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蒋乐。我心里只有方而已。”她明白的表示,“就算他欺骗我,就算他的新娘不是我!”
“你会忘记他的,就像你忘记我一样!”蒋乐不死心的游说:“陶陶,你曾经那么爱我呀!”
“也许我会忘记,也许我永远都会记住。”她低声细诉,“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爱人了,我很累。”她对于谎盲和背叛已经很厌倦了。
“陶陶,留我在你心里,我不愿被你的爱遗忘!”他用力抱住她,恳求道:“给我一个吻。”
她闭上眼睛,“不,都结束了。”
像是为了唤回她的热情似的,他用力的吻着她,然后沮丧的放开她。她完全不回应他,紧闭的双唇就像她紧闭的心门。
蒋乐猛然明白。很早以前,他就已经离开了那个他曾经占据的地方。
她睁开眼睛,看见垂头丧气的蒋乐,他那绝望的眼神告诉她,他终于懂得当她说不时,就是真正的不了。
陶舞枫转过身去压电梯上楼键,眼睛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个站在玻璃门外的人。
一个让昏暗街灯照着他,一个让雨水打上他的人。
她双手捣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而眼泪却早滑落脸庞。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她却能看见他转身离开。
陶舞枫冲上去,拉开门。她想喊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喊他!这个明天就是别人新郎的人,为什么要有如此悲伤的表情?被背叛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她这个总是爱错人的笨女人呀!
“舞枫。”蒋乐走到她身边,“你没有选择了,你只能够继续爱我。”
他明知毫无希望,却要尽力一试,或许他还有余力能够改变。
“不,我有选择的,蒋乐。”她虽然泪眼汪汪,可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任何事,“我还有别的选择,那就是自己一个人。我现在很痛,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恢复的。”
天空不会一直下雨,总是会放晴的,她知道。
第十一章
陶舞枫用报纸将她最喜欢的咖啡杯包好,小心的放到纸箱里。这只有着纤细造型和优雅色泽的深蓝色骨瓷咖啡杯,是方梓宁在北京的琉璃厂找到,用货运寄来给她的。每当她捧着这个杯子,啜饮着热咖啡时,感觉就像在深海的中心,蓝得那么忧郁。
她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大小的纸箱,两个搬家工人用大篮子把她的物品装好,一一的搬到卡车上去。丁晓梁帮她把衣服塞进行李箱里,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喝点水吧,天气很热喔!”陶舞枫从冰箱找出一瓶矿泉水,笑着说:“来嘛!你要生我的气到什么时候呀?”
“一辈子啦!”丁晓梁气呼呼的说:“你辞职、搬回家,做得非常好,再一次的逃避。”
“我没有逃避啦!”她笑着说:“我是要开始我的新生活呀。”
“新生活?少来了!是谁三更半夜跑到我家大哭,说自己想死的呀?”
吓死她了,她从来没有看过舞枫慌成那样。那天晚上,舞枫说她失去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自己大概懂得她在说什么。
“所以说,我死过一次了呀。”陶舞枫一边装书一边说,夹在书里的纸张飘然落地,掉到了丁晓梁脚边。
她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封信,“情书唉,我看看行吗?”
陶舞枫耸耸肩,“只是普通的信而已啦!”
丁晓梁看的是方梓宁在上海时写来的那封信,已经快要半年前的事了,她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写了些什么。
“舞枫,我真的觉得你眼睛瞎了!”丁晓梁看完之后叹了口气,非常遗憾的说:“方梓宁这么忙碌,连要赶船了,他还不忘记要给你写信,实在是对你念念不忘呀。”
陶舞枫停了停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才说:“好啦,快帮我收啦,我下午三点半的飞机耶,你要害我赶不上喔。”
她从来没有想过,现在被晓梁这么一提醒,真的是心如刀割。那一晚,她应该追出去的。可是她的脚步却因为自尊而钉住了,当她回到家时,答录机里的留言,让她差点崩溃。
因为没有机会跟她说,所以他打电话给她,但她不在,所以他就干脆留言。他把新加坡的事全都告诉她,请她不要担心,他会尽快回来。她慌了、乱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她请沛谊帮她联络他,但沛谊对她完全不能谅解。
“你伤害了我最亲爱的人,我怎么能再给你机会?”
是呀,她选择了相信蒋乐,早就已经背弃了方梓宁对她的信任,还有什么资格找理由说,自己不是存心故意的呢?
“那班飞机是飞台东带你去躲的,没赶上也好。”丁晓梁咕哝说:“我要是你,就去跟方梓宁道歉。”她只要说她拒绝了蒋乐,那个吻是他主动的,就没问题了嘛!
“不要再说啦。”陶舞枫摇摇头,苦笑着,“我回去帮我爸妈管民宿也很好。”
她没有那个资格,请方梓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永远都会记得他那受伤绝望的表情。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问:“电话你不是帮我收起来了吗?”
“神经哪!电话当然是最后收的呀,不然要用时还要找。喏!”丁晓梁将无线电话丢给她。
她接过来听,原来是程心蝶。“舞枫,你家是哪一栋呀?我找不到啦!我的手机又没电,还好这里有电话亭,不然就惨了。”
“电话亭?”她边说边走,到阳台上说:“我看到你了,你就在我家楼下呀。”
“就是这里呀。”程心蝶转头,从透明的电话亭看出去,“真的耶,我看到你了。”
“嗯,你上来吧,我帮你开门。”
“哇!这里看你家好清楚喔。”程心蝶发现道:“你房间是不是有人呀?”
“嗯,是我同学。”陶舞枫一回答完,猛然想到一件事。方梓宁总是在那里打电话给她,是不是因为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呢?她摔掉电话,直接冲到楼下,电梯门开时还差点撞倒程心蝶。
“舞枫,你去哪啊?”
陶舞枫冲进那问电话亭,抬头往上看。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阳台,还有在她房间里的晓梁。她把头靠在门上,眼泪不断的滚下来。
“舞枫?你还好吧?”担心的程心蝶迫了出来,看着她将自己关在里面,于是拍着门问。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一定要在这。”她轻轻的说着,将脸上的泪痕擦干。
程心蝶一睑狐疑的看着她,“舞枫,你真的不要紧吗?”
她总觉得舞枫的生活变动得好大,幸福快乐不过一下子,转眼又掉入不幸的深渊。而且看起来,她似乎爬不上来的感觉。
“没事。”她打开门走出来,“你不是来帮我的吗?走吧。”
“当然是来帮你的呀,我还特地请假耶。唉,其实我是受不了坐你位子的新编辑啦,你知不知道她有洁癣,都快把我逼疯了!舞枫,你干么辞职呀?”
她忍着悲伤,摇摇头,“因为我需要重新开始。”
在丁晓梁和程心蝶的帮忙之下,很快的,陶舞枫就将所有的家当都整理好,搬家工人的卡车载着她这些年的回忆,直接奔向台东。
“总算结束了,我们去吃饭吧。”程心蝶建议,“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棒。”
“不了,我等一下得去找我一个同学,有点事要跟她说抱歉。谢谢你们的帮忙,以后到台东玩,要住我们家的民宿喔。”
因为那天跟子璇约了,结果她却没去,这阵子她一直没有想起来。直到晓梁问她,她才再次记起,想说自己要走了,应该跟她道个歉那天的失约。
jjwxc jjwxc jjwxc jjwxc jjwxc jjwxc
学校的图书馆里充满旧书的味道,因为没什么人,空调感觉很强。
陶舞枫到的时候刚好是乍休,张子璇正要关门去吃饭,一看到她,惊喜的说:“舞枫?你怎么来了?”
她微微—笑,“我是来跟你抱歉的,那天失约了。”
“那天?喔,没关系啦!不过我那时候担心了一下,因为方学长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她瞪大眼睛,“你是说方梓宁有来吗?”
“对呀,雨下得好大,他连伞都忘记带走。”张子璇说道:“舞枫,你真的很幸福。”
她心酸酸的,好想哭。他一定很担心她,到处在找她,可是她却跟蒋乐在一起,难怪他会失望成那样子。
张子璇拉着她说:“你来了也好,我有事要跟你说,就当是我送你跟方学长的结婚礼物吧。”
陶舞枫苦笑着。也许这辈子,她都见不到他了,结婚是两个太空泛的字眼。
张子璇把她拉到柜台内,指着一张椅子让她坐下,然后从抽屉拿出一叠纸张。“你看看。”
接过来一看,都是她的素描,正面、侧面,各种神态都有。她忍不住惊讶,“跟你在同学会时拿给我看的一样。”
“是呀。”张子璇笑嘻嘻的说:“夹在书里,一开始还没有人注意到,是工读生妹妹在归放书时,掉下来才看到的。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她说起这件事,说不知道是不是艺术系学生的功课,不小心夹进来的,其他人才开始注意到有的书会夹素描。”
张子璇续道:“我看到的时候就知道是你,真的满惊讶的。那阵子大家突然流行起寻找素描活动,而且都很好奇,不知道是谁把这些素描夹进去的?我有一个同事天生就很浪漫,她把发现过素描的书做纪录,然后让电脑去比对重复的人名,你知道发现了什么吗?”
因为她们有一个假设,这个画素描的人应该是借走了这本书,然后将素描夹进去。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舞枫摇摇头,胸口那种心酸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为什么在她做错了之后,才发现方梓宁有多爱她?她现在知道,当初打动她的心的,不是蒋乐,而是方梓宁,一直都是他!
她想到他的车祸,那个她把蒋乐当成是他的那一天,一切就从那边错开了。他爱她,爱得始终没有说出真相。因为她那时爱着蒋乐,她告诉他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她把她的快乐全都告诉他。是她让他安静无声的。
“是方梓宁,舞枫,你知道吗?当我看见那个重复的人名是方梓宁时,我就明白了。”张子璇很羡慕的说:“你是图书馆之花,记得吗?或许有一天,你翻开书时,就会看见你的画像,而你回头的时候,就会看见他。”
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子璇,请你告诉我四A的座位在哪?”当过图书管理员的晓曾经说过,方梓宁都固定坐在四A。
张子璇还以为陶舞枫的泪水是因喜悦而流。但是她的问题让她觉得奇怪。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她,“就在那边,我带你去。”
陶舞枫跟着她来到四A的位置。“这里的座位都没有改变吗?”她摸着光滑的桌面,哽咽的说:“就跟当年我们在学校时一样?”
“嗯,对呀。”
张子璇不大明白她干么问座位的事。图书馆的座位是以英文字母排列,都是桌连椅的单人座,但是距离有拉大,让学生不会影响彼此读书,只是来这读书的学生很少,辜负了学校的美意。
“我总是坐在三A,四年来没有换过位置。”陶舞枫流着泪轻声说:“因为这里可以晒到阳光,所以我喜欢这个位置。”
她从来没有回头,从来就没有发现过,他在那里。
张子璇看着她,心里一大堆疑问。她是在怀念自己那四年的生恬吗?那应该去三A呀,这里是四A耶?
陶舞枫静静的坐在多年前他坐过的椅子上,阳光照不到她身上。她在这一刻才了解到,她失去的原比她想像中的多。她带给方梓宁的痛,比她想像中来得重。
“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趴在桌子上,让泛滥的泪水彻底的将自己淹没。
jjwxc jjwxc jjwxc jjwxc jjwxc jjwxc
陶舞枫将楼上的房间整理好时,已经累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他们家的民宿开在通往知本的中兴路上,每到周末时,四间房间都客满。星期日下午就是她最忙碌的时候了,从早上房客陆续退房之后,她就忙到现在。
“钦?阿你那搁在这?紧换衫好出去呀。”看见她穿着汗衫短裤从楼上下来,坐在门口包槟榔的陶母不忘说道:“你老爸叫你休困,和隔壁欧里桑的孙子出去七投,紧去呀。”
在台北多年的陶舞枫,早已练就一身本领,那就是人家用台语跟她讲话,她用国语回答,而且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还很顺呢。
“我不要去啦!我好累,我不想出去,而且天快黑了,好像要下雨了。”
她其实有点后悔回家来,因为她爸妈觉得她快三十了还没有对象,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亲戚们也会私底下批评她,说她念了大学就看高不看低,嫌弃种田的粗人。
这些烦心的事要是不去管的话,她倒是过得很充实。她每天六点准时起床,先喂后院的鸡鸭,帮忙做早餐,再送侄子侄女上学,回来之后帮忙槟榔摊做生意,下午就收拾房客退房的房间。黄昏的时候她会骑着摩托车,到海边去走一走,直到天黑了再回来煮晚餐,跟全家人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