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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上) page 3 作者:黑洁明

  吧台里的酒保拿着一根棍棒对着他咆哮,又惊又怒的吼着已经报警,喝令他快点滚出这里。他转身走出那间酒吧,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可能被允许走进这地方。

  走过两个街口,他停在角落,将嘴里的血水吐了出来,抬眼看见橱窗里映着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暗夜,又悄悄飘下了白雪。

  他转身走开,想着。

  人生,他妈的就是一坨狗屎。

  他去买了一手啤酒回他没电的猪窝,全部喝完之后,倒头就睡,当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整艘船上最干净的地方。

  她的床上。

  女人在黑夜中倏然清醒过来。

  暗夜里的森林,并非全然的寂静,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远方夜行的鸟儿在啼叫。

  缓缓的,她从黄昏时找到的隐蔽处站了起来,那是个略微凹进去的山壁,前方还有树丛遮挡,不仔细看就看不到蜷缩在里面休息的她。

  深吸了口气,她走到较为空旷的地方,因为没有光害,天上星辰无比明亮,多得像是伸手就能摘取。

  黄昏时,她藉由日落的方向辨识出了东西南北,她没有急着跑去那些建筑群,只是找了个地方小歇一会儿,她会过去的,但她没有蠢到在毫无防备时就走入那个地方。

  当她仰望星辰,试图辨识自己所在的方位时,很快就发现,那些星星她一个也不认得。她挑起了眉,不过没有困扰太久,只是转身爬回先前看到那群建筑物的地方。

  那里的建筑亮着灯。

  不是每一栋都亮着,但确实有灯火。然后,她看见了月亮出现在山头上。那是细细长长的上弦月。

  很好。

  不管人在哪里,月亮都是一样的,上弦月还很细窄,像片银亮的弯刀,她知道自己没有损失太多的时间,她的肌肉还很有力,没有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而萎缩,她了不起被迷昏了一两天,不是十天半个月。

  看着那在半山腰上亮着灯火的建筑群,虽然明知是陷阱,她还是开始走下山谷,朝那群建筑走去。在暗夜的森林里前进,比在白天时更加困难,但她很习惯在黑暗里行动。

  就像一只猫。

  男人的声音,蓦然在脑海里响起。应该要有人替你系上铃铛。

  他笑着这样说,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发现手上多了一串缀着铃铛的银手链。

  就算带上了铃铛,如果她想,她也可以不发出声音,但那确实会妨碍她的行动,也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她应该要将它取下来。

  但当她躺在床上,看着左手手腕上那串在晨光下闪闪发亮的铃铛时,她只是忍不住抬手触碰着它,听着它发出小小的、清脆的声响。

  在那之后,她一直带着它,不曾取下,直到一个月前——

  右手边不远处突然冒出的声响,让她猛然回神,止住脚步,飞快蹲下,陷入完全的静止状态。

  这里的山林虽然茂密,却不至于完全遮掩住月光,她仍能看见草木的形状,她看着那声音的来处,感觉到心跳加快。

  她并不害怕,她很习惯这样的环境,那是为什么她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她知道该怎么应付黑夜、森林、野兽,还有怪物。

  下一秒,有东西动了起来。

  那在月光下的影子很小,她很快发现,那东西不是人,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是一只老鼠。小老鼠飞奔过森林,一下子就消失在草丛里。

  她没有马上动作,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其他动物或人在这里,才起身继续朝着建筑物的方向前进。她悄无声息的在森林里移动,没有制造出任何声音。

  离开船屋前,她把手链取下了。

  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和那男人在一起时,她从来不需要保持安静,不需要当个影子,不需要躲在黑暗里,不需要担心生命危险,所以才从来没有移除过那条手链。

  在那男人身边,她可以任意的发出声音。他让她可以。

  但即便经过那么多年,她依然娴熟那些自小养成的动作,那些深入骨髓的习惯与反应,她像鬼魅一般的在森林里前进。

  当她到了山谷底部,开始往上爬时,那弯银月也爬到更高的夜空,她伸手攀抓着山坡上的树干,看着那弯在林叶之间的明月,忍不住想着。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

  是否正和她一样,仰望着同样的月?

  银亮的光线刺着他的眼。

  男人从昏睡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是很确定他人在哪里,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眨了几次眼,仍无法将那刺眼的光线眨掉,他试图挪动了一下脑袋,才看见刺着他的眼的光线,是床头柜上,那条银链的铃铛造成的。

  小巧的铃铛反射着从舷窗里透进的晨光。

  他头痛欲裂的躺着,重新闭上了眼,将脸埋进枕头里,却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甜的味道。她的味道。

  忽然间,知道自己人在哪。他在她床上。

  几乎在同时,想起她已经离开,还有昨天晚上他在酒吧的斗殴。

  莫名的怒气依然存在于心中,没有因为昨夜的暴力和酒醉而消散,虽然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深深再吸了一口属于她的气息。

  胯下的欲望,无法控制的硬挺了起来,就像最近几年,他每次看到她都会有的反应一样。

  这一切,只是让愤怒、不爽和沮丧加深,他却无法强迫自己离开这张干净、柔软,充满了她气味的床。不应该是这样,过去五年,他不想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复杂,所以从来没有对她出手。

  他和她合作得很好,他负责往前冲,她专门处理善后。她需要工作,他提供了一个工作给她,而且她做得很好。一直以来,她就只是个朋友,一个伙伴,一个搭档。

  这样很好,他也不想破坏这样的关系。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么做是对的,现在他却不知道,过去这些年,他究竟是为什么要为她忍耐那些无止境的挫折感。

  他知道她会走,总有一天会。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以为自己清楚明白,也能够接受这件事,直到现在。她离开了他。

  她该死的、他妈的、毫无预警的,离开了他!

  那女人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衣物、牙刷、梳子都在原位,她甚至把那条铃铛都取下了。

  她就这样走了,除了韩武麒那张彷佛在嘲笑他的名片,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好像这艘船、这间房、这张床、这条银链,还有他,都不值一顾。

  好像对她来说,他什么也不是!

  沸腾的怒气,让他睁开了眼,他万分不爽的爬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拿来垃圾袋,抓起她床上的枕头和床单,把这间房里所有她使用过的东西,包括那条银链全都塞进垃圾袋里,然后拿出去扔掉。

  跟着他开始收拾这像猪窝一样的船屋,他把每一间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到甲板上修好了坏掉的太阳能板。

  在她来之前,他就是一个人过日子,现在当然也可以一个人继续生活下去。如果她可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他当然也能将她抛在脑后。

  他解开缆绳,发动引擎,当他握住操纵杆,却忍不住顿了一下,他抿紧了唇,紧绷着下颚,为自己还有那么一时迟疑而感到愤怒。

  去他的红眼!去他的搭档!去他的女人!

  他扳动操纵杆,将船驶出码头,离开那个他停留了超过一个月的地方。

  船屋的离去在河道里引起阵阵的波浪与涟漪,但不久就慢慢消散,水面缓缓又恢复静止。

  那是一座为了挖矿而建造的小镇。

  小镇已被废弃,镇上的招牌无比破旧,上面的字迹模糊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小镇的建筑物是水泥和木

  头一起搭盖的,大部分的窗户都破了。

  她在镇外观察了一阵子,看见几个人影在那点着灯火的屋子里活动。柴油发电机的运转声,在黑夜中格外分明。

  她看着那招牌,猜想那里或许曾经是个餐厅或酒吧。

  趁着夜,她晃到最靠边间的几栋屋子,看见钨丝灯泡、褪色的泳衣女郎海报、被遗落在路边沾满泥土的老旧布鞋、生锈的十字丁镐、水桶、电线,还有各式各样的挖矿工具。

  她随手拾起一捆电线,一把丁镐,将它们绑在一起,继续往前走。煤矿。

  那不难猜测,这小镇到处都能看见黑色的煤屑掉落在路上。

  小镇的尾端有着一座巨大的水塔,水泥建筑的外面停放着好几辆印着日本重工的老旧机器,若非那些机器,和褪色的泳衣女郎海报,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九世纪。

  她不在日本,她知道,外面的招牌没有一个是以日文标示,况且日本在北半球,这里的星星不是那样说的。这地方至少已经被废弃了超过三四十年以上。

  她在一间办公室,发现了一张矿坑的地图和一份月历,证实了她的猜测。月历上的文字和外面的招牌一样,用的是英文,日期是一九七五年六月。

  但上面依旧没有任何讯息能显示她所在的真正位置,英国以前曾被称为日不落帝国,虽然最后那帝国还是垮掉了,但这世界上依然到处都有英语系国家。

  不过,也因为如此,她排除了更多的不可能,剩下的可能性就不多了。

  那些机器是用柴油驱动的,她可以闻到柴油的味道,只是不清楚里面的油还剩多少,或者那些柴油是否还有作用。

  有几栋建筑物里,有着大量的血迹,但那些血迹都已经干掉变色,分不清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也无法辨认是多久之前。

  她在被风沙泥土掩盖的大街上,看到许多不同的脚印,大部分都还很清楚,皮鞋、运动鞋、高跟鞋、休闲鞋,还有登山鞋和军靴。

  猎物与猎人。

  她看着那些脚印,就在这时,一记枪响,蓦然划破了夜空。大批飞鸟被惊得从森林里窜出,振翅逃离。

  枪声回荡在山林里,尖叫声响起,她迈开脚步,在黑夜中飞奔进这场狩猎游戏。

  第2章(2)

  六个。

  屋子里有六个人。

  四个男的,两个女的,人种不一,年纪最大的是一个西装笔挺、头发灰白的老绅士,年纪最小的是那个只穿着运动短裤的金发少女。

  少女上半身裸露着,满脸是泪的站在屋子中间瑟缩着。

  老绅士与一个穿着套装的女人双手皆遭人以塑胶束带绑缚在身后,两人跪在地上,脸上神情又惊又恐,还有一个穿着T恤,体型壮硕的黑人抱着自己的大腿哀号。

  手持手枪的两个男人,站在少女身前。

  “你这个疯子!”被子弹击中大腿的黑人,愤怒的瞪着他低咆,但眼里难掩恐惧。

  穿军靴的那个男人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你真的还搞不清楚状况对吧?我告诉你,在这里,只有两种人,猎人与猎物,我们是猎人,你们是猎物,猎物天生就是等着被猎人狩猎的。”

  “这世上是有法律的!”老绅士看着那家伙说。

  另一个持枪的男人把枪口转向老绅士,冷声道:“在这地方,我们就是法律,我们想叫谁张开腿,谁就得给我张开腿!”

  闻言,红发女深吸口气,开口:“嘿,既然如此,她只是个小女孩,与其要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我相信你会更喜欢一个比较有反应的女人。”

  “别急,一会儿就轮到你!”军靴男哈哈大笑,指着一旁的家伙道:“和我不一样,布莱克喜欢熟女,等我忙完,他会让你爽翻过去!”

  说着,他色迷迷的看向那个金发少女,威胁:“把裤子也给我脱了,否则我们就宰了地上那个蠢蛋,还有这老头,再把她和你也宰了,反正死活老子都是要上,你自己看着办!”

  少女惊恐万分,泪流满面,却只能弯下腰,抖着手,把自己的运动裤也脱了。两个持枪的男人鼻翼歙张、双眼发亮,裤头瞬间顶得老高。

  “现在,跪下来,帮我脱裤子。”穿军靴的猎人说。

  少女哭着上前,缓缓跪了下来,抬起双手,帮那家伙脱裤子。猎人低头看着她,气息粗喘的道:“把你的嘴张——”

  他话未完,突然就听到屋顶传来一声巨响,他猛然抬头开枪,只见一支绑着电线的十字丁镐已将木造屋顶击破了一个大洞,跟着身后传来巨大哐啷声响,他匆匆回头只见有个女人像泰山一样,抓握着电线踹破了玻璃窗,荡进屋里,然后狠狠踢中了同伴的脑袋。

  他转身试图开枪,那女人已经落地,瞬间来到他眼前,他按下扳机时,她抓住了他持枪的手腕,子弹击发出枪口,却因为她的抓握而射偏。

  眨眼间,那女人就抢走了他的枪,他在同时抽出腰间军用匕首朝她戳刺,她侧身以些微差距闪过他的攻击,出拳击中了他的心脏。

  这一拳,夺走了他的呼吸,让他弯下身来,下一秒,她抬起膝盖,狠击他的太阳穴,让他砰然倒地,瞬间昏迷过去。

  所有的一切,在刹那间发生又停止,屋里其他四个人震惊得看着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打倒那两名恶霸的娇小女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女人弯腰捡起猎人掉在地上的匕首,将匕首递给那吓坏的小女生。

  “替其他人解开束带,我去关灯。”

  “关……关灯?”小女生反射性的握住匕首,因为震惊而有些恍惚不解的含泪问:“为什么?”她一脸平静的看着那小女生,道:“因为开着灯,只是告诉其他猎人,有猎物在这里。”

  说着,她转身走到吧台内,打开了电源箱,伸手将总开关关上。酒吧里的灯光,一次全数熄灭,让老旧的建筑再次陷入黑暗。

  “你是谁?”

  “你是警察吗?还是特种部队?”

  “你是我父亲雇的佣兵吗?其他人呢?”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黑暗中,问题接二连三的涌了上来。

  “安静。”

  她警告的声音,让他们安静了下来,她来到那个被子弹击中的男人身边,在黑暗的屋子里,迅速解开男人颈上的领带,将它绑在他大腿伤口的上方,替他止血,边道:“我叫霍香,我不是警察,也不是特种部队或佣兵,我是一名记者,我和你们来到这里的方式一样,我被绑架了。”

  这个回答,让人倒抽了口气,教沮丧在黑夜中蔓延。

  她将领带用力绑好,打了一个结,开口再道:“现在,如果我们不想遇到其他猎人,我们必须要离开这栋屋子。”

  “去哪里?”男人看着她问。

  “除了这里以外的任何地方。”

  她说着,将他拉站了起来,男人闷哼一声,没有叫痛,那老绅士上前来帮忙,她注意到小女生已经在那个女人的帮助下,飞快套上了衣裤。

  “那两个人怎么办?我们不需要把他们绑起来吗?”

  当她协助那男人往外走时,那个穿着套装的女人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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