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正式。”谢诗燕东张西望,咋舌说:“我从来不逛这层的。”
萧若屏一一浏览过每个专柜,她甚至没敢靠近瞧衣服的价钱,只是在走道上缓缓走过,王明瀚则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们后面。
前面的展示模特儿吸引住她的目光,那是一套浅灰色套装,外套冬夏皆宜,上衣剪裁出腰身,裙子放宽下摆,带出活泼的气息。
“小姐喜欢可以试穿。”柜姐看到猎物来了,主动从架上拿起相同款式的衣服。“小姐先试试S号的,不合身还可以修改喔。”
“咩姐你就去试穿啦。”谢诗燕也对这个专柜的衣服感兴趣。
脱下球鞋牛仔裤,萧若屏小心翼翼换了新衣,当她走出更衣室,面对镜中的自己时,不觉呆住了。
这是哪里走出来的亮丽都会女子?还是平空变出一个专业干练的女主管?
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啊!
“哇!我怎么不知道咩姐身材这么好!”谢诗燕盯住她裙下的修长双腿,惊呼不已。“简直是量身订做,价钱……我的妈妈呀!”
她看到小燕掏出来的价格牌子,顿觉肉痛兼心痛,也想大叫我的妈。
“刷我的卡,可以打折。”两个女人不出声,王明瀚出声了。
“不用。”她立刻拒绝。
“先生很抱歉,”柜姐解释说:“这是特价,无法再使用贵宾联名卡的折扣,不过累积刷卡金额,可以参加本公司和银行合办的iphone疯狂送抽奖喔。”
“那就请萧总帮我增加抽中iphone的机率。”王明瀚掏出卡片。
“好,欠你的,我会还你。”萧若屏咬牙切齿地说。
“等等,一套不够,你再挑一套。”王明瀚收回卡片。
“什么?!”她干脆切下肉卖他好了。
“小姐,今天刚开始夏季最后出清活动,我们专柜只有这时候才会打折。”柜姐鼓起如簧之舌。“现在款式、size还很齐全,你一定能挑到喜欢又合身的,等过几天大家都来抢购,卖完就断货了。”
“咩姐,你看这套怎样?”那边谢诗燕听到是最后出清,已迫不及待再去拿起吊架上的一套衣服,比到她身前,你穿看看啦,反正王顾问会刷卡。”
“我刚剐就觉得这件黄色的也很适合。”十分钟后,王顾问眉头不皱,为萧总经理刷下两万五千元。
他当然不皱眉了,是她欠他的耶!萧若屏接过购物袋,顿觉有如千斤重,根本没力气提起来,就让谢诗燕给提去了。
“去挑皮鞋。”他又开口了。
“挑什么皮鞋?”她冷眼看他。“你今晚变购物专家了吗?”
“你没有正式的、可以搭配套装的鞋子。”
“对啦,咩姐,穿套装一定要搭有跟的鞋子,我们为了一场正式的谢师宴,大家都去买洋装,可买了才发现鞋子不搭,又得再去买。”
萧若屏头好痛,本来叫小燕来作伴逛街可以提供意见,如今却是跟着王明瀚敲边鼓!她好心疼她单薄得一戳就破的存折啊。
“九点四十五分,百货公司快关门了。”她拿出手机看时间。
“客户上门,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还是那副冷然的调调。
“要不要再买一个包?”谢诗燕亢奋极了。
“暂时不用,下次再买。”
十点十五分,一行三人总算结完帐,提了战利品进入电梯。
“我车子停下面停车场,我送你回去。”他按了地下三楼。
“我去谢诗燕她家,坐公车几站就到了。”她抢按一楼。
“咩姐不要啦,你去我家穿给我妈看,她一定明天就跑来瞎拚。”
“我今天就是想去看你家的电视,吃宝姨的消夜,窝你的床。”
“你明天怎么去上班?”王明瀚问。
“搭公车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问?”
“那……我送你们到谢小姐家。”
“一楼到了,王顾问再见。”萧若屏顺手拖出想搭便车的谢诗燕。
电梯门关,王明瀚犹听到谢诗燕哇哇抗议,不觉露出了微笑。
反正不给他送就是了。身为挑毛病的顾问,他很习惯被人讨厌了,尤其今晚如影随形跟着她,又挑起她不愉快的往事,她不讨厌他才怪。
两个女孩的呱噪话声仍在耳际,也让他维持脸上难得放松的愉快笑容。今天头一道陪同辅导企业的主管买衣服,到底是怕她买到太过可爱的公主装,还是全然为了一己之私,想更了解她?
电梯门板反映出他模糊的脸孔,还有渐渐消失的微笑。
其实,被讨厌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被最亲近的人讨厌。
电梯门开,他独自走进了幽暗无人的停车场。
第4章(1)
“福星购入这套新的生产设备后,便会立刻投入作业,再加上本公司经验丰富的生产研发团队,不但可以简化制程,同时也能达到更精密的客制化要求,预计明年将为福星创造百分之三百的业绩成长率。”
萧若屏穿上新套装,坐在银行会议室里,向对面三位银行经理、副理、经办人员说明业务计画,陪同的还有郑天诚和王明瀚。
“可是到目前为止,税前纯益还是负的?”银行经理问说。
“可以打平。虽然今年只剩四个月的时间,但只要产能持续增加,第四季营收预估高于去年同期五倍,足以抵销前三季的亏损。”
她侃侃而谈,不时以手势加强语气,银行经理一时忘了她是谁。
这是一年前还在跑银行跟他打招呼笑他肚子又变大了的活泼妹妹吗?还是两个月前冲进经理室拜托他务必贷款给公司发薪水、却讲不出任何让银行放心的获利目标的心急总经理?
他看了桌上的福星机械董事会成员名单,又看了王明瀚一眼。
“王总在业界很出名。”他推崇说:“现在有了神奇企管的子公司神奇投资挹注资金,成为董事会一席,等于是为福星机械的将来背书啊。”
“我们很谢谢王顾问。”萧若屏也挂着笑容。“经由王顾问的介绍,目前有两家上市公司准备入股福星,成为我们的法人董事;至于是谁我还不能说,但这正是他们对福星深具信心,所以才愿意做长期投资。”
“哦?是机械股的上市公司吗?”银行经理的兴趣来了。
王明瀚点头微笑表示回应,并不说话,让她继续和银行谈贷款条件。
这场会议的主角是她,神奇企管不抢她的光采,他陪同的目的只是确认她是否有能力独撑大局。
看来是不用他担心了。
套装修饰了她稚气的娃娃脸,着上淡妆的笑脸自信亮丽,最令他惊艳的是,今早她出现时,前额神奇地添了一络刘海,原来是谢诗燕用电卷棒帮她做出新造型;更神奇的是当她放下马尾后,柔亮的披肩长发搭上新套装,既显成熟,又具柔美,简直是脱胎换骨成了一个新人。
神奇企管专门创造企业的神奇,但只有她能创造属于自己的神奇。
相处了几天,看得出她的确充分了解公司的运作,工作认真,冲劲十足,对待员工热情诚恳,具有天生领导者的凝聚力,霸气却是不足。
但以她的年纪和长相而书,若刻意显出霸气,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任性或无理取闹;她不需霸气,她只需加强令人信服的领导统御能力。
假想帮她,真的很想帮助她成长,不只是签了一纸辅导福星的契约,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福星的案子我们已经送上去了。”银行经理说明:“这笔机器贷款金额是总经理权限,所以后天下午,我会陪同我们总经理过去福星,做一个形式上的拜访。”
“好,那就后天见。”萧若屏站起身,微笑握手。“我们和国外厂商都谈妥了,等你们贷款一下来就过来开背对背信用状。”
“是,是。我会催审查部尽快作业。”
结束会谈,一行三人走下银行内部的楼梯,经过一楼柜台区,在经理等人一路陪同恭送下,像神明出巡似地走出银行大厅。
“好热!”萧若屏回头看银行经理进去了,如释重负,一边走,一边从纸袋里拿出发圈,抓起头发就要扎,不料纸袋没夹紧,掉落下去。
王明瀚俯身捡拾,目光不经意落在她的后脚跟,却见鞋面边缘出现一块血痕,两只脚都一样,摩擦破皮。
他们从停车塔走过来,恐怕她的鞋子早就在啃她的脚了。
“你还走?”他立即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继续走下去。
“大惊小怪,回去脱下鞋子就好了。”她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怎么了?哎呀!”郑天诚也看到了,惊叫一声。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开车。”王明瀚立刻跑步离开。
“什么站着不要动?警察抓小偷啊!”萧若屏瞪了眼。
“你师母穿高跟鞋也不会穿成这样。”郑天诚摇头。“一定是刚穿就咬脚了,你怎么不讲?”
“我在公司才套上鞋子,赶着来银行也没注意。”
“幸好王顾问发现了,不然你又要撑。”郑天诚还是摇头,又是感慨。
“也真的幸好请来王顾问,他面面俱到,一下子就解决了一堆问题,不然我还真担心你能撑多久、咱福星还能撑多久啊。”
“老师不要说他好话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企管顾问。”萧若屏听不得他的好话。“对了,双胞胎考上同一所高中,一定又闹笑话了吧?”
“就是啊,还好不同班,才去报到,两班的同学老师已经糊涂了。”
两人轻松聊了一会儿,就见王明瀚的车子驶来。
“这么快?”郑天诚很讶异,开了右前门就要坐进去,却见王明瀚下了车。
萧若屏开了后车门,才刚坐下,王明瀚就蹲到了车门边。
“脚伸出来。”
“不要!”她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反而将两脚缩进了车内。
“伸出来。”
“它自己会结痂。”
他不再说话,直接拆开透明小盒的包装,取出一支棉花棒,拗折一下,藏在棒心里头的碘液便流了出来,将棉花棒头染成紫色。
萧若屏抿紧嘴,不想屈服,可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就蹲在路边,车子里还坐了个臭脸的女人,那画面说有多怪就有多怪,来来往往路人那么多,他们总不能僵在这里让人家看好戏吧。
她投降了,蹬开鞋子,却因摩擦到伤口,不觉轻哼了一声。
“公司也有急救箱。”伸出双脚,她依然嘴硬。
“缓不济急。”他为她擦拭伤口。“便利商店买的不是更快?先处理好才安心,否则你伤口不舒服,又怎能专心做事?”
“我刚才在银行不专心吗?你要我背的‘演讲稿’有漏掉吗?”药水刺激有些疼痛,她咬了下唇,不让自己吱吱叫。
“没有。我还要谢谢你的脱稿演出,对我赞誉有加。”
“不用客气。”她学了银行经理的口吻:“王总业界知名,人家一听到你的名号就肃然起敬,我们福星就像请了一尊种明,有拜有保庇。”
“可惜我不能保庇你的伤口。你如果不处理,可能因为威染而发烧,影响接下来的工作。企管顾问就像一个医生,他不只事后救公司,也得事前防患于未然,对公司、对人都是相同的道理。”讲话的同时,他已为她的双脚伤口贴上ok绷。
这样也能讲道理!萧若屏见他处理完毕,立刻缩回悬了半天的双脚,本想放在鞋子上,又怕压坏新鞋,干脆身一侧,脚一抬,屈起双膝踩到座椅上,不料裙子滑了下来,吓得她赶紧拉扯短短的裙布掩住大腿。
他见状,立刻脱下西装外套,递进车内;她看了一眼,犹豫半秒,还是接过来盖在膝盖腿弯处,好让自己能摆个最舒适的姿势,又能掩住可能外泄的春光。
郑天诚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那时候没人敢出来当总经理,就你有这个憨胆担下来,拚到了现在,为公司流血流汗的。”
“老师,不要跟他说我的事。”
回到车上,郑天诚笑说:“她交代过我,不要跟你说她的私事。”
“郑协理,我不问她的事。”王明瀚稳稳地开车前行。“我想请问你,差不多九年前,就是萧总离开王业电子后三年,我写过一封信到学校请郑老师转交萧总,你没收到吗?”
“对了,我老忘了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写信给若屏做什么?”
“我是萧总王业电子的同事。”
“喔。”郑天诚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终于明白学生总是对他不太客气的原因了。“若屏出事那天,你在场?”
“是的。”
“后来就辞职,出国念书了?”
“是的。”
“那种公司不待也罢。主管无能,是非不分,这些年业绩没成长,股价却乱涨一通,还不是公司自己炒的!产品只会跟在人家后面做山寨,活该被告侵权。听说他们董事长身体不好,儿子女儿不思长进,只会斗来斗去抢财产,这种公司怎么会进步?”
王明瀚听了,有些不好受,但他也确认了萧若屏没跟任何人谈及他的出身,否则好脾气的郑天诚也不会像放鞭炮似地扫射王业电子了。
“啊,你刚说写信给我?转交给若屏?”郑天诚总算回到话题。“没有啊,我教到六月,学期结束就走了。年底学校还有寄税单给我,要是有信,学校一定会转交给我,我也一定转给若屏。”
“没收到就是没收到,大概丢进焚化炉了。”萧若屏凉凉地插嘴。
王明瀚也明白,再去追查那封信的下落已无意义;那时年轻,很多事情转不过来,思绪激荡之下便写了那封信;然经过多年的浮沉历练,时过境迁,他早已学会隐藏心事,不再轻易诉诸口语或文字了。
或许他该庆幸,那封信丢了,就算有人捡去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很好奇,郑协理为什么离开教职?”他问了另一件事。
“唉!你也知道私立学校嘛,要我招生要我做行政要我提高分数给学生成绩好看都没关系,我不能接受的是,学生在学校恐吓勒索同学这种犯罪行为,我要管教学生,学校却因为家长找市议员关说,不了了之,而且不是一次,是常态!唉,你看,学校不重视品德教育,长久下去姑息养奸,迟早小太保会变成大尾流氓,我对学校的做法很失望,很无力。”
“所以就回福星?”
“我本来毕业后就到福星做会计。教书那五年,也一直兼职帮福星作帐,补贴点房贷奶粉钱。老董事长知道我不想教了,便叫我回去,还延续我过去的年资,老董事长揪感心,我说什么也要为福星卖命。所以说,王顾问你重视员工教育训练,我非常赞成,基本上就是要让同仁们有责任心,认同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