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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傲龙戏凤 page 11 作者:林如是

  殷莫愁不乐意,嘟嘴埋怨:“奶娘,你急着拉我离开做什么,让我好好跟大娘们说清楚。”

  “有啥好说的!”奶娘没好气。“我当你以前跟林嫂学着做这什么胭脂膏,不过是打发时间自个儿做着好玩,哪想竟打起买卖的主意,多失身分!这要让人知道仕绅官家小姐居然自个儿熬制胭脂买卖,岂不让人笑话,颜面全失!”

  “这有什么关系。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殷莫愁不以为然,握握手中刚拿到的铜钱,两眼水亮亮都在发光。“你没看光那盒胭脂膏,就付了我十五文钱。”

  “再多的钱也不行!”奶娘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可是大学士大人的独生女,虽然老爷早已辞官,可不管怎样小姐都是官家之女,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分。”

  什么官家、私家!对奶娘的苦口婆心,殷莫愁置若罔闻,满脑子生计。兴匆匆地拉住小红,说道:“小红,我们快回去准备!”

  “准备什么?”小红起了不好的预感。

  “上山啊!”

  “又上那狐山啊?”果然!

  殷莫愁睨小红一眼。“不上山怎么摘那些红蓝花跟莓子?你上回不也说你一块帕子染红得煞是好看?顺便再采些野菌子跟野菜,伙食费也可省不少。”

  “小姐,你饶了我吧。”又来了,成天到晚尽想这些馊主意。“上回跟你上山,我两腿直酸痛了两三日才觉得好些。”

  “我的腿也酸啊。可你不想想,那一盒胭脂膏就可卖得十五钱欸!”殷莫愁敲敲手中的铜钱,引诱小红道:“你还想不想吃糖葫芦跟甜糕?”

  小红两眼亮起来,猛点头。“先说好了,小姐,要是跟你上山采那些花跟莓子,你可要买糖葫芦喔。”想想又加了一句:“还有甜糕。”

  “嗯,就这么说定。”殷莫愁重重点头,郑重其事地与小红打个勾勾。“做好胭脂膏,可以托巧姐儿卖,等卖了钱,你要吃多少糖葫芦就尽管吃。以后我要像巧姐儿那样做个游商,既可以赚钱,又可以走遍天下,去看看巧姐儿说的那个什么东塘海潮,是不是真的那么壮观。小红哪,你如果喜欢,可以跟着我,一起去游历天下。”

  奶娘在一旁听得直摇头。真是!成天净想些有的没有的,好好的仕绅小姐却跟个野丫头似,莫愁小姐要是能像若兰小姐那样文丽秀静就好了。

  殷莫愁仰起小脸,穹苍无限,天心中间有几缕丝般的白云。风声沙沙,她不禁闭起眼。不知海潮听起来是怎样的声响,可会在天心中回荡?

  好亮……殷若然缓缓睁开眼。眼里所见,是一床云青的布幔,金雕玉饰,华丽又辉煌。犹带一丝温烫的夕阳,正由西边的窗台偷照进来,穿过纱帐,映照在她脸庞上。

  “你醒了?小姐。”一道清脆声音靠近卧榻,撩系起纱帐;红润脸颊上漾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看着她。

  殷若然先是失神地看着她,心头蓦然掠过一道人影,突然怔醒,坐起身,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奶娘跟小红呢?”

  “这里是紫堇府,你不记得了吗?小姐。皇上吩咐要好生侍候你,我看你睡得很熟,没敢吵醒你。来,我替你更衣梳妆。”

  紫堇府?殷若然心中一宽,幸好没有被带到宫里。

  她望一眼窗台。日色已昏,一抹一抹红霞正在偷染。没想到自己竟昏睡了一日。她微微摇头,忽然心中一凛,挣扎着想起身。“你怎么了?小姐。”

  “我要离开这里,莫愁姐还在等我——”

  “小姐……”侍女连忙阻止,说道:“这里虽然不比宫中戒备森严,但也不是等闲可以进出的,你是哪儿也去不得的。来,我来帮你更衣梳妆,皇上马上就会驾到。”

  殷若然听得一呆,一时不知该如何,亦不肯让侍女为她更衣梳妆。

  “醒了?”龙天运走进来。

  他挥开了侍女,凝目看着她。她拥着翡翠丝被,衣衫未整,发散鬓乱,几抹云丝拂遮在脸庞,犹带着几分呆愣,彷是未醒的佣懒睡态,裸露的脖颈,衬出纤纤细致的身形,虽则方醒,眼目仍显惺忪,然流光已溢,且有一股暗香袭人。

  龙天运走到卧榻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是因为那盎然的生气?抑或流光似的神采?既乏诱人的媚态,寐醒的慵懒也不撩人,比诸宫中妃嫔的浓丽艳色,称不上多有娇艳。

  那么,为什么?他竟想要,想将捉摸不住的流光握在掌中?是因为那多年来一直在他心中缭绕的、那昏暗山间里让少年心初动的相会?

  第6章(2)

  “你……你将奶娘跟小红带到哪里去了?对了,还有莫愁姐——莫愁姐呢?”殷若然连连问道,想起身,随即意识到衣衫不整,赶紧拥紧丝被。

  龙天运又近一步。“不要过来!”殷若然下意识叫喊。

  龙天运冷颜不动,未曾波动。“你明白你在跟谁说话吗?”

  这话提醒了她。她下意识瑟缩一下,沉默不语。

  “你不必担心,你的奶娘与婢女皆平安无事。至于殷莫愁,还好好地待在姚府。”负手走到窗台。日已尽,夜色早沉,帘幕也低垂。

  “你……打算怎么样?”殷若然稍微宽心。

  “我打算怎么样?那就要看你了,殷若然——还是,我该叫你殷莫愁??”殷若然吃了一惊,倏然抬头。

  “你怎么知——”立即打住。“我怎么知道?”龙天运转身,拿起烛火对她照了又照。殷若然抓紧了丝被,藏着些许不安,蹙眉看着他。

  那容颜傲冷少情,眼里泛着冷中带炽的光芒。他愈逼愈近,倾身向着她,伸手探向她颊脸,五指在半空一抓,而后看着自己手掌,像似在确认什么似。

  “奇怪,你的身影一直在我脑中,怎么也挥不去……”在山头茶棚,他第一眼先与她对上,但原先吸引他注意的,明明是殷莫愁那空灵脱俗的气韵与美色。

  啊,不——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纠缠住的,唇齿之间留着有那……“你……不记得了吗……”

  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要锁进宫的不是殷莫愁吧。一直有道红色狐影在他眼帘窜闪,一直有股流动的光芒让他掌握不住。

  “不要过来——”他愈倾愈近,殷若然不断后退,直抵着墙。

  他对她的不安视若无睹,整个人倾身靠向她,将她拥入怀里。她原就不整的衣衫,更加的凌乱;苍冷的肌肤印着一处处灼烫的唇热。

  是的,不管是不是在天书里已经写定了,他看上了,想要,就要。不过如此。没必要有为什么。就只是想要。

  “住手!”她用力推开他,睁大眼瞪着他。

  “你!”龙天运剑眉斜竖,似是愕然,又像是愤怒,更多是没意料到。

  有多少宫人妃嫔等着他驾临、期待他的临幸?只要他眼神一转,没有一个窈窕姣柔的佳人不曲意迎合,再美的女子无不对他顺服'百依百顺,无不唾手可得,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抗拒他,敢这样违逆他。

  冷眸直逼着她。

  “你可知道,普天之下有多少女子渴望朕的宠幸而不可得?”

  朕?

  殷若然不由得颤动一下。原一直相对的“我”一下子变成了“朕”,这一声,一下子沟开他与她的距离,提醒了一种差距,裂开无形的鸿沟。她抿紧唇,红润唇印伤着几许血紫的齿痕。

  “你是属于朕的。”如宣诏,面色冷漠,威冷不可轻犯,隐隐有一丝威胁。皇朝江山、普天之下所有东西都是属于他的。

  殷若然脑里轰然一响,呆了片刻,慢慢地,感觉回来了,思绪飞快地打转。为什么不是莫愁姐?呃,不是她想将莫愁姐卖了,而是,莫愁姐清丽脱俗、静雅出尘,即使她身为女子,也赞叹莫愁姐那美色。

  “皇……皇上……”清醒了。

  冷眸逸出一丝讶异,随即隐去。

  “皇上,若然只是一介粗鄙无知的百姓,身分低下,不配皇上的垂、垂爱。”

  “前翰林大学士殷重煜之女怎会是粗鄙无知的百姓?”

  “皇上误会了,若然非,非……”那无情逼视下,将否认之词咽吞下去。心一横,说道:“皇上,关于赐婚一事,若然斗胆请求,请皇上作罢。”

  “为什么?”龙天运装作不懂。“姚谦贵为吏部尚书,位高权重,门庭高贵,多少人想攀附而不可得。殷莫愁身为商贾之后,身分不高,能攀得这门亲是其之幸,你为什么要阻拦?”

  “我……呃……”殷若然被问得一时语塞。“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水目转了转。“因为姚少爷与相府千金情投意合,莫愁姐不欲妨碍人佳缘。”

  “哼,姚文进连相国千金一面都未曾见过,何来情投意合。”龙天运冷哼一声。“倒是姚文进,传闻一向喜爱美色,哪有舍弃殷莫愁这少见的美色之理。”

  “皇上所言极是。”原来皇帝也认为莫愁姐是少见的美色。那么,为什么?暗暗摇头。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既然如此,你为何请求朕别赐婚,破坏殷莫愁的姻缘?”龙天运倾身逼近。

  殷若然忍住没动。“因为皇上是英明的君主。”曲意奉承迎合。

  “英明?”又冷哼一声。

  看来想含混过去、不说清楚是不行了。“想必皇上已明了,姚大人有意与相府联姻,莫愁姐非其所欲。再者,莫愁姐并不喜欢姚少爷——”

  “哦?”语气多有质诘,竟似不满。“殷莫愁不喜欢姚文进,那么,谁喜欢?你?你喜欢姚文进,所以才想阻扰这件婚事。”

  殷若然一呆。她想都没有想过。这误会可大了,但或许可利用,将错就错。然倘若弄巧成拙,反而将她赐婚予姚文进,该当如何?心思千回百转,沉吟难定。

  “怎么不说话?”果真如此!眼眸冷缩起来。

  她犹豫又犹豫,打不定主意。

  龙天运沉下脸,剑眉绞锁,误会她的沉吟犹豫,又冷哼一声,吐着冰冷的气息说道:“殷若然,你听好,那姚文进,你是别想了,朕要你随朕入宫。”

  “不!”殷若然大惊失色,脱口叫出来。

  龙天运瞳眸又冷缩,盯着她,眼神冷冷,却是燃着冰焰。“由不得你说不,这是皇命。”

  “皇上万万不可!”

  “你这是在命令朕?”瞳眸里的火焰慢慢敛成一个点。

  “若然不敢。若然只是、只是……”脑里一团纷乱。

  “只是如何?”

  快点!什么藉口都好。“若然只是一介平凡百姓,比不得大家千金,配不上皇上。”

  “这件事方才已经提过。你是前翰林大学士殷重煜的独生女,出身清雅,才色兼备,大有资格人宫。”

  “不,若然喜谈生计,计较营生,鄙俗得很,不配皇宫高雅清幽之境。”

  “你既然计较营生,随朕入宫,锦衣玉食,不愁吃穿,岂不正好?”后宫三千佳丽,哪名妃嫔能若这般与他谈天说地?

  他竟不觉厌倦,反生异样感觉。

  “皇上后宫佳人无数,有没有若然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不禁执起她的手。

  殷若然缩回手,下意识往墙内缩靠。他一怔,紧紧盯着她,眼里又燃起忿炙的火簇。

  真要入了宫,倘若她曲意迎合,温柔侍候,或许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深宫上苑同度晨昏,富贵荣华不尽。怎么算,都是合算的买卖,打哪找到比帝王家更显贵的人家?

  但是……她摇摇头。

  像她爹娘那样,真情真性许见白头,对感情不求多,只求深,一生世只要爱那么一个人,只等候一次的邂逅,倾付所有的感情,而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地老天荒,此生不渝——

  真好。不是吗?

  “这事由不得你。朕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

  如果她顺从了,一切就没事了吧?或许会得到他的宠爱,被封为妃嫔,喜承恩泽。然后,等到有一天,他对她感到厌倦了,不再觉得她特别了,或者她红颜老谢了,就不再被他记起,被抛弃在宫殿的某个角落,一如那些妃嫔一般,独饮寂寞,独守黄昏,冷清凄凉地过完残生。

  想到此,心头一个惊跳,禁不住打个寒颤。

  “你喜欢姚文进什么?还在惦念着他?”龙天运没忽略她那个冷颤,内心一股莫名恼怒,一团一团的火烧得冷青。

  “我……”那目光令她觉得颤寒,不禁瑟缩。

  “回答朕!”对她的沉默,龙天运更觉忿躁,粗暴地抓住她。

  完全曲解了。怒焰更盛,盛极反回冷,呈现一种诡谲的平静。“你最好记住,你跟那姚文进,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冷冷撂下这些话,用力将她甩开,将她丢在黑暗中。

  第7章(1)

  午阳最留人睡,也最撩人佣懒。楼阁小榭在烟光中浮浮翳翳;庭圜里的花草俯偃,像是沉醉在丽阳的抚照下。高楼独倚,远处黄埃散漫,飘逸向漠漠青空;夏日烟尘,恍恍如愁,撩起人无限心底事。

  “若然小姐,天气这么好,我陪你下去走走吧。你一直关在屋子里,会给闷坏的。”侍女翠竹见殷若然镇日锁在楼阁里,好意地劝她下楼散心。

  殷若然只是摇头。

  就算天气再好,就算风景再美,她也没有那一种闲情与逸致。龙天运将她禁锢在这紫董府里,她四顾无路,简直坐困愁城。

  翠竹劝她不动,默默退了出去。不一会,便去而复返。殷若然听到她的脚步声,仍然没动。

  “小姐,王爷来看你了。”

  “王爷?”殷若然愣了一下,困惑地转身。

  “紫静王啊。”翠竹抿嘴一笑。“皇上有令,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不得随意进出紫堇府,只有王爷例外。”

  殷若然仍一脸困惑,满怀疑窦随着翠竹下楼。

  厅中坐着一个金冠华服、神采温文俊美的男子,眉间带柔,眼目含笑,见殷莫愁走来,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站起身来。

  “龙公子!”殷若然惊喊起来。那人竟是龙如意——不,她早该想到。

  “若然小姐,好久不见。”龙如意亲切仍然,没有一点王侯贵公的架子。他示意翠竹退下,走近一步说道:

  “听说你在紫堇府里,我马上就赶来探望你。”

  “多谢王爷。”

  龙如意默然看着她。他早就猜到会有此种结局。从皇兄给她那块龙纹玉佩那时,他就知道了。然而,殷若然黯然憔悴的神情让他觉得有些意外,见她那神情,心生几些不忍可怜。

  “若然小姐,皇上他……对你不好吗?”后宫多少妃嫔争奇斗妍只为得皇帝一顾,天下艳丽谁不希冀皇帝的青睐?

  殷若然无语摇头,不知在说不是、不好,或一言难尽。“王爷,你可知……嗯,莫愁姐、奶娘跟小红是否安好?”心中记挂着。“皇上遣人将奶娘跟小红送来王府,所以她们暂且安置在我府邸,你不必担心。至于莫愁小姐,仍在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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