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记得洗澡洗干净点,免得到时献丑。」
「抽空去买件新内裤吧,不然怎么上场呢?」
「对了,别忘了套子哦。」
「你们两个谁在上面?千万别被压啊。」
听着他的唠叼,小翎恨恨地想:「你干脆升旗的时候站到司令台上广播算了!」
这种状况实在是前所未有地尴尬。当志恒拿钥匙来给他的时候,两人的视线都避免看对方,小翎还没来得及开口「我看还是算了吧」,志恒就转身走掉了。
小翎把钥匙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说服自己,已经决定好的事就不要再反悔了,人生总是要过这关的。
由于这理由实在太充分了,所以他每隔半小时就要默念一遍。
星期五晚上,小翎参加完校庆晚会,筋疲力竭地回家,开始准备第二天的东西。
他把镜子从书包里拿出来:「抱歉,明天不能带你去。」
「废话,这是当然的。不过呢,」千秋奸笑一声:「回来以后记得要告诉我全部细节哦。」
「千秋!」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千秋正了正脸色:「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最好要有接受失败的心理准备。」
「……」
「不是我爱泼你冷水,第一你们两个都没经验,技术不会太好,再加上是在这种奇怪的状况下做的,场面可能会很僵,你最好不要抱着太高的期待。你要一直告诉自己,光是对象是你自己喜欢的人,这点就值得庆幸了。」
「我知道了。」小翎低声说。
他以为自己会紧张得睡不着,但是晚会实在太累人,没多久就沉沉入睡。
重要的星期六终于来了,小翎一整天强忍心中的不安,发奋图强顾摊位,他甚至让其它人先休息,自己守着摊位拼经济,赢来许多感谢的泪水。
三点一到,他换了班,拖着发软的手脚来到志恒的雅房。他想坐下来等待,却发现根本坐不住,光是自己的呼吸声都会让他吓得跳起来。直觉地把手插进口袋,不意摸到新买的保险套,不知何故有股想撞墙的冲动。
第一次大概都是这样吧,他安慰自己。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志恒回来了。
小翎看到他推开门,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他红得像关公的脸,摇摇晃晃的身体;接下来才闻到那股浓得让人发晕的酒味。
不会吧?他喝醉了?
「你还好吧?」小翎连忙扶他到床上休息:「怎么喝成这样?要不要喝点茶?」
「嗯??」
小翎在他桌上找到茶包,泡了杯热茶给他。志恒勉强爬起来喝了一口,忽然眼睛圆瞪,全身猛震了一下;随即放下茶杯,捂着嘴飞快地冲出房间。小翎跟到洗手间外,听到他在里面狂呕,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志恒走出来,对他露出虚弱的笑容。「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不会不会。你还好吧?」
「好多了。」
「怎么喝这么多?」
「今天王正国带了家里的洋酒来班上,大家就一起喝了几杯。好险没给教官抓到。」
「这不是重点吧?你这样醉醺醺地,过马路太危险了。」
「是,我错了。」
回到房间,小翎决定是该闪人的时候了。
「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喝这么多,明天宿醉就糟糕了。」
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的手臂被抓住,下一分钟他已被拉到床边坐下。
「好象不对吧?你忘记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志恒对他露齿而笑,小翎的脸顿时严重发烫。
「呃,我看改天吧。你今天醉成这样,可能不太方便??」
「我已经清醒了,你看我不是精神很好吗?」
不知何故,小翎竟无法正视他的笑容。今天的志恒,感觉很不一样。难道是酒精的关系?总觉得他好象变了一个人,笑得有点痞,有点邪,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温柔,还有一点淡淡的悲伤。
「这个……我……」
「你后悔了吗?」
轻轻一句问话,把小翎惊得差点跳起来。望着反常的志恒,觉得连灵魂深处都在颤抖。
志恒原本只是个很普通的男孩,此时身上却忽然多了一股强大的拉力,把小翎的注意力整个吸住,完全移不开眼。他的眼神变得非常深邃,写满了小翎不懂的情绪。
太奇怪了,以前的志恒不会这样。其实这种感觉比较像另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现在正躺在他书桌上的镜子里熟睡啊。
志恒又问了一次:「你后悔了吗?」
小翎的舌头仿佛不是自己的,僵硬地吐出了答案:「不会。」
志恒笑了,非常灿烂的微笑。「很好。」
由于千秋的警告,小翎早已先入为主地认定志恒的技术不会太好;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吻就让他晕头转向。他尝到他口中的酒味,不觉糊了双眼,仿佛自己也醉了。
「咚」,是书包落地的声音,他不能回头了。
小翎真的非常惊讶,志恒对他的身体几乎是了如指掌,轻轻一个抚触就能在他身上燃起巨大的火苗,没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瘫在志恒身下,呼吸紊乱不堪,喉头干渴,仿佛全身的细胞都要燃烧起来。
「啊……」小翎实在很后悔,当初应该去他家的。这个地方隔音这么差,要是给人听见??
志恒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担心,这个时间没人在的。」
那轻而低沉的声音,进了小翎耳中又成了另一种挑逗,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溶解殆尽,仿佛沉入无边的汹涌波涛中。
当一切平静之后,小翎虚脱地瘫在枕上。激情带来的麻痹已经退去,开始感觉到全身上下阵阵刺痛。
「你还好吧?」
低语似的一声,还有脸颊上柔柔的轻抚,把他原本已有些涣散的神智又叫了回来,看到志恒的脸,脸上再度泛红。
「嗯。」强烈的羞赧掩盖不住满心的甜蜜。本来以为会很惨的,却是出奇地顺利。还好他有听话换新内裤……呃,跟这个好像没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他跟志恒,终于真正开始了。虽然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交往,但是现在他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两人间的火花。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相信,这次结合不是为了赌气,也不是冒险尝试;志恒是真的喜欢他。
相识这么久,经历这么多风波,他总算尝到了两情相悦的滋味。
志恒侧躺在他身边,一手撑着头看他:「你今天干脆就在这边过夜,不要回去好了。」
小翎实在很想一口答应,但他还有别的考虑。「这样不太好,月考又快到了,可不能让我爸以为我每天都在玩。」
「啊啊,真可惜。」志恒显得很扫兴。
小翎一笑:「不要哀怨啦,你不是也要考试?考完以后多的是时间。」他现在胆子大多了,在志恒脸上印下一吻,起身整理仪容。
穿好衣服,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却听到「喀锒」一声,一个东西从书包里掉了出来。是那面镜子。
小翎呆望着地上的方镜,早已对灵异事件见怪不怪的他,此时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
他昨天晚上确确实实把镜子拿出来了,为什么现在东西却出现在书包里?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趁他睡着的时候,把镜子又放了回去。能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
也就是说,千秋现在就在这屋里,把刚才的事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不,不对,不只是看而已他僵硬地转身,看着床上的人。「志恒」仍然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只手撑头,对他悠然微笑着。
「现在你不用向我报告细节了。」
小翎全身冰冷,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他方才感受到的,溢满胸口的浓浓幸福感,在一秒中内消失殆尽。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狠狠地甩了千秋一个耳光。
「你到底以为你在做什么?」
「你打我有什么用,痛的是老蔡呀。」
「叶千秋!你给我说清楚!」小翎全身抖个不停,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头发一根根竖起:「说好你不能来的!」
千秋……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承认,我不该趁你睡着的时候,用你的身体把镜子放进书包。但是我实在很担心,不晓得蔡志恒会搞成什么样。本来只是想来看一下,要是你们状况还好,我就赶快回避。结果我的预感成真了,这个没出息的老蔡根本就紧张得半死,还先喝酒壮胆,结果喝得醉醺醺地,差点吐了你一身耶!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翎顾不得房间的差劲隔音,放声大吼:「要吐就让他吐啊!大不了衣服洗一洗自己回家,下次还有机会啊!凭什么他喝醉了,你就可以做这种事?」
千秋冷笑:「下次?下次他照样会打醉拳给你看的。这小子根本就没胆子跟你更进一步,因为他从头到尾就不是真心跟你在一起!」
小翎气得嘴唇发白,恨不得让他再死一次:「他有胆没胆关你什么事?他是不是真心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利用他的身体占我便宜?」
千秋的嘴角微微一颤,随即又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哎哟,干嘛这么生气,人家只是想让你有个快乐的第一次啊。像你们两个这样呆头呆脑地,总要来个人技术指导,恋爱才谈得下去吧?」
「够了吧你!」小翎咬牙切齿:「我看是你当鬼当太久没得发泄,欲求不满吧?那也不能对我出手啊!」
「当初只说好不能对你家人作祟,不能用你的身体做坏事,可没说不能对你出手。」边说着无赖的话语,千秋边低头把玩志恒被单上脱落的线头。
此时小翎的感觉,已经不是「怒发如狂」所能形容的。翻江倒海般的羞辱、震惊,还有无以名状的悲伤,足以从内部将他做为「人」的部分撕裂,放出张牙舞爪的巨兽。
「叶千秋,你果然是他妈的下流!你以为帮过我一点小忙,就可以对我予取予求吗?怪不得赵佳沅恨你恨到要自杀,你还真不是普通变态!」
千秋像被烫着似地跳起,对他怒目而视:「你少拿佳沅压我!」
「怎样?你敢做却不敢让人家说吗?玩弄过赵佳沅,现在居然又来玩我,你到底要下贱到什么地步才会爽?都已经送命了,就没有半点悔改吗?」
原本闷热的房间,顿时气温急速下降,降到足以使人血液结冰的程度,但远不及千秋眼中射出的尖锐光芒令人发寒,小翎不禁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你是谁,想跟赵佳沅比?人家可是很有原则的,不接受就是不接受;哪像你,没半点骨气,先是哭哭啼啼吵着跟蔡志恒和好,现在明知他只是利用你逃避现实,你还是照样跟他搅和;他被安修平三言两语一激就胡乱决定要上床,这样你也答应,活像一辈子没见过男人!既然你的身体这么廉价,让我玩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小翎现在才知道,人的愤怒可以达到什么程度。强大的怒火让人目盲,就算把整个人生都付之一炬也在所不惜。
弯腰捡起镜子,死命往地上一掼,随着刺耳的破裂声,镜面裂成数片,塑料外壳也碎掉一大块。
「叶千秋,我跟你的同居关系到此为止,现在开始你滚出我家,离我越远越好,有种就回去找赵佳沅,没种就下地狱去吧!」
***
晚上六点,正在吃泡面的蔡志恒被急促的敲门声惊动,来者是今天下午才刚跟他亲热过的人。
「小翎,你回来了啊?我刚还在想,你怎么也不等我睡醒就先走??」他这才注意到,这位新任情人的眼圈肿得像桃子一样。「你怎么了?」
小翎强忍着呜咽:「镜子……我的镜子忘在你这里了。」
「镜子?」
小翎大步走进房间,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一个红色的,可以合起来的塑料镜子。应该是在你这里,你有没有看到?」
他下午把镜子摔在床边,但现在那个地方空无一物。
「没有耶。我起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什么都没看到。」志恒说着脸红了起来:「呃,老实说,下午的事情我……」
然而小翎实在没有心情陪他回味:「为什么?为什么不见了?」
冷静,冷静下来,陈少翎,好好想一想,镜子哪里去了?显而易见地,一定是他离开之后,附在志恒身上的千秋把它拿走了。那么千秋会把镜子拿去哪里?
他苦苦思索着,如果他是千秋,他会怎么做?
「垃圾桶!」小翎急着去看志恒的垃圾桶,但里面是空的。
「我刚刚把垃圾清掉了。」
小翎倒抽一口冷气:「垃圾车收走了吗?」
「还没,还要再十分钟才来。我都是在六点前先把垃圾放到巷口垃圾箱里等清洁队来收。你到底??」
他话还没说完,小翎已经飞奔而出。
冲到巷口垃圾箱,他像疯子似地将里面的垃圾一包包解开翻找,也许是因为扑面的恶臭,熏得他眼泪飙个不停。
「小翎你在干什么啊?这样会被骂的!」志恒看到他这副模样,下巴都快掉了。
小翎的理智完全溃堤,坐在垃圾堆里抽泣不止,眼泪流得比擦得快:「到底是哪一包啦!」
志恒勉为其难地在满地垃圾袋中巡了一下,指出一个小袋子:「这包。」
小翎飞快地解开垃圾袋,在满满的纸屑和泡面空碗中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他紧抓着那面残破不堪的镜子,一时百感交集,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志恒提出了一个明智的建议:「呃??我们赶快把这堆处理一下吧?」
二十分钟后,两人回到志恒的房间,虽然花了一番功夫冲洗,总觉得空气中还有几分臭气。
望着小翎微红的眼眶和鼻头,志恒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场面,是「错乱」,还是「哭笑不得」?
向小翎提出交往后,志恒其实对自己的决定相当不自在,也后悔了好几次。但由于一心报复李诗云,让他铁了心坚持到底。而且说真的,他多少有点享受这种触犯禁忌的刺激快感。刚开始的时候小翎跟他相敬如宾,他还觉得有些扫兴:同性恋不是应该充满堕落糜烂的激情吗?怎么会这么无聊?连牵个手都龟龟毛毛,哪来的禁忌快感啊?所以当安修平逼问他到底能不能跟小翎上床时,虽然直觉有些排斥,却又不由自主地认同他的说法。本来嘛,不玩真的哪叫同性恋?况且他可不想输给那个跩兮兮的安修平,就这样凭着血气之勇,决心豁出去蛮干到底。
只是到了真的上阵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慌,多灌了几杯酒。没想到结果居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现在还很难相信,他真的跟小翎跨过了最后一线。那种感觉很虚幻,很不真实,让他有些恐慌,却又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兴奋感。本来只想硬着头皮混过去的关卡,现在成了难以忘怀的体验。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