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纱在秦公公的陪伴下,穿过一层层严密站岗的侍卫,到御膳房拿了靳成熙的汤药,再细心的亲自检查后,正要往皇上寝宫的方向走时,就见到秦公公几次停下脚步,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事吗?秦公公。”
秦公公搔搔头,东看西看,示意她跟着他到前方一处亭台后方,将手上的汤药放到圆桌上,再小小声的道:“这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肯定砍了奴才的头,可是她又一再拜托我,事情看来又真的很严重……”时月纱蹙眉,“秦公公在说什么?纱儿都听不懂。”
“是这样的,诚贵妃被贬为宫女,待的地方又是最差的洗衣院,奴才有听其他太监说看到她在那里遭到打骂,过得很不好。”他边说边不安的看着她,“昨天,奴才还在娘娘寝宫旁的拱桥看到她,她看来好不凄惨。”她一愣,“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寝宫旁?”
“是啊,她说有话要跟娘娘说,还一直说很重要,一直求奴才,要是奴才不答应,她会直接去一头撞死,反正再这样活下去,倒不如死了痛快。”又是死?宫里才添了两条亡魂,难道就要这样下去吗?时月纱听了不忍,只得点头,在先行将汤药送去给靳成熙服用后,见他仍跟齐聿有事要谈,她便趁机离开寝宫,要秦公公快带她去见诚贵妃。
秦公公将诚贵妃藏在侧殿的一个小房间里,“奴才在门外把风,要是有事,娘娘就大叫。”时月纱点头,进入房间一见到诚贵妃,她愣了愣,诚贵妃看来狼狈不堪,消瘦得不成人形了。
而她脸上的幸福光彩、愈来愈美丽的动人脸庞,亦让诚贵妃自惭形秽。如果自己也好好做人,今日是否就不会是这个光景?诚贵妃眼中泪光闪动,道……“兰贵妃觉得我很落魄吗?为了见你,我从前晚就在宫内曲桥下的石块或是假山后面躲躲藏藏,每次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而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从偏远的洗衣院走到永晴宫,竟也得费上我整整一个昼夜。”说到这里,诚贵妃忍不住呜咽落泪了。
“虽然入了春,但早晚仍天寒地冻一你……”时月纱也感到不忍心。
“是,没被冻死是老天爷还怜惜我,求求你帮帮我了。我知道如嫔母女惨死的消息后,就没一天好眠,我明白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了。”
“不会的,你已被贬为宫女了不是?”
“但宫女的日子一样是过得生不如死。”
“可是你的事,皇上要我别涉入。”
“那至少帮帮我,让我出宫,再待在这里,我会被整死的。那些该死的宫女,听夏皇后的命令每天毒打我,我迟早定会被凌虐至死。”诚贵妃是用苦肉计,她挽起衣袖,只见手臂上有着新旧伤痕,手指冻裂,撩开长发,脖颈处也有瘀伤。
时月纱拧起眉头,但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早从李凤玉那里知道诚贵妃在过去对宫女们就常动辄打骂,现在自己也沦为宫女,那些宫女们对这名声不好的落魄主子才不会客气,有仇报仇,没仇也要联合欺负她。
“求求你了,我可以跟你说,我会沦落至此全是皇后设下陷阱害我的,我根本没机会跟皇上解释。当然,害死两条命,我的确犯了不可原谅的罪,但那是无心之过啊。”诚贵妃泪如雨下。
“我不懂,那你当初怎么会认罪?只要你矢口否认,皇后也仅是凭一面之词,奈何不了你的。”这一直是时月纱心中的疑问。
“你错了,就算没有人证,皇后也找得到人来指证我,迫得我不得不认罪。”诚贵妃还没有笨到坦白说出自己有把柄握在夏皇后的手上。
时月纱摇摇头,“即使如此,我也真的不能帮你”
“好啊,你真的拿乔了,不把我放在眼底了?我告诉你,你以为皇后容得下你吗?卓兰死了,你将会是下一个死的妃子!”诚贵妃得不到想要的,气愤狰狞的瞪着她,“夏家一家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对时家绝对有价值,只求你把我安排出宫……”片刻之后,时月纱回到皇上寝宫,她没有隐瞒靳成熙,将诚贵妃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清楚,因为,她不想偷偷摸摸的安排诚贵妃出宫,何况诚贵妃说出的秘密,对勇毅侯归顺靳成熙有极大的帮助。
“你真的相信她的话?”靳成熙看着她。
她眼神坚定,“是,所以纱儿想回府去见我爹,告诉他实情真相,或许他对先皇不再心寒后,也不会再沦为夏家人利用的棋子。”
靳成熙思忖再三后,点了头,“好吧,但你出宫太危险,尤其朕又没法子在身边保护你,不如还是由朕宣勇毅侯进宫,你们父女俩在永晴宫好好聊聊。”
“嗯。”于是第二天,勇毅侯就被宣召入宫,直接来到永晴宫,但他没想到的是,女儿一见到他,在屏退所有奴仆后,就向他行了个双膝跪地的大礼。
“娘娘这是在干什么?在这里你是娘娘,可不是臣的女儿啊!”他连忙上前要扶起她。
但时月纱坚持跪着,要对父亲动之以情,“女儿有事求爹,请爹一定要保护皇上。”他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安的问:“你在说什么?”
“恭亲王目前仍在北疆未回,但夏家觊觎皇位,父亲是清楚的。”他脸色大变,“你怎么会知道?凤玉告诉你的?”
“不是凤玉,是诚贵妃。”
“她?她不是被贬为宫女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爹若在乎女儿,就请将女儿的话听进去。”
“好吧,那你起来说。”他将她扶了起来,父女俩面对面的坐下。
时月纱站起身,随即娓娓道来父亲的心结……
勇毅侯是一个忠义之人,从大将军到被封为王侯,一路皆对朝廷尽忠职守,先皇却因听信小人谗言,撤除他的兵权,后来若不是镇国公努力还其清白,他也不能重掌兵权,恢复侯位。
只是这件事,让他心里对先皇十分心寒,所以才愿意帮着镇国公站稳在朝中的脚步……“诚贵妃提及,那所谓的“小人”其实就是夏太后,她先害爹,再藉由夏家释出的好意来收买爹,让爹进而对先皇失望,转而帮助镇国公。”时月纱面色凝重的说完,但勇毅侯的神情竟无太多波动,就在她开口想问时,他长叹一声道“其实这件事,镇国公早已在睿亲王出事后告知爹了,他料到睿亲王一定心有不甘,会刻意离间,诬陷当年进谗言的人就是夏太后,再由他出面恢复爹的清白,好收买爹,这说词一模一样,诚贵妃又是睿亲王的外甥女,这话对爹来说实在没有太多的说服。”
“没想到镇国公如此狡猾,竟然先下手为强了。”时月纱着实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心机怎能如此深沉。
“纱儿……”
“爹啊,这事是真的,诚贵妃没有必要骗我。爹有那么多暗桩密探,只要派人去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但在这同时,爹也要监视镇国公,不只是为了皇上,也是为了自保。”她心急的劝着。
“可是……”
“爹,睿亲王的下场还没有给你一点警示吗?人情冷暖,事发时与他私交甚笃的官员谁吭声为他说句话了?睿亲王在过去,又可曾与镇国公不好?没有对吧?”时月纱字字句句都一针见血,“爹对皇位没有企图心,但这皇宫里的确太多人藏了野心,而野心是需要无情冷血来成就的,爹一定也明白。”勇毅侯严肃的看着女儿,他的心动摇了,女儿的话一点也没错。
“在恭亲王返回之前,求求爹保护自己、保护皇上,纱儿求你了。”时月纱再次跪地磕头,一磕再磕。
勇毅侯哪舍得,他急忙上前扶起她,“好,爹听你的。”
她闻言松了口气,脸上也难掩喜悦,“纱儿谢谢爹了。”
送走勇毅侯,一回皇上寝宫,时月纱便将两人谈话内容,一一告知靳成熙,语毕两人欣慰一笑,终于,他们好似看到一丝阳光照耀入这暗潮汹涌的阴暗皇宫了。
第7章(2)
春阳和暖,微风轻拂,在皇城近郊的官道上,一连好几辆的马车队伍陆续抵达一处可俯瞰皇城景致的坡地上。
一名车夫下了车,走到其中一辆马车旁,拉开帘子,就见到坐在里面的慕容淼淼。她单纯率真的脸庞有着清楚可见的紧张神态,而在她身后,则坐着尊贵无比的恭亲王靳成麟。
慕容淼淼深吸口气后,先行下了马车,靳成麟也跟着下车,就见她快步的奔至前方高坡上,从背影都能感受到她心情的激动。
他微笑的走到她身边,“离皇城不远了,你站在这里可以远眺得到了。”慕容森森点点头。她好激动啊,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虽然这一路她已旁敲侧击的问了靳成麟好多事,得知“时月纱”不仅进了宫,还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兰贵妃,虽然她很错愕,但至少“时月纱”还活着,所以依常理判断,占据她肉体的魂魄应该就是真正的慕容淼淼吧?
靳成麟双眉一挑,注意到她的眼睛浮现泪水,“你现在是眼泛泪光吗,慕容公主?”谁是蛮族公主啊?她可是勇毅侯的千金时月纱!她没好气的瞪着俊美的靳成麟,在心中直嘀咕。
“再怎么说,你现在可是我的贴身婢女,这么瞪着主子,不怕挨板子?”
“是是是。”哼!等我要回了自己的身子,成了你的皇嫂子,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靳成麟微微一笑,他就喜欢她这毫不虚伪的率真性子。“上车吧。”
“是,主子。”
慕容淼淼重新跟着上了车。只是……她要怎么跟在宫里的“时月纱”换回身体呢?而且,又要怎么确定宫里的“时月纱”,内在灵魂真是慕容淼淼?
她一整个很烦恼,但不管怎样,她是绝对要换回自己身体的,她想死爹跟娘了,但是,她真的有机会见到“时月纱”吗?
慕容淼淼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极快。
他们的马车刚进入皇城,就听到流言纷传,说皇上中毒箭已有十多日,虽然毒解了,但身子仍很虚弱,即使元宵已过还无法上早朝,朝臣们只能在宫门口送上奏靳成麟得知后立即下令,“吩咐下去,本王要先进宫探望皇上,其他人先行回到恭亲王府。”
“是。”侍从们立即应下。
“等等,我也要进宫,我是你的丫鬟,一定要跟着主子的。”慕容淼淼急急的。
“咦?这时候就知道我是主子了?我看你是想去看看皇宫吧。”话虽如此,他还是带点宠溺的点头了。
慕容淼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
片刻之后,马车进了皇宫,靳成麟随即带着她来到皇兄的寝宫探视。他身边多了一名随侍婢女,又长得标致、衣着光鲜,自然很快就吸不少目光。
齐率跟秦公公很清楚皇上不见人的禁令里绝不包括恭亲王,所以很快的进去禀告,不一会儿就将靳成麟迎进去,只是他身后紧跟着的漂亮婢女就——“她是慕容淼淼,月犁氏的公主,本王收了她当随身婢女。放心吧,她不会作怪的。”他这么说了,两人只好放行,相视一眼,心中已有底,看来这慕容淼森在恭亲王心中恐怕也有不轻的份量,才会让她同行。
寝卧内,靳成熙刚喝完汤药,身上伤口也换好药了,但一堆国事还是得处理。时月纱在一旁伺候着,弯身将软厚的垫子塞在他身后,让他坐得更舒适些,宫女们则将空汤碗端起后,即退出寝宫。
“皇上,恭亲王前来探视了。”秦公公出了声。
靳成熙、时月纱闻言,齐将目光放到大步上前的靳成麟身上,时月纱也连忙从床榻上起身,好让靳成麟可以坐上来,与兄长好好聊聊。
她微笑的跟他点个头,再退后几步,一抬头就对上另一张美丽的脸庞。她柳眉不由得一蹙,因为那女子的表情很奇怪。
慕容淼淼瞪大了眼,惊愕的看着自己……不对,是“她”!天啊,总之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了,这让她头皮发麻,赶忙又低下头。
“皇弟一路劳顿,怎么不歇息好了再来?”靳成熙微笑的问。
“手足之情,千金不换,皇兄身受重伤,皇弟哪有心情安歇?”靳成麟一脸关切的问:“知道是哪一方下的手吗?”
“心知肚明啊,只是苦无证据……”兄弟俩在说话时,时月纱不时看向那名陌生女子。感觉就是很怪异,而那名女子也不时的偷偷瞥向她,一下子又收回目光,但对方既然跟着恭亲王进来,跟恭亲王肯定有什么关系。
“辛苦纱儿了,这十几日都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朕。”靳成熙的声音将时月纱的思绪拉回,视线也重回他脸上,深情凝睇,“不,纱儿一点都不辛苦。”天啊!不会吧力:她……“时月纱”此刻正跟皇上深情相望,感情真的这么深?慕容淼淼瞧着这一幕,不知所措了。这样一来,她要回“时月纱”的身体后,也要跟皇上这样深情对看吗?还要拥抱、亲吻,甚至做更亲密的事?!哇!她光想就受不了!
她来回看着皇上与靳成麟不相上下的英俊脸孔,虽然一样都是美男子,但不成就是不成,有困难。光想到要眼神胶着都难了,更甭提要生娃娃的事,一想到要脱光光和别人……不,她脸红了,她办不到!
靳成熙也感觉到一道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半眯着黑阵看过去,疑问道:“她是……”靳成麟一回头,就看到慕容淼淼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皇兄,神情有些复杂,双颊甚至有着可疑的嫣红,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你看失神了?别忘了,现在你只是个禅女。”慕容淼淼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婢女也可以欣赏男人啊,尤其还是一国的九五之尊,外貌更比你这个恭亲王要好看千万倍呢。”
“是吗?”他不以为然的撇嘴,“原来春天是真的到了。”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每个人都听出来了,他在说她“思春”。
慕容淼淼气炸了,“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刚刚是谁在宫外才说我是主子、她是奴仆的?”
“难道主子就可以欺侮人?!了不起啊!”她气得发抖。
“是很了不起。”
两人竟然当场斗嘴起来,靳成熙跟时月纱先是怔忡,但随即相视一笑,很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火花”。
“朕想知道这所谓的“婢女”是何等人物,能让朕优秀的六皇弟带进宫来?”靳成麟笑眯眯的将她的身份告知后,靳成熙却皱眉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月犁氏的公主,要她当婢女,太委屈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