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哒哒上路,靳成麟惬意的躺卧在铺了厚又软的坐垫车厢里,定视着慕容淼淼,但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她同情卓兰,也喜欢卓兰,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也不想还魂进宫了。然而她还是想念“时月纱”这个身份,思念她的家人,可她更知道,她是要不回自己的身体了。未来的日子可怎么办?就一直当靳成麟的奴婢到发秃齿摇,悲惨的过完一生?她愈想愈难过,泪水在眼中凝聚,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就流泪不止。
靳成麟见状,忍不住坐起身来,“你怎么哭了?”
“不要你管!”她气呼呼的拭泪吼他。
他蹙眉,移坐到她身边,“你凶什么?”
“你走开!”她泪如雨下。都是他!当初他就不该招惹她,她也根本不该爱上他,接下来一生,她就要一个人孤独到老了吗?
他将她拉到他的大腿上,铁臂牢牢圈住她,“你到底在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她肚子里的火全冒出来了,边哭边握拳用力捶他,“我只有一个人,只剩一个人了,你高兴了吗?!”该死,她力道还不小!他皱起浓眉,一把扣住她乱打的双手,“还有我啊,你这傻瓜!”见她泪眼迷蒙,表情悲怆,他不明白,也更不舍。
慕容淼淼挣扎地要挣脱他的钳制,但根本动不了他分毫,只能恨恨的瞪着他,“你是谁啊?对了,你是主,我是奴,一辈子该死的奴——唔……”毫无预警的,靳成麟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猛地贴上她的樱唇。
她瞪大了眼看着他,但他吻得很专注、很狂野,让她也对这个初吻愈来愈有感觉,整个人晕陶陶的又心跳加速……不对,是快要不能呼吸了
靳成熙在时月纱、秦公公、太医等人的悉心照顾下,以无数珍贵补品伤药内用外敷、调理多日后,肩伤总算好了大半,身体渐渐恢复元气,但他仍未上朝,只是若有重要事情奏禀的朝臣,能在御书房内面见他。
然而一年之始,国事繁杂,一波波朝臣在关切皇上身体之外,就像是说好的一样,不忘带来一件又一件需处理的政事,让靳成熙休息的时间愈来愈短,后来就连玉贵人也撑着病体过来探视了。
孙太妃则是派人送信来,说明她已知皇上受箭伤的事,要皇上好好休息,她们已准备返回宫中,可靳成熙反而回信要她们留在宫外,待他觉得宫瑞安全了,再请她们回宫。
至于夏太后、夏皇后也进了寝宫关心,但气氛总是僵冷,说不了几句话就会离开。
还有夏柏松,也在镇国公的带领下,偕同勇毅侯前来探视……“皇上脸色看来欠佳,刚刚又见多名朝臣来去,国事虽要紧,但皇上仍要以龙体为重。”夏柏松一席话说得毕恭毕敬,靳成熙却不领情,因为齐聿查到的线索指出,当日拉弓搭箭射伤他的人,极可能就是夏柏松。
他开口道:“多谢关心,但诚如你所看见的,朕国事甚多……”
“柏松明白,那就不打扰皇上了,父亲跟勇毅侯还有要事寰奏。”夏柏松拱手行礼,再向父亲及勇毅侯点个头,先行离开御书房。
就在行经回廊时,时月纱正好迎面而来,她身后还跟着秦公公,秦公公拿着盘子,上方端着她亲手为皇上熬煮的煲汤。
夏柏松停下脚步向她行礼,但她一愣,只觉得他的相貌似曾相识。
“他是镇国公之子夏柏松。”秦公公在她身后轻声提点。
时月纱点点头。难怪面善,她身为卓兰时,是曾见过他几次面。
她礼貌的也向他点个头,而后就要越过他走人,没想到就在两人错身而过时,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突然入了她的耳!
“牺牲好友一生得到的幸福,娘娘在享受之余没有半点愧疚吗?”她一怔,飞快的看向夏柏松,“你说什么?”他却只是冷冷一笑,随即越过她走人。
她皱起柳眉,看着秦公公,“你刚刚有听到他说什么吗?”
“没有,不过夏家的人个个看来都矫揉造作,夏柏松更是高深莫测,娘娘还是少跟他来往的好。”秦公公语重心长的说。
时月纱咬着下唇,回头再次看向夏柏松挺直的背影,摇了摇头,才又走到御书房,尚未踏入,就听到镇国公不满的声音传出——“皇上,此风不可长。”她立即停下脚步,秦公公也摇摇手,示意此时不宜进入。
第8章(2)
“连续三个月未下一滴雨,时值干旱,百姓无粒米可收,仅能以杂糠、豆屑糊口,还有灾民饿死,但皇城百姓却热热闹闹的过新年,朕更是……”靳成熙说到这就火大。西南一带过了个艰苦的新年,但由于官官相护,竟无人呈报上来,以至于他这个当皇上的人还上承恩寺过了数天的好日子,教他如何不大动肝火?
“这消息皇上确定吗?”镇国公拱手再道,但心里清楚此事是真的,因为西南一带的干旱消息,正是他压下数月的。
“事实上,朕的确不能确定,但朕很乐意由镇国公前往察看,替朕证实消息的真假。”靳成熙冷笑的下了命令。
镇国公脸色丕变,“皇上,这种事……老臣年事已高……”
靳成熙黑眸一眯打断他,说道:“朕已决定,就给镇国公十日准备,十日后即可上路!”
镇国公一震,面色发慎,“食君俸禄,当竭诚为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命令来得唐突,难道是老臣位高权重,功高震主,皇上才如此安排,想除之而后快?”他话说得直接,就怕自己狠摔这一跤会永远回不来。
靳成熙笑了,“镇国公未免想太多,朕是看得起你的能力才做如此安排。”
“皇上,可是镇国公还有……”
靳成熙笑容一敛,冷冷的瞠视着想替镇国公说话的勇毅侯,“如果勇毅侯不放心,基于两位的好交情,朕也可以让你跟着去。”虽然已知道勇毅侯有心护卫他,但在此当下,他若对勇毅侯仁慈,反而会引来镇国公的猜忌。
闻言,勇毅侯立即闭嘴,而镇国公的脸色仍是一阵音一阵白。
“另外,朕已早一步派快马前往西南告知州官,言明朕将派人开仓运官粮前往接济,并兴修水利,这事也交由镇国公了,你就留在那里张罗这一切,相信朕如此爱民之举肯定能得到两位首辅的赞许,镇国公更能因为朕分忧解劳而感到骄傲。”靳成熙长长的话语一歇,御书房内,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镇国公怒视着他微笑的俊颜良久,低声怒道,“臣……遵旨!恕老臣该回府打点一切了。”
“好,勇毅侯也退下吧,相信你们两大首辅有很多事要谈。”靳成熙漠然的点了头。
两人行礼后退出去,镇国公刚绷着一张脸走出门外,就见到时月纱跟秦公公。时月纱连忙行礼,但镇国公连理都没有理她,甩袖就走人。
勇毅侯则给女儿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在意,随即跟上镇国公。
但时月纱已经听到他们方才所有的交谈,她快步走进去,忍不住对靳成熙道:“倾夏家一派的朝臣仍不少,镇国公行径也一向跋扈,刚刚那事,皇上是否该处理得再圆融点?”
“是啊,皇上。”秦公公将汤碗放到桌上后,也是点头如捂蒜。
靳成熙笑看着两人,“这叫忠言逆耳?”
“不,皇上本身就是个不受小人谗言左右的明君,纱儿哪需要忠言逆耳?纱儿是担心啊。”他摇摇头,“当皇上,有时需要霸道跋扈,有时亦得隐忍吞声,这一点的分寸拿捏,就是看自己手上的证据有几分才能决定。”他顿了下,继续道来一原来在近几月,他展现铁腕政策,让三大首辅在朝震省一事狠摔了个跟头,证明他有能力对抗夏家一派后,一些平常被迫倾向夏家的朝臣已暗中对他输诚了。
“……所以,你们不必掳心,夏家一派已在崩解之中。”两人看着他脸上的自信神辨,也不由得笑了。
接下来几日,对靳成熙而言仍只有一个“忙”字能形容,唯一的好事是肩伤已愈,但他要忙碌的事也更多了。
“……定要兴建完善的水利与蓄水系统,要不,度沙河蜿蜒于黄土高原上,沙量多,每年夏季暴雨便挟杂泥沙造成泥水决堤,也引发洪水泛滥……”
“东联省要发粮赈灾,拨库银前去造桥铺路,还百姓一个安居之地……”一件件国事,一件件处理,靳成熙常常是从早忙到晚。
时月纱心疼他,日日烫汤,夜夜相伴,但有好几回靳成熙都注意到,只要六皇弟进宫,她总会特别的心神不宁,而且似乎还会多看六皇弟好几眼,但就是什么话也没说。
这一点,其实连靳成麟自己都发觉了,就像现在,她的目光又突然对上他的。他皱起眉,不明白她到底意欲为何?
时月纱欲言又止,在看到靳成熙专心在奏折上时,她走到恭亲王身边低声道:“请恭亲王借一步说话。”虽然不解,但靳成麟仍跟着她走出来,两人都没注意到靳成熙的目光也一直尾随着他们到御书房外。
她看着他问:“我可以请问王爷一件事吗?因为皇上不希望我外出,毕竟黑衣刺客的事件刚发生不久,他不放心。”
“兰贵妃说吧。”
“王爷可以让慕容公主进宫吗?我跟她特别投缘,总觉得她像个妹妹。”他颇感奇怪的看着她,“淼淼也一直求我带她入宫,你们还真有默契。”
“是吗?”她眼眶一红,“她一定也跟我有一样的感觉,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见她。”靳成鳞蹙眉。现在这是什么状况?两人不就见过一次面而已,说的话居然几乎相同?!
见他沉默,情急之下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她来到皇城,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们上回聊过了,她很孤单,也很害怕未来的生活,我……我真的很想帮肋她,陪陪她或说说话,让她知道她并不是那么孤单的,可以吗?”靳成麟看着她紧握他的双手竟然在颤抖,这就跟两天前慕容淼淼请求他时一模一样,“你们……你跟淼淼以前就认识吗?”不然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两人为何都这么想见到对方?
时月纱笨拙但着急的解释着,“没有,就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缘分。”他看着她,事实上,慕容淼淼也央求他很久了。“好吧,我会安排她过来。”
“谢谢、谢谢。”时月纱激动到泪流不止。她不能大大方方的乘轿到恭亲王府去找慕容淼淼,因此忍了好几日,每回靳成麟进宫,她就想着慕容淼淼有没有跟着来?可一看再看就是没有,等了好几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因为自己过得很幸福,自然希望真正的时月纱也能幸福,不能一直为奴,否则即使靳成麟心仪她,但皇室门户之见重,她最多也只能成为靳成麟的小妾。
但这是不对的,所以她努力的想办法,总算想到一个可以让慕容淼淼的身份跟靳成麟匹配的方法。
“兰贵妃如此兴奋,甚至兴奋得激动落泪,本王无法理解,但得提醒兰贵妃,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兰贵妃的身份也不适合……”他的话一顿,目光落在她仍紧握着他的柔荑上。
她低头一看,吓得连忙缩回手,急急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虽然本王不知道你们俩究竟在搞什么,但淼淼最终一定会是本王的人。”他又道:“皇兄在忙,本王就先回去了,你替本王跟皇兄说一声。”时月纱点点头,仍忍不住的开口再问道:“王爷会善待淼淼、会真心真意的爱她,对吧?”靳成麟笑了,“这一点太私人,本王不想回答,何况以她的身份,最多也只是本王的小妾,王妃之位,她是坐不起的。”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只能当妾?不行!那太委屈慕容淼淼了,自己已占了这“时月纱”的身体,接收她的一切,所以定要竭尽所能,让真正的时月纱也能拥有最大的幸福。
思绪翻转间,她凝睇着靳成麟的背影出神久久,在后头有另一双眼睛——靳成熙,也直视着她良久。
“皇上在对付我们了!”
夜色如墨的这一晚,镇国公府非常热闹,气氛却是低迷又充满愤怒。
夏太后、夏皇后、勇毅侯和夏柏松全都在座,为防隔墙有耳,几人辟室密谈,外面还有多名侍卫严守着。
勇毅侯心情是矛盾的,从女儿交付任务、要他帮忙守护皇上起,他的心态便动摇了,睿亲王的事殷监不远,虽然同在一条船上,但害你栽下河也不见得就不是同船人做的事。
镇国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勇毅侯无言了吗?还是以为女儿正得宠,你不会是皇上准备对付的下一名大臣?”他神情凝重以对,“当然不是,只是在思考要怎么走下一步。”这也是每个人都在思考的问题,于是,气氛又凝滞下来。
八天前,靳成熙一道命令下来,夏家气氛一片低迷,却又因时间敏感,不敢立即聚众商议,但眼看都过去六天了,他们各自思索着解决之道,还是想不出什么方法。
君命难违啊!要是这一去,过去种种为登上帝位所铺的路,说不定就全化为乌有。
“我是绝不会、也不愿意到西南去,那根本是将我发放边疆,令我无法再掌握宫中动脉。”镇国公用力捶桌,火冒三丈。
“爹当然不能走,目前多少大臣是冲着您跟太后的面子……”夏柏松意有所指的看了脸色难看的妹妹一眼,“才跟咱们夏家如此热络的。”
“国舅爷说这话,是没将本宫放在眼底喽?”夏都芳瞪着他。
“那皇后说说,对爹赴西南一事,有何建言?”夏都芳被问得语塞。是啊,她能做什么?她抿紧了唇,不悦的别开脸。
“算了,她那脑子要想得出法子,现在早就得到皇上的心了。”夏太后很不给面子的道。
“姑姑!”夏都芳神情难堪,一咬牙,“好,反正本宫什么忙也帮不上,本宫就先走了,免得在这里碍你们大家的眼。”她怒气冲冲的先行离开。
“好了,她走了,咱们就可以明着说话了。”夏太后这话是对着勇毅侯说的,“哀家的眼线曾经提到一件事,说兰贵妃曾在日前与侯爷辟室而谈,而且还谈得甚久,哀家希望你那个女儿不是想将你拉拢过去,替皇上做事。”
“太后想得太多了,臣的女儿担心皇七,一颗心全挂念着皇上的伤,又担心皇上日后的安危,是以希望臣的探子能帮忙抓到刺客。”勇毅侯看向夏柏松,“可臣跟大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怎么可能帮忙?只能应付的答应了。”夏太后冷笑,“是吗?很奇怪的是,不久后,被贬为宫女的诚贵妃就被人秘密的安排出了宫,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