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扬?”他的安静比有任何反应都恐怖,慕容仲华轻声唤。
“嗯。”听不出平仄起伏的单音,白非扬应声。
“你会回滂雪堡吗?我知道你对柳筑茵成为你嫂子这件事一直无法释怀,但毕竟……”
“我会回去。”不等他把话说完,白非扬轻声回答。
“非扬?”这一回,换慕容仲华怔住。
“我会回去的。”敛下的黑眸净是复杂难懂的心绪,白非扬重复。
他曾想过或许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回滂雪堡了,却没想过再回去,竟是面对柳筑茵生命交关的时刻。
但听见如此噩耗的他,如何放心得下?筑茵纤弱温柔,怎堪承受毒香蚀骨的痛苦?
一时间,他的心狠狠揪成一团。
“非扬,你回去……没有问题吧?”越是内敛的人越难释怀,身为他多年好友的慕容仲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却要称她嫂嫂,任谁都无法承受。
“没有问题,怎么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又能如何?白非扬笑看他,眸子里却揉不进丝毫笑意。“毕竟已经事隔六年了,不是吗?”
“是六年了。”慕容仲华低声附和。
他不懂情字有多磨人,却明白就算一千八百多个日子过去,白非扬喜欢柳筑茵的心依旧。白非扬若看得开,也不会一直躲在慕容山庄里。
“我明天一早就赶回去。”白非扬淡道。
他们的话声很轻,仍吹进樱无邪的房里。她背靠着墙;山头忽地慌慌乱乱的,有种莫名的不安。
柳筑茵。
她究竟是谁,居然能让六年不回滂雪堡的白大哥归心似箭。
她究竟是什么人?
一种不安的氛围紧紧包裹住她,她直觉,就快发生不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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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堡主……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从白非扬踏进滂雪堡的第一步起,震惊狂喜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乎撼动整座滂雪堡。
老仆难掩心中激动,一路踉跄往大厅奔去。
白非羽大老远就听见老管家欣喜若狂的喊声,他走出大厅,相仿的眸子遥遥对望,俊颜绽出温暖欢迎的笑意。
“非扬,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他快步上前给白非扬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哥。”睽违六年,复杂的情绪从白非扬眸底掠过,他轻唤。
“六年都不回家里一趟,我该要好好罚你,”语气虽有责备意味,白非羽俊逸的脸庞却盈满笑意,他的眸光落在他身后的红衣女子。“非扬,不帮我介绍你朋友?”
“她是樱无邪。”滂雪堡里净是熟悉的景物和亲人,白非扬说心底毫无感觉是骗人的,他薄唇勾笑,眸光放柔。
“原来是樱姑娘,”白非羽给人的感觉随时充满温暖的笑意,和白非扬一身疏离形成最强烈的对比。他走向前,笑容灿灿。“我家不成材的小弟承蒙你照顾了。”
樱无邪眨眨美眸,受宠若惊,连忙回礼。“不、不,都是白大哥照顾我。”除了白非扬和慕容仲华外,他是唯一没用异样眼光瞧她的人,他热络的语气让她好不习惯。
妖里妖气。这是她最常听见别人在背后评论她的话。
“非扬会照顾人?”白非羽故作惊讶,俊眸弯弯。“这倒是一大奇闻,非扬在家里向来是少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居然懂得照顾人?樱姑娘,你应该是唯一的咧外吧!”
白非羽一句例外说得樱无邪微微红了脸庞。
“不是,白大哥很照顾我。”她越说越小声,不禁偷偷睇向白非扬。
听见他的话,白非扬仅是笑笑不加以反驳,兄弟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那是打小一起长大、旁人无法介入的温暖气氛。
这就是家人吗?她心底突然升起小小的羡慕。家人……那是她永远无法体会的感受,就算她回到水月宫,也不能保证师姐们对她的态度会如此和善。
进了大厅,婢女立刻奉上热茶。
“大哥,我听说水月宫向滂雪堡下战帖了?”白非扬从侍女手中接过杯,直接说出悬在心上的事。
听见水月宫三个字,樱无邪心头微跳,飞快地瞥了白非扬一眼。
的确,白非扬很信任她,从来没问过她的来历,而她虽然没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却有种莫名的心虚。毕竟她出身水月宫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白非羽笑容一敛。“你听说了?”
“是,所有的事我全都听应疆说了,仲华他们最近几日应该会赶过来。”
“是吗?我还自以为保密到家,”白非羽微微蹙眉,俊颜忧虑。“我干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们竟会对筑茵下手,这是我的疏失。”
筑茵。尽管事隔六年,这个名字还是对他带来不小的震撼,白非扬垂下眸,语气极轻。
“嫂嫂……现在的情况还好吗?”
嫂嫂。天知道这个称呼要从他唇中吐出来有多艰难。
“水月宫的毒香有多棘手,你是知道的,”白非羽抿紧薄唇。“我尽了全力也只能保住她的性命而已。”
只能保命而已!
眼前忽地浮现柳筑茵苍白瘦弱的模样,白非扬握住杯身的大掌微紧,尽量让语气听来自然。“嗯。”
“竟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皇甫昊月的心思真是太歹毒了。”白非羽咬牙道。
“嗯。”
坐在白非扬的左侧,她的眸光不曾离开他的侧颜。
是她的错觉吗?樱无邪总觉得白非扬一听见柳筑茵时,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那是种故作镇定却又有些苍白的神情。
“非扬,既然你难得回来,去看看你嫂子吧!”大厅上,白非羽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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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感情可以深埋在心中多久,他并不清楚;更不明白到底还要多久,他才可以淡忘旧情,这个结,已经缠在他心里好久好久,久得以为再也解不开了。
白非扬就站在满苑园前,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脚下步伐始终跨不出去。
筑茵、筑茵……他一直心心念念,最后不得不任自己天涯放逐,谁知道再回滂雪堡,他连进去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敛下俊眸,白非扬望住自己掌心,柳筑茵含泪诀别的神情重现眼前。
心——好痛。
“二堡主,”满苑园的房门悄悄打开,身着鹅黄衣裙的侍女朝他盈盈二瞄。“深秋器重,夫人请二堡主进房说话吧!”
白非扬身形一震,眸光睇向微启的房门。
“非扬,进来吧!你一直站在那儿总不是办法。”房门里,低柔悦耳的女声传来。
深藏眸底的情绪复杂难懂,白非扬咬了咬牙,终于跨进满苑园。
半卧床榻的女子含笑看着他进房,她绝美的脸庞与樱无邪有些神似,略显消瘦的颊边有抹病态的红晕。
柳筑茵摆手屏退侍女,房内猛然陷入窒人的沉默,许久,房内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直到柳筑茵缓缓开口。
“六年了,我曾经一度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回来。”她勾起淡淡笑痕,笑得有些无奈。
“我的确没打算回来,要不是……”话到舌尖猛然顿住,白非扬垂眸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修长如玉的手悄然紧握。
“要不是我中了水月宫的毒香,你就不会回来是吗?”柳筑茵轻笑,读出他心中所想。“早知如此,我应该早一点中毒香才是,这样你也不用苦苦放逐自己。”
咬紧牙,白非扬没吭声,她的话字字句句扎在他的心上。
不离开,难道要眼看着她和大哥鹣鲽情深?不行!他办不到。
见他沉静的俊颜倔强,她轻叹。“非扬,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还无法释怀吗?”
有时事事难尽如人意,但这就是人生哪!
“只要你和大哥过得幸福,这样已经足够,”俊眸眯细,白非扬漾在唇瓣的笑痕有着说不出的孤寂。“至于我,并不重要。”
“非扬……”
“我这次回堡,重点不是让你们看看我过得好不好,而是你。”他听似语气里隐藏一丝压抑,上前一步。“我只担心你的身体。”
“水月宫的毒香无药可解,你是最清楚的。”他对她的执着,她知道,可惜她无福消受啊!
身不由己。短短四字,却诉尽所有沧桑。
“总会有办法,我不是特地回来眼睁睁看你死的。”白非扬咬牙道。
“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滂雪堡向水月宫输诚吗?换作你也不可能。”柳筑茵微微一笑,仿佛对自己的生死不甚在意。
闻言,白非扬黑瞳倏然一缩,向来平静无波的俊颜浮现怒意。“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救回你,我都愿意去做。”
他痛恨她这种无所谓的模样,从前如此,现在亦然。难道她从不曾想主动追求什么吗?当年她轻而易举的放弃他,如今又轻而易举的放弃她自己!
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绝不会让柳筑茵死在他面前!
绝对不!
“非扬——”
“其它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出办法救你,你只要负责养好身体就好。”胸口燃起熊熊怒焰,月牙白衣袍一旋,白非扬恼怒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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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近晚,秋风拂过带来微微凉意,红色枫叶散落一地,落成半圆。
樱无邪静静看着眼前月牙白背影,他已经孤伶伶在拱桥边站了整个下午,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强烈到难以令人亲近,让她想起在桃花渡口初见他的时候,他紧蹙的眉心仿佛在她心底打了千千结。
自从他们回到滂雪堡,白大哥整个人就变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跟着他一起难受。
“白大哥。”她轻喊。
“无邪?”回过头,白非扬冷漠的眸子令她心惊。
这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冰冷温度。
“白大哥,你有心事?”樱无邪走近他,语气小心翼翼。
“嗯,是有点事……”敛下俊眸,他颔首。
虽然他在筑茵面前承诺无论如何都会保住她,但水月宫的毒香的确无药可解,筑茵的安危像块大石,沉沉压在他心上,他至今还没有想出有效的解决办法。
该死的!
他可以失去她一次,只要她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但是……
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啊!
他不对劲的神色,樱无邪全看在眼底,却没有说破,她敛下美眸。
“原来……原来白大哥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好山好水,还有个好大哥。”她故作语气轻快。
“嗯。”忽然想起她曾说过没有家人,樱无邪轻柔的嗓音微微拉走他的注意力,暂时忘记柳筑茵。
“我真羡慕白大哥能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定很快乐吧?”合起满布伤痕的掌心,樱无邪笑眸弯弯。
她曾允诺会把他空寂的心填得满满,她所说的话一定会做到,所以她不要见到他这种表情。
“是很快乐……”若筑茵不是他的大嫂,他们会继续快乐下去。
“白大哥,你听我说。”樱无邪皎皎唇,这些话她必须先说不可,日子还很长,她不知道皇甫昊月还会做出什么事,但她不希望他有被欺骗的感觉。“我不像你,我没有家人,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没有任何人或事会比你更重要,所以请你记得,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背叛你,绝不!”
天色渐暗,夜色里,她的神情认真专注,他微微蹙眉,不明白她这些话的用意。他从不认为她会背叛他呀!
“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没有任何东西会比白大哥对我更重要。”像赌誓般,她重复,夜色里她的美眸闪闪发亮。
“无邪……”白非扬眉头锁得更紧。
他看得出她盈满眸底的感情,那是他最害怕且不敢碰触的东西,尤其在筑茵性命垂危的关键时刻,他更无心考虑。筑茵、筑茵……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一定还会有其它办法的,一定会有。不论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挽回她的性命。
第五章
入夜,万籁俱寂,只剩烛火隐隐跳动。
樱无邪端坐床边,似乎有些焦虑的啃着指甲,她穿着整齐,行囊好好的放置一旁,完全没有即将就寝的迹象。
她的眸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风一吹,烛光忽明忽灭,她的心跟着忐忑不安。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那是种再强烈不过的直觉,一如她在水月宫时,从来不曾出错。
倏地,烛火灭了,樱无邪娇躯一僵,整个人绷直。
“亲爱的无邪,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直接回来见我?”耳边忽然传来低柔的嗓音,温热的气息吐在她颊边,语气不重,有如久别重逢的朋友般亲切,樱无邪却听得寒毛竖立。
皇甫昊月!
“二师兄……不!我应该尊称你为宫主。”樱无邪脸色微白,仍力持镇定。
她的预感不幸成真,他果然过来找她。没想到就连堂堂滂雪堡也防备不了二师兄,但是话说回来,又有谁能阻止他呢?
“无邪,你知道我没什么耐性,快回答我的问题。”只觉一阵凉风拂过,桌上烛火又亮了,照亮皇甫昊月妖美的侧颜。
此时,他坐在椅上,好整以暇地半托着腮,好像他一直就坐在那里似的,虽是盈满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不想回去。”咬咬牙,樱无邪老实回道。
“哦?不想回来?为什么?”仿佛觉得她的回答十分有趣,皇甫昊月挑眉。
“……因为我不想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完全无法直视他墨黑幽暗的眸子,樱无邪低下头。
“可爱的无邪,你可要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不想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不想离开白非扬?你知道我向来讨厌听人说谎,我可是会生气的。”仍是笑容灿灿,皇甫昊月轻声反问,语气里有种花猫戏鼠的危险。
闻言,樱无邪身形一震,美眸震惊地迎上他的。
“傻无邪,你吃惊的神情真可爱,你仔细想想,有什么事情能逃过我的眼下呢?”皇甫昊月垂眸睇她,薄唇吐出的话没有温度。
“……宫主。”没错,她早该猜到皇甫昊月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是她太大意了,其实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握里。
忽地,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脑海,在瞧清他的笑容后,樱无邪更加肯定这个想法——他是故意的!
发现她与白非扬认识后,他故意放她自由,让她取得白非扬的信任进入滂雪堡。
“呵!看来你终于想通了,”皇甫昊月支起她雪白的下巴,弯弯的俊眸里冰寒一片。“终于知道为什么让你离开桃花岛这么久,我却不闻不问的理由了吧!”
咬紧唇,樱无邪强迫自己迎视他的目光,下泄露对他的恐惧。
“宫主是何时知道我和白大——白非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