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擎抿紧薄唇,想着来者是客,何况只是件披风,但为何心里就是不痛快,他将披风往前一递,“穿上吧。”
梁千千一愣,她想要的是……
“我来吧,自家妹妹还没长大不懂矜持,真是抱歉。”梁芝芝一把接过手,迳自替妹妹披上,再俐落的将带子打结,对妹妹眼中隐隐的怒火视而不见,反而趁拉她披风时,靠近她的耳畔道:“你不要脸,哥哥跟我还要脸,再有下次,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无法跟我们出门!”
梁千千心里冒火,但她不敢得罪她,两人是不同姨娘所出,但梁芝芝就是好运的得了府中上下宠爱,还被收养在主母名下。
“知道了。”她小声说着。
梁芝芝微笑的看着夏天擎,“夏哥哥,冒昧前来打扰,实在是我太欣赏芷瑜了,偏偏她这阵子太忙,我们才过府一聚,不过待了好一会儿,真该走了。”她顿了一下又道:“爹前阵子才念着你,夏哥哥若有空便来府上坐坐吧,也欢迎芷瑜一起过来。”
樊芷瑜礼貌的点个头,夏天擎开口,“多谢侯爷心系,我会找时间过去。”
“呃,还是择日不如撞日?当然,我还有事要忙没法同行,但天擎哥哥可以跟你们一起到天佑寺再回侯府。”樊芷瑜突然尴尬的建议着,再微笑看着夏天擎,“天擎哥哥,芝芝很孝顺,侯爷夫人这几日身体欠安,芝芝想去求个平安符,她好善良、好孝顺……”
她愈说愈小声,脸上笑容也愈来愈僵,因为,夏天擎的脸色愈来愈冷。
齐江再迟钝都看出主子生气了,纪香跟苏玉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姐,她……在替梁姑娘跟少爷牵红线吗?
梁千千脸色更臭,想着也许是那一日在茶楼的话让樊芷瑜开窍,知道自己配不上夏天擎,但她要凑对为什么是选二姊,不是自己?
梁袓睿则是饶富兴味的眼神来回打量着夏天擎跟樊芷瑜,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各位了。”夏天擎神情淡漠的说完话就走,齐江连忙向众人行礼,也急急跟上前去。
“小姐,你怎么……唔……”苏玉忘了还有外人在,急着要问,但马上让纪香给捣住嘴巴。
樊芷瑜心情也不是很好,她知道自己当红娘当得很失败,可是瞧梁芝芝一副没啥感觉,梁千千又那么积极的模样,她真的担心夏天擎没跟梁芝芝成为一对,但前世梁芝芝才是他的真爱,万一他不幸福,届时他有了更多的怨或戾气怎么办?
这可是她要做的三件大事之一。
“我也要走了。”梁千千心情也不好,率先走人。
梁芝芝则看着樊芷瑜,拍拍她的手,“你被茶楼那些三姑六婆的话影响了?别放心上嘛,我就觉得你比她们都还配得上夏哥哥。还有,别乱点鸳鸯谱,夏哥哥很在乎你,刚刚的脸色好可怕,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呢,你好好去道个歉吧。”
樊芷瑜怔怔地看着像个大姊姊似的拍拍她脸颊的梁芝芝,说完便去追上梁千千,接着又见梁袓睿走到她面前,“你刚刚的行为,我可不可以解读成你并不如外传的那么想嫁给夏天擎?”
她沉吟一会儿,闷闷的点头。
他突然笑了,“太好了,那么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什么意思?她想再问,但梁袓睿已点头离开。直到梁家人都走远了,樊芷瑜才蓦然回神,糟了!她连送客都没有。
但纪香可等不了她追上前去送客,心急如焚的拉着她问:“小姐刚刚到底在想什么,是要将梁二小姐跟少爷凑——”
“就是啊,小姐,你没发烧吧?要不要请卢老太医再来看看你啊。”苏玉更急,不让香说完就插话了。
她该怎么回答?说是她明明想着要帮助天擎哥哥得到真爱,可明知今天梁芝芝会过来,她却听从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反正前世没有她,他们也相遇相爱了,这一次就不必跟天擎哥哥说,下次再为两人引见,没错,就下次吧。
可是……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但见梁芝芝对天擎哥哥无感,她又替他着急,就怕他又得绕上一圈才能得到真爱。
如此复杂的情绪下,她的行为举止就开始荒腔走板。
她没说话,两个丫鬟也不好再追问。
第5章(2)
稍后回到西晴院,竟见夏天擎站在书房前,两个丫鬟很有眼色的互看一眼,赶快自己找借口退了下去,不打扰两人。
偌大的院落顿时静悄悄的,樊芷瑜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进到书房,她不安的咬着下唇,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刚刚,你那么着急细数梁芝芝的好,是想替天擎哥哥找妻子?”
她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他绷紧的俊颜,直觉的想摇头,但想了想,还是勇敢的点头。他不知道那其实是前世他最深爱的女子,她早点促成他们的好事,梁芝芝就不必再屈就小妾之位,他们可以相爱一生,长相厮守。
“你就这么讨厌哥哥?怕哥哥缠你吗?”他心里有着熊熊怒火,但这些年来习惯掩藏真实的心绪,因此俊颜上只有带着伤心的无奈。
“我没有,真的没有……”她说得太快,但随即懊恼的低头。
莫名的,夏天擎竟然感到开心,可这样的情绪是对的吗?
应该吧,她合该要很在乎他、很爱他,在他娶了她之后,他才能利用她的爱与在乎让她不幸、让她痛苦难过,连带地也让樊秉宽后悔将她嫁给自己,甚至后悔收养了他!
所以发现她还在乎他,他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这样的感觉只有一下子,毕竟即使在乎,她打算将他推给梁芝芝的意图却非常明显,为什么?难道是……她看上梁袓睿?
思绪至此,夏天擎很难形容此刻胸臆间的郁闷,但他知道他不能如她愿,就算要放下身段哄她、说些甜言蜜语,他也愿意。
因他久久未开口,她悄悄抬头竟见他神情凝重,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看向她,“你这阵子忙,眼界也开了,哥哥开心但也担心,我不想失去你。”
假话!骗子!她眼眶微红,但很没骨气的,她好希望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夏天擎神情温文,黑眸尽是温柔,知道怎么适可而止的点了火就让其闷烧,他伸手握住她微微冰冷的小手,“对不起,刚刚是我说错话了,天擎哥哥去忙了。”她诧异的瞪大明眸,在他离开后,她还傻傻的看着曾被他握过的右手——动口又动手,为什么?不想失去她?这些言行举止都是为了报仇吧,所以刻意忽略上回她跟他说的那些兄妹之情等话。
可恶!她还在迷惑什么?前世的悲惨她忘了?
“汪”地一声,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又溜进书房的雪儿,樊芷瑜蹲下将它抱在怀里,揉了揉,再顺顺它的颈毛,看它舒服的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雪儿,怎么办?我还是很爱天擎哥哥,明知该让他跟芝芝成为一对神仙眷属,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很难。”
这一天下来,两人没再碰面,傍晚时分樊秉宽就派人回府说今晚不会回来,明日会直接上朝。
过去樊秉宽也有这样的纪录,但多是与一些高官应酬,或在京城另一处别院宴请或召集心腹将定国公交付的事做安排,不在府里设宴,也是樊秉宽不希望那此’人有机会看到女儿或吵到她,甚至也是怕女儿听到他准备做什么坏事。
书房内,夏天擎独坐桌前思索着该怎么对付樊秉宽——樊芷瑜开药堂请大夫为贫困百姓看病的事,让樊秉宽一千心腹颇不是滋味,认为这是樊秉宽的漂白之举,想重新裸得好名声。
所以,这几日樊秉宽一来得安抚这些人,二来也得顾及女儿的观感,对那些人提及不让宽仁堂开张一事,迟迟无法下决心,自己或许可从中……
敲门声陡起,齐江走了进来,一如以往的来回察看房间,一边道:“小姐请卢老太医过来……”
他皱眉,“她身子不好?”
“不是,是再几天宽仁堂就要开了,小姐好像不去,要交代卢老太医一些事。”
他想了一下,“我去看看。”他起身朝外走,齐江直觉的要跟上,他停下脚步,“不必跟来。”
齐江急煞脚步,一张憨厚的脸皱得与苦瓜无异,他怎么有一种被主子嫌弃的感觉,尤其在雪儿天天到书斋后,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啊。
星月交辉下,灯火通明的厅堂内,樊芷瑜与满头花白的卢老太医同桌而坐。樊芷瑜正在跟卢老太医提及她不会出现在宽仁堂,不管是开张当日,还是未来的每一个日子。
“你都不去?开张日太张扬,老夫赞成你不去,但日后也不去?”卢老太医都被她搞迷糊了。
她微微一笑,“我一不会看病,二来又是大家讨厌的樊大人之女,何必过去?别让身体不舒服的病人,连心里都不舒坦了。”
“这点我不同意,没有你何来的宽仁堂?来看病的人要对你心存感激才是。”卢老太医喝了口茶,一脸的不以为然。
但樊芷瑜想到大杂院那些怨恨的目光,语重心长的道:“也许,如果有别的选择,那些生病的人该是不屑到宽仁堂求医的。也许,有些蚀心削骨的痛楚不是被施舍一点点善心或慈悲就能痊愈的。”
卢太老医突然也有所感,没有再反驳。
她吐了口长气,再度嫣然一笑,“第三点就是,我希望宽仁堂日后就由卢老太医来管理,银两方面则一律由我爹来支付,因为我实在没钱。”
卢老太医大眼一瞪,“你爹支付也是应该的,倒是你这娃儿,生了两场病改变真大,早知道老夫就让你早早病上两场,也让你爹少造点孽。”
“卢老太医也可以早早的劝我爹,他应该听得进你的话。”她说。
“错了,若不是我从小替你这娃儿看病,你爹只信我,否则我这臭脾气早让我投胎去了,但你爹也是知道我这臭脾气,不会在你的药里下毒才信我的。”想到这中间的纠纠结结,卢老太医也很无奈,他只想单纯当一个医者啊。
“所以,我爹也不是无药可救,我保证我一定会改变他的。”
“改变他?女娃儿先改变我吧,明知我不做太医后只窝在家里炼药,你倒好,脑筋动到我头上要来我开医馆。”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能者多劳嘛。”她一直很喜欢这个直率的老太医,只是重生前她太自卑,又不太敢说话,但重新活了一次,她胆子大了,话也多了。
卢老太医啧啧两声,再好好打量这眉宇间多了一抹慧黠调皮的女娃儿,“真是不可思议啊,要不是你这模样没变,我真要以为眼前是哪个人伪装的,不会是戴着人皮面具吧?”
她俏皮一笑,再捏捏自己的脸颊,“保证如假包换。”
“呵呵呵,待我有空,真该去你的书房看看你天擎哥哥到底买了什么书给你看?瞧你变得古灵精怪的。”卢老太医哈哈大笑。
她嫣然一笑,“我的确该谢谢天擎哥哥。”她这话说得真心,若没前世的书呆子生活,要在这短短时间内变成话痨是绝不可能的。
柔和月光下,厅堂斜对角的雅致楼台上,茂密的林荫巧妙地遮住夏天擎站在那儿的身影;凭着精湛的内功,他可以清楚听到两人的对话。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厅堂内樊芷瑜与卢老太医谈笑风生,她的变化着实太大,前世的自卑孤僻不见,偶尔显现沉静从容的成熟,偶尔又展现开朗可爱,但这几面独独不曾在他面前展现!
他胸口莫名的郁闷,莫名的冒火,莫名的想将她抓来狠狠质问——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她。
灯火通明,但她本身就散发着光芒,尤其那双灵慧动人的熠熠明眸,让他的视线无法从她脸上离开,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抿抿唇,始终压不下那股说不出的沉沉郁闷,索性身形一掠返回东云院。
“少爷这么快就回来?”
齐江一见到他,连忙跟上前,待主子走进书斋,他也跟了进去准备将门关上。
“别关,晚一会儿,小家伙会过来……”
“雪儿它绝不是从门进出……”齐江连忙咽下到口的话,因主子的脸色很难看。
“日后,若我没交代门就半开着,雪儿能自由来去,你那颗胡思乱想的脑袋也不用再去猜测它究竟是何时又是从哪里进来的。”他绷着俊颜,边说边在椅子坐下。
齐江只能委屈的任由门半开着,夜风冷,好在屋里放了暖炉,他安静的走到桌子旁替主子磨墨,半声都不敢吭。
一会儿,夏天擎就让他出去了,低头写了几封信准备交代给曹晔及下属去办事,只是接下来,他却无法专心做其他事,无法不去想樊芷瑜。
这对他来说是稀奇的,也令他懊恼困惑,难道她之于他并不只是报复的棋子而已?
夜深人静,他思索许久仍没答案,倒见小家伙这回大大方方的从半开的书斋门口走进来,但它抬局头,走了几步,又抬局头看着他怎么门是开的?樊芷瑜觉得奇怪,过去在亥时变身,她都是直接在书房内现身,这回却是在书房门外,她被搞迷糊了,夏天擎明明在书房里呀。
正狐疑不解时,就见他已经走到面前湾身将她抱在怀里,走回椅子坐下,一手抓着桌上的木球,“要玩吗?小家伙。”
她摇头,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沉重。
“还是喝水?”夏天擎放下木球,将属于雪儿的水碗移到它面前。
她也摇头,还是仰头看着他。
他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你的主人也会像我这样跟你说话?”
她点头,重生前的自己的确将雪儿当成知已,尤其不能对外人说的话全跟雪儿说。
“你的主人,我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前世今生,他从来没有如此困扰。
她让他如此伤脑筋吗?为什么?她不过是他报仇血恨的棋子而已啊?
由于她一直盯着他,当他脸色陡然一变时,她下意识的看向窗户。
不意外的,上回的黑衣人再次从窗外飞掠进来,还自来熟的也揉揉摸摸她,吓得她张口差点咬了他。
“小家伙炸毛了?”曹晔连忙抽手。
夏天擎将呲牙汪汪叫的小家伙抱到门外,就见齐江也被点了睡穴,靠在长廊坐着。
“回去找你的主人。”他的表情格外严肃,曹晔会突然过来肯定有重大的事要向他禀报。
呃……可是她想听耶,无奈腿太短,她咚咚咚的追上前时房门早已关上,即使她竖直狗耳朵努力偷听,还是什么也听不到,只闻夜风呼呼的吹。不是都要入夏了?今年的春天怎么特别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