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
提起笑,娇小男子举起食指与拇指微微一夹,并不觉得自己一早喝酒有什么不对。
“走吧。”
望著弟弟脸上的笑,男子又是一阵心酸,只好别开眼不再多说一句,要娇小男子走在自己前头,先他一步走进龙家大宅。
“凤公子,这边请!”
约定的时辰一到,笑脸盈盈的杜夫人一见进门的娇小男子完全符合儿子所说,心上松了好大一口气,赶忙上前招呼。
“这位应该就是龙夫人吧?”
娇小男子先是对龙曜坤点了点头,接著别过脸来叫唤了杜夫人一声“龙夫人”。
“真是英雄出少年!没想到凤公子年纪这么轻就有这么雄厚的财力,快、快!里面请坐,咱们还有生意要谈。”
听闻眼前的凤公子称呼自己龙夫人,杜夫人心上所有的万一与猜疑倏然全放了下来;她有把握,要是这个凤公子与凤绮霠一家有关,是绝对不会这么称呼自己的。
“好说好说!我还有个大哥在后头,他才是买下这宅子的金主。”
摆了摆手,娇小的凤公子似乎对于必须应酬眼前这一对他怎么也看不惯的母子十分不情愿,急著就想把烫手山芋丢给大哥。
“敢情凤家是出了一对公子,兄弟俩应该都……”
杜夫人脸上笑容满溢,一听眼前这凤公子还有位兄长,心上所有的戒心全放了下来,扭头转身就把笑脸对向刚踏进龙家院落的另一位凤公子,但没说完的话旋即硬在喉间,一张脸仿佛见了鬼似地刷地死白。
“杜夫人,别来无恙?”
年长的凤公子面无表情,只是望著眼前一对脸色死白的母子说了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问候。
“顼……顼霆……你……”
“大哥,你怎么没……”
母子两人见著进门之人全给吓得双腿发软,同时开口却又同样结结巴巴地没办法把话给说完整。
“我怎么没死?”
冷哼了一声,睽违多年再次踏进自家主屋,龙顼霆冷眼睇视龙曜坤,接著他未完的话。
“不可能!你给炸死了!这怎么……”
她派去丢火种的人受了令,要见著朱雪虹跟龙顼霆双双进入仓库才动手,绝不可能失手的啊!
“我是应该给炸得尸骨无存,就跟倒霉地让杜夫人你利用的雪虹一样?”
龙顼霆点了点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杜夫人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似乎谈论那场该将自己炸得尸骨无存的焰火仓库大火是在聊昨日的天气一般。
“那……顼霆,既然你平安无事,那真是太好了!怎么不早些回来,二娘担心死了!”
脸上的笑扭曲抽搐,杜夫人上前,急忙想讨好龙顼霆,告诉龙顼霆自己有多担心他。
“担心?是担心我没死成不是吗?”
龙顼霆冷笑出声,对于杜夫人的虚情假意,他完全不领情。
“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意外,二娘我好痛心,怎么可能希望你死?顼霆啊……”
“你闭嘴!谁说你是我二娘?这一切全拜你所赐,你又怎么可能痛心?今天我来,是为了我爹。他要我善待你、照顾曜坤,所以我让你们败光了龙家。这是一千五百两,还有柳香居的房契,从今天起,你们母子与我龙家毫无干系。我把柳香居给你们是仁至义尽,对一个与我全无血缘的弟弟,这些银两是为了感谢他替我承欢爹亲膝下!”
一把撒出银票与房契。在明查暗访之下,他知晓龙曜坤是杜夫人与县令两人的私生子,却让杜夫人借此嫁进了龙家。龙顼霆的脸色、眼神冷得如冰一般。
“顼霆,你听我说,我……”
东窗事发,杜夫人仍想狡辩,但这么一句话还没能说完,那扫上她的冷峻目光就让她再不敢说下去。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倒是必须多谢你,若不是当年你谗言要我爹逼我出门闯天下,今日我恐怕没办法买回让你们母子败光的一切。大门在那里,慢走,不送。”
对杜夫人与龙曜坤,龙顼霆已无话可说了,最后还出了天价买回龙家祖宅与剩余的产业,龙顼霆自认没有违背爹亲遗言,仁至义尽了。
拿著银票与柳香居的房契离开了龙家,杜夫人怎么也想不透,自己那万无一失的计谋怎么会连龙顼霆的一根头发都没伤著,并且还让自己与儿子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大哥,你的事处理完了,那我大姐呢?”
望著杜夫人母子离开龙家,娇小的凤公子唤了龙顼霆一声大哥,似乎在提醒著他,自己再也等不及了。
“蔷雩,相信我,我比你还想见你大姐。”
拍了拍凤蔷雩的脑袋瓜子,看著她一身男子装扮,龙顼霆心头那对于凤绮霠早就泛滥到不可收拾的思念有如狂潮,又让龙顼霆露出了哀怨痛苦的眼神。
“我还想见我娘跟小蝶,我们快走吧!”
既然在洛阳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凤蔷雩满心只想著要回京城去跟娘还有姐妹们一家团圆。
“好,我们这就启程,只是我们这一路还是得要兄弟相称,并且还得请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小忙。”
这些年来,龙顼霆自称是凤公子,四处寻找凤蔷雩,并且在找著了凤蔷雩后,为了掩人耳目,他让凤蔷雩乔装打扮成为男子,与他兄弟相称。
“我无所谓!只是,要帮什么忙?”
眨了眨眼,凤蔷雩似乎挺习惯帮龙顼霆出面,耸了耸肩,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要你……”
低声把自己盘算好的一切告诉凤蔷雩,龙顼霆心上想著的满满都是凤绮霠。
这些年不见,她过得还好吗?听说她有夫婿了,他能冀望那只是谣传吗?
当年,他逼不得已给了她一封放良书,她应该到现在都还恨他吧?
只是,他好想她,每每只要看著凤蔷雩,他就会想起凤绮霠,想起她的怒、她的笑、她的坚持与倔强。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他在她眼里初次见到的一切还在吗?
他的凤儿,他满心思念的佳人,有没有可能早已将他遗忘了?
凤家酒坊人声鼎沸,买酒的人潮络绎不绝。凤家酒香醇回韵,名声远播,自然是最主要吸引人潮的原因;但,买酒的顾客里亦不乏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全是因为凤家两大女掌柜生得美艳绝伦、倾倒众生之故。
“小掌柜,我要是你丈夫,才舍不得让你这美人守活寡,来跟了我吧!我王某保证你吃香喝辣的。”
几杯黄汤下肚,这等听似心疼却充满轻佻非礼口吻的话总会不时出现,尤其是来自于一些家里有些银两房产的纨绔子弟或是早已娶了多房妾室的员外大户,逮著了机会就把凤家酒坊当成了青楼妓院。
“王老板,我小妹的夫君只怕您还惹不起,不如,让我这把剑跟了您如何?”
长剑出鞘,凤绮霠绽著一朵好甜的笑,但杏眸中却是明明白白满溢著肃杀气息,表示自己并不是在开玩笑。
当年被迫离开龙家,但因为龙顼霆早在求亲时免了凤绮霠的债,虽然之后龙顼霆负了她,却没有追讨债款,这才让凤绮霠有足够的银两能做上酒坊的买卖生意。
并且,因为龙顼霆教过她许多营商的手腕、技巧,再加上龙桦一家,尤其是在龙家当了数十年总管的龙柏鼎力相助之下,凤家酒坊如今的规模可算是京城方圆数百哩内最大、也最负盛名的。
只是,凤家两大女掌柜,大掌柜冰山美人只可远观,小掌柜笑脸迎人,温柔甜美的名声与凤家酒坊之名同样远播,自然,许多不要命的登徒子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假借买酒之名调戏。
然凤绮霠虽明白和气生财之道,但只要遇上胆敢出言调戏的男子,她绝不会顾及对方身份,不由分说便以剑伺候,并且昭告天下她与小妹均已嫁为人妇。
“凤大掌柜,我这是开玩笑!只是开玩笑啊!”
带著酒意出言调戏凤霁蝶的王老板脖颈上给架上了亮晃晃的利剑,吓得他几分酒意倏然全醒,额上淌出了冷汗,连声讨饶。
“王老板,您不知道我这凤家酒坊什么玩笑都能开,就是不能开我两姐妹夫君的玩笑吗?”
冰冷的剑尖挑起王老板的下颚,凤绮霠朱唇上的笑绽得更灿烂了,若是没有手上那柄利剑,恐怕王老板整个魂魄都要让凤绮霠这一灿笑给勾出体外了。
“我醉了!凤大掌柜的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额上冷汗直淌,王老板差些连说话都要咬到舌头,赶忙将自己的“失言”怪罪于醉酒。
王老板的讨饶声传出了酒坊外,让一呆楞在门外半晌的娇小男子收回了神思,踏入了酒坊。
“这位小哥,买酒还是喝酒?”
凤霁蝶瞥了大姐一眼,摇了摇头,上前来招呼走进酒坊的男子,满脸甜美的笑意,看得人心头小鹿乱撞。
“有厢房吗?”
凤蔷雩望著小妹脸上的甜笑,眉头一锁,忍下了泪水,刻意将嗓音压低问了一声。
“唉……有。请随我来。”
凤霁蝶点了点头,不知怎地,觉得眼前这位公子好眼熟,让她差些就直瞅著对方瞧、没听见他所说的话了,忙回过神领著男子上楼,凤霁蝶一颗心没来由地乱了起来,让她不能不在意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
第11章(2)
“凤姑娘,可以去请你大姐来一趟吗?”
一进厢房,凤蔷雩连坐都还没坐下便急著要小妹去请大姐上来,而她心上强忍的思念此刻已然满布她娇俏的小脸,扯得她的黛眉垂坠,眉心怎么也舒不开。
“敢问这位小哥找我大姐有事?”
大姐现在正在修理王老板,她可不希望无故多一条冤魂,这时候去请大姐,难保这位让她不知怎地觉得眼熟的小哥会不小心吃上大姐一剑。
听闻男子一开口就要她去请大姐,凤霁蝶露出了苦笑,有些为难,就怕大姐怒气未消,会殃及无辜。
傻子!这么多年没见还是没变,二姐就站在眼前竟还叫小哥!
“请转告凤绮霠姑娘,她夫君想见她。”
狠狠咬了自己的唇,好不容易才忍下冲动上前一把抱上小妹,凤蔷雩要凤霁蝶去传龙顼霆交代自己说的话,然这么一句话出口,却因为凤蔷雩强忍住的冲动隐隐地颤抖著。
“小哥,您刚进门时也听见了,咱们凤家酒坊开不起这玩笑的,您别不要命了!”
叹了口气,凤霁蝶心想又一个飞蛾扑火不怕死的,但为免当真闹出人命,她好言相劝,要眼前的男子别这样自讨苦吃。
“你只管去说,她舍不得要我命的。”
她这小妹怎么还是这样天真善良,一副求著别人把她卖了的表情。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就应该学著大姐一样直截了当地给她好看,怎么能这样劝著她啊?
望著小妹,凤蔷雩唇角不自觉牵起了笑,再也忍不住地上前去敲了凤霁蝶的脑袋瓜子,要她别管这么多,去传话就是了。
脑门挨了一记,让凤霁蝶傻楞住,一颗心不明所以地居然在胸口下翻腾,泪水也莫名其妙地氤氲上了眼眶。
她是怎么了?她分明不认得这个男人,怎么会觉得他敲她这一记让她好怀念?
转身下楼,凤霁蝶眼中的泪水不知何时溃堤而下,走向凤绮霠,告诉她楼上厢房有一男子要她来传话,说她夫君想要见她。
先是让小妹的泪水怔楞住,而后又听见有人自称是她夫君,让凤绮霠握紧了长剑,拉著小妹就往楼上厢房飞奔。
小妹怎么会落泪?厢房里的男子难不成对小妹做了什么下流龌龊之事?
拉开厢门,凤绮霠的长剑剑光先她一步取向房内之人,剑尖只差毫厘便见血封喉了。
长剑抵上下颚,凤蔷雩挑笑眄视眼前的两个手足,泪水再忍不住溃堤而下。这么些年,她日思夜念,就想要一家团圆,总算让她见著了大姐与小妹了!
“怎么?不是说我夫君想见我?让你见著了怎么给吓哭了?嘴不是很能说?”
以为眼前出言轻薄的娇小男子是因为给剑锋抵上才会吓得痛哭失声,凤绮霠怒目瞪视著一语不发的男子,剑锋又往上提了一寸。
凤蔷雩已然泣不成声,举起手,将扎起的发束松开,瞬时一头乌丝垂散而下,蹙著眉眨著眼,想拨去眼前的泪,让自己能再看清楚姐姐一些,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凤儿,你这姓子还是一样烈。”
这么些年,她更美,也更独立倔强了。
一道低沉迷人的嗓音从凤绮霠身后传来,语调里充满了强抑住的思念与不舍。
熟悉的叫唤与每回午夜梦回总是盈满脑海让凤绮霠思念泛滥、简直要发狂的嗓音落入耳中,让凤绮霠整个人傻楞住,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完全不敢相信,更不敢循声让自己回过头去。
“凤儿,你当真成亲了?”
望著凤绮霠的背影,龙顼霆站在厢房门外一动也不动,眉心锁得好紧,就怕自己这么一问,得到的答案是自己怎么也不想听见的。
“你是人是鬼?”
长剑一甩,凤绮霠旋身将剑举向说话之人,但一瞥上他,泪水就滚落双颊,怎么也抑不住。
她怎么会看见他?怎么会听见他?她得到他的死讯都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看见的、听见的当真是他?
可她好想他!她对外宣称自己早已嫁作人妇,就是因为她无法要自己忘了他,就是因为她心上还是好爱他,怎么也恨不了他。
就算他给了她放良书,就算他弃她不顾撒手西归,就算他好过分的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这些年,她还是想著他、念著他,所以她才会以为自己见著了他、听见了他?
“只要你不要用那把剑刺穿我的咽喉,我就不会是鬼。”
凝望著凤绮霠,龙顼霆这才发现这些年来他想她想得有多么难受,他究竟是怎么忍过来了?又怎么能让自己忍这么久?
“不……你……你不可能?霁蝶,那真的是你龙哥哥吗?”
手中的剑柄松脱,凤绮霠抓握住凤霁蝶的手,要小妹告诉自己,除了她以外,她是否也同样见著了龙顼霆——这一切不是因她太想他才见著的梦中人。
“大姐,那块玉佩……”
指著龙顼霆从怀里掏出的凤形玉佩,凤霁蝶简直不敢相信,原来龙顼霆并没有死!
“大姐、小蝶,你们好过分,怎么认不出我了?”
总算能让自己发出声音,凤蔷雩也掏出了自己的蔷薇玉佩叫唤凤绮霠与凤霁蝶。
“蔷雩?”
回过头,凤绮霠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年以来,她没一刻放弃过找寻的大妹居然就站在自己眼前,这么美好的事怎么不会是梦?
“我信守了承诺,找著了蔷雩,你却成了亲,那要我娶谁过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