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被烟醺得几乎无法睁开,喉咙也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但他仍挥动着双臂驱散眼前那些浓烟,继续往前走。
脚突然踢到什么,他低头一看,似乎有人躺在地上,他蹲下身,发现正是他要寻找的人,赶紧伸手拍打她,她却没反应,他便抱起她要带她出去。
牧颂晴这时幽幽在他怀里醒来,「咳咳咳,怎么到处都是烟?」
「清鸾院起火了!」
「起火了?!」
「对,我带你出去。」
「还有兰儿,兰儿在哪?」她着急地问。
「我先送你出去,再进来找她。」
牧颂晴眸光一瞥,指着不远处的地上,「等等,她在那里!」
上官凤驰抱着她大步走过去,牧颂晴忙从他怀中离开,「我可以自个儿走,兰儿还昏迷不醒,你扶着兰儿吧。」虽然她还有些不适。
「好,快点,火势越来越猛烈了。」上官凤驰将兰儿背在背上,一手拉着牧颂晴往外走。
「元帅、元帅,您在哪里?」到处都是烈火和浓烟,跟着进来的陶总管看不清四周,出声喊道。
「我在这里。」上官凤驰循声朝陶总管走去,见到陶总管,他将背上的兰儿交给陶总管,「你带她出去。」
「是。」陶总管扶过兰儿。
将兰儿交给他后,上官凤驰想抱起虚弱的牧颂晴离开,在他弯下腰要抱她时,她脸色一变,大喊了声,「当心!」随着话落,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将他推开。
眨眼间,一根烧得通红冒火的梁木从上面掉落,牧颂晴虽推开了他,自己却来不及避开,整个人被着火的梁木砸个在地。
「啊——」她被梁木压住无法动弹,痛得发出惨叫,身上的衣物和头发瞬间都着了火。
「颂晴!」上官凤驰惊骇的上前要移开梁木,但那根着火的梁木灼烧得他的手无处施力。
听到声响返回的陶总管见状叫道:「元帅,我来!」他运起内力抬脚飞快朝梁木踹去,踹了几脚才终于将梁木踹开。
牧颂晴痛得在地上打滚,上官凤驰急忙脱下外袍扑灭她身上的火,一把抱起她,往外头疾冲出去,面色死白的大吼着,「找大夫,快找大夫过来——」
*****
「夫人腹中的胎儿无法保住,还有她脸上和肩上的火伤伤势太重,恐怕会留下伤疤。」
想到大夫先前所说的话,伫立在床榻旁看着仍昏迷不醒的妻子,上官凤驰下颚绷紧,双目赤红。
「元帅,兰儿姑娘醒了。」风水连匆匆进屋。清鸾院己整个烧毁,此时上官凤驰暂住到明竹院。
「她怎么说?可知道为什么清鸾院会忽然起火?」他的嗓音冷得犹如霜雪。
「她说她也不知道,不过她昏迷前,曾和夫人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风水连沉吟了下,「末将猜想是迷香。」
他霍然转身,「你是指有人先用迷香迷昏了她们,再纵火烧了清鸾院?!」
「这场火着实来得古怪,在起火前她们便已昏迷之事,应是事实,若是夫人和兰儿都清醒着,没道理看见起火了却还在寝房不逃,且据先前陶总管说,下人发现清鸾院着火时,火势便已烧得很猛烈,若是因烛火翻倒不慎引起,火不该烧得这么快。」风水连说出他的推测。
昨夜一得知元帅府起火,他便立刻赶了过来,协助陶总管善后和调查,短短时间清鸾院已经半毁,可见情况并不单纯。
「会是谁纵的火!」上官凤驰目光阴鸷得骇人。
「元帅府守卫森严,外人不易潜进来,只怕纵火之人是府里的人。」风水连相信是谁纵的火,上官凤驰心里有数。
听出风水连指的是何人,上官凤驰满脸怒色,眼神透出浓浓杀意,大步往外走。
「元帅请留步。」明白他此刻因妻子的伤势愤怒得失去了理智,风水连赶紧拦下他。「她们敢这么做,想必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上官凤驰怔了下才会意过来,「你是说这是牧隆瑞指使她们这么做的?!颂晴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于,根本威胁不了他,他为何要这么做!」
风水连己仔细推敲过此事,将思忖的结果告诉他,「末将猜想是上次严盛一事令他心有不甘,才藉此报复元帅。昨日军营发生骚乱,也许是有人蓄意安排,想藉此拖延元帅,不让元帅及时赶回来。」
「我要杀了他!」上官凤驰先前为了移开梁木而遭火灼伤的双手因紧握再渗出血丝,沾染了包扎的白布,浑身迸发出惊人的杀气和恨意。
风水连急忙劝道:「元帅,咱们不能让夫人白受这伤,但此事咱们得从长计议,不能冲动,否则不仅无法为夫人和你们的孩儿报仇,恐怕还会掉进牧隆瑞的陷阱里,导致咱们处于不利之地。」
上官凤驰命令自己深呼吸,将失控的情绪按撩下来,才得以看清这场火背后的阴谋。
牧隆瑞命人对颂晴下手,除了是想报复他,同时也是给他的试探和警告,若是因此他胆敢轻举妄动,有什么反叛之举,牧隆瑞便可名正言顺的除去他。
见他镇定下来,风水连轻吐一口气,只要元帅冷静下来,以元帅之能定可立刻想通其中的利害关系。
上官凤驰神色冷沉,但黑瞳中翻滚着熊熊怒焰,「若这事真是牧隆瑞命人干的,我绝对饶不了他,我要他一命偿一命!」哪怕牧隆瑞是天子,他也会不计一切代价要用牧隆瑞的血,来偿还颂晴所受的伤,还有他们孩儿的命!
*****
「孩子没了?怎么会……为什么孩子会没了?」按着肚子,牧颂晴躺在床榻上,不停地喃喃重复这几句话。
「没了,以后还会再有,他只是一时顽皮,不想这么快来当咱们的孩子跑掉了,再过一阵子他一定会再回来。」上官凤驰轻声安慰着她,扶她起来喝药。
「他会再回来吗?」望着自个儿的腹部,她满面哀戚,眼眶里滚动着泪珠。
「一定会的。」看见她眼里的伤心,上官凤驰强忍着心痛,一匙一匙慢慢喂她喝药。「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抬起头来,心底满是自责,「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一颗颗的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眼眶滚落。
「这不是你的错。」看着她的泪,他的心仿佛被用力拧扭着。
「那是谁的错?为什么会起火?」她茫然地问。
他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是我的错,若是我能早点回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风水连己查明那日军营中的骚乱确实是有人蓄意安排的,目的是为了拖延他回府的时间。
「我明白你有事赶不回来,不是你的错。」她抬起手抚着他的脸庞,「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你是不是也哭了?」
「不是。」这是因照顾先前昏迷不醒的她而几夜未眠所致。他的泪是流在心里,而不是眼里。
她虚弱地靠在他身上,明白失去孩子,他一定跟她一样痛苦,「你不要难过,我一定会再把孩子生回来。」
「嗯。」他轻应着,扶她躺下。
「元帅。」风水连在寝房门口唤道,不便直接进到房间里。
「什么事?」
「末将有重要的事要禀告。」
「好好照顾夫人。」朝兰儿和琴儿嘱咐了声,上官凤驰走出寝房。
两人来到书房,吩咐人守着后,风水连取出一封信递给上官凤驰,「元帅,这是国师命人送来的密函。」
他拆开信封上的封蜡,取出信看,看完之后交给风水连。
「你看看。」
接过读毕,风水连面露讶异,「想不到国师竟有这样的打算,那元帅的意思是?」
上官凤驰毫不迟疑地道:「只要他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同意配合他。」他走到案前,提笔回复了一封信。「命人秘密将此信送回给夜离。」
「是。」
*****
「夫人别抓!」见她要伸手抓脸,兰儿急忙阻止。
「可是我的脸很痒。」
「那是因为伤口在结痂了。」
牧颂晴侧首望着同样烧伤的左肩,那里也开始结痴,看起有些狰狞可怕,她蹙眉问道:「兰儿,你说我这伤好了之后,会不会留下疤痕?」
兰儿唇瓣轻颤,答不出话来。大夫已说过,夫人左脸和左肩由于烧伤严重,只怕痊愈之后伤疤也难消除。
见兰儿没出声,牧颂晴抬手抚着左颊,「你去拿面镜子给我看看。」
「夫人伤势还没好,别看了。」由于已开始结痴,因此她伤口上只敷了层淡淡的白色药膏,可见伤痕的情况。
「我让你去拿来。」她况下声。
「是。」兰儿虽依言拿过镜子,却迟迟不肯递给她。
牧颂晴一把抢过,凝目看着镜子映照出来的人影,震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夫人!」兰儿担心地唤道。「元帅会请更高明的大夫来为夫人治伤的……别伤心。」
看着那丑陋扭曲的伤口,她羽睫轻颤,嗓音嘶哑,「不管再怎么治,这么严重的烧伤,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怪不得他最近都不太来看我,怕是不想面对我这张可怕的脸吧。」
「元帅是因为军营中有事忙,没办法整天陪着夫人。」兰儿连忙表示。「每晚夫人入睡后,元帅都会回来。」
因为身子虚弱,牧颂晴往往入夜后便撑不住睡了,无法等到上官凤驰回来,翌日醒了,他又离开了,因此已有数日未曾见过他。
第7章(2)
看着镜子里半毁的容貌,牧颂晴颤着唇道:「见不到也好,这样我就看不见他面对我这张脸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了。」连她自个儿看了都觉得恐怖,更何况是他。
悄然驻足在房门外的上官凤驰,听见了她的难过,五指紧紧陷进门框里,留下了五个指印,须与,他才举步走进房里。
看见他进来,牧颂晴惊慌失措地扯起被子掩住自己的脸。
他佯装没看见,走到床榻前,温声问:「颂晴,今日觉得身子如何?」
「好多了。」她的嗓音从被里传来。
「可有想吃什么?我叫人帮你准备。」他关心地再问。
她摇头,「没有。」她越缩越进去,整张脸几乎全埋进被子里。
担心她闷坏,上官凤驰抬手要掀起锦被,让她透透气,她却紧抓着不放。
「不要拉开!」被里传出她骇然的惊叫声。不要看她,她不想以这样的脸见他!
他停下了手,柔声哄道:「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张可怕的脸,求你出去好不好!」她硬咽的嗓音透着哀求。
听到她的哭泣恳求,他下巴绷紧,黑瞳闪过一抹痛楚,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好,我走,你好好养伤。」说毕,他转身离去。
被里传来她再也压抑不住的悲泣声。
*****
自那日之后,上官凤驰没有再来看过牧颂晴,距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
抬手抚着毁去的半边脸,牧颂晴紧咬着唇瓣,力气重得唇瓣都渗出了血丝。
「夫人,别咬了,都出血了。」见状,兰儿急忙劝道。
「兰儿,你说我现在这模样,是不是可怕得像鬼一样?」她面无表情地问。
「不。」兰儿用力摇着头,眼眶酸涩得快淌出泪,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不让眼里的悲伤之色被看见,「对了,该帮夫人上药了。」
她垂着头去取来药膏,趁机抬袖拭去眼里的泪,再走回来,挖了白色的药膏往她烧伤的脸上抹去。
牧颂晴推开她的手,「不要擦了,都擦了三个多月了也不见有用。」
「这次的药是元帅命人重金购回,听说效果很好。」兰儿不死心地劝道,「您就再试试吧。」
「我这张脸是不可能再恢复了。」她手掌覆在烧毁的左脸上,满脸的绝望。
「就当奴婢求您,您试试吧,说不定这次的会有效。」兰儿眼泪都掉落下来了。
见她哭了,牧颂晴也心软了,便答应,「你想擦就擦吧。」
兰儿小心翼翼将药膏均匀地抹在她烧伤的脸上,接着再抹在她同样受伤的肩膀。
半晌后,牧颂晴忍不住问:「兰儿,元帅这阵子都在做什么?」
「他在忙着军营中的事。」
「是蛮军又来袭吗?」对他的不闻不问,她私心地想为他找借口。
「好像是吧。」兰儿含糊地说,不敢告诉她上官凤驰上个月新纳了两名侍妾,这阵子都待在那里。
自从夫人受伤后,元帅开始夜夜笙歌,邀遍了青州城所有青楼名妓前来元帅府里寻欢作乐。听说那些名妓为了比谁被元帅召唤的次数最多、谁最受宠的事而争风吃醋。
「我很想见他,但是又怕被他看见我这副模样……」牧颂晴幽幽道。
「夫人!」兰儿心头一酸。
「兰儿,你去找条面纱让我蒙着,然后让他来见我好吗?」她真的真的很想见他一面,只要掩着面,他就看不见她此刻这副可怕的脸了。
「……好。」兰儿含着泪找了条湖绿色的面纱来为她蒙在脸上。「奴婢这就去请元帅过来。」
兰儿匆匆走出去。
牧颂晴怀着一抹不安和期待,翘首张望着门口,希望能在他刚踏进门时看见已有数月不见的丈夫。
可等了又等,等了再等,最后回来的却只有兰儿。
「他呢?」看不见他的身影,牧颂晴掩不住满脸的失望。
「元帅他、他不在府里。」她不敢说出元帅正在大厅里召妓寻欢,任她怎么跪着哀求都不愿移步过来探望夫人。
「他不在?」
「是,元帅他还没回府,方才不是说蛮军又来进犯了吗,元帅想必是在忙着退敌。」
「是这样吗?」她黯然地扯下脸上的面纱,识破兰儿的谎言。「兰儿,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吧,别再瞒我了。是不是他不想来见我?」
兰儿紧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怕让夫人知道元帅最近所做的事,夫人会伤心欲绝。
「兰儿,你忍心看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吗?」
「夫人……」
*****
元帅府大厅里乐师在演奏着乐曲,数名舞妓香肩半露,舞姿旖旎曼妙,上官凤驰横卧在榻上,两名貌美女子坐在他身侧,一个喂着他喝酒、一个喂着他吃菜,脂粉香、酒香充斥整个大厅。
「跳得好啊!」在场的一名青州官吏鼓掌叫好,眼神色迷迷地在数名舞妓间穿梭。
上官凤驰慵懒地抬了下手,「是不错,陶总管,重重打赏。」
「元帅,那妾身有没有赏?」他左侧的芸娘娇声问,她是上官凤驰新收的小妾。
「有,你服侍得这么好,当然有赏。」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宠溺地道。
「元帅,那樱樱呢?」在他右侧的另一名侍妾也撒娇地贴近他问。
「你也有,大家都有赏。」上官凤驰接着指着那数名舞妓和一旁的歌姬,「继续跳,还有你们也接着唱,只要唱得好跳得好,人人都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