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手下们想抗议,却被弓长啸一双狠戾的目光瞪回去。
“这儿是谁作主?再敢啰嗦,全给老子滚出去!”
大伙儿闭上嘴,心下惋叹。女色误国啊!连治个伤,帮主也要让她先,真是鬼迷心窍,那女人醒来后最好懂得感恩!
赵老头摇摇头,也不跟弓小子争辩,大步绕过屏风,果然见到一名女子正昏躺在床榻上。
弓长啸也跟着进来,对赵老头解释。“她发着高烧,全身多处伤口,虽然都是浅伤,但是发炎了。”
他说这话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沉重和担忧。
赵老头掀开床幔,女子的容貌也尽现眼前,虽然脸色苍白,却依然看得出是个大美人,原来这就是弓小子口中的未来媳妇,他将目光往下移,瞧见了她脖子及手腕上的伤痕,伤口红肿,已经开始流脓。
她衣服上有多处破损,似乎是被一种极细的利刃割破的,而割破的地方也能隐约见到里头皮肤上留下的血痕,同样红肿发炎。
为了仔细检视她身上的伤口,赵老头伸手去解她的衣襟,却被从旁横插的大掌给扣住手腕。
赵老头转头,迎面对上的是弓长啸一脸阴沉恐吓的表情。
“你脱她衣裳干啥?”
赵老头又火了。“我不脱她衣裳如何治伤?”
“不能脱衣!”
“你当老夫真是神仙治病啊?要不要干脆在她身上绑条绳子弄个悬丝诊脉?或是把药涂在绳子上为她疗伤?”
他本是故意嘲讽,谁想弓长啸却很爽快地回答。“行!”
“行个鬼!”赵老头气得大骂,心想他奶奶的你个神经病!
弓长啸急于治好欢儿的伤,却又不肯让其它男人看见自己媳妇的身子,就算是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都让他这心口像被割肉似的。
最后他找了位帮里弟兄家中的女眷过来,负责把欢儿的衣裳脱了,由这位女眷口述伤口情形给赵老头听,赵老头再判断如何医治,让这位女眷按照指示为欢儿洗伤口、抹药,接着再用干净的布把欢儿全身包起来,只露出几处穴位,让赵老头可以在她身上施针,并喂她吞下入口即化的药丸。
帮宫无欢诊疗完毕后,赵老头便来处理弓长啸的伤,由于剑刺得不深,尚未伤及脏腑,倒是不难治疗。
只不过剑上涂了毒,弓长啸虽然先前已服了自家的解药,但麻烦的是这把剑削铁如泥,把剑抽出时,一个不小心恐怕会伤了脏腑。
赵老头医术高明,这点难不倒他,不过对于弓长啸,他完全不会怜香惜玉,在拔剑过程中,看得所有人惊心动魄,崔木和杨笙不知流了多少冷汗,手心都湿了。
弓长啸面色不改,但从他额间流下的汗,便明白他在忍着剧疼,赵老头心中暗暗佩服,他最欣赏弓小子的便是这一点,嘴上虽然对弓小子骂骂咧咧的,但他治伤时可是全力以赴。
赵老头没问他这剑伤是怎么来的,因为从崔木那些人对屋内那女人怨恨的表情来看,便知道肯定跟那女人有关系,上回那道插在胸口上的伤,恐怕也是那女人的杰作。
一想到弓小子说那把剑是他媳妇送给他的定情物,赵老头更能推敲出事情的原委,八成是人家姑娘不愿意,但弓小子不肯放弃,加上他刚才那副强烈的占有欲,赵老头更加肯定是弓小子这头一厢情愿,惹毛了人家姑娘,才气得拔剑相向。
他认识弓小子也有五年多了,他明白这小子对于一旦认定的事情有无比顽强的决心。那女人这么烈的性子,遇上不怕头破血流也要勇往直前的弓小子,可有得斗了。
开了药方,嘱咐好照顾细节之后,赵老头提着药箱走了,忙了一夜的漕帮弟兄总算松了口气。
弓长啸命人把他的床几铺在屋里头,意思很明白,他要陪着他媳妇,一帮弟兄脸又黑了,心下腹诽——
帮主呀,人家姑娘死不肯嫁你,还把你当仇人似的刺杀两次,你把床铺在旁边,虽未同床,但也是同房,人家姑娘隔天醒来,怕不气得又要刺你第三次。
杨笙被众兄弟推了出去,用委婉的语气提醒帮主此事不可为,这次弓长啸听进去了,不为别的,只因他媳妇身上带伤又病着,怕惹她生气会让病情恶化,只好勉为其难打消念头。
隔日清晨,宫无欢烧退了,当她醒来时,见到一名妇人坐在一旁,面露惊喜,正对着她微笑。
“姑娘醒了?太好了!”
宫无欢坐起身,看着陌生的妇人,冷问:“这是哪里?”
妇人早就被告知这位姑娘脾气不好,因此对她冰冷的态度也不以为意。
“这里是漕帮在安石城的分舵,姑娘伤口发炎,昨日赵神医给姑娘治了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宫无欢一听到漕帮分舵,皱紧眉头,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换过的衣裳,冷声问:“是谁帮我换的衣裳?”
妇人见她眼中的怒意,便知她所想,安抚道:“是我换的,我叫惠娘,姑娘别怕,我家帮主虽然粗鲁了点,却是铁铮铮的汉子,不会乘人之危,昨儿个一整夜都是由我照顾姑娘的,你尽可放心休养。”
宫无欢一点也不想领弓长啸的情,那人对她不安好心,她对他完全无意,加上她心念三师妹的安危,只要拖迟一天,师妹便多一天危险。
她想下床,可双腿一落地,却发现使不上力气,要不是惠娘及时扶住她,她就要跌在地上了。
她猛然伸手扣住妇人手腕上的穴位,疼得惠娘立即苍白了脸。
“姑、姑娘——”
“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为何我全身无力?”她神色冷冽,威胁的语气有着浓烈的杀意。
“我不知道呀,姑娘你轻点儿,我好疼——”
“说!”
“放了她吧,她什么都不知道,问我就行了。”弓长啸大步走进来,他人一出现,宫无欢杀人的视线立即瞪向他。
弓长啸心情很好,见她清醒,这一整夜的担心如同千斤大石落下,轻松不少。
他随手抓了张凳子拉到床榻前坐下。“欢儿,你感觉如何?”
他熟稔的语气,彷佛两人早就是夫妻似的,丝毫没把她记恨的神情放在心上。
宫无欢把他当成了恶鬼猛兽,将惠娘拉到前头挡着。
媳妇美丽的容颜被挡住,弓长啸拧眉,不悦地命令惠娘。“走开,别挡着。”
惠娘简直要崩溃了,她想挡吗?她现在是被人当成了人质挟持呀!
宫无欢威胁道:“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杀了她!”
弓长啸伸出的手顿住,他原本要把惠娘拉开的,就算欢儿挟持惠娘,他也可以轻易从她手中把惠娘救走,不过他突然想到崔木和杨笙对他的耳提面命——
对付性子如同烈马的女人,要哄着、宠着,万不可一味地强迫,要不然把她逼急了,自戕都有可能。
弓长啸觉得自己的确是太急躁了点,一心想快点得到她,反倒把媳妇越推越远,不肯待在他身边,才会害她差点被人劫走,幸亏当下他及时赶到,否则不知媳妇还要受多少苦,她把自己逼成这样,他看了也心疼。
“好,我不过去,你别气呀,气坏了对身子不好。既然你想挟持她,我就让你挟持,好不好?”说完还命令惠娘。“别乱动,我娘子现在没力气,配合着点。”
惠娘苍白着脸,简直欲哭无泪。崔木他们说得对,帮主真是被这女人给迷住了,居然还要她配合人家姑娘当人质?
宫无欢也傻了,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杀惠娘,好歹人家照顾她一晚,她不会伤及无辜,她只不过想藉此阻止弓长啸的靠近罢了。
她明白弓长啸的能耐,若他真的下定决心,凭她现在的处境,根本无力对抗。
不过他如果真想动她,在她昏睡时多的是机会,不用等到现在,如今她挟持惠娘完全是反射动作,这男人一靠近,就让她想拿个东西挡着。
第5章(2)
她脸上犹豫的神色尽收弓长啸眼里,崔木他们说的话有道理,要哄女人得哄进她心里,只要她的心安了,就不会老是拚死拚活地跟自己对干。
他得想办法软化她,解除她的戒心。
“你别怕,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会伤害你?你看你砍我两刀,我都没怪你,倒是你,身上的伤口发炎了,幸好大夫及时为你诊治,若是迟了,就算伤口复原也会留下疤,不过你放心,我这儿准备了最好的药膏,不会让你留疤的。”
弓长啸原本还气她狠心,可是一看到媳妇那张瓜子脸都憔悴得没了平日的气色,什么怨都忘光了,只希望她赶快好起来。
弓长啸说尽好话、软话,以及任何甜言蜜语,只要能让他的媳妇开心,再肉麻的话他都说得出口。
“娘子,你放心,其实就算你身上留了疤,我也不会介意的,反正晚上熄了灯,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你全身上下不管黑的白的,我都喜欢。”
他这话说得露骨,连惠娘都忍不住脸红,一直猛向帮主眨眼,暗示他这话说得太早了,人家姑娘听了只会觉得他用言语轻薄她。
宫无欢一时怒火中烧,这家伙分明是用话来吃她豆腐,冷不防射出暗器,目标对准了他的下身。
幸亏弓长啸反应快,及时拦住那暗器,仔细一瞧,竟是惠娘头上的发簪。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娘子,千万不能阉了为夫的二兄弟,没了它,你会不幸福的。”
啪!她一巴掌狠狠扫到他脸上,正中目标,她不禁呆愕住,用剑杀不到,丢暗器也失败,怎么一巴掌就扫到了?
弓长啸一脸享受地抚着脸庞,心满意足地说:“为夫就知道,娘子的手真软。”
宫无欢神色一僵,一颗心瞬间沉落谷底,她有预感,恐怕一直到死,这男人都会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惠娘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堂堂帮主对女人如此低声下气,还这么没脸皮,堂堂的威武大帮主到哪里去了?偏偏这事被她亲眼目睹,教她往哪儿躲去?
惠娘一颗心忐忑得不行,简直欲哭无泪。
“滚!”宫无欢不想再看到他,也不屑再跟他说话。
弓长啸丝毫不以为意,立刻笑嘻嘻地说:“好,我滚、我滚,你好好休息,若渴了饿了,吩咐一声就行。大夫说了,你休息一日便会恢复体力,明日你就知道,我真的没对你下药。”
弓长啸乖乖走人,他一离开,屋内迫人的气氛立即得到舒缓,宫无欢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她和惠娘两人同时吁了口气。
既然暂时走不了,宫无欢便放开惠娘,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能利用到的地方她不会客气,包括利用弓长啸。
她扫视屋内,没见到自己被换下的衣物,便询问惠娘,惠娘对她还心有余悸,不敢惹她,加上帮主命令,丝毫不敢怠慢,赶忙为她把衣物拿来。
宫无欢原本穿着的黑色衣衫早就脏了,也破损了,惠娘拿来时,她将衣物抓在手上,往里头一摸,不由得心中一沉。
没了!
她背脊泛寒,自己用命护住的名册不见了,为怕中途遗失,她将名册缝入衣衫内里,还用防水的油布包裹好,瞪着衣衫的破口,她彻底铁青了脸。
是掉在路上,还是被人给搜走了?思及此,她犀利的目光扫向惠娘。
惠娘回头一见到宫姑娘在瞪自己,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这姑娘即使病弱,也是冷得很,浑身带刺,对付人的手段可凶狠的呢。
“姑娘?”惠娘弱弱地喊着。
“我问你,缝在衣衫背衬里的东西呢?”
惠娘听了恍悟,连忙笑着回应。“姑娘放心,那东西没丢呢,帮主为姑娘好好收着。”
竟是落到弓长啸手中!
宫无欢收紧十指,衣衫在她掌中被掐成一团,她低着头,紧抿着唇,浑身散发着冷意,让惠娘更加提心吊胆,保持着距离。
“姑娘可是不舒服?”惠娘小心翼翼地问。
宫无欢淡道:“我肚子饿了。”
原来是肚子饿了。惠娘笑道:“厨房做好了粥,给姑娘热着呢,我这就为姑娘端来。”
用完了膳,又喝了汤药,宫无欢脑子飞快转着,很快便想清楚一件事。
现在名册落在弓长啸手中,她必须要拿回来,同时,她也得尽快养好身子才能上路,而就算养好身子,躲在暗处的人已经盯上她,若是再遇袭,她非但没把握能全身而退,丢了名册才是最严重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她目前的处境,便是利用弓长啸。
弓长啸有人马,可以保护她回京,目前她要做的,便是说服他。
打定了主意之后,她告诉惠娘。“我要见你们帮主。”
惠娘心知帮主喜欢这位宫姑娘,本来还打算找个机会劝劝姑娘,他们帮主有俊貌、有胆色,这样的汉子哪家姑娘不爱?现在突然听到宫姑娘主动说要见帮主,惠娘当下欣喜同意。
“我这就去告知帮主,帮主知道姑娘想见他,必是十分乐意的,姑娘且等着。”
惠娘高兴地走了,宫无欢面无表情地看她离去,她的剑不在手上,连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没看到,她现在身无寸铁,想凭自己之力逃出去是白费工夫,索性耐心地坐在屋内等着。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弓长啸大步跨入。
宫无欢抬眼看他,见他一双火灼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自己,毫不掩饰对她的欲望。
“帮主请坐。”
“叫我长啸就行了。”他大步一跨,坐到她身边,属于他身上张扬狂放的男人气息立即将她包围。
不,应该说,打从他进门,整间屋子便充满了无形的压迫感,教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靠得太近,让她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甚至觉得自己鼻下闻的都是这臭男人的气味。
其实这是宫无欢的偏见,弓长啸为了讨好她,留一个好印象,不顾自己身上还有伤,硬是将全身上下仔细洗刷打理一番,甚至还不敢练功,就怕身上有汗味。
他身上现在只有皂角清爽的味道,衣服和裤子都是干净平整的,胡子也天天刮,在来之前,还用花瓣泡过的水漱口,好让自己开口说话时,唇齿清香,想到说不定有一亲芳泽的机会,他可谓做足了准备。
宫无欢沉住气,她明明把位子安排好了,故意将椅子放在对面,这家伙却顺手把椅子拉到她旁边坐了下去。
她忍着不适,告诉自己大事重要,倘若可以说服他,就算给他一个笑容也是可以的。
“欢儿难得主动想见我,可是有所求?”他声音温柔,语气充满了期待。
宫无欢抬眼,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没了之前的冰冷,却也谈不上热络,语气平淡地道:“我想和你做一件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