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名——
白雅君心烧得沸腾腾的,迫不及待转身扑到阿名身上——
“阿明!二年级唐元真的是你表姊?跟你一样姓唐?”又有人进了教室,声音亢奋带点猪哥声。
“嗯。”
嗯……白雅君听到又有人叫阿名,但身后回答的声音却不是阿名的?
跟你一样姓唐……不是跟她一样姓白,是姓唐……
姓唐的阿名?
那阿名呢……
“嘿嘿,认识你真好,阿明——”
“谢谢,所以为了你好,那朵带刺蔷薇远远看才是你的福气。”
“好兄弟干嘛这样?介绍一下,拜托啦。”
白雅君聆听身后两个男生的对话,陌生的声音愈听愈想哭,满满的期待落空,心情像乘坐云霄飞车一下子从高处滑落谷底,撞飞了满怀喜悦,惊喜化为惆怅,一 瞬间又剩下她一个人……
白雅君双手紧抓在胸前,紧握着莫名公仔,成串眼泪滚下来。
臭阿名,真的离她而去!
呜呜呜……
偏偏她已经够伤心了,两条发辫还被人拉住。
任凭她如何挣扎,后头那股“恶势力”就是不放手。
呜呜呜……
她怎这么倒楣,第一天到校就遇到凶神恶霸,她只好回头看看是哪一只恶鬼,一会儿要跟老师说。
白雅君转过身,差点就贴到男生的胸D,眼睛触及一个名字……
一条高中规定男生制服要绣名字,白色制服绣着两个字——唐明。
不是阿名,他是阿明,连名字都不同……
白雅君扁着嘴,没来由地更想哭了——
呜呜,总之同音的阿名都不是好东西,放开她的头发啦!
教室里来了一半以上的学生,女生看着唐明,眼泛星光,暗自下决定要把头发留长绑成辫子;男生则看着白雅君,微微张大了嘴巴。
一心想把唐明表姊的吕建太攀着唐明的脖子用力攀关系,发现唐明抓着发辫的女生在掉眼泪——
“喂……阿明,你把人弄哭了……哇啊!娃娃耶……”吕建太定睛在那张泪眼旺旺的脸上,细看那张脸马上惊叫。
雅君五官细致,眼睛黑白分明,头发留得很长,前面刘海与眉毛平齐,黑色眼瞳像戴了瞳孔放大片,又大又亮,眼型很迷人,眼尾微勾,浓密的眼睫毛跟发型 一样直直长长,像两片扇子沾着泪珠,婴儿肥的脸颊白里透红,皮肤犹如陶瓷般水润透亮,嘴巴小小一个,手脚又细又长,个子虽然不高,身材比例却令人称羡。
她散发着一种梦幻不像真人的气息,好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
“真的,长得好像日本娃娃哦!”
男生围了过来,把掉着眼泪的白雅君包围了。“喂,把她头发放下来更像。”
人群,黑压压罩顶把她淹没,闷热感令人窒息,空气愈来愈稀薄,白雅君好想大吼——走开啦!
但她只是张开口,牙齿不停打颤,头愈来愈低,人愈来愈缩,紧紧把莫名公仔抓在胸口,身子直发抖,泪珠一直滚,彷佛……又被关在纸箱里面,在摇摇欲坠的 老旧电梯里,就连颤抖都生怕晃动电梯摔成碎块,她连呜咽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好怕死,怕得要命。
阿名……
阿名……呜呜——
“阿明,把她发辫拆开啦!”
“对对,快点拆。”
有人起哄,有人笑闹,真当她不是真人的娃娃存在。
“别这样,你们没看到人家在哭吗?不要围着她啦!”总算有人伸出援手了。“唐明,你放开她发辫啦!”
唐明个子高,腿修长,身形偏瘦,很有书卷气息,乍看长得像书生似的有点文弱样,外表很骗人,实际个性不太善良,做人做事全看心情,有人觉得他斯文有 礼,有人觉得他是匪类。
如果校园里同时举办记名投票的“好人榜”跟不记名投票的“恶人榜”,唐明一定双双上榜,而且都跟他的成绩一样名列前茅。
简言之,他周遭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能招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这尊娃娃哪来的?”吕建太挂在唐明身上,低头瞧着白雅君快亲到 地h去的脸,有些手痒想去碰那张脸……
啪!
颇令人意外的,唐明拿白雅君的发辫当凶器打掉那只手!
吕建太吓了一跳,满脸无辜望着好朋友。
唐明拨开人群,拖着发辫,把日本娃娃也带出人群。
白雅君不知道他想干嘛,惊慌之下急忙扯住他的手臂,脚后跟忙踩刹车,不让唐明拖走。
但两人性别、身高、体重、体力的差距加起来天差地远,唐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拖到他座位旁边的位子。
白雅君嘴里呜呜咽咽的,眼泪狂掉,心里拚命叫着阿名的名字求救,正感觉到绝望时,她突然被按到椅子上……野蛮粗鲁的臭男生放开她的发辫同时甩开她的手。
全班看着她坐的位子,脸上全都是“哦——”的一声。
“原来——你就是一直请病假的那个同学啊!”吕建太座位在唐明前面,他把书包搁下,很亲切热情,蹲到新同学桌位前,手肘往桌面一搁,开口就关心她: “生病最难受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好点了没?”
白雅君眼睛还红着,晨曦的光芒从窗口穿入,晃入眼里的是滔滔不绝、挂着笑容的一张脸……有着跟阿名一样稚嫩的娃娃脸,亲切和善没有压迫感,好像还满好相处的……
她点点头,表示无碍。“我叫吕建太,你呢?”
“……白雅君。”她报出名字,声音很轻很低,但终于是开了口。“白雅君?名字真好听,你哪一所国中?本地人?”
“四……胡。”她缓缓摇头,死命掐着莫名公仔在胸口,终究难掩紧张。“四胡?你住四胡市?哇啊,比我还远耶!我家在三花,已经够远了说。那你 跟阿明是什么关系,亲戚?认不认识二年级的校花唐元?”吕建太很健谈,给他十分钟,他就能证明四海之内皆兄弟。
白雅君抿唇摇头,她不认识二年级的校花,跟野蛮粗鲁的臭男生更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瞪去一眼,视线越过吕建太的肩膀,怒瞪把她的发辫扯得又痛又乱的野蛮人——
唐明,以为他也是周围直勾勾冲着她投来好奇眼光其中一枚,她却发现他早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书本,无视周遭的吵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在看书。
白雅君怔怔看着他,颇意外野蛮人鼻子好挺,侧脸好俊、好有味道,看书的模样好像一个人……
阿名,也是手不离书,一坐下来就看书,老是翻一些她看不懂的书。
“奇了……喂!阿明,人家跟你又不熟,你怎么知道她是请病假的同学?”吕建太回头问唐明,见他在看书,马上闹他,“一来就扯人家发辫,你说!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唐明是班长啊,而且全班就她生面孔嘛。”“对嘛,一定是老师有交代。”
唐明没出声,唐明的粉丝团先跳出来解围。“又不是问你们。”
“谁叫你爱找碴……”
吕建太和唐明粉丝团互杠起来,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白雅君望着野蛮人,在这么吵杂的环境底下,他竟然还能处之泰然翻他的书……真是奇葩。
一年二班……才刚开学两天而已,就这么热闹,看起来气氛还不错。
总之,大伙儿的视线不再在她身上,她慢慢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死死掐住莫名公仔。
白雅君忘了刚才站在教室外头的紧张惧怕,被人群包围的恐慌,而这一切都多亏野蛮人推她一把,带领她到自己的位子。
虽然过程很粗鲁,可她终于……终于,坐在教室里了。
谢天谢地……
新同学泪光闪闪,吕建太注意到她用手帕绑在手腕上的公仔娃娃,看她始终抓着不放,相当宝贝,真是可爱。
不过有一张娃娃脸的吕建太喜欢的对象还是冷艳性感的唐元,所以他还是继续缠住唐明不放。
第2章(1)
一年二班来了一个长得好梦幻的新同学,下课时间窗口挤满人来看好像吸空气就会饱的日本娃娃长什么样子。
话说日本娃娃手上还绑着公仔小娃娃,一问起公仔的来历,玻璃般的眼珠子就掉泪,看来小公仔来历不简单。
后来大家知道了,白雅君有一个弟弟叫白莫名,姊弟两人感情很好,这一尊叫莫名公仔,就是仿白莫名的样子做的。
至于,为什么一提起弟弟,日本娃娃就掉泪?
因为……
“离开了……”
提起莫名就泪崩,扁着嘴说弟弟离开了,连上课时间老师都不敢叫她把莫名公仔收起来。
怎么忍心呢?
人家弟弟年纪轻轻就走了,剩下弟弟的公仔分身绑在手上思念,看着、看着都跟着掉眼泪了,呜呜呜……可怜的姊姊。
可怜的姊姊一整天坐在位子上哪儿都不敢去,第一天没有莫名的高中生活像炼狱,终于熬到放学回家。
外公家到学校步行只要十多分钟,早上外公带她认识路,现在她得自己走回家。
“小君君,你住哪,要跟我——”
步出校园,吕建太本想找她去吃冰,话都还没说完,只见那两条发辫飞起来,日本娃娃以短跑冲刺的速度跑走了。“哇啊……好快。”
吕建太惊叹之际,身旁一辆脚踏车经过,往日本娃娃的方向骑去,那身影好眼熟……
“喂!阿明,载我一程……”
唐明头都没回,挥挥手和他道再见。
吕建太听同学说“唐家古早味粉圆冰”很有名,正是校花唐元的妈妈在卖,校花孝顺又勤劳,放学后换下校服去帮忙,一身清凉马甲装让小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唐明每天放学都会去冰店接他的妹妹回家,吕建太本来想搭阿明的顺风车一路开进去,这下子……只好也去挤挤了。
亮晃晃的天空底下,宽广的大马路,放学时间车多人多,白雅君钻来钻去,像后头有坏人追赶似的一路不停地跑,还神经兮兮地边跑边看,害怕有可疑的人靠 近,她又莫名其妙昏过去,醒来又被绑手绑脚了。
离开车多人多的大马路,拐进巷弄里,耳边清静多了。
她跑得喘吁吁,停下来喘一口气,继续走,外公的田地就在前头,先去看看外公在不在田里……
白雅君知道后头有人和她走同一条路,所以她才缓下脚步等人先走,但是等了一会儿,那人还在她后头,不由心里毛毛的,鼓起勇气回头看——竟是唐明。
唐明跟她同方向?……怎这么倒楣。
白雅君嘟起嘴,下意识拉住两条辫子,回头快步走。
唐明骑脚踏车,照理说一下子就能越过她,但她步伐愈来愈慢,最后用走的,他却始终跟在后头。
白云晕染了夕阳的颜色,绿油油的菜园在眼前,白雅君看见田里蹲着熟悉的背影,这才松一口气。
有人壮胆了,她站定脚步,回头瞪着他。“……干嘛?”被她用眼神关注,唐明把车往前骑,停在她身旁。
“是你想干嘛吧?”白雅君把两条辫子抓得牢牢的,又抓着莫名公仔,这下不用怕他了,这里是外公的地盘,身后还有外公在。
“你有病?我骑我的车,你走你的路,你突然停下来看着我,我才问你有什么事。”唐明一脸觉得她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才有问题!哪有骑车比走路还慢的道理,你一直跟在我后头又想做什么?”有亲人在身旁,可怜的姊姊发威了,声音也大了。
唐明饶富兴味的看她校园校外前后判若两人,表情思索,沉默三秒钟,才很礼貌开口问她:“冒昧请教,你未来志愿是交通局长?”
这回换白雅君一脸空白,老实回答:“不是。”
“谢谢,万民之福。”唐明像摸小猫一样摸她的头顶一下表示赞许,然后嘴角扬起,踏板一踩,像一阵风骑着脚踏车走掉。
白雅君眼睛连眨好几下,人都骑得老远了,她还没反应过来。
野蛮人那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酸她了,损她了,是不是?是不是?
白雅君想到他最后那撇得意洋洋的笑容,好像在笑她傻似的,她愈想愈气,气得站在路边直跺脚,把路边的小草都给踩平了。
“雅君,放学了?”田里的老人家掀起斗笠看见外孙女,从菜园里站起来。“外公!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好坏哦,他早上推我还扯我头发,刚刚还嘲弄我, 说我不当交通局长是万民之福!我只不过是问他干嘛一直跟在我后头而已,他骑脚踏车一直跟着我……”
白雅君跑进田里跟外公告状,把野蛮人的野蛮过程加油添醋一说再说,回家的路上还是说个不停。
一个晚上,她对着外公、对着莫名公仔,甚至晚上抱着莫名大布偶都在说唐明的坏话。
“大坏蛋不长眼……压到小石头骑车摔倒……摔进田里……飞到水沟里……全身脏兮兮……大坏蛋……野蛮人……”
直到快天亮,她嘴里还念念有词。
秋高气爽,开学快一个月,白雅君仍无法适应没有莫名的日子。
夜晚,她害怕漆黑,怕一个人睡,偷偷跑进外公的房里,都被外公扔出来。
外公要她改掉依赖的恶习,学会独立,她每晚开着灯,抱着莫名大布偶和黑暗斗争。
布偶没有体温,一动也不动,床上只有一个人的孤寂感,她一闭眼、床一晃动恐惧就来袭,爬到地板睡,不再晃动却冰凉,床上、床下睡都不是,只有夜夜睁眼到天明。
她又不是机器人不用睡觉,因此每天上学都迟到,黑眼圈愈来愈深,上课打呵欠,下课就死死掐着莫名公仔神情戒备紧张兮兮,害怕同学靠近,害怕自己又莫名其妙的被绑架,被关进摇摇欲坠的电梯里,一到放学她就赶快跑,一路狂奔回家。
每天重复一样的日子,没有莫名的高中生活像炼狱,她的体重又掉了。
本来,这里没有都市的高楼大厦和电梯,处处田园绿野,蓝天白云,视野广阔,是她向往的生活。
可是现在……
“不要——救命啊——阿名——坏人来抓我了,快来救我——”
天没亮外公就到田里去了,白雅君每天上学都迟到,今天到第二节课还抱着莫名布偶赖在床上睡觉。
她好不容易看见窗外天光才阖眼,正被幸福拥抱时,突然有人把她跟莫名布偶硬生生拆离,还把她从床上扛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把她丢进浴室的浴缸里,用莲蓬头的水柱打醒她。
话说回来,日式木屋建筑的房子里只有她和外公住,她怕东怕西疑神疑鬼睡觉一定要锁门,房间也只有外公有钥匙能进来,哪来的坏人……
“呜呜呜……外公,我不敢了啦——咳咳咳……”白雅君以为被外公逮到她每天都赖床,上学迟到,哭着求饶,她被水柱冲得双眼睁不开,边说话边吃水,被水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