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是丫鬟吗?」
「是啊。」
「那还不快去!」
「姊姊,我能不能去洒扫别的阁楼院落?我不想靠近水池。」
三婢一愣,问道:「为什么?」
江淘儿诚实回道:「我怕水。」
「你怕水?」声音尖了些。
「是的,我怕水。」
玫瑰瞳仁一转,忽地抿唇微笑,再走上前,劝道:「那你更该去池边打扫了,这可以让你增加勇气啊!别怕,莲花池水并不深,小心一点就好,淹不死人的。」
江淘儿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一退,喃道:「不要……」
「我们带你去好了!走,带你去!」三婢不怀好意地走向她。
「不要、不要……」她怕水,她真的怕水!自从小时候曾经栽进水中,她就视水如毒蛇猛兽……不,水比毒蛇猛兽还要恐怖!她连洗脸时,都不敢将脸贴进水面,沐浴时也绝对要分两只木桶装水,就怕水高淹过了腰际。「不要——」
「你们几个凑在一起做什么?」后方,传来一声质问。
「呃……没事,我们没做什么事!」三女婢停步,回过身,异口同声地向殷愿请安,同时也用眼角余光警告江淘儿不准多话。
殷愿见江淘儿一脸惊恐,再问:「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江淘儿低首回道,幸好他出现,算是救了她一命。
「既然没事,那奴婢们先告退了。」不等主子再开口,三女婢一溜烟地跑走。
殷愿冷眼看着三婢离去后,收回视线转问江淘儿。「她们欺负你?」
「这……」
「她们真的欺负你?」
江淘儿默不作声,须臾后,问道:「如果我被欺负,你会救我吗?」
殷愿一时语塞。是不喜欢旁人欺负她,因为这世上唯一能欺负她的人就仅有他!
「你愿意发慈悲救我吗?」她追问,可爱又娇憨的脸蛋盈满着要他点头的期待之色。「你要不要当我的恩人?当恩人的滋味是很美妙的!」
「你又在大放厥词了!想怂恿我放过你,不再逼你当细作吗?」殷愿眼神一冷,看透她的主意。
她摇首。「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你好。当坏人不好玩,当好人才有趣,尤其被人感激会很舒心的!当你内心充盈着满满的感动时,会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的。你要不要试试做好人呢?只要你行善就可以享受这份甜美滋味了,你就试试看吧!」
「你说够了没有?」他闭了闭眼。
江淘儿不理他的冷漠,继续喋喋不休地阐述做人的道理。「人啊,要心善,心善才会有好报。我祈望殷愿少爷快快褪去内心的晦暗之气,只有迎向光明才是正当之途,也之所以,你千万不能伤害『单家堡』,一旦你伤了未来的仁义之堡,将会掉进口诛笔伐的境地中,永世不得翻身的。反之,你若能够建立起你自身的德行,依你的才华与条件,绝对可以变成千古风流人物的!」这是她回报「单家堡」恩情的方式——让殷愿不再对付单家。
「你还是不放弃教训我?」叨絮半天的目的,就是要他停止对付「单家堡」。
「我只是不想让你做坏事罢了。阴谋想太多,对你没好处的。」她也担心起殷愿的未来,她很不愿意他被百姓们给口诛笔伐了。
「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该换个心思了,改变吧,转来投效我,如何?」
「你……你还真是冥顽不灵耶!」似乎得要放手一搏了。「说理对你行不通,看来得用杀手锏。」
「杀手锏?」
「对,杀手锏?」她开始凝聚心情。
殷愿看着她,唇角微弯起,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什么杀手锏?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殷愿感到一阵雀跃,对所谓的杀手锏充满着期待,总觉得这丫头会想出绝招来吓唬他。
「我要做什么?我要……放、嘴、一、搏!」她慢慢地嘟起嘴儿来。「就是这样!我们再像上回一样亲嘴,可以吗?就是你说的亲吻,可以吗?」
殷愿愣住,她要他……亲她?!
第四章
江淘儿闭上眼睛,心儿狂跳得好厉害,好不容易才又能启口。「我们来亲嘴!」
果然是令他惊骇的绝招!「你要亲嘴?上回你不是说我用嘴闷死你,难不成你不怕死了,所以还想再来一次?」她居然主动要他亲吻她?
「你别问这么多嘛!」她把嘴儿嘟得更高。「来,亲嘴!」
瞧她嘟着小嘴儿,殷愿的心弦不禁强烈悸动。
「快亲呀!快一点啦……」她的声音愈来愈娇羞,脑子开始晕沉沉的,脸颊也臊热酡红了起来;即便主意是自个儿拟定的,可双腿却开始发颤。
般愿凝视着她,是想俯身亲她,但她实在太奇怪了,上回被吻时,她明明惊骇莫名,照理不该会主动索吻的,那么此刻的献吻又是所为何来?
难不成是……
「你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声一沉,追问她献吻的理由。
「什么?你说什么?」江淘儿的心跳得好快也好大声,慌到连他的话都听不清楚,只想快快将嘴儿靠向他。她命自己把僵硬的身子更靠近他一点,为了报恩、为了阻止殷愿陷害「单家堡」,她得牺牲自己!「你快点跟我亲嘴啦!」否则她要晕过去了。
她撩拨他的模样很可爱、也很娇憨,羞涩又生疏的做法并没有激起他任何反感的情绪,相反地,他很想直接俯身接受她的吻。
「你快亲我呀!快点亲亲我的嘴儿……」她道,抖颤的腿快要支持不住了啦!
「我上回亲你,你很愤怒,还痛斥我把自己当酬庸,怎么这回换你主动献出嘴儿来了?你要如何解释?」他意味深长地问道。
「解释?怎么解释?」脑子昏昏茫茫的,瞬间忘了自己是在使诡计,只知实话实说。「我只知道上回你亲我时,我迷惑了、茫然了、也晕头转向了,所以我想,一样的反应也会发生在你身上的,对不对?对不对?」她正是要利用他脑袋不清楚时,索讨他不再对付「单家堡」的承诺,也冀望他在脑子迷迷糊糊时,同意放她走。
殷愿原本蠢蠢欲动的心再度因她的说法而趋于平静。
「快点亲嘴,别多言了!」江淘儿闭上双眸,红滟滟的唇儿朝他嘟过去——
「来,亲亲嘴,看你会不会动心?看你会不会心神恍惚?看你——唔?!」江淘儿闷哼一声,睁眼。
她的唇被压扁了!但那股力并非来自殷愿的唇,而是他的手掌,他厚实的掌心压住她的嘴唇了!
他的手掌把她水嫩嫩的朱唇给压扁掉了!
她呜呜呜地问道:「你怎么不亲我的嘴呢?」
「怎么亲?你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岂会笨到踏进你的陷阱中?」拒绝享受相濡以沫的快意,是不喜欢这种含有「目的」的接吻,他想要的是两情相悦之吻。「而且,你想陷害我。」
「你看出来了?!」她大惊失色地一退。
见状,殷愿笑了。「你老实招出来了!」她真呆,呆到可爱,呆到让他无法下手杀了她。
「对耶,我怎么说出来了?我真是迷糊!我……我真蠢!」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在慌乱中竟然自曝诡计,惨了!
「你果然计划要色诱我。」
「我我我……我只是想劝你行善,我只是想试试以这种方式让你改变主意。也许你在迷糊中,会答应行善当好人的……」她嗫嚅地解释着。
「让我糊涂后变成好人?」这丫头着实让他……头疼。倒是明知她企图不良,他却无法对她生气,只觉得她不解世事的心态与淘气做法很可笑。
「也不是让你变糊涂啦,我只是……只是想让你情不自禁……让你情不自禁地答应我的要求罢了……」她的声音愈来愈细弱,心机被看穿了,前途未卜啊!
「有趣……」殷愿的笑意加深。
「怎么有趣了?」她胆颤地反问。依他阴险的性格,绝对不会纵容她对他使计的。
「你真的很有趣,非常的有趣……」原本该对她「献吻」的行径感到不齿的,但他却忍俊不禁,就是无法生气,只有束手无策之感。她怎么会想出这种可笑的计谋来?
「你会罚我对吧?」他一直笑,该不会是气疯了吧?阴沉的他应该会立刻降罪才对。
倏地,殷愿敛去笑容,食指勾起她的下颚,直直地睇住她,命令道:「这回不罚你,但也只有这一回。听清楚,只有这一次免罚,下不为例!」
江淘儿一颤!他的口吻虽然温柔,可温柔底下的威胁她却听明白了。
殷愿再道:「记住,你的嘴唇、你的脸蛋、你的颈项、你的身体、你的每一寸肌肤,都不许拿来当献礼,听到没有?不许你再用自己的身体做为引诱人的工具。」一想到她可能用同样的招数去对付其他男人,一股怒涛就不禁袭上心头。
「喔。」她瞠目结舌。
「发誓,不许敷衍我。我要你的应允,我要你发誓不会再以身体做为礼物。」
「我当然不会再这么做,名节很重要——」她忽一顿,想起自己为了「对付」殷愿,竟连名节都不顾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对这个挟持她的人、威胁她的人、性格阴险的人,就是无法狠下心肠,还做了自打嘴巴之事?
「很好,我记住你的承诺了。」他放过她的下巴。
江淘儿踉跄一退,呼息又乱了,忙道:「所以,我不应该再住『形影楼』了,继续住下去,我的名节才真要不保。我应该移往别的院落,就住『丫鬟阁』好了。我一直占住你的寝室,是大不敬的。」
他却拒绝。「不必移居,把你送往『丫鬟阁』只会让你有逃走的机会,我知道你处心积虑想逃走。」
「我移居『丫鬟阁』并非要逃,我根本就没想用迁移之利逃走,你心眼还真多耶!我纯粹是为了名节着想而已……」她咕哝应道。
「为名节着想就不许搬出『形影楼』。」
「怪论!赖住在『形影楼』更会伤我名节才对,并且对你的名誉也会有所损伤的。」
「休想逃走!」殷愿悍然回道,堵住她的反驳。
「喔……」江淘儿一惊,乖乖领受,再也不敢多置一词。
另一隅。
在一排树丛后方,藏着三颗脑袋,当见到殷愿与江淘儿动作亲昵,三张脸孔同时变得铁青,且视线瞬间化成利刃之光,朝江淘儿千刀万剐了一万遍!
可恨的丫头!
虽然殷愿已经步出主子房,没有跟江淘儿有更亲密的行为,可怨恨难消啊!
「先走。」悄悄声地示意,三人慢慢退走。
杜鹃、玫瑰、杏花小心翼翼地离开树丛后方,转向朝无人的废园而去,只是殷愿与江淘儿卿卿我我的画面却是挥之不去。
江淘儿的心机真重!故意装作无邪单纯,却怂恿她们替她去死;装出一副怕死的模样,结果只在博取同情;口口声声嚷着要离开「殷家庄」,现在却在诱惑少爷亲吻她!
真气人!
「这该死的丫头,该死、该死、该死的丫头!最可恨的,是少爷还摸了她的下巴!少爷摸了她的下巴,摸她耶!你们说怎么办?要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吗?」杜鹃咬牙切齿,气到身子不断发颤!
「当然不许让江淘儿得意!」玫瑰愤愤不平地道。
「那要怎么做?」杏花也一样咬牙切齿。
玫瑰火冒三丈地说:「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咱们不仅没问出少爷留下她的理由,现在竟还亲眼见她投怀送抱,而主子并未拒绝!天哪,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件事情证明了江淘儿的心机之重,跟爷儿有得比!」杏花再道。
「啥?你在指责爷儿?」杜鹃、玫瑰讶异地反问。一向把少爷奉为天神的杏花,怎的也出言犯上了?
「不不不,我不是在指责爷儿!爷儿身分不凡,是『殷家庄』的掌舵者,心机重是必要的,否则如何扛起『殷家庄』的千斤重担?但是江淘儿是一个身分卑微的丫鬟,只需服从便可,怎么可以有心机?然而她的心思却是如此缜密,差点就把我们给诓了去,爷儿也可能会上了她的当,所以,已经不必再去理会她是如何出现在『殷家庄』的了,也不要再去思索少爷为何要留下她,咱们的要务是阻止情况恶化,一定要阻止江淘儿继续在少爷面前搅乱!」
「杏花,你有主意吗?」玫瑰惊讶地问道。向来少言的杏花居然说得有条有理,可见得心中必有主意了。
「是,我有主意,你们附耳过来。」杏花靠近杜鹃,玫瑰耳畔,开始悄声说着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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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江淘儿揉了揉泛红的鼻子,又拉了拉燥热的耳垂。耳朵痒痒的,是有人在想她吗?「谁在想我?又星姊姊?还是花帖妹妹?会是『单家堡』的人吗?」她偏头思忖了会儿后,撇了撇唇,把抹布放进水桶揉了揉,拧干,再擦拭着凉亭内的石桌。「也许是殷愿在想我……嗯,很有可能!他一定在想我会不会逃出『形影楼』,也或许在想着让我投降的计划,所以我的耳朵才会痒痒的。」江淘儿闲来无事,接下花圃工人阿郎的工作,在花园里浇着花。
「在献吻计划失败后,我更离不开『殷家庄』了,以后怎么办?」她俨然被锁困住了,哪儿也去不了。「细作是绝对不能当的,但我也回不了『单家堡』。只是,一直留在『殷家庄』做什么呢?留在这里耗费光阴时日……不,等一等!」江淘儿再度想到打发时日的方法了。「既然留在『殷家庄』无事可做,不如就来扭转殷愿的性格吧!瞧他至今都没有对我下重手,意味着他的心还是暖的,也许还有救,所以……」
「喂!江淘儿!」身后传来一声唤。
江淘儿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勉强转身,说道:「原来是三位姊姊。」
杜鹃、玫瑰、杏花睇着她一脸勉强的样子,火气更大。「你怎么在这里浇花?阿郎呢?浇花不是他的工作吗?怎么变成你在做?」
「我闲来无事,所以跟阿郎要工作来做做。」
闻言,三女婢更愤懑了。少爷居然连工作都不派给她,还真是对她另眼相待呢!
「看来你很勤劳嘛,那么有件事可不可以也劳烦你去做一下呢?」玫瑰阴恻恻地问道。
「啥事?」江淘儿神情紧绷,该不会又要她去扫莲花池了吧?
「替少爷暖被。」杜鹃道。
「啥?暖被?」江淘儿错愕地瞠大眸。
「对,暖被,替少爷暖被。这两天夜里沁凉许多,需要人帮爷儿暖被。以往少爷在天凉之夜,都有仆人专司暖被,可那位暖被的仆人这几日刚好告假回家乡去了,所以就由你来代替他为爷儿暖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