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书斋的门倏地打开,夏天擎站在门口,一见到她,浓眉一皱,“芷瑜?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见鬼了!樊芷瑜头皮发麻。哪里不对了?她变身还不满一个时辰就变回人身,更惨的是怎么没回她床上去?她只穿着一身就寝的白色单衣,连鞋子也没穿。
夏天擎也发现了,“该死,你怎么只穿这样?纪香跟苏玉在做什么?”他将她拉进温暖的书斋内,再拿来另一边柜上的披风为她披上。
她注意屋内已经不见那名黑衣人,夏天擎回身给她倒了一杯温茶,她乖乖的接手喝了几口,见他对着自己温柔的问:“有事找我谈?”
她说不出话来,看着这张俊美的脸,心还是隐隐抽疼,爱得太深,怎能说不爱就不爱?但他的心从来就不曾属于自己啊。她再喝口水,才艰涩开口,“我、我作梦了,然后……
就、就想来看……不对,不知怎么的就走来这里了。”
瞬间,他纠结一晚的抑郁顿时消失,从她的言行举止就知道她有多在乎自己,不想嫁他只不过是逞强的假话。
夏天擎的心情变得非常非常好,再也忍不住那股冲动,长臂一捞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此刻的欢愉如此真实,他竟舍不得放开她!
樊芷瑜身子一绷,怎么办?她竟然想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他。
她告诉自己多少次不要爱了,也很努力找其他事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可为什么一个拥抱就将她的努力全抹杀了?她突然好怕,怕自己做不到,清空不了对他的眷恋与深情,她放不开他……如此一来,前世的事会再发生一次吗?她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以为她冷,将她抱得更紧更紧。
热泪在眼中闪动,她努力的逼回泪水,勇敢的开口,“哥哥……我快、快要不能呼吸了,而且这样不太好,我也该回去了。”
他深吸口气,放开了她,看着她垂得低低的脸,“好,我送你回去。”
“哥哥,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低头,转身就往门口走,没想到齐江突然莽撞的快步进来,还是夏天擎手快,迅速又将她往后一拉,贴靠在自己怀里,低头关切,“没事吧?”
“没事……”她连忙向前,急急离开他温暖的怀抱,他黑眸一沉。
齐江傻了,“小姐?小姐怎么在这?找雪儿的吗?它又往这里跑来"“齐江,你掌灯送我回去,让天擎哥哥专心做事吧,时间很晚了。”她急急的追。
齐江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他莫名其妙的睡着了,突然醒来见门半开,想也没想的就跑进来看看那只小奶狗是不是又进来了,怎知会差点撞到小姐。
夏天擎的眼神已恢复平常的温和,但他也发现樊芷瑜一直避着自己,难道是他的拥抱吓到她?“送小姐回去。”
齐江呆愣点头,连忙掌灯送樊芷瑜转往西晴院去。
夏天擎凝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低头看着刚刚几乎不舍放开她的双手,他苦涩一笑,他究竟在干什么?而十天后的事他又该如何处理?他竟然想……保护她?
第6章(1)
翌日,夏天擎进宫上朝,朝堂上却不见樊秉宽,金銮殿上亦不见皇帝。
但何定羲也没让某些官员失望,直接与站在龙椅下方的廖博均杠上了好几句,炮轰他这躲在皇上身后的首辅定国公误国误民,说完后甩袖走人。
金銮殿上一片静悄悄,被狠狠羞辱的定国公眯着眼,额冒青筋,又气又怒,但能怎么办?
何定羲可是五皇子保护的人!
所有官员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火爆的场面,不明白内情的他们只能猜测何定羲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太崇高,定国公才不敢动他。
定国公咬咬牙,怒瞪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总管太监,“退朝,有事要奏的到御书房再奏!”
“呃,退朝,有事要奏的到御书房再奏。”
总管太监话未说完,定国公已憋着一肚子的沸腾怒火率先步出金銮殿,一些朝臣神情各异的站定不动,但另一些人,其中包括夏天擎却是快步跟上去。
一行人来到御书房,门口站着两名神情疲累的老太监,见定国公过来,其中一名连忙快步上前低声说了些话,老脸困窘。
定国公眸光一闪,陡地上前打开门,两名老太监顿时呆若木鸡,这定国公是觉得皇上的名声还不够臭吗?都说了皇上在里面翻云覆雨至天亮啊。
御书房内,空气中有一股男女交欢后所残留的淡淡气味,原本放在书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另有被撕裂的粉色肚兜、亵裤与象征最高权势的金黄龙袍散落在地,沿着散落一地的衣物看过去,就见皇帝裸露着身体,左拥右抱两名赤裸裸的宫女在软榻上熟睡着。
定国公嘴角一勾,火气瞬间消失了,他刻意将门大开往旁边一站,让身后几名朝臣也见见屋内情况,有几人先是倒抽口凉气,再急急的捣眼止步,但后方有几人没注意,继续往前走,于是多名文武官员登时跌撞成一团频频痛呼。
唯一站定的只有刻意落在最后的夏天擎。
吵嚷声一起,两名被皇帝叫来侍寝的宫女惊醒,再见自己袒胸露乳吓得尖叫出声,胡乱地抓起衣服要遮身,但衣裙都被撕裂,难掩春色。
但这几声尖叫可将好梦正酣的皇帝给吵醒了!就见他纵欲过度,气色不佳的脸浮上怒意,一起身,一巴掌先甩向一名宫女,另一脚踹向另一名宫女,火冒三丈的怒吼,“敢吵朕睡觉,来人啊,将她们拖下去斩了。”
两名宫女顾不得全裸的身子,急急跪下哭着求饶,但君令如山,两名宫女就这样光溜溜的被拖了下去,无良又荒淫的皇上看也不看一眼门口那群戒慎恐惧的朝臣,再度抓起被褥呼呼大睡。
荒谬!荒唐啊!几名官员在心里怒喊,但也有面露喜色的看向定国公的朝臣,他们一他的心腹,皇上愈颓废,定国公的地位愈无法动摇。
“这里已不适合议事,我们移到另一殿去吧。”
定国公语毕,示意众人离开再转往另一边的宫殿大厅,但有些朝臣却往反方向走,他们本以为有机会见到皇帝,能请皇帝收回定国公的权势,如此一来王朝才有希望,但眼见皇帝如此荒唐作为,他们又何必冒着赔上身家财产及项上人头的危险枉作小人!
于是,留下的朝臣仅有六名,都是想抱定国公大腿的有心人,他们说些歌颂赞叹的好话后便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内,仅留下从头到尾都一脸淡然的夏天擎。
“何定羲那家伙,你还是搞不定?你也看到他那嚣张的样子了!”说到这事,定国公还是气得牙痒痒的。
“启禀国公爷,事情并非没有进展,只是……”夏天擎将何定羲说的话——转述。
“该死的家伙,皇帝昏庸无能,若非我竭尽心力长期辅佐朝政,王朝肯定不如现今的繁华太平,他竟要你当面给我难看。”定国公怒极拍桌。
“国公爷息怒,我非常认可是国公爷劳心劳力的一肩扛下内政及外务,才使秋邑王朝国力不衰。”夏天擎口是心非的附和,“说来,我也为国公爷抱不平,世人对国公爷误会极大,或许何定羲对国公爷常常不假辞色的批评正是主因。”他藏在眼里的嘲讽,完美的让脸上的敬重给掩饰了。
事实上,若非廖博均在朝政上一手遮天、胡作非为,官员们贪赃枉法的问题还不致如此严重,但夏天擎的表情与内心所思可是南辕北辙,就见他一脸为难地说:“只是,若我无法取得何定羲的信任,国公爷交付的任务着实无法完成。”
定国公也知道,他咬咬牙,“罢了!看来只能演上一出展现他要的诚意。对了,你爹怎么了?替他办事的小官们对他女儿开的小医馆那么上心,真的没其他事可以忙了?我对他的能力可是愈来愈没信心。”
他黑眸一闪,看似突兀的后半段话却让夏天擎很清楚这奸官的下一步,但就不知他是感觉到危险趋近,还是打算弃车保帅?
不管如何,他绝不允许让他摘了出去,全身而退。
“我爹还是太仁慈,那些人替他做了太多事,他对他们就宽容了些。”
“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得劝劝他别存妇人之仁。”定国公顿了一下,桧着胡子沉吟一下,突然转换话题,“前些日子,听你爹说你跟芷瑜的婚事近了?近日就要办?”
“没有,我跟爹说暂时只想做国公爷交办的事,终身大事暂不考虑。”
“好好好,这段时间的确还不适宜。只是天擎,你也知道我膝下无子,女儿却不少,我很欣赏你,若你能成为我的半子,那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说到这里,定国公突然又哈哈大笑,“不过,这句话就留在这里,免得樊大人前来抗议我跟他抢女婿。”
接下来,定国公又说了些话就让他离开了。
夏天擎坐上马车后,那张俊美如上天细细雕琢的五官才浮现一抹冷峻。
每每与廖博均虚与委蛇,他心情就不好,不过他告诉自己再忍忍,这一世重来,他布局已久,绝不会失败!
可是一想到昨夜曹晔报告的事,他黑眸一凛,下颚紧绷。
几天后将发生的掳人一事,他该去阻止吗?时间远比前世提早太多了,再想到昨晚,他紧紧抱着芷瑜时的满足与愉悦……
不!他的血海深仇未报,他凭什么满足愉悦?她可是仇人之女!没错!就让他们去狗咬狗吧!
回到樊府时,樊秉宽也正巧回府,一脸疲累,看来是一夜未眠,但他仍关心今日朝上之事,夏天擎大略简述,也将自己与廖博均的对谈交代一番。
两人边说边往大厅走,樊秉宽也提到自己的事,“那些人终于摆平了,看着他们一句句批评芷瑜一个闺女却想沽名钓誉的难听话,我差点没让侍卫将他们全杀了,但没有他们,我又怎么替国公爷做事?”
他难得跟养子吐苦水,疲惫不堪的老脸不见过去的精明狠绝。
“爹是如何摆平?”
两人在厅堂坐下,下人立即端上两杯热茶。
樊秉宽喝了口热茶,这才苦笑回答,“还能怎么摆平?不就是送钱再帮他们的儿子谋上一职?”他面带嘲讽的看着夏天擎,“我看着他们贪婪又得意的嘴脸,不禁想着,我在他人眼中是不是也如此面目可憎?”
夏天擎蹙眉,“爹怎么这么说?”
他长叹一声,“最近,芷瑜常跟我说些善恶之事、为官之道,”他像是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上回她要开宽仁堂时就说了一些,其中让我特别省思的一句话,就是‘当官的人应该在百姓的需要里看见自己的责任’。”
她竟然说了那样的话?夏天擎有些惊讶。
他继续道:“就是这句话让我不得不软了心,否则明知大杂院住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放心让她去?虽然我也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她,但更大的原因是她说,她是我的女儿,我欠那些人的,她想替我还一些,这孩子……”
他老眼泛泪,“我跟她说,那也是爹该去还,她却说她以前太不懂事,对很多事都不上心,对我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但她长大了,知道我是为了她能过得好、能平安长大才做了违心之事,她既享受了我给她的美好就该为我付出,要我别愧疚,更何况那些人都很善良,要我别担心。”
夏天擎默默的喝了口茶水,心头却像是被压了数百斤的石头。
樊秉宽深吸口气,压抑感动的泪水,“那一晚,我掏心掏肺的痛哭一场……天擎,爹老了,爹也后悔做了很多不该的事……我……”他感伤的一叹,往事道不完,尽是无尽的懊悔,“你确定要执行定国公的反间计?真的要演一龅反他的戏?”
“定国公的势力太大,我跟爹若不听话,他要杀要剐甚至伤害芷瑜,我们都没有能力反击。”他布局已久,怎容他临时抽脚?
“也是,还有芷瑜,我们没有选择余地。”樊秉宽皱眉苦笑,再拍拍养子的肩膀,到西晴院去看看女儿。
夏天擎喉头像被什么梗住,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久久……
***
时序入夏,阳光正暖,京城里也有两件热腾腾的大事让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第一件事是宫中传出来的,某日上朝,何定羲仍旧以谏臣自居,猛力批评定国公,没想到夏天擎挺身而出同声谴责,即使他养父上前制止,他仍义正词严与何定羲站在同阵线。
接着,一连数日樊秉宽不时向定国公哈腰致歉,还频频感叹养子就是没有血缘关系才如此难以掌控,一再的祈求定国公原谅。
反之,何定羲却一连数曰请夏天擎到他住所下棋喝茶,有不少百姓信誓旦旦说,看过夏天擎从何定羲那栋朴拙老宅进出好几回,短短几日,夏天擎在老百姓心中的好感度就急速上升。
第二件事,是宽仁堂顺利开张了,不意外的,许多贫困百姓携老扶幼的前往就医。
坐堂的是医术极有口碑的大夫,甚至还有卢老太医坐镇,但宽仁堂的患者多是贫民,有能力、非富即贵的病患不是往仁文堂,就是朝其他普通但收费较高的医馆就医。
而在樊芷瑜授意及卢老太医的掌事下,宽仁堂只酌收微薄的看诊费。
只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还是有些想装穷占便宜的人来,但想混水摸鱼可不容易,卢老太医年纪虽大,眼力还是毒辣的,真没钱的,他一毛钱也不要,但要是诳人的,他老人家狠收十倍价,若不给钱还不准人离开。
此时,初夏天空已是一片湛蓝,日头高挂,空气温暖,大杂院在樊芷瑜请了工人重新彻底修缮后,少了过去那穷酸凄凉的样貌,如今红砖瓦的屋子看来很有生气。
“小姐,外面很多人都好奇卢太医为什么要收十倍价,可是没人知道原因。”苏玉也很好奇,她问主子不下数十次了。
“就是杀鸡儆猴嘛,让一些贪小便宜的不敢再心存侥幸。”纪香回答,她也回答好几次了。
“可是小姐说过用意不只如此。”苏玉倔强,就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大家愈不清楚就愈爱猜测,答案愈是五花八门,这件事就传得人尽皆知,而个中用意就是……”樊芷瑜俏皮的看着两个丫头,“卢太医他懒啊,他说他舌头不长,不想逮一个贪小便宜的假穷人就解释一次,他没那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