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我要活下来——凭著这两个念头,她爬过走道,过去请求邻旁住户的帮助。
好在,邻居太太闻到烟味,打开门察看,发现发生什么事,差点吓坏,当时安缇人趴在铁门边,抱著她的包包,咳得狼狈。邻居太太搀扶著哭得像个泪人儿的她,赶紧下楼逃生。
消防车与救护车的警示灯将大楼门口照得又红又亮,消防队员手拿著扩音器要求所有人退出大楼,不要看热闹,不要阻碍现场的工作——
在众多喧闹吵杂声中,不肯放弃的卓海不断缠著现场做笔录的员警。
“我只是想知道八楼之一的住户有没有逃出来?谁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在那里——”大楼管理员忽然看见安缇身影,忙拍著他肩膀要他回头。
卓海转身,不断涌出的人群中,他看见安缇仍旧穿著下午两人见面时的衣服,只是她下身的象牙白长裤已成了灰裤。她头发蓬乱,眼睛鼻头哭得红肿,脸颊也染上脏污,他却觉得,她美极了。
只因她还活著。
“安缇——”他冲过去,毫不犹豫将她抱满怀。
一见到熟悉的人脸,安缇立刻放声大哭。她吓坏了,眸里净是恐惧与惊慌。
“卓海……好可怕……好可怕……”
“我知道,别怕,我在这儿。”他吻著她头发,轻抚著她颤抖的肩膀。当他发现起火点就在八楼,他吓坏了,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她了。“谢天谢地,你没事!我刚才一直打你手机,还以为你发生意外了……”
他将脸埋进她蓬乱的发间,他需要感觉她的温度,好证明这不是幻觉,她是真的安然无恙。
“先生,”救护人员拉著担架挤到两人面前。“这位小姐有点呛伤,我们得送她到医院检查一下。”
“我陪她一起去。”卓海说,然后望著安缇。“还能走路吗?”
她紧拉著卓海衣摆,边咳边哭。
这一切来得太快,又太恐怖,她仍旧处在震惊状态下,难以回神。
“小姐可以坐担架——”
救护人员还没说完,卓海已弯身抱起安缇。她就像个失了魂的娃娃,在他怀里抖个不停。
他一箭步抱著她爬上救护车,叫救护车立刻打开警示灯,飞快开往最近的医院。
在安缇被送进诊疗室检查的时候,卓海一直坐在外边的塑料椅上,望著手上的手机发呆。
荧幕上,满满一长排女性朋友的联络电话——全是对他表示过好感,非常乐意与他发生‘进一步关系’的暧昧人选。
他一直没细算过名单里有多少人,甚至好几个他已经不记得她们长相了。方才的火灾,还有差点见不到林安缇这两件事,让他领悟到意见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当然可以继续拥有与众多暧昧对象喝咖啡联络的自由,只是,他倏地发现,那些快乐竟然如此浅薄,完全比不上安缇的一个拥抱。
直到此刻,他臂膀间犹能感觉到她瘦削身子的重量,那毫无防备的眼泪与信任,教他突然间明白,为什么男人们会前赴后继地投入单一伴侣的行列。
因为他们找到了这辈子最想守护的对象。
拥有一片人人可造访的‘森林’,是男人的荣耀;但拥有一株只对自己有意义的玫瑰,却是种幸福。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开始反省,自己真要为了外边的诱惑,放弃好不容易才遇上的珍宝?
错过她之后,很有可能,他再也遇不到另一个可以让他觉得有趣、可爱、想要付出一切保护她的女人。而且,她总是能看见他的优点,不管他怎么捉弄她,对她使坏心眼。
势必要做出决断。
他深吸口气,滑动选单,开始撰写简讯。
半个小时后,安缇谢绝了护士的搀扶,一个人走出诊疗室。
卓海立刻走到她身边。“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她摸摸喉咙。“有一点呛伤,不过不要紧,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医生开给她消炎药,还建议她明天到精神科挂个号,做今天心理治疗,以免留下心理创伤,影响日后的生活。
“我带你去领药。”他自然地牵起她手,仿佛这件事,两人已经做过无数次。
感觉著手心里的温暖,她眼眶再次涌出泪水,她赶忙伸手擦去。
“还好吗?”他低声问。
她点头。她只是因为心情一下子稳定了下来,加上感动,才会又红了眼眶。刚在救护车上,她偎在他怀中,边听著救护人员跟医院方面的对话。他从头到尾不断紧紧牢牢地抱著她,那种坚定,终于让她有一点活在人间的真实感。
她突然响起自己的‘恐俊男症’。
在性命交关的一颗,若不是凭著『想再见他一面’的新年,或许她老早就倒在屡打不开的大门后边。
当时,她忘了他的好条件,忘了老爸花心带给老妈的伤害,她满脑袋只剩下一件事——她喜欢他。
他是她阔别三年,好不容易才又爱上的男人。
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这件事,哪怕他并不喜欢我。在生死交关间,是这样的意念让她撑持下去,她宁可自己告白了然后被拒绝、伤心,也不愿什么事也没做的,就这样默默死在火场里。
她,至少该给自己的感情,一次努力的机会。
她揩去眼泪,用著依旧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望著她,好似感觉得出她想说什么似的,也拿出他的iPhone。“先让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低下头,望著他滑动选单,然后递到她面前。
是一份还未发送的简讯——
我是Ricky,荧幕上显示著,往后,不要再打电话约我见面吃饭喝咖啡——除非你愿意让她一起加入。没错,这封简讯的目的是要说明,我找到我愿意付出一切保护的女人了。她叫林安缇。祝福我们,也祝福你,早日找到真心相爱的男人。P.S.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
这个是——她惊讶地抬起头。
“我喜欢你。”他轻拢她依旧蓬乱的头发,然后抹去她残留在眼角的泪痕。“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两天了,只是我还有一点迟疑,是不是真要为了你放弃我的自由;可就在刚刚,发现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没有你的自由,根本是个屁。”
她呜咽一声,眼泪再度顺著脸颊淌下。
“别哭啊。”他指尖温柔地抹去她眼泪。
她连连点头。她也不想哭,只是太高兴,太惊喜——
“我……刚才也一直在想……你条件那么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我很怕我配不上你……可是,我不要什么事也没做死掉了。”
“所以,”他端起她脸。“你也喜欢我?”
“喜欢,”她呜咽著。“好喜欢,虽然我一直要我自己别喜欢上你——”
“现在可不准你这么说了。”他紧搂住她。“你得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才行。”
她用力点头。这一点,毋庸置疑。
“来,”他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按下发送就可以了。”
她发现寄件人上面有好几个女性英文名,还说私生活不精彩!她瞪他一眼。
“人总有过去,”他举起右手。“不过我发誓,从现在开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她心头一动。“为什么?”愿意做到这种程度?
“我知道你爸爸的花心,让你很难相信男人的誓言,尤其是像我这种美男子,”他特别强调‘美男子’三字。“所以,我不能只是跟你告白,就要你接受我的感情。”
他指指手机。“如此一来,我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她低头看著简讯,又抬头看著他眼睛。她知道自己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紧抱著她爸屡屡再犯的实例,与他争论宣告与誓言的不可信;另一条路只有三个字——相信他。
她吸口气,按下。
发送——完成。
两个人一左一右望著iPhone荧幕,好几秒钟没有说话。
她抬起头。“说真话,我想不出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有点,能够让你这么对我。”
他倒不这么想。“在我恶劣、故意刁难你的时候,你明明很有理由放弃我、讨厌我,但你没有。”
要喜欢一个人好的一面很容易,但连坏的一面也同样包容,则不简单,而她做到了。
“而且,像你这么好玩的人,全世界可能还找不到第二个。”边说,他边抓拢她头发,弄出一个冲天炮发型。
“不要玩我。”她打他,打完之后开始抓顺头发。她已经够狼狈了,他还要故意弄丑她。“我说过,我不是生下来让你玩的。”
“可是我就想玩弄你,还想把你带回家好好玩——”他宠溺地看著她娇嗔的表情。“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不正经、开黄腔。她嗔打他。
他大笑著搂住她。“好,别生气,我们去领药,然后回家——我肚子好饿。”
“我也是。”她脸埋在他肩膀道:“而且好脏,我满身都是烧焦味。”她低头看著自己已变成灰色的长裤,还有她房间里的东西——该不会全坏掉了?
一想到这,她心情立刻掉到谷底。
“别担心,”他大概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最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啊,有一个非常大的按摩浴缸,还有香喷喷的沐浴乳,你爱怎么洗就怎么洗——而且,还附赠一个顶级按摩师供你差遣。”
爱吃她豆腐!
她再捶他一记,但一点都不痛。“说真的啦,我今天得跟你借个沙发睡一晚,我逃出来的时候手机不小心掉了,不知道有没有坏掉——”
“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朋友睡沙发,”他轻捏她鼻头。“再不济,也还有我的床可以睡。”
‘女朋友’这三个字让她脸忽地变红。
“喔,有人害羞了。”他刮她脸颊。“欢迎加入我的生活。”
她看著他笑了笑,点点头,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握得好紧、好紧。
第10章
搭著计程车回到大楼,两人立刻被员警招去做笔录。由于起火点就位在安缇在处,员警花了特别多的时间在安缇身上。
经消防队员初步判定,起火原因是她邻房住户忘记电磁炉还在煮水,朋友一约就出门了,所以才会电线走火引发火灾。
安缇的财物损失不大,只有遗留在走廊上的手机被火烧坏,房间物品全部被保留下来。住她隔壁大意酿出火灾的房客就倒霉多了,不但死人物品全毁,还得负上刑责,跟赔偿房东的财物损失。
当晚,两人回到卓海住的十八楼,已经超过十点。
好在卓海先前已经煮好晚餐,只需要把凉掉的咖喱酱热一热就可端上桌。又饿又累的两人不顾形象大吃了起来,一锅菜饭很快晴空。饭后,卓海冲了一壶帮助安宁心神、平稳焦虑的香蜂草茶。
回过头,看见她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熟睡。
真是漫长的一晚。他抓抓她头发,又捏捏她脸颊,在她闭著眼像挥苍蝇似地赶开他时,他才甘愿放手。
想到将来的每一天,都将有她可以捉弄可以玩,他心里就无比满足。
好啦,他知道自己实在坏心眼。所以他决定,无时无刻一想到就要补偿她。
“礼叔吗?对不起,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你……”在浴室,卓海边望著哗啦哗啦流个不停的水柱一边讲电话。“刚大楼发生火灾……不,别紧张,不是我们这一层楼,是安缇她家……”
卓海大致说明经过。
“我要麻烦你准备几套女生穿的衣服,对,是她要穿的。她房里的东西虽然没损毁,但闻起来很可怕……对,都是烧焦味。好,那就麻烦你跟Julia……不,不用现在,明天带来就可以。谢谢礼叔,还有帮我谢谢Julia。”
卓海口中喊的Julia,是礼叔的女儿,和安缇年纪相当。礼叔答应会请Julia帮安缇添购些女性用品。
虽然已过十点,外边服饰精品店多半打烊了,可依卓家地位、人脉,就算卓海想半夜三点买衣服也不成问题。
结束通话,卓海关上水龙头,空气中还有一点烧焦的味道,挥之不去。就在他打开玫瑰精油瓶盖,倒一点进浴缸时,他突然僵直身体,侧耳倾听。
什么声音?
一走近客厅,他立刻知道声音从何而来。
两行泪不断从安缇闭起的眼睑下淌出,表情痛苦。
“不要……救命……呜……”
才从鬼门关逃了出来,也难怪她会作恶梦。
怀著心疼,他拥她入怀,轻抚她肩膀、背脊。
“别哭,安缇……你现在很安全……眼睛打开,看看你现在哪里?”
他低柔的嗓音,就像座灯塔,逐渐把她拉回现实。
张开眼睛时,她一副三魂不见七魄的茫然。是卓海眸里的关心,让她脱离了脑中的梦魇,清醒过来。
“我……睡著了?”她坐直身体,摸摸自己的脸颊,想起自己满身烧焦味。而他,却没半点嫌弃地抱著她,当她是朵花似地注视她,一股暖意涌入她四肢。
他从不妥协,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不合意,他一概拒绝。换句话说,此刻盈满他眸底的温柔与爱,绝对出自真心。
她展臂紧环住他腰,脸就贴在他结实的胸肌上。
“……好温暖。”太完美了!能这样碰触他。
他轻捏她紧绷的后颈、肩膀。她仰起脸。两人目光交缠,他手指自她脸颊轻轻抚过,带给她预约而颤凓的快感。
她从一开始就喜欢他的手,哪怕只是轻轻一碰,也能燃起她心头的火焰。
“啊……”
在他俯头贴近她脸颊时,他听见一声喟叹自她口中逸出。他对开太过躁进的担忧,臣服于体内的yu 求。
亲吻她。
……
直到心跳渐缓,她才终于寻出力气张开眼。
这中间,他离开床铺丢弃安全套,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拉开薄被覆盖住彼此。
她疲惫而餍足的表情,完全满足了男人虚荣的自尊。
他轻轻吻著她眉间、眼角,唇边咬不住的笑意,让她看起来迷人又年轻。
“好喜欢你。”这句话好轻易地就从她口中说出,而说出口的感觉,又是如此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正想听这句话?”他轻拨开她揉乱的额发。
“心电感应。”她手指来到他胸口。说真话,她好想睡,但又好舍不得闭上眼睛。
她好爱他此刻柔软的表情,她凑唇亲著他唇角。
他头一撇,两人唇瓣再次贴合。
只是精力没办法持续太久,一声喟叹之后,她挣扎放弃,任凭倦意上涌。
昏睡之前,她没忘记他早先订下的约定。
“明天——”
“我知道,六点,我会准时叫你起床。”他含笑地亲吻她额头。“好好睡,晚安。”
她绽出一抹笑,在满室的玫瑰花香,与他的温暖中,进入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